不过他又忽然笑了起来,一脸幸灾乐祸:〃看样子,猫捉老鼠的游戏终于开始了吗?〃
卡罗尔愤然地看了一眼恩斯特:〃你不用笑得这么开心,这次他找到了我们,下次就是你的'水晶'。〃
恩斯特连忙摆摆手,满眼闪烁着不真诚的笑意,〃哪里哪里,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哟。。。。。。〃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乔安娜检查了一下那个大个子的伤势,转过来看着两人:〃找到我们?什么意思?〃
〃东校的基地被包围了,我们当时靠近防空隧道,逃得比较及时。〃卡罗尔把枪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拉了枪栓,〃党卫军出动了六个中队,见人就扫射,一群狗娘养的!〃
乔安娜的脸一下子刷白,她颤抖着嘴唇问道:〃那。。。。。。亚尔他。。。。。。〃
〃他在东校。〃
乔安娜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拉开门就往外冲去,卡罗尔立即追了上去拉住她的双臂:
〃乔你疯了!〃
〃我知道,我回去没什么用,〃乔安娜的声音十分平静,一点也不像是失去了理智的人,〃但是如果他被抓了,我就去陪着他。〃
〃他怎么可能被抓!〃
〃所以我要去看看。。。。。。〃
〃不用看了,他来了,〃恩斯特抱起手臂,眯着眼睛,声音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飘,像是在自说自话。
〃你和西利亚真是很像,从来不走正门。〃
乔安娜睁大了眼睛,我回头一看,一个金发的男子从里间的书房里走了出来。
乔激动地说:〃亚尔,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木然地盯着那个人的脸,大脑完全进入了僵化状态,我张了张嘴:
〃阿德里。。。。。。〃
来人的脸上写着极致冷傲的神情,他眉毛都不抬一下就截住了我的话:〃我不是他。〃
第四十二章
精灵一样的金发灿烂耀眼,冰雪一样的皮肤,精致到不真实的五官。
还有那双眼睛。
莱茵河的碧波,阿尔卑斯山脉的无人湖泊,巴伐利亚原野上透明的晴空。。。。。。
可是当他看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得到明显的不同,那么明艳的蓝色里面,是西伯利亚终年不化的冰蓝色积雪。
没有一丝的温柔。
他的声音也像冰一样,清灵,冷漠。
不柔软,不迷幻。
太过高傲的人。
我不是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两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只是这样隽永的容颜,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有一种世上唯一的感觉。
因为过于相似,所以我觉得不可思议。
恩斯特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吓到了?〃
〃既然你在他面前提到了那个人,就不要这样盯着他看,他最恨别人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你看你看,他不喜欢你了。〃
我愕然,转向恩斯特:
〃他,他和阿德里安。。。。。。他们,什么关系?〃
〃没关系。〃
冷傲的语调,冻得往下掉冰渣。
恩斯特故意咳了一声,恶意用手指弹了弹我的军装,接着在场的诸人均变了脸色,那个金发美人也用冷冻视线看着我。
〃安迪,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亚尔弗莱,约德尔家的二少爷。〃
〃阿德里安是他的哥哥。〃
〃我没有哥哥。〃
亚尔弗莱用一记眼刀扫过恩斯特,眼神锐利,像豹子的眼睛。
于是我想起了在电影院的黑暗中看见的那黑夜也藏不住的金发。
忽然明白过来。
〃啧啧,亚尔,不能这么说话,你真是个别扭的小孩。〃恩斯特拍拍我的肩膀,〃这可是你哥的人。〃
我干咳了一下。
恩斯特于是补充:〃是你哥手下的人。〃
〃恩斯特,你最好解释一下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问题学生头头卡罗尔用枪口对着我,问句里喷着火星子,〃'水晶'的线人?内应?最好是这样,不然。。。。。。〃
恩斯特笑笑不说话,他看了看乔安娜。
乔安娜说:〃他是我弟弟。。。。。。〃说着盯上我的眼睛,〃是来帮我们的。〃
〃帮什么?〃
〃不需要。〃
卡罗尔和金发美人几乎是一齐出声。
卡罗尔看了后者一眼:〃你真是。。。。。。〃
亚尔弗莱淡然地瞟了我一眼,目光通透,嘴角挂着极其隐晦的笑意:〃不是我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恩斯特没说错,这是约德尔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了,现在没有研究这个的时间,党卫军过来了。〃亚尔弗莱看了看恩斯特,后者只是一耸肩,〃你又毁我一所房子。〃
〃你为什么不早说?!〃卡罗尔爆发。
〃因为现在说就来得及。〃
巷子里隐约传来军靴的行进声。
恩斯特听着听着就忽然笑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幽默?还不如一边齐步一边喊喊口号,比如'帝国军队将要包围此地,目标请迅速撤离'之类,多有喜感~〃
亚尔弗莱却好似完全没在意,他用鉴赏的目光看着墙上的那幅睡莲壁画:
〃我喜欢你这幅壁画,要是能带走就好了。〃
恩斯特立即搭腔:〃还是你有眼光,那是我从柏林一路带到这里的,还有一幅在香榭丽舍。〃
〃哦?那这幅给我吧。〃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
〃可以,只要你还能回来拿走的话。〃
大方地一挥手。
连枪械的声音也能听见了。
〃好,不谢了。〃
〃你们两个!〃卡罗尔二次爆发,〃给我适可而止!!!〃
乔安娜也忍不住对亚尔弗莱叹息了一句:〃差不多。。。。。。该走了。〃
恩斯特摊手:〃不要那么急嘛。〃
他慢悠悠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玻璃花瓶,走到窗台边,把白色的小月季换成了一丛绢质的火红玫瑰。
暗号。
亚尔弗莱流连地看了最后一眼那幅睡莲壁画,然后和往恩斯特一起往书房里走去。
乔安娜站在书房的暗门入口处回头看我:
〃我知道你会跟我们走的。〃
我只是站在原地。
〃乔,别这样,你不能强迫他。〃恩斯特把乔安娜拉进了门,转身前他对我温柔一笑,柔和的眼波竟然有些像记忆里的那个甜蜜的人,〃答应我,别为难自己,安迪,如果你难过,那么我也会非常难过。〃
我胸口忽然有些发烫,冲他点点头:〃好。〃
党卫队在门口列队立定,齐咂咂的军靴声音。
我打开门。
数十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我,队长看见我的军服吓了一大跳:
〃少尉阁下。〃
我冲他点点头,〃我得到消息,可是来晚了。〃
〃他们跑了?〃党卫队长脸色发青。
〃你们进去搜一搜,估计能有些蛛丝马迹,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追上。〃
〃是的,阁下。〃
〃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我做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安东尼克上校的指派。〃
〃约德尔少将的命令?〃
〃是的,阁下。〃
〃好的,这里的情况我会向少将阁下据实以报,并不是你们的错。〃
〃谢谢您,少尉阁下!〃党卫队长一脸激动地冲我敬礼,用看见耶稣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潇洒地回了一个礼,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往巷子出口走去。
巴黎市区真是该死的大。
街上只有醉汉、士官、狗和蒙着头的女人。
直到华灯初上,塞纳河的水在夜色中和星光混为一体的时候,我才走到总理府。
我承认我在拖延时间。
河上有一座古老的,黑色的,熄灭了灯火的桥。
十八世纪以后,巴黎分左右两部分,左岸浪漫,右岸现实。
每个人都有一座桥。
离开左岸到右岸,离开右岸到左岸。
有些人可以往复,有些人则不可以回头。
河水无声地从百年前的桥洞里流过。
科特布斯有很多古老的小桥,石板的,木头的,还有结构简单的小小廊桥。
。。。。。。
我的科特布斯。
〃你代表你的父亲在这张脱离犹太教的声明上签字。〃
〃从科特布斯那边寄来了你父母的离婚证书。〃
〃从现在起,你是马里露的赛廷家第一继承人,你是一个雅利安人。〃
〃你是德意志的军人。〃
〃是帝国的未来。〃
。。。。。。
〃你父亲他们和本地的犹太人集合起来保护教堂,和警察起了冲突,然后被送去了监狱,判了罪。〃
〃尤其是你父亲,坚持说自己是犹太教徒,后来听说被流放到了波兰。。。。。。〃
〃他们都在集中营里。〃
〃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柏林的塞西尔家族,科特布斯的布兰迪家族。。。。。。〃
〃被这件事情牵连的人,最后都进了集中营。。。。。。〃
。。。。。。
我拉开了资料室的门。
心里默数着:左数第六个柜子倒数第三排最后一个文件柜第二格。。。。。。识别码4237。
粗大的钢锁咔嗒一声开了。
里面插着十几份文件。
我刚刚翻开第一份的封皮,身后的门哗啦一声打开,随后所有的灯尽数点亮。
光线十分刺眼。
〃我是不是该赞叹一句,你的记忆力真是超群?〃
安东尼克立在门边,眼神如刀如剑。
〃不错啊,只看了一眼就能记住。〃
我叹了一口气从柜子边直起腰,慢慢向他走去,〃我迫不得已。〃
走到一半,我僵在原地。
阿德里安从安东尼克的身后缓步走进来,他淡然优雅地取下自己的肩带和枪套,递给他的副官:
〃你误会了,是我的命令。〃
安东尼克闷了一下,随即冷着脸接过东西:〃将军,有些事情不可以纵容。〃
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阿德里安仿若未闻,他说:〃东校的人你去安排,审一下,有必要的话可以找威斯尔博士,批准用针剂,我就不过去了。〃
〃明白了。〃
安东尼克临走前又狠狠地送我一记眼刀作为警告。
我只是看着阿德里安,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点的不同。
他从容地褪下银灰色的大衣。
长长的睫毛温和地顺着,看着那种娇柔美好,无论如何也觉得这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怎么会冷酷,怎么会残忍,怎么会狠毒。
东校的肃清和屠杀刚刚结束,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疲倦。
〃你从东郊附近回来的,是吗?〃
他的问句很轻柔,好像怕吓到我一样。
〃是的,将军,〃我回答道,〃我还见到一个人,想必您会很感兴趣。〃
第四十三章
〃是吗?〃
他挑了挑眉,好像完全不在意我说的内容,他走上来靠坐在我身边,眼睛弯弯地带着笑意。
〃你不想知道是谁吗?〃我却从他的身边离开,站在他的面前,〃还是说。。。。。。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抿起嘴,柔柔地笑了一下,〃不说这些了好吗?我不想知道。〃
〃是你的弟弟,阿德里安。〃
我撑住他身后的柜子,直视着他艳蓝色柔媚的眼睛,〃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似乎在纵容我的咄咄逼人,〃他真的会承认是我的弟弟吗?〃
〃是啊,那为什么他会不承认是你的弟弟呢?〃
他往后靠了靠,抵在柜子上,语气微凉,但仍然随意:〃你是想说,因为不能忍受我的残忍、无情,所以连我的弟弟都离开我了,是吗?〃
我低下眼睛,〃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嗯。〃
他淡淡地笑了笑,竟然没有生气,反而伸出手臂揽着我的腰。
我不明白。
他这么温柔。
我们明明还没有和好,他却忽然向我妥协。
他的眼睛软软地看着我,透露着温柔。
他知道我见过谁,知道我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并且知道我得知后的反应,任何任何。。。。。。
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温柔。
我漠然地任他抱着。
〃我父亲他们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是吗?〃
我感觉到他的手圈在我的腰上僵硬了一下。
〃我知道。〃
〃然而你明知道他们是牺牲品,也依然要把他们送上祭品台,是吗?就像对安娜一样。〃
我推开他的环抱。
〃不要再提安娜的事情了好吗?我不想再听到你说那些话。〃
他微微地皱了皱修长的眉毛,好像小孩子一样娇气地不满。
我知道的,他不想听到那句〃我恨你〃。
〃你可以放弃你的弟弟你的家庭甚至你的一切。。。。。。可是,〃我的心开始莫名颤抖,〃我不行。〃
他忽然用力握住我的手。
〃就算你的帝国赢得了这个世界,可是你自己呢?你却什么都没有了,所有曾经爱你的人都离开你,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世界吗?〃
〃安迪,〃他猛地放开了我的手,长长的眼睫垂下了,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有些飘摇,〃不要这样说,我们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好不好?〃
我退后一步。
〃你的心。。。。。。为什么可以这么冷。〃
我继续往后退着。
直到他忽然上前,我被极快的一个力道拽了回去,他用力抱住我,深深地吻住我的嘴唇。
总是缠绵在他的脖颈处的百合香气瞬间淹没了我,我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唇这样烫。
我的眼底水汽翻涌,我拼命地忍着。
我张大了眼睛,忍着。
我狠狠地咬住了那柔软的唇,血腥味蔓延。
熟悉的味道勾起痛苦的记忆,让我痛苦,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推开他,按住胃部。
他又一次露出了那种震惊的眼神,惊讶,愤怒。。。。。。一片空白。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大颗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有透明的颜色。
他用手指轻触唇瓣,一滴鲜红的血珠子挂在他莹白的指尖。
无法再看他的表情,我转身就走。
〃你忘记了。。。。。。你承诺过什么吗?〃
身后的声音特别特别轻,特别特别压抑,一碰就要破碎一样。
我什么话也没说。
回办公室带上资料,刚刚匆匆跨出总理府,大厅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时间已过了晚上10点。
〃中尉,请通知机动部队!〃
〃请电话传令机枪组,是紧急命令!〃
〃马上,对,杜伊乐丽花园右街!〃
一片嘈杂和紧张的喊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预感到什么,往回跑了几步又刹住脚,心忍不住乱跳不止,略微想了想,我又折往杜伊乐丽花园的方向跑去。
老远就能听见右街传来轰鸣的机车声音,党卫军的机动队,机枪组,从来以雷厉风行闻名。
我看了一下表:十点十六分。
只用了4分钟的时间就包围了整个杜伊乐丽花园。
军车的前灯把右街的墙面照得雪亮。
架起的白色大探照灯让整个地区无所遁形。
雪白的灯光下,树的影格外黑。
穿着睡衣的居民排成一字队伍被缓缓地押送离去。
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几个军官已经站在了塔基上举着铁皮罩子大声喊话:
〃你们不要试图抵抗或者逃跑,这个地区已经被包围了!〃
〃放下武器,走到街上来!〃
一辆黑色的德国轿车停在了街口,雪白的绒布帘子在灯光下白得刺眼。
前座安东尼克下车,他打开后座的门,递上风衣。
阿德里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