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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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馆不死传说-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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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么回事。这个宅子真的有意思。有意思,但那玩意可让人不舒服。有意思但不舒服。这是我的真心话。住在这里的人都被那玩意蛊惑了……玄儿也同样。我家老爷子也一样。都拼命想得到‘肉’。但这次他和那个女人似乎有不良企图,我无论如何……”他说话的语调越来越怪,喋喋不休。
  我根本无法插话,只能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里复习听说过的人名——“我家老爷子”恐怕就是前天出门的首藤利吉,而“那个女人”恐怕就是他的后妻茅子。但“肉”是什么东西?“那玩意”是什么?“不良企图”是什么意思?我还是弄不清楚。
  “别看我这个德行,其实我是非常具有现代科学主义精神的人。你,懂吗?虽然我可以对宗教现象表示理解,但自己却是个不相信任何宗教的无神论者、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神,当然也就不会存在恶魔和魔女。什么神灵、恶魔、魔女,统统都没有。只有相信这些玩意的人们。这个宅子里的人就是这样。作为第三者来观察,倒是很有意思。”
  喋喋不休的伊佐夫又加满了酒,灌到肚子里。我在旁边看着,觉得自己都要醉了。
  “中也先生,你相信吗?”他问得不着边际,我给弄糊涂了。
  “你是说我相信神灵吗?”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觉得焦躁,“我家里人信奉净土真宗,我小时候也去过基督教堂。”
  “哦,是吗?我已经死去的妈妈也信奉净土真宗……哎呀,不说这个了。”
  “我有一个弟弟。”
  “是吗?你是老大?我是独子,你弟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也有点怪。从小就喜欢看《枕草子》、《源氏物语》之类的古典文学。我可不知道这些作品有什么好的。”
  “是吗?你弟弟是个古典爱好者?好了,不说这个了……中也先生,我好像误解你了。”
  “误解……”
  “你好像不清楚这个宅子的事情。”
  我刚才不就想解释的吗?我真想责怪这个“醉鬼”,好不容易克制住情绪,恶狠狠地瞪着他。
  “好了,好了。你对这个宅子还不清楚。既然这样,还是说说我吧。”
  伊佐夫说话的语调更加怪了,他重新拿起刚才扔下的眼镜,摸摸长着稀疏胡须的团下巴,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艺术家。”
  “我听玄儿提起过……”我暗示了他一句。
  ”许多艺术家都信奉神灵,还有些人为了创作杰作,不惜向恶魔出卖灵魂。大体上,所谓艺术家,都或多或少与神灵有关联。对吗?”
  “是吗?”
  “但我不同。我成为艺术家正是为了证明神灵的不存在!”
  “不存在神灵?”我觉得他说得有点过,即使听也没什么价值,但是出于初次见面的礼貌,还是应付了一下,“听上去挺有趣的。”
  “是吗?你觉得有趣吗?有些人虽然这么说,但并没真正明白。”
  透过有点污垢的圆镜片,能看见伊佐夫眨巴了一会儿眼睛。我随口问道:“你具体创作了什么作品?是绘画、雕塑,还是陶艺?”
  伊佐夫低声呻吟一下,摆出罗丹创作的那个著名雕塑的姿势:“问题就在这里。应当选择怎样的表现手法,关于这个问题,我整整考虑了三年半。”
  我憋着没笑出来。由此看来,玄儿说他是个自封的艺术家也不为过。当他和野口医生相对畅饮的时候,不知会说些什么?
  伊佐夫摆着那种姿势,一语不发,沉思了一会儿,很快就摇摇头,撮了一口杯中酒。
  我觉得再待下去,他会唠叨个没完,便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似乎才意识到那里有个人一样:“是中也先生吗?”他冲着我说道,“玄儿为什么会带你到这里来。这个问题也很有意思。”
  “这个……”这也是我从昨晚开始就放心不下的问题,“对了,你父亲回来了吗?”
  “哎?老爷子?”
  “昨晚听说他出门,还没回来。”
  “这我可不知道。”伊佐夫无心地回答道,“恐怕回来了吧。也许现在正躺在那个女人的旁边。”
  “你是说茅子?”
  “对,是我那亲爱的妈妈。她来到这里就发烧了,一直待在屋子里。”说完,伊佐夫又打了一个哈欠,放下杯子,从睡椅上踉踉跄跄站起来,“好了,我或许也该上床安静地躺一会儿。”
  “你也住在东馆?”
  “就是旁边的客房。老爷子和那个女人在北馆有自己的房间。但我讨厌那边的建筑。” 
  “为什么?”
  “就是不喜欢!”伊佐夫说得很不客气,接着又加上一句,“如果硬要我说……怎么说呢?心里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太接近核心了,我觉得心里不舒服。”
  “核心?”
  “好了,再见!小心不要被蛊惑了。晚安。”说完,伊佐夫踉踉跄跄地朝门走去。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想——这个树獭太饶舌了吧?



  4


  在东馆一楼的玄关大厅内里,有一扇双开门,其上有门楣。我从二楼下来后,毫不犹豫地朝那扇门走去。门嵋上有红玻璃。那红色太深了,如果对面没有光线,让人分不清是红色,还是黑色。玄关大厅的门也是同样结构。从位置上看,这扇门似乎通向庭院。
  门没有上锁,外面的光线透过玻璃、泛着红,照进屋内。我猛地推开门。
  和预想的完全吻合,门外是一个正对庭院的大平台,那平台铺着黑色的砖头,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延伸到庭院中。
  雨比刚才小了,风也停了。
  我夹着素描本,从平台走向长满荒草的庭院。也许是刮风下雨的缘故,气温相当低。和昨天一样,我穿着米色的长袖衬衫,深蓝色的马甲,竟然感到有点冷。湿漉漉的杂草也让脚下凉飕飕的。
  在小雨——其实可以说是细雨——中,我环视周围,刚才在二楼窗口看到的风景没有丝毫改变,还是黑糊糊的,周围的四幢建筑让人觉得像是剪纸。
  我回到房檐下能挡雨的地方,站着打开素描本,用左手和上腹部支撑着,右手握着铅笔。我决定先大致描绘一下开阔庭院对面的西馆。
  长满爬藤的黑色海参形凸棱墙,从左端突兀出来,四方形的塔屋……灰暗天空下,这个西洋式的古老建筑看上去让人觉得阴森可怕,它还有一个别名——“达丽娅之馆”
  与此同时——
  我不禁想起刚才在二楼首藤伊佐夫离开时所说的一句话。
  ——也许是因为太接近核心了。
  他的原话就是这样,我觉得话里的核心指的就是西馆。昨天晚上,玄儿也说这个西馆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幢中心建筑。
  据说宅子里的人把东馆称为“外馆”,把西馆称为“内馆”。我觉得这个“内”字就象征了一切。所谓“内”,就是某个事物的深处,也就是该事物的关键处、核心处。我听说过“内”本来指的是家中放炉灶的地方,后来转为指房子的西南方向——也是祭祀神灵的地方。
  ——小心不要被蛊惑了。
  这是伊佐夫离开时所说的话_
  我会被什么东西“蛊惑”呢?包括玄儿在内的浦登家族到底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让我觉得不解的问题太多了。
  素描的时候,我产生一种冲动,想离那里更近一点。但是我不愿雨水打湿素描本。我放下素描本,走到庭院中,心里后海没带伞下来。
  在稀疏、枯黄的树丛中,有一条人走的小路。在庭院中央,常绿灌木丛中,有那个小房子,小路就像是从南北两面迂回一般,在那里分成两股。我选择靠近北馆的那条路,朝西馆走去。
  北馆看上去和东馆一样,也有通向庭院的大门和平台,从那里延伸出的小路在前方与这条路汇合。用碎石堆积起来的外墙上有窗户,但都关得严严实实,让人根本就察觉不到里面是否有人居住。
  细雨中,我走在小路上。因为雨水,地面松软了,让人觉得似乎连泥土本身都腐烂了。每走一步,我就觉得脚下沉重一点。
  渐渐地,西馆越来越近了。
  一层和二层的黑色百叶窗依然关得严实,黑色凸棱墙上的爬藤被风吹得此起彼伏。那就是“达丽娅之馆”——这个黑暗馆的“核心”。
  ……我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透过细雨声和草木的摇曳声,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那似乎是金属摩擦的声响。这个声音来自哪里?
  我环顾四周,想找出声响的来源。很快,我的视线转移到左首方向,那个常绿灌木丛—那不是黄杨、桃叶珊瑚,好像是紫杉、沉香树——的对面。是那对面吗?难道是从那个小建筑里传出来的?
  小路在前方缓缓地,拐到左边,似乎一直通向西馆,那里肯定有通往常绿灌木丛对面的岔路。
  我加快步伐。风雨似乎也合着脚步节奏,变得猛烈起来,草木的摇曳声也比方才大,我走得更快了。
  果然不出所料,小路拐过去后,分成三股。往右走是西馆,往前走是南馆,而左边的路则通向那个小建筑。
  那到底是什么建筑?
  方才,透过二楼窗户发现那个建筑时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现在同样的问题又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刚才传入耳中的异响难道是那一个建筑的小门开关的声音?
  突然,前方的岔路上出现一个漆黑的身影。顿时,我停下脚步,差点叫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那人看上去很奇怪,浑身裹着拖拖拉拉的黑色斗篷,头上围着头巾,似乎挡雨用的。那肯定是人,但除了能看出其身材不高外,根本就看不出体格和相貌。不要说年龄了,就连性别也分不出来。之所以觉得那人身材不高,是因为其弯着腰,但一也不像蛭山那样驼背。
  那人拖着黑色衣边,慢慢地朝南馆走去。我目不斜视地看着那人,也不知道那人是否注意到我的存在。我觉得那人似乎停顿一下,回过头,瞥了一眼,但或许那是我的错觉。不管怎样——
  我觉得从形态、动作上看,那人就像是一个“活影子”。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
  就在“活影子”的后背将要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一阵大风呼啸着从我头上刮过,将我从某种魔咒中解脱出来。
  “活影子”双手拎着一个带把手的、像黑箱子一般的东西。那里面有什么?算了,还是先弄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那人肯定住在宅子里。那人究竟是浦登家族的成员呢,还是一个佣人呢?至少从他的步伐上看,不像是一个孩子……我犹豫了一下——是否要转身回去——然而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我胆战心惊地注意着四周,朝“活影子”刚刚出来的那条路走去。
  那个建筑周围的植物还是紫杉。紫杉是常绿树,长成后高达20米,在西洋式庭院中,经常被人修剪成几何造型或者是动物图案。也许往昔,这里的紫杉就是被那样修剪的。
  当我在二楼看到这个建筑时,第一印象就是“似乎是从地下蹿出来的黑岩石”,事实上,这是用石头堆积起来的四方形建筑,说它是小房子都不恰当,惟一比较相称的叫法就是“祠堂”。
  其正面大门紧闭着。那是一扇黑色的双开铁门,门表面刻着奇妙的图案——左右门扉上各有几条象征人肋骨的曲线,还有两条蛇缠绕着。
  “骨头和蛇……”我小声嘟哝着,轻轻握住门把手。
  门没有上锁,一用劲就开了。与此同时,传来吱嘎声响,与刚才听到的完全一样。
  没错,刚才那个一身黑的怪人在开关这扇门。我碰巧听见了。
  ——里面非常黑。
  没有采光的窗户,也没有照明开关,至少我在入口附近没有看到。地上和外墙一样,也铺着黑色的石头,天花板低矮,如同储藏室一般。
  借助从入口处照进来的光线,我心惊肉跳地打量着四周。
  整个空间很狭小,可以铺四个榻榻米左右,最多也只能铺六个榻榻米。没有任何家具。
  我定睛一看,发现在内里还有一扇门。我朝那里走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过去一样。
  那也是一扇黑铁门,和入口处一样,但不是左右对开,而且在其上方还开着一个长方形的小窗户。窗户上有粗粗的铁棍子,让人很自然地将其与监狱的囚禁室、精神病医院的病房联系在一起。
  门上有一把结实的弹子锁,和十角塔入口处挂着的弹子锁一模一样。我摸索着,握住门把手。冰凉,还有一点湿气。我用劲拧一下,门纹丝不动。
  我将脸凑到那个带着铁棍子的窗户边,屏息看着里面。空无一人。但是——
  我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凝神一看,发现对面似乎有阶梯。地上开着一个四方形的大洞,黑色的石阶梯延伸下去……
  ……地下?
  我不禁颤抖一下,脖子周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下面有房间,那阶梯就是通向那里的。但下面而究竟有什么东西呢?
  我感到从铁窗棂对面,似乎有空气流出,不像是风。那种流动的感觉很微妙。与此同时,一阵气味扑鼻而来,有点潮湿、腐臭。总之不是让人心情舒畅的气味。
  这臭味是从阶梯下飘散过来的吗?如果那样,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呢?谁在下面呢?
  刚才那个怪人就是来到这里,去了门里面吗?他沿着那个阶梯,下去了吗?到底……
  越过铁棍子的窗户,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消失在地下黑暗中的黑色阶梯。我预感那里将有可怕的东西飞出,不禁心跳加快。就在那时——
  耳中传来很细微的声响。那似乎是人的声音,是微弱的呻吟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没错,这声音是从那阶梯下传出的……
  ……也许那只是自己的幻觉,那不过是屋外的声响。但当时我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迅速涌上心头的恐识感将我的好奇心、冲动都赶到九霄云外。
  不要说叫喊了,我甚至忘记从口袋中拿出火柴,照亮一下房间。我逃一般地冲出了那个“祠堂”。



  5


  我惊慌失措,根本就不想去西馆附近了。此时,我才感到不安——如果被人看见,弄不好会责备我吧。
  我沿着来时的路掉头回东馆。也许是心理作用,我觉得风雨比刚才猛烈,草木的摇曳声也响得多……
  我快步穿过小路,就要跑到铺着黑砖头的平台时,猛地停下脚步。我发现那里有人。
  那人站在房檐下,拿着我放在那里的素描本。对方似乎也看到了我,合上手中的素描本,朝我望过来。
  那人我没见过。
  那人个头不矮,穿着考究的咖啡色运动夹克,戴着无边眼镜,淡淡地蓄着一点胡须。那男人看上去50岁左右,很有绅士风度。
  “你好!”那男人冲着我扬起一只手臂,声音洪亮地问候道,“我随便看了人家的东西,不好意思。这个——这个素描本是你的吧?”
  “是的。”我回答时,显得很紧张,而他则冷静地看着我。
  “你就是玄儿的朋友,那个叫中也的人吧?”他说起话来,不急不慢。
  “是的。”说若,我慢慢地靠近平台。
  突然传来“咣当”一声,那是平台里面,通向馆内的那扇门的关门声——看来,刚才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外,还有其他人在。
  “那是我儿子,阿清。”还没等我发问,他主动说起来,“是他先发现你。怎么说呢,先发现这个素描本的。”
  “是阿清君?”
  ——猴子。
  美鸟和美鱼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阿清是个满脸褶子的猴子。
  ——中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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