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华也激动起来。
两人穿的老旧的衣裳，走在赵家乡的路上，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
但是十七年过去了，早就没人记得还有个林翠华跟刘霞秀。
林翠华看着赵家乡没啥变化，这心里才放松了不少，找到记忆中的家门时，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妈！我们到了！”
刘霞秀兴奋的说道，松开手就朝着家里跑去。
刚要进门，门就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跟刘国伟年轻的时候相似，看着倒是挺老实的，见到她，满脸的不解，“你是哪个？找谁啊？”
“你……你是谁？咋从我家出来了！”
刘霞秀惊呼，看着他的那张脸心里顿时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人。
张名花皱着眉走了出来，看到刘霞秀母女也不认识，只是疑惑的问道，“你们是？”
林翠华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你是谁！咋住在我家？”
“你家？”张名花呵呵笑起来，“大婶，你没看错吧，这是我家！”
“这不是刘国伟的家吗？咋啥时候变成你家了？”
张名花是个聪明的女人，看到林翠华的模样，心里就猜出来了几分，“是刘国伟的家啊，我是他老婆，当然也是我家了。”
“不可能！不可能！”
林翠华在里面关了那么多年，根本没有想过丈夫会在自己被抓后还会重新娶妻。
她说着就要冲进去，却被张名花拦在了屋外。
刘霞秀已经被这个事实给惊呆了，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家居然已经被别的女人给占了！
这里的闹声惊动了周围的其他人。
等刘国伟一瘸一拐的回来，看到林翠华跟刘霞秀的时候也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带着一丝怯弱的说道，“你，你们咋提前回来了？”
“爸！”
刘霞秀看着也苍老了不少的刘国伟，眼睛立马红了起来。
而林翠华则是看着他瘸了的腿，连张名花都忘记了，心疼道，“你这腿是咋了？”
番外五 出狱之后（2）
刘国伟现在的模样就跟七八十岁的老大爷差不多，头发花白，身体瘦弱的也不像样，开口说话的时候，更是没了曾经的窝里横，反而带着一股懦弱。
看到林翠华她们回来，他脸上带着几分害怕，时不时的朝着张名花看一眼。
林翠华一脸心疼的看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刘国伟竟然老成了这个样子。
而张名花反倒是中气十足的冲着刘国伟骂道，“老不死的东西，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这俩蹲过牢子的亲戚回来了，你说你想咋样？！”
刘国伟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咳嗽，没一会儿就咳出来一口血痰。
张名花母子二人见怪不怪，倒是把林翠华母女俩给吓了一大跳。
林翠华是真的喜欢刘国伟的。
骨子里还是带着旧社会的女人出嫁从夫的思想。
尽管刘国伟以前对她并不温柔，甚至非打即骂，可她还是将这个男人看成自己的天。
如今刘国伟已经虚弱成了这样，却还要被张名花骂，她顿时就指着张名花的鼻子骂起来，“臭婆娘，你赶快给老娘离开我家，谁允许你这样对我当家的说话的！臭不要脸的女人，赶紧滚！”
“该滚的臭婆娘是你！”张名花冷冷一笑，冲着刘国伟冷声道，“死老头，告诉这个老太婆，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刘国伟颤巍巍的抬头，明明才五十多岁的年纪，可是脸上的周围就跟树皮似得干巴巴的。
他没有去看林翠华的期盼的眼神，而是弱弱的说道，“是你。”
“刘国伟！你在说啥呢！我才是你婆娘！”林翠华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差点刺破周围看热闹的人的耳膜。
这会儿赵家乡其他得到消息的人也都回来了。
看到林翠华跟刘霞秀的模样，就开始指指点点。
当初这母女两人联合起来想要把这刘家的大姑娘给卖掉，结果却被大姑娘报警亲手送进了监狱的事儿，到现在都是赵家乡里一场饭后谈话的趣事儿呢。
也正是因为刘家的事儿，赵家乡的风气倒是好了不少。
没有哪个当爹妈的再敢打着卖儿卖女的主意了。
没瞧见当初参与这件事儿的人不是吃了枪子儿就是被关进了牢里，这么多年了都还没见出来过嘛！
而当初燕子山上那些村民多刁啊，结果还不是被人抓起来，该死的死，该关的关嘛！
现在这母女俩居然被放出来了，这会儿刘家倒是有好戏看咯！
赵家乡年轻一辈的人还不知道当年发生了啥事儿，这会儿听老一辈的人们八卦起来，耳朵也是竖的老高，听的别提多认真了。
而林翠华则是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红着眼睛就要冲上去找张名花打架，不过却是连忙被刘霞秀给拉住了。
“妈，别冲动。”
刘霞秀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
总算是明白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他几乎从来不去监狱看她们母女二人。
搞了半天，是在家里有个家了。
“哇呜！”
林翠华崩溃的哭嚎着叫出来，坐在地上，丝毫没有在意院坝里面的泥巴脏了她的衣服。
刘国伟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哭，一瘸一拐的就回了家，对于刘霞秀母女俩没有丝毫的留念。
这眼看着的天色不早了，还是薛桂华叹了口气，将林翠华他们收留了回去，不然你这么一直闹着，以张名花的脾气，是绝对不可能让她们进屋的。
林翠华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绝望过。
哪怕是坐牢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没了家。
而白天的时候，刘国伟选择的是张名花却不是自己，更是让她心里难受之极。
想到自己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也不由生出一股生无可恋的消极情绪来。
从薛桂华的嘴里，她也晓得张名花居然已经跟刘国伟拿了结婚证。
她虽然是嫁给刘国伟摆过酒的，可是却没有拿证，那个时候农村里根本就不流行去城里拿结婚证。
所以按照法律来说，他们根本不是合法夫妻。
林翠华一晚上都在抹眼泪。
没了丈夫没了家，她终于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呢！
事到如今，她又该跟幺女去哪里生活呢？
第二天一大早，林翠华就肿着一双眼睛出门。
没想到刚刚站在门口，就听到村里突然敲起来丧钟。
林翠华一愣，“谁家死人了？”
薛桂华一大早就出去干活了，一回来就听到这个问题，脸上也带着几分不安，同情的看着她，“二嫂子……你们回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林翠华愣了愣，“啥意思？”
薛桂华一脸的沉重，“刚才我听村里的人说，是……二哥去了。”
二哥去了？
她一脸震惊的瞪着薛桂华，“你别吓我！明明昨天都还是好好的！”
“这些年二哥的身体越来越差，张名花又不肯拿钱出来给他去医院看看病，所以……”薛桂华想起刘国伟，心里虽然觉得刘家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这些年来刘国伟被那个寡妇磋磨的的确有点过了。
年纪本来就大了，年轻的时候也是苦过来的，现在才五十多岁看上去就跟六七十的老人差不多，身体早就垮了。
所以……
“我去看看他……”
林翠华这会儿脑子里一片蒙，踉跄的走出门，朝着以前的家走去。
现在的刘家早就破败了。
林翠华一过去，就看到张名花的那个儿子头上已经戴上了白布，那是家里有长辈死人才会戴的孝布。
而张名花则是在张罗着其他帮忙的人，准备处理刘国伟的遗体。
看到林翠华过来，她凉凉一笑，“看吧，果然扫把星就是扫把星，一回来就把我们当家的给气死了！”
“你！”
林翠华红肿着眼睛，气呼呼的瞪着她。
张名花冷冷一笑，“你可以走了，我们家不欢迎你！”
林翠华心里憋屈极了，又想闹起来但是却被人连忙给拉走了。
“好了，刘老二都死了，你也别在这个时候跟人家闹，还是想想你以后怎么办吧？你儿子现在混得挺好，不如去投奔你儿子吧。”
番外五 出狱之后（完）
刘国伟这几天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连续咳血了好几年。
不过家里的钱都被张名花给捏在手里的，他根本没钱去治病。
倒是刘晓斌知道他生病了曾经回来过，也带着刘国伟去医院检查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去医院刘晓斌预交的看病的钱给取出来，然后自己买酒买肉甚至还找了一伙人聚众打了几场小牌，把钱都给花的精光！
这可把刘晓斌给气的，干脆撒手懒得管了，让他自己作死去吧！
这些年跟家里的联系越来越少，刘晓斌在自己大姐的手下干活，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就存够了足够的钱在首都买了一套六十多平米的房子。
而到了两千年后，这房价已经翻了两倍，每每他都会庆幸自己还好听了大姐的话，存够了钱就把房子给买了下来，要不然照现在这房价的趋势，他还真的买不起房子了。
因为常年呆在首都，他们一家子也托了关系把户口转到了首都来。
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会回老家一趟。
但是每次回去张名花都阴阳怪气的，久而久之，刘晓斌就更少回去了。
自然跟刘国伟的父子之情也散的差不多了。
接到老家那边的电话，刘晓斌叹了口气。
毕竟是自己的亲爹，这丧礼怎么都要回去帮忙的。
尽管他那个亲爹可能不需要他这个儿子送终。
江记食品公司已经在首都成立了好几年，最近刘霞萍已经开始琢磨着投资房地产业，在首都也买下了好几块有升值空间的地皮。
看到刘晓斌叹气，她就问了，知道是自己那个爹死了，她也没什么好伤感的，只是点点头，却没有说要回去奔丧。
刘晓斌也知道当年的事情给她造成了极大的阴影，只是犹豫了下说道，“对了姐，妈跟小秀出来了。”
刘霞萍一愣。
十几年没有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她还真的把她们给忘得差不多了。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不是还有三年吗？”
“听说是在牢里表现很好，所以减了刑。”
“哦。”
刘霞萍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刘晓斌叹了口气，也知道她估计还是在怨着那对母女俩呢，便说道，“爸死了，我要回去给他弄身后事儿，顺便安排妈的事情，这段时间我请个假吧。”
“行，给你半个月的假期，回去看看吧。”刘霞萍淡淡一笑，“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个电话。”
刘晓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把劝和的话说出来。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人造成的伤害，不知道这么多年妈跟妹子的脾气有没有好好的被劳改好，只希望她们别像以前那么作了。
刘晓斌请了假，就连忙赶回了老家。
这些日子，林翠华带着刘霞秀就住在薛桂华的家里。
刘老四早几年就死了，这家里就只剩下薛桂华一个，她这一生看样子也没个孩子了，所以平日里还挺孤单的。
这次收留林翠华她也没想那么多，纯粹是看着她们母女俩挺可怜。
毕竟以张名花的战斗力，林翠华完全不是对手。
这些年她在牢里性子也变得懦弱了不少。
刘国伟死了后，她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样，饭也吃不下，也睡不着，短短几天就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
刘霞秀被她这模样吓得直哭，就怕她有个万一。
这次她是真的后悔了。
在牢里十几年，她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后悔的情绪。
好好的一个家，说没就没了，她一个女人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也在牢里蹉跎，当初她到底图个什么呢？
明明姐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还要去嫉妒呢？
刘霞秀看着越发消瘦的亲妈，心里也止不住的懊悔。
等刘晓斌赶回家的时候，林翠华差不多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看着许久未见的儿子，林翠华往他身后看了看。
张了张嘴，叫着刘霞萍的名字。
刘晓斌叹了口气，“姐……她工作忙，没回来。”
林翠华眼泪顺着眼角留下。
呆呆的看着床帘。
人呐，就是这么一个奇特的生物。
只有到了死亡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这一生到底做过了什么错事儿。
她张了张嘴，眼泪却是越来越多，“她……还恨着我吧？是我这个当妈的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
林翠华突然哭了出来，情绪崩溃。
刘晓斌瞧着，眼睛也红了起来。
如果她们能够早点醒悟，也就不至于闹到如今家散的地步。
“哥……”刘霞秀抽泣着叫他，“我们送妈去医院好不好。”
刘晓斌点点头，上前就要去把林翠华抱起来。
但是林翠华却是摇头不准他接近。
她一个劲儿的流着眼泪，“我想你姐……”
刘晓斌叹了口气，“她不会来了。”
“我想你姐……我只想亲口跟她说对不起，晓斌啊……你去给你姐打电话吧。”
林翠华恳求着。
刘晓斌看着她的模样也有些不忍，正准备转身去打电话，就看到刘霞萍从门外走了出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消瘦的林翠华。
林翠华却是激动的坐起来，朝着她伸手，“萍儿啊，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啊！”
刘霞萍深深的叹了口气，不过却没说话。
老太太却像是回光返照，精神气在那一瞬间恢复了一样。
“萍儿啊，妈的好闺女，你让妈再看看你，再看看你好不好？”
老太太恳求着，只是刘霞萍却始终没有上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可惜，老太太悔悟的太晚了。
她们的母女情分早在当初她要将自己卖到燕子山的时候，就已经断了。
刘霞萍看了看刘晓斌，淡淡的说道，“我去外面等你。”
“萍儿！”
林翠华凄厉的叫着她的小名。
可刘霞萍却并没有停下。
站在屋外，她听着屋内老太太痛苦的声音，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没过多久，刘霞秀凄厉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显然，老太太回光返照的时间已经结束……跟着刘国伟一起去了。
刘霞萍叹了口气，只希望下辈子，她做人不要再这么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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