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俄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风铃心的脸庞,金蓝色的眼眸专注而温柔。
风铃心不由自主地侧开了目光。
“刚才……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裴安菲尖叫着奔了过来,“那是力斯!那明明是力斯!”
“安菲!”海宸拉住了自己妻子的手腕,“冷静点,力斯已经死了。”
“是的,德鲁先生是死了。我不过是把他临死时的景象再现了出来。”赫利俄斯平静地说。
裴安菲迷惘地望着赫利俄斯,仿佛他是一个江湖术士,又或者是一个魔术师。
“你会感应……是新世纪感知学校的毕业生吗?”海宸淡淡地问。
“是的。”赫利俄斯稍稍有点惊讶,毕竟听说了新世纪感知学校的人并不太多。
“感应?”裴安菲朦胧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她挣脱了海宸的手掌,跑到赫利俄斯身前,大声问道:“你是说,你可以感应?”
她靠得很近,赫利俄斯可以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更可以感受到她心中期盼。
“海太太,我是可以感应到德鲁先生临死的那一刻没错,可我没能感应出凶手是谁。我的感应能力很有限,对不起。”赫利俄斯真诚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哦,对了,你会感应……”裴安菲苦笑一声,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幸亏赫利俄斯眼明手快,搀住了她。
“海太太,请不要太伤心。”风铃心关切地说。
“我怎么能不伤心?你没看见吗?力斯他死得好痛苦!他一直在挣扎……上帝啊!”裴安菲捂住了眼睛,低声饮泣了起来。
她很美,她哭泣的模样让人心碎。风铃心叹了口气,向海宸望了过去。只见海宸正望着自己的妻子,神情漠然。
情敌死了,无论多大度的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高兴吧。而且,无论怎么看,海宸都不像那种大方得可以让情敌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妻子身边的男人,他为什么会聘请力斯·德鲁当海水淡化工厂工程师?风铃心疑惑了。
“安菲,别伤心了,两位警探会帮你找出凶手的。”海宸总算打破了沉默,走到裴安菲身边,轻轻把妻子搂进了怀里。
风铃心和赫利俄斯对望一眼,他们都留意到,海宸的话有一个字很刺耳:帮“你”找出凶手。那么他自己呢?他是不是根本不关心力斯的死活?
裴安菲却没有留意到,她把头埋在海宸胸前,抽噎着:“可是,要怎么找……我们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了,海宸先生,海洋城和陆地的通信还没修复吗?”风铃心问。
“没。”海宸简短地说,“由于隔离电网断了电,海洋城周围的秩序混乱了,有一群鲨鱼在附近的水域出没,另外还有一些有杀伤力的鱼类,而断了的光缆在海洋城以外,安全起见,工程师和工人都不能离开海洋城的安全范围,修复工作只能暂停。”
“不会吧……”风铃心做了个鬼脸。
“不过我基本可以确定,力斯的死因是窒息,”赫利俄斯说,“我可以了解他当时的感觉。”回想起刚才感应带来的痛苦,赫利俄斯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红肿的手指。
风铃心随着他的动作仔细审视着他的手指,“赫利俄斯,你的手指好像是被什么虫子叮过似的。”
“这是海底,哪儿来的虫子啊?”赫利俄斯一脸茫然。
“奇怪了,你是不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风铃心有些好奇了。
“我碰的东西,你也碰过啊!”
风铃心不怀好意地瞅着赫利俄斯,“小子,别把我拖下水啊,我只知道,你的手指一肿,感应能力就恢复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呀,”赫利俄斯赶紧分辨,“我只是觉得手指又痒又疼,本来应该发生在案发现场的感应片断就突然出现了……啊!”他突然叫了一声。
其他三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身上。
赫利俄斯皱着眉头,举起自己的右手,凝视着,陷入了沉思。
“喂,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呀!”风铃心不耐烦地问。
“我记得我是用这三根手指碰了那棵红珊瑚的。”赫利俄斯晃动着三根又红又肿的手指,阴森森地说。
“啊……”裴安菲倒抽了一口冷气;海宸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了;裴安菲突然觉得有点恐怖。莫非是受了诅咒?不过是碰了碰死者靠着的那棵珊瑚而已,居然会这样……
冷静点,风铃心,这一定可以解释的。好好想想,想想……
“对了!”风铃心猛地一跺脚。转向海宸,目光炯炯,“是不是某些珊瑚会有毒性?”
一抹奇怪的表情在海宸脸上一闪而过。他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像往常一样平淡,“是的。”他点了点头。
风铃心苦笑一下,对赫利俄斯说:“看来你也中毒了。”
赫利俄斯望着自己的手,游移不定地说:“真的吗?我也中毒了啊……那我会不会死?”力斯·德鲁临死前痛苦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应该不会吧?”风铃心刚才没想到这个层面,她也紧张了起来,“你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而且过了这么久都没怎么样。喂,你现在觉得难受吗?会喘不了气吗……”她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同时仔细打量着赫利俄斯的脸,生怕看见他脸色骤然变坏。
“你不会死的,”裴安菲心灰意懒地说,“一般来说,珊瑚的毒性没有强烈到轻轻一碰就会致命的地步。力斯有很严重的过敏症,我想是对毒珊瑚过敏引起他的死亡的。”
“呼……”赫利俄斯长出了一口气,风铃心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海宸缓缓说道:“想不到结局是这样,力斯的死是个意外。”
裴安菲用力咬住了下唇,想哭却哭不出来。
风铃心拧起了眉心,真的是意外吗?“海太太,力斯从小就有这样的过敏症状吗?”她突然问道。
裴安菲点了点头,“是的,他小时候吃虾蟹等高蛋白质的海产会全身出红点,医生开始以为他只是像许多人一样,食用海产时会产生过敏症状。他很小就能够潜水了。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他抓过一株毒珊瑚,差点送了命。普通人只是会因为珊瑚的毒性而起疹子,但他会肌肉痉挛、僵硬,无法游动。那时候,大家才知道,力斯的过敏症状非常严重。”
“而这一次,他的情况更严重,”风铃心接过了话茬,“由毒珊瑚引起的过敏让他的气管肿胀,无法呼吸。”
“为什么会这样……”一滴泪落下,在裴安菲的脸颊滑过一道脆弱的痕迹。
“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他的过敏症状如此严重,他应该从小和海洋绝缘才是。为什么还会生活在海洋城?”
“因为他家族掌控着大片的海底石油,他是独子,需要了解家族产业,而且他很喜欢大海。他说过,海给他一种很广阔亲切的感觉。”裴安菲的眼神变得迷离,似乎在回想那无忧无虑的年少岁月。
“可是,海洋对于他来说是很危险的啊!”赫利俄斯不解地问。
“他从小就习惯做好保护措施了,只要注意,过敏症不成问题的。他身边的人包括我,常常都会忘记他有这个致命的毛病……”
风铃心冷冷地打断了裴安菲的话:“如果保护措施那么齐全的话,为什么他这一次却会丧命?”
第5章(1)
“啊……”裴安菲被风铃心的话吓住了,美丽的脸庞上现出了恐惧的神情,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风铃心和赫利俄斯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裴安菲是在向丈夫寻求安慰呢,还是认为力斯·德鲁的死跟自己的丈夫有关?
风铃心脸上挂着关切的微笑,向风铃心走了过去,“海太太,别太伤心了。”她温和地说。
“力斯,他……风警探,你、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力斯死于他杀?”裴安菲的目光游移不定。
“不,海太太。怀疑一切,是我们做警探的职责,仅此而已。”风铃心摇了摇头。
“可是,你说得很对……力斯也是博物学家,即使他看不出那是株毒珊瑚,他也不会故意靠上去的。他一直很小心谨慎……对,他一直都很小心……”裴安菲的精神有些恍惚了。
赫利俄斯也走到了海宸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我们还有点事情需要不太清楚,我们到别处去谈吧,让铃心带你太太去休息一下,她太伤心了,不适合继续谈死者的事。”
海宸的目光有点迟疑,岩石般坚硬冷酷的脸部线条因而显得柔和了许多。他凝视着自己的妻子,欲言又止。
“海太太,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吧,什么都别想了……”风铃心的声音听起来和煦温柔,想一阵清风拂过了室内所有人的心。
“不……”裴安菲挣扎着,“我不需要休息!他死得那么惨,我要帮帮他!让我想想……风警探,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知道力斯有过敏症状的人的名字!我可以的!”她绝望而疯狂地抓着风铃心的手腕。
“安菲!”海宸忍不住要向自己的妻子走去。
赫利俄斯看似随意地把手搭在了海宸的肩膀上。
蓦地,海宸回过头,盯着赫利俄斯。他的动作是如此之快,以致赫利俄斯有一个错觉:海宸飞扬起来的黑色卷发扫到了赫利俄斯自己的脸上。
赫利俄斯看着海宸的眼睛,他黑色的眸子里闪着骄傲的怒火,英俊的脸上有着毋庸置疑的厌恶。赫利俄斯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后退了一步。
海宸迅速走向裴安菲,不屑再多看赫利俄斯一眼。“安菲,到卧室里去歇歇吧。”他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命令的口吻。
可怕的王者!赫利俄斯情不自禁想道。
“不!”裴安菲倔强地叫了起来,“我用不着休息,力斯他需要我的帮助!”她深海一般的眼睛挑衅地望着海宸,毫不退缩。
海宸很是生气,赫利俄斯看到了他肩膀绷紧了的肌肉线条,如同一只准备攻击的猎豹。但最后,海宸只是冷冷地说了句“随你”,从桌面上抓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原来如此。
赫利俄斯恍然大悟。王者是可怕的,但不是万能的。至少,在这个海底城,有人可以撼动他的权威。
房间里的空气很紧张,风铃心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强自镇定下来,淡淡一笑:“海先生,您妻子现在情绪有点激动,我们可以陪陪她。”
海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风铃心,嘴角现出一抹轻蔑讽刺的微笑,“你们要问她话没关系,不过别让她太累。”说完,他转身向大门走去,脚步声落在地板上,铿锵有力。
“唉……”风铃心暗暗叹了口气。海宸实在是精明,她还在斟酌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请他离开,单独跟裴安菲谈谈呢,海宸就在她的话语中察觉到了她的心意。
“你们需要知道些什么?我只要能帮忙就行!”裴安菲焦急地说。
风铃心友好地看着她,亲切地说:“海太太,您先去换件衣服吧,”她指了指裴安菲长裙,“破案不在乎那么几分钟,我们还有很多的东西想详细了解一下。”
裴安菲低头一看,自己的长裙不知什么时候洒上了一圈红酒,“怎么我都没留意到?”她颦着眉头,自嘲地说,“实在是太狼狈了。请两位稍等一下。”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赫利俄斯笑嘻嘻地凑到风铃心耳边,小声呢喃:“你有什么想问我?”
“你怎么知道?”风铃心警觉地扫了他一眼。这小子明明不能看穿她的心思呀!
“你把红酒洒在裴安菲的裙子上,手法超级隐蔽,不过还是瞒不过我嘛。”赫利俄斯得意极了。
“好了好了,别吹嘘了!”风铃心白了他一眼,耳语道:“刚才你在海宸身上,感应到了什么?”
赫利俄斯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他严肃地说:“没有,什么都没有。”
风铃心睁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
赫利俄斯点了点头,“海宸的心像是隔了一堵墙,冰冷又无法接触。最可怕的是……他可以感觉到我正在感应他的心,以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好强的意志力!风铃心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她有些不甘心,执着地问:“会不会是因为他之前听你说了你有感应力,有了准备,所以才能察觉到你在感应他?”
赫利俄斯沉吟着:“也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我感觉这是他与生俱来的……”
“敏感?”风铃心搭话。
“应该是警觉。”赫利俄斯抬起眼帘,金蓝色的眼眸精光四射。
“不愧是海洋城的主人。”风铃心长叹一声,“那么裴安菲呢?你感应过了吗?”她接着问。
“我可以轻易又清晰地感应到她的伤感,她的伤痛是发自内心的。”说到这里,赫利俄斯微微有点犹疑,“有一样东西,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哦?说来听听。”风铃心向赫利俄斯靠近了些,竭力掩饰脸上期待的表情。
“裴安菲的悲伤中隐藏着对她丈夫的怨气。当她知道我有感应能力的时候,她试图去隐瞒这股怨气,但是手法太拙劣了,我还是能感觉到。”
“真的呀……”风铃心笑了,眨了眨眼睛,像一只小狐狸。
“干吗那么高兴?”赫利俄斯皱起了眉头,他倒是有点不高兴了。
“为什么不高兴?起码案子不会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嘛。现在我们又有了几个可能:裴安菲怀疑自己的丈夫是杀人凶手;裴安菲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杀人凶手……”
她还没说完,赫利俄斯就忍不住说道:“我早就怀疑海宸了,我相信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驾驶海底船出去,杀了情敌!”
“也不一定哦……”风铃心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说:“也许裴安菲一直讨厌自己的丈夫,嫁给海宸只是贪图他的财产,为了既获得海氏的财产,又从没感情的婚姻中解脱出来,她不惜杀了自己的情人,嫁祸海宸!当然,我们还可以大胆推测一下,也许力斯·德鲁并不是裴安菲的情人,真正的情人和凶手另有其人,他杀了缠着裴安菲的德鲁,又顺便让海宸锒铛入狱,而自己人财两得,不好吗?”
“铃心,太夸张了!”赫利俄斯叫了起来,“你把人性想得太可怕了!”
“小白脸,做我们这行就要怀疑一切哦。”风铃心戏谑地挑起眉毛。
赫利俄斯侧过脸,小声呢喃:“怪不得你当初会认为我是杀伯爵的凶手。”
风铃心的笑容僵住了,她小心地看了看赫利俄斯——他的脸色有点发青、眉心拧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啊,他肯定是想起他们一起办的第一件案子了。风铃心的喉头发紧,愧疚感伴随着关爱一起萦绕在她心田。
赫利俄斯到世界警察署报到后,接的第一件案子和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关系。他的亲生父亲阿龙索伯爵被谋杀身亡,由于他们的父子关系很复杂,老伯爵以前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儿子,所以赫利俄斯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在真凶的策划下,案件的疑点渐渐指向了赫利俄斯,最后,赫利俄斯的身份曝光了,根据已有的证据,风铃心也不再相信赫利俄斯,认定他就是凶手。她漠视与赫利俄斯之间正在萌芽的情感,强硬地逮捕了他。
案情真相大白之后,赫利俄斯和风铃心的感情进了一步,虽然他从来没向风铃心再提起过去的事情,可风铃心还是会不安、愧疚。她很清楚赫利俄斯是爱她的,有时,风铃心会担心赫利俄斯因为当时她没有相信他而耿耿于怀。
看来,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不管赫利俄斯看上去多么的二百五;不管赫利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