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话，我们给你做好吃的。”侍女们开始引诱。
小女孩心动了，差点摔一跤，跟着又抱头绕白玉池狂奔，“不要。”她怕水，很怕很怕。
这个叫蹦蹦的小女孩生得十分漂亮，精雕细琢粉粉嫩嫩，圆圆的眼睛东转西转，动着小心思想往外跑。
“啊！”她丢人地跌了个伏地狗爬。
眼前是一双长靴，以及黑袍的滚边金线，她还没爬起来，来人已经用两根手指把她捏起来，“为什么不洗澡？”
蹦蹦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咿呀啊呀，“吃梨，我不要。”
簇离眉心抽了抽，纠正她，“不是吃梨，是簇离。”
蹦蹦口齿没那么清晰，说来说去还是吃梨，她搂住簇离的脖子，奶声奶气哭诉，“吃梨，我不要洗澡，都是水，怕怕。”她的记忆里有大片大片的水，所以对水有极大的恐惧。
簇离从没见过这么怕水的小孩，凶悍状，“不洗也得洗，不然你就别跟着我。”
“不洗。”蹦蹦决定哭给他看，说哭就哭，扯开嗓门哇哇嚎，和他大眼瞪小眼。
这样的戏码已经上演过好几次，尊要亲自收拾这个小家伙了，旁边的侍女忍不住转过脸笑起来。这几千年来水离殿第一次出现小孩的声音，也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不过没人知道蹦蹦是从哪来的。
簇离示意她们离开，转过头威胁，“要听话要洗澡，不然就要打。”
蹦蹦不信，小手揩着眼泪，粉粉的脸颊上眼泪纵横，“我不洗我不洗。”
“真的不洗？”
“不洗。”水会淹死她的。
然后层层纱幔里传出“啪啪”声，蹦蹦挨打了，被打的地方是屁股，当然簇离控制好力度的，小小惩罚而已，再接着把她扔进白玉池。
打完了还得替她洗澡，还得替她穿衣，有这么悲惨的妖兽么？
可他就是……
把一脸视死如归的蹦蹦从水里捞出来，簇离拿干净布巾擦干她。蹦蹦小手叉腰苦兮兮不理他，簇离笑了笑，取干净衣裳替她穿上。
她的小手叉在腰上，手下方是一个水滴形的粉红色印记，这个印记簇离每次都看得到。
洗澡时两个人吵吵闹闹，不一会就又和好了。水离殿最大的寝居，簇离房内，簇离正在看书简，蹦蹦在后面为他捶肩。
四周很静，很静。
小拳头一拳拳落在他肩上，是捶肩也是报复。“吃梨，我洗澡了，不要赶我走。”
簇离回头睨她一眼，“看你听不听话。”
蹦蹦露出笑容，比春日最绚烂的那缕阳光还灿烂，继续用力捶他，话语里是满满的孩子气，“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簇离一笑置之。他是妖兽，都活了好几万年了，而她是人，能陪他多久？最多几十年而已。
不过那孩子气的话听着真舒坦。
……
睡睡的手在簇离眼前晃晃，再晃晃，“回来，回来，发什么呆？”
簇离收回游绪，从遥远的回忆里走出来，眼神重又凝在那处。睡睡屁、股上同样的方位有一个粉红色水滴印记，和当年蹦蹦的一样。
时隔三千多年，难道是巧合？可能吗？
睡睡见簇离不停看她屁、股，连忙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脸。“不许偷看。”
这次簇离没有拉开她的被子，而是整个把她连人带被都抱进怀里，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温柔，“你几岁上峨山？”
睡睡觉得簇离真奇怪，无缘无故问她这个问题。“不知道，好像是五岁，又好像四岁，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也看不出我几岁，所以我现在可能是十四，可能是十五，也可能十六。”又涎着脸幻想，“如果我是十四岁就好了，我还能再长高很多。”
簇离忽然想到丁归的汇报，称睡睡当年上峨山时浑身发着光，醒来后模样都变换了。怪不得他认不出她，却有时会有莫名的熟悉感，原因便在这里么？
潜意识里他已经肯定了他的猜测。只是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年他明明看着她消失的……
“上峨山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睡睡用食指挠着额头，想了一会摇头，“什么都不记得，那时太小了，换成你你也不会记得。”
簇离抚她的发，“你那时已经四五岁，应该多多少少会记得一些片段，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咦，有鬼，睡睡眼珠歪向左侧，精神高度紧张起来。簇离这是什么意思，在说她记性差说她笨么？为了不让他说中，她假装努力想啊想，却脑袋很疼，她摸头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想到了，我在睡觉，有好多水，很多很多水围绕在我身边。”
说完她马上把嘴巴藏进被子里，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慢慢扑闪了两下。这听上去也太离谱了，簇离一定不会相信。她声音越来越低，“我说错了，其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簇离点头，“我信你。”
“真的？”睡睡从被子里伸出手搂住他，努力又想，“很多水围绕着我，我就在水里面慢慢摇来摇去摇来摇去。不过像是我以前做的一个梦，感觉不大可能是真的。”
簇离轻轻“嗯”了一声，又把她抱紧一些，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很奇怪，她小时候那么怕水，每次洗澡跟要她命似的，为何又会在水里？而现在的她非但不怕水，还很喜欢水，水性也极佳，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三千年她究竟去了哪？
天上的星辰闪烁晶亮，混沌中簇离看向窗外，忽然想到天上的沐阳。对了，沐阳向来不会插手管别人的事，却一再劝诫他不要再找寻蹦蹦，着实怪异……想来沐阳早知道其实蹦蹦已经在他身边……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睡睡能吸走他的功力。
蹦蹦曾经受过伤，他渡了很多真气与内力护住她。那日他收功时内力灵兽飞窜，在最紧要关头睡睡从天而降落在他身上，内力灵兽极具灵气，感应到睡睡体内潜藏的他以往的真气，便附着在了她体内。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有了解释，这也是唯一可能的解释——怀里这个小笨瓜就是他找了很久很久的人。
“哇！”
睡睡被簇离的笑容惊到了，她从来没见簇离笑得这么开心过。他以前也会笑，不过都是很小很小的，这次不一样，笑得她感觉到有很多云朵托浮着她，而且簇离看起来比以前更好看了，她几乎看呆。
好吧，她承认他比她帅那么一点点……这是睡睡心里想的，却用额头撞他下巴，“什么事这么高兴？”
簇离目光温柔锁住她，“我们出去几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睡睡乐了，“什么地方？”
“是一块瀑布，那里可以看到你的前世今生。”虽然已有九成的把握，他还是想确认一下，顺便看看她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前尘瀑，顾名思义能看到前尘往事，如果她真是蹦蹦，那一定能看到。
睡睡在被窝里拍手，“好玩好玩，我要去。”
“那早点睡，我们明天出发。”
睡睡高高兴兴点头，“嗯！”
她很快睡着了，剩下簇离一个人满脑子疑惑彻夜难眠，看着她的睡颜看了一晚。
他找了她很久，但万万没想到原来她就在身边，冥冥中似乎命运之线始终在牵引着他们。而蹦蹦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奶娃，变成了一个足以能迷惑引诱他的小女人。
“哈哈哈~~”睡睡不知梦到了什么，做梦都在偷笑。
簇离唇角弧线愈加温柔，低头在她额上印下深深一吻。
这天晚上睡睡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座很美的山头玩耍。漫山遍野的野花一望无际，她玩得可开心了，恨不得躺在地上和花儿一起睡觉。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感觉到是个男人。那人似乎在和她一起玩；也一直温柔看着她；不过一转眼他却对着她微笑着骂：“笨蛋。”
“哇！”她竟然被骂笨蛋了；急得她差点哭出来。
睁开眼；她还躺在床上；簇离正抱着她；眼神里是关切；“怎么了？”
睡睡觉得一定是簇离经常说她又丑又笨她才做此噩梦；她的尊严和心灵都被他侮辱了！“都是你不好。”
簇离有些好笑，“关我什么事？”怪他盯着她看了一晚上么？
睡睡从他怀里起身，端端正正坐着义正词严，“因为你老是骂我，害我做噩梦。”想想这点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扁着嘴继续找理由，“你总是说我丑，害我难过，然后我就长不高。”
她的逻辑一如既往得混乱……簇离摸摸她发顶，“已经很高了。”
比起小时候她真的高了很多，已从一个小屁孩变成能引诱人的小美人，当然个性还是迷迷糊糊的。不过如若让她知道她三千年才长这么高，她一定会撞墙。
睡睡拉着他下床，并肩站着，用手比划她和簇离的高度，得出结论，“你看我这么矮。”
“你这么高正好。”他手一揽便能把她完全抱进怀里。
睡睡觉得个子矮很没有气势呢，踮起脚，“我不管，总之我长不高全怪你，你以后不能再骂我丑骂我矮。”
她把自己矮的罪过推到他身上，语气里是自然而然的撒娇之意。薄唇挑起细微的笑，簇离应允，“好。”
睡睡有点狐疑，“真的？”
“当然。”她非但不丑，在他看来还是最漂亮的。
“哈哈哈！”睡睡对于今天簇离的“听话”相当满意，一大早就笑得眉眼弯弯。
见她笑，簇离心情也变得欢快起来，伸手把她拖进怀里。既然找到了她，那他永远都不会让她离开他。早晨的阳光投射在两人身上，既静谧又宁和。
简单收拾了一下包袱，两个人出发。睡睡很舍不得木屋，毕竟和簇离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不过想想不久就会回来，也就释怀了，高高兴兴启程。
春光旖旎鸟语花香，很有踏青的感觉。一只鸟围绕在他们身边，睡睡一直追着鸟走，甜美的笑声撒下一路。
簇离看着一人一鸟嬉戏，负手笑着跟上，同时也在思考其他问题。
如果说这个小笨瓜就是他的蹦蹦，那么当年她并没有死。能在他眼前消失并让他笃定她已经死了，她的来历必定不俗，这一点可以用她不是凡人来解释。只是他和她形影不离一年多，竟然看不穿她的来历，着实让人费解。这是第一个疑惑。
蹦蹦没有死，那她这几千年去哪里了？沐阳认识睡睡，也就是说天上的臭神仙认识她，而明虚老道又是从哪里把她找回去的呢？此其二。
她明明是姑娘家，明虚老道和庄青臣却齐齐欺骗她，把她当男孩养，究竟是为什么？目的一定不单纯。此其三。
还有许多疑团待解，重重疑惑迷雾一样盘旋在簇离脑海里。
睡睡在前面追鸟，“笨鸟，你别以为你飞得快，我也能飞。”一顿足，她真的飞起来追鸟。
见状，簇离低低笑开。其实她也是一只笨鸟啊。
追累了，睡睡气喘吁吁跑回来，“簇离，那只鸟真可恶，居然飞到一个树洞里躲着不出来。”
簇离替她拭汗，“累不累？坐下先喝点水。”
睡睡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顺便拿出沐阳给的丹药吞下。
簇离也发现了，这个小家伙每天都得服食丹药，夺过她手里剩下的，他闻了闻，有股微涩的味道，尝了下，品出是仙界的圣药。
“你为什么每天都要吃这个？”很奇怪。
睡睡晃着脑袋，“我从小就吃啊，师父给的，他说我体质差一定要吃，我每次吃完后是觉得很舒服呢。”
仙丹再怎么妙也毕竟是药，长期服食大约是身体状况所需，簇离心里有微微的刺痛，“你大师兄也没说过吗？为什么别人不需要吃你却需要吃？”
“不知道。”这个问题睡睡同样茫然，不过做出严肃的样子，“告诉你一个秘密，爷可没告诉过别人。”
簇离拧她耳朵，“不许说爷。”
睡睡瞪眼，“干吗，我本来就是爷。”又很快妥协，“好嘛好嘛，不说爷。”
簇离揉揉她耳朵，“什么秘密？”
“有一次我偷听到我师父和大师兄谈话，嘿嘿。”睡睡神秘兮兮地眨眼，“我就奇怪为什么我大师兄每天清晨都陪我在东边的山头打坐，我不练武的嘛。原来，峨山是最靠东的山，也是最有灵气的山，我们是在吸取灵气。我师父和大师兄对我真好。”
簇离突地扣住她双肩把她紧紧揉在怀里，丝毫不松开。
既需服食丹药，又得在峨山东峰淬取灵气，那一定是身体有问题。簇离不停亲着她的脸，十分心疼。
这么多年她到底怎么过来的？
睡睡被她抱得差点喘不来气，“透不过气了。”
簇离稍稍松开她，扶她坐在自己腿上。当年的蹦蹦也经常坐在他身上，可是一个小孩和一个女人坐身上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多说点你在峨山的事情给我听听。”他想了解她所有在峨山的生活。
“簇离，你这两天很奇怪，老打听我们峨山的事情干吗？”睡睡觉得他很怪，点点他胸口大胆猜测，“你该不会是想做峨山弟子吧？放心，我去跟师父和大师兄说，保准一句话。”
这小笨瓜真是……他看起来像做道士的料么？簇离哭笑不得，手又搂紧些她，“你大师兄没说过你从哪来吗？”
睡睡理所当然状，“不用说，我是师父在山野间捡回来的。”
从她嘴里大约问不出什么，簇离点点头，心里有些淡淡的愁雾。她最重要的十年生活中是庄青臣在陪着她，而他缺席了，他很……羡慕。
是羡慕，是嫉妒，也是难过。
两天后他们到达外山。
前尘瀑在一座深山里，层峦环绕幽深神秘。睡睡张大嘴巴，“这山看起来很冷，我们要不要多穿点衣服？”
“没事。”有他的内力护体，她的体质完全没有问题。
睡睡又张大嘴巴，因为她看到有人踩着云朵翩翩飞来，那人赫然是沐阳。她差点看呆。
沐阳落地，云朵随之消失，睡睡迎上去，“好厉害，沐阳你是神仙吗？”
神仙诶！
沐阳莞尔，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目光投向簇离。她急急赶来，没考虑到这个细节。
睡睡搓着手，眼泛亮光，“原来你们都是神仙，怪不得你们认识。”
“噗。”沐阳一时没忍住笑，只能别开脸；簇离也抚唇轻咳了一声。
沐阳是来找自己的，簇离明白，于是交代睡睡，“你先在那边坐一会，我和她说几句话马上过来。”
“哦。”睡睡瞄了眼两个人，转身走到一边坐下。
哼，又有秘密瞒着她了，每次都这样，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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