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心你们，怕你们万一有一天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来了，别的不说，咱家里粮食有的是，不至于让你们饿肚子。”端了酒杯喝了一杯酒，自己又给斟满了，说：“现在看来，你们外面混得还不错，连轿车都买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牛卖了就卖了吧，我也不种田了，跟你们一起到外面混世界去！”田晓勇说：“这才是明白人啊，你想一下，种点粮食，种子化肥农药，农业税特产税统筹款提留款，那点粮食还不够本金呢！我说你种田种傻了呢，没想到你还是个明白人。”田显泰说：“是个人都会算这个账，可是总得有人种田吧，都不种田，全国这么多人吃什么？”田晓勇说：“过完年就把田退给村里，再也不用交那些乱七八糟的钱了。谁爱种谁种，反正我们是不种了！”田显泰说：“不种了，不种了！嘿，种了一辈子田，没想到老也老了，还能到外面混世界！”端起酒杯一口焖了下去，放下杯说：“你们也喝啊，光我一个人喝可不行，三个混账东西，不是想把老头子我给喝倒吧？”大家又都笑起来，田晓强笑着说：“都喝都喝，慧子，你招呼婶婶们喝饮料，我们喝酒，把老头子喝醉了，我们还真成了混账东西了！” 满屋的欢声笑语。
也许春天真的来了！
27
钟汉杰有点烦，说心里话他对李无言的事并不太感兴趣。虽说淮源是他家乡，可家乡离他太远了，他从十七岁上大学以后就开始疏远它了，自己开了公司后更是把回家当作是休闲旅游，一句话，他对那边的事那边的人没有感情。
县里经常有人到上海来，来了之后就会和他联系，他也从来不在乎那点小钱，每次都大方地请他们吃饭、游玩、休闲。他不指望那些人们能给他带来生意上的实惠，作为生意人这样做似乎有点划不来，但他从不这样想。他的父亲在淮源，父亲一生爱面子，他这样做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父亲，父亲虽然总说他是掮客，但那并不影响父亲对他的骄傲，因为他，父亲老了并不寂寞，逢年过节的，经常会有人去他们家看望父亲，县里开人代会、政协会什么的，也还请父亲去参加一下，父亲很喜欢这种气氛。为了父亲的喜欢，钟汉杰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都值得，谁叫自己一年到头的都在外面，没有尽人子的孝道呢？
但李无言的请求让他也觉得为难，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影响力足够左右淮源县的政局，万一被拒绝了，反而让大家都觉得怪没意思的，即使真的办好了，也让他莫名其妙地欠了杨书记的人情。内心里还有不能说出来的话，那就是就李无言目前的身份地位，帮他很可能得不偿失，甚至干脆是一无所获。
妹妹的电话他并不在意，很简单的理由就可以拒绝。但不久父亲就打电话来了，父亲没有要他一定要做，只是说如果能帮李无言的话还是帮他一下，因为李无言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干部。父亲不象妹妹那样咄咄逼人的样子，但他却不能拒绝。父亲喜欢李无言，这个他早就知道，他还是因为父亲才和李无言做朋友的。
他没等李无言给他打电话，直接就给杨书记打了电话。杨书记接到电话，很爽朗地笑，说：“钟大老板，生意好啊？过年都不回来了？你还有这老家吗？”钟汉杰也笑着说：“我倒是想回啊，可是怕老婆，没办法，过年去了哈尔滨老丈人家，东北那疙瘩人啊，客气得让人受不了，一直留我们住到现在！这不，一回上海就想老家了，这几天就回呢。”杨书记哈哈地笑：“回来好啊！回来一定要到县委来看看我。——不对，你回来从来是不肯通知我们的，这一回怎么转性子了？”钟汉杰笑了几声，才说：“也不是总不通知吧？去年不就通知了几次？”杨书记说：“那不能算，那是帮我们县里办事。——这一回不是又有什么好事吧？”钟汉杰说：“是有点事，不过，是找你帮忙的！”杨书记说：“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钟汉杰就把李无言的事给说了，最后说：“杨书记，这事呢，你要觉得可以就可以，要是觉得有难处，就不用为难！”杨书记笑着说：“钟主任和你推荐的人应该会不错的，我会考虑的，但还是要在常委会上通过才行。”钟汉杰说：“谢谢杨书记了，那我明天就回淮源，到时可要赏光啊！”杨书记说：“你不会就为这点事回来的吧？”钟汉杰说：“谁说不是呢？李无言是我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嘛！”杨书记呵呵笑，说：“你不用回来了，这李无言除了年轻容易冲动外，还是不错的，我回头再跟别的常委们通通气，你看呢！”钟汉杰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想想，也对，对一县委书记来说，把一个已经在主持党委工作的副书记扶正，不就是“这点事”吗？连忙表示了感谢，并一再请他来上海。
晚上李无言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就把钟书记的话转达给他了，并说自己确实有事回不去，如果他有心，不妨自己去看看杨书记。
李无言对钟世楷一家千恩万谢，包括钟晓慧。钟晓慧倒直接，说：“感激不是说说就可以的，要拿出实际行动来表示，别人才会感觉得到你的感激之情。”李无言笑着说：“怎么表示？说出来！”钟晓慧看看他，说：“用我们年轻人的话说呢，最好的感激方式就是以身相许，你要不要试试？很有效果的！”李无言心里正得意着呢，就说：“试试就试试，不过我们老头子了，只怕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还是请你吃饭吧。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到家里吃，你嫂子烧的饭可是一流！”钟晓慧“切”了一声说：“请吃饭？老套，狗血，没创意！——哎，李无言，听说你老婆原来是县公安局里数一数二的警花，我倒真想见识一下！”李无言笑道：“为什么是原来？就现在，那也还是警花呢！”钟晓慧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看把你乐的！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说李无言，你除了长得多少还有点人模狗样的之外，我也看不出你有什么好，为什么会骗得那些女人死心踏地的爱你？”李无言不满地说：“这话说得不地道，什么叫那些女人？”钟晓慧“哼”了一声。
这天晚上，端阳真的烧了一桌子菜请了钟晓慧。吃饭的时候，钟晓慧问：“李书记，虽然我哥说没事了，但我想你觉得还是应该去找找杨书记，不然人家会说你不懂事的。”李无言说：“我还说你整天没心没肺的呢，原来你也是有心人！”端阳说：“人家晓慧说的在理，应该去的。”李无言说：“准备一下，这两天我就会去做这事的。”钟晓慧说：“你不会空着手去吧？”李无言苦笑着说：“晓慧，有些话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得那么明白吧！”钟晓慧不在乎地说：“我又不会在外面乱说的！看在嫂子做了一桌子菜的面子上，我教你一个乖，杨书记喜欢收藏法国葡萄酒！”端阳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钟晓慧不答，李无言说：“即使你说的是真的，我又到哪弄法国葡萄酒了？”钟晓慧落寞了一会，说：“实话告诉你们，我原来的男朋友就是他家的公子，可惜，人家把我甩了！嘿嘿，说了也不怕，当初我买了两瓶酒，准备初次见面去讨好他的，可惜没派上用场！便宜你了，卖给你，按原价打八折！”端阳看出了她心里不痛快，就安慰说：“有什么？天下好男人多了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到我们局里找一个倍儿棒的小伙子介绍给你，到时威风凛凛地往他面前一站，气死他。”钟晓慧笑了一下，说：“那倒要谢谢嫂子，一定要找一个跟你这样的警草啊！”端阳不解地问：“什么警草？”钟晓慧说：“李书记跟我说你是警花，骄傲得不得了，今天这一看，嘿，那真不是虚的！警花是女警察里盖帽的，那警*该懂了吧？”端阳扫了一眼李无言，满脸的甜蜜，但还是谦虚地说：“你听他的？我都老了，还警花呢！不过我一定介绍一个警草给你！”钟晓慧调笑着说：“嫂子，话不由心了吧？你看你那一脸的得意样子，盖也盖不住！”李无言说：“现在别管你们什么警花警草的，晓慧，什么时候能把酒拿来？”钟晓慧说：“明天就可以啊，这样的事越快越好，不然会夜长梦多的！”李无言说：“就是的，你也不要打折了，按原价转给我！晓慧，这事真的感谢了，来，我和你嫂子两个敬你一杯，算是聊表谢意！”钟晓慧一声不响，端杯一口就吞了下去，酒有些辣，把她呛住了，端阳一边轻拍她后背一边说：“傻姑娘，不能喝就不喝，干吗跟自己过不去？”钟晓慧抬头笑说：“看你跟李书记相亲相爱的样子，而我却失恋了，所以觉得自己特痛苦，想放纵一下自己！”端阳无奈地笑，说：“这都是哪跟哪啊？”
杨书记的家在市里，李无言事先托县委办熟识的老同事打听了他回家的准确日子，拎了酒就去了。可是，杨书记到市里还是忙，李无言在他家楼下的阴影里等到晚上十点多才见到他回家，这么晚本不敢去打扰他，但想到自己这一次如果不放手一博就可能坐失的良机，还是壮了胆子上去了。
杨书记并没有见怪的意思，还留他坐了好一会。杨书记说：“钟汉杰打电话说了你的事，我也听进去了。其实如果你对工作或个人安排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直接找朱部长、朱书记甚至是我谈嘛，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李无言连忙说：“其实我也很想向领导汇报一下我们黄狮寨的情况，但领导工作忙，总怕耽误了你们！”杨书记微笑着说：“我现在就不忙了吗？你还不是深夜等到我了？——其实呢，如果不是去年那件事，你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但去年上访那事给了人们一些口实，对你是有影响的。”李无言只好点头称是，杨书记又说：“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做事情的人，虽然上访造成了一些不好影响，但那条路不还是修成了吗？如何使用一个干部，我们县委会全面地考虑这个人各方面素质的，不会因为某一个方面出了点问题就全面否定他，毕竟还有一句话叫作‘瑕不掩瑜’嘛。”李无言赶紧点头，表态说：“我相信县委，不管在什么位置上，我一定会做好自己的工作。”杨书记还是微笑，说：“你有这个态度就好。你还很年轻，有上进心，我毫不怀疑！有上进心是好事，放在工作上，是有很大的促进作用的。但正因为你还年轻，所以也完全没必要把自己的位置如何看得太重，那样会让自己畏首畏尾的，没有了年轻人应有锐气，反而有点得不偿失了。还有呢，就是要受得了委屈，更不能因为受了委屈就意气用事，那就很不好了！你想，人在这世界上生活，不可能人人都了解你的，虽说组织上大多数的时候是清楚的，但也不见得事事都了解吧，所以有时受点委屈是必然的。如果这一次组织上安排不了你，你自己也得正确看待才行。”李无言觉得领导就是领导，几句话就点到自己的病根子了，由不得他不点头：“领导教导的是，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即使有什么，我也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说这话时，李无言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杨书记最后说：“我们是同事，我只不过比你痴长几岁，教导是说不上的，经验吧，就是经验。你和钟汉杰是朋友，你就该多向他学习，他赤手空拳一个人，十来年的工夫在上海打拼出现在这个水平，那是很不简单的。哈，我和他也是朋友，我也该向他学习才对。——好了，天晚了，拎来的酒我就收下了，你回去吧！努力工作吧，只要努力了，总会有回报的。”
杨书记说了很多，可是又似乎什么也没说，李无言觉得心里还是一点底也没有。不过，两瓶花了五千块的法国葡萄酒是送出去了，该表达的意思通过钟汉杰也表达了，用杨书记的话来说，自己努力了，应该会有回报的。 。。
28
田国泰老人最近很郁闷，他怎么也没想到和自己一样种了一辈子田的几个老伙计竟然都不肯承包他三个儿子家的田种。在他看来，过去的土豪也好地主也罢，不都是因为有土地吗？有了土地就可以当地主当土豪，有了土地可以一天到晚的倒背了双手迈着八字步悠闲地收租，有了土地可以人上人……有了土地的好处他田国泰三天三夜也数不完。
但是，他现在很郁闷，因为自己的土地竟然跟臭狗屎一般，送都送不出去。他答应别人的在他看来是很好的条件：不收一粒粮食，秋天收了粮食卖了钱替他们三家把农业税统筹款等公家的钱交了，等自己的三家人不在外面打工了回来的时候人家再把田还回来就行了。可是年轻人听了这话那是一脸的不屑：“什么都不要我交我都不会种，还交农业税统筹款呢！”那几个老伙计倒没像这样的驳他面子，但那话也不好听：“现在粮食不值钱，还不好卖，到时候我到哪变现钱替你们交税呢？”
他现在站在自己家的水田埂边，看着这片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土地，突然觉得自己很伤心，就像人们看不起他的儿女一样，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
“这可是全生产队的口粮田！当初谁不想跟我换来着，现在居然白送都没人要，世道变了，真的是变了！——如果再来一次大荒年，那可怎么得了呢？”他自言自语地说。
跟自己老爸相比，田晓勇直接得多了。他一不做二不休，跑到村支书田国安面前，说：“老叔，我们家的田不种了，退给你们！”做出这个决定之前，田晓勇跟两个哥哥商量了一下，两个哥哥有点犹豫不决，但两个人都到外面打过工，自己也觉得种田和打工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赚的钱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而且打工赚了再多的钱也不用交税。经田晓勇一劝掇，两个哥哥当时就都同意把自己家的田退给村里。
田国安当了十多年的书记，见的世事多了去了，一听田晓勇的话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笑了笑问：“晓勇，外面赚大发了？家也不要了？”田晓勇笑嘻嘻地说：“哪里是不要家了呢？我只是不要这田了。”田国安不急不燥地说：“那你爸知道吗？”田晓勇满不在乎地：“现在是我们弟兄三个当家，不用他知道！”
田国安：“那也不行，你们家承包水田那是有承包合同的，不按合同办事是要受处罚的。再说了，当初你们家可是承包了全生产队最好的水田，为这个你大哥都跟人家打架才打来的，现在说不种就不种了？你当这是菜园门呢，想进就进，不想进就不进？我跟你说实话，田你是退不掉的，种就种，不种你撂荒是你的事，别人管不着。但农业税统筹款什么的，该交还是要交！”
田晓勇脸上的笑不见了：“老叔，话也不是你这样说的，当初我们家承包了水田是不错，那还不是因为那时候我们除了种田以外没有别的赚钱的活路吗？现在找到点赚钱的活路，你总不能让我们再种一辈子田受一辈子穷了吧？你是支书，应该鼓励大家致富的，对不对？况且，我们家都是好田，收回去对你们村里来说是有好处的。”
田国安苦笑着：“你也别为难我了，我知道你那意思，不就是不想交钱吗？其实，家家都和你一样，种田亏本哩，可是家家还不都在种？如果都跟你一样，不种田了就退给国家，税也不交了，那国家咋办？”
田晓勇：“国家大着呢，不在乎我们一家！”
田国安：“你这不是不讲理吗？算了，我也不跟你吵了，跟你交个底，田不种你就让它撂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