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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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之女-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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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其实说得很没水平,犯罪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母亲外祖,跟稚子无关,也不存在犯法赎罪一说。虽然逻辑有病,但刘协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是明白,他压根就不想再搀和董家的事情,也左右不了曹操的决定,索性闭起眼睛大家一起装瞎罢了。

    刘协自幼没做过自己的主,也没做过别人的主,生性凉薄也不是一蹴而就练成,只是太多无奈的加总。仪嘉现下同董贵人等也算是仇深似海,但同样身为女人,看着枕边夫婿薄情至此,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丝凄寒。

    这个刘协,当真是自己的几位姐姐即将共同服侍的人?抑或也会是成为自己的良人么?

    没有人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仪嘉看着刘协负手离去,渐行渐远。夕阳的余辉撒在他玄色的袍服之上,刺绣名贵而华丽,本来正该穿出气势,却只能看到单薄。

    曹丕觉得仪嘉神情似有不对,眼看董承已经翻盘无力,也就收了匕首扶住仪嘉:“阿嘉,看着我,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仪嘉眼睛盯着曹操的剑端无意识摇头,身子也渐渐矮了下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阿兄曹丕急切的语调在耳畔响起:“阿父且慢,阿嘉她人昏过去了!”
第26章
    碧铃匆匆走向正院南面一处用于煎药的厨院,就在进屋之际发现曹丕院中的大丫头蕙芷也提着瓦罐一般走来。

    蕙芷和碧铃相熟甚久,双双眼神交汇过后便摸清了对方的来意。

    碧铃先是堪堪地叹了口气,对着蕙芷无奈起来:“我们县君真算起来已经有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昨儿夫人看着小厨房熬好了白粥,眼看着县君勉强进了几口,谁知还没怎的又吐了。县君好强,撑着嚷着不许喊大夫,夫人看她小脸快要瘦成巴掌大小了,才好说歹说叫华先生来切了脉,要不是昨夜烧得厉害,县君还怕是不肯吃药的呢。”

    曹丕那边的蕙芷和兰心都是通房丫头,对曹丕身上的事情也格外尽心,闻言亦是叹息:“我们丕郎倒没有县君这般严重,可白日看着是好,夜间噩梦什么的总也不能消停,可是把我们这些侍奉的人给吓着了。这兄妹两个说起来还真像,起头也是怎么都不肯让大夫瞧,看个病就跟要杀个头似的,叫人看着心里都别扭。”

    蕙芷提起曹丕脸上难免露出了几分娇色,语气也有些朗朗,被路过的郑副总管看见又是一阵儿猛说:“姐姐们都长些心思吧,府里刚刚没了小郎,君后那边的跟着的也都夹着尾巴做人呢,即便这般前头王辉还不是拖出去打了个半死?再这么没眼力劲儿的,还能有好果子吃的?”

    曹熊毕竟年小体弱,再加上董承那毒药本非常人所能经受,最终还是医治无效夭折掉了。除了卞氏所出的几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都悲痛非常外,府中各方面对此事的表现还是各有千秋的,光是发生剧烈冲突的就有两对组合:曹节曹华、曹宪曹冲。

    曹节自打那次同卞氏摊牌之后,卞氏便本着呵护孩子自尊心不受挫的原则,加了好些人手让小姑娘搬出去了。虽然曹节搬出了正院,但怎么说都是卞氏膝下挂名的孩子,素日又跟仪嘉交好,自然跟卞氏等最是亲近。

    这日曹节路上逢到曹华,两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后,曹节就直接冷着脸甩了袖子走人。等到白荷等紧紧跟着曹节抵达住处,才软语相劝道:“三娘这又是怎么了?对着四娘发这么好一顿火气,不若您就开口跟奴婢说说,也省得憋在心里闷坏了自己。”

    “我就是看不上曹华那幅心里暗自高兴,脸上却惺惺作态的模样,真不知道这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究竟是谁教出来的。若是二娘那般面上不做愁苦态容也就罢了,满口仁义暗中乐祸的人才真是教我觉得恶心!”

    白荷听得这话也是直摇头,她也觉得杜氏仿佛把个四娘给教歪了——没有大家姑娘的气魄,通身都是小家子气的斤斤计较,偏生满口的仁义道德文章,真是假得不能更假。

    与此同时,不怎么被三娘曹华特别反感的曹宪那边也并不乐观,曹冲紧紧锁着眉头冲着曹宪责备:“阿熊毕竟是二阿兄和阿嘉的亲弟,我知道二阿姊之前并不怎么亲近他,可这般神情做法实属不该。”

    曹宪轻巧一笑:“咱们跟阿熊阿嘉的关系,不过也就是咱们阿娘和其他阿娘的关系罢了,都是靠着本事吃饭,又有什么该不该的。正院那边已经够风光的了,二阿兄举孝廉了不算,阿嘉都能封个县君当着,咱们哪有一星半点能赶得上呢?你之前还发愁上课时侯怎么都比不过阿嘉,在心底里总是暗暗较劲的,怎么,都忘了?”

    曹冲再就没有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阿姊似乎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许她从未跟着他们兄弟几人上课,每天坐在这小院之中,所以才会思维跟环阿娘愈发接近了罢。

    先生说过,能困住人的,只有心;心大了,才会不受那些邪祟心魔的束缚,才可以越走越远。可是……他有真的做到了么?

    曹操步入曹丕书房的时侯,见得自家二儿子正立于案前作画,画得是一棵被即将残雪压折的悬崖梅桠。

    曹操走上去拍了拍曹丕的肩膀,沉声开口道:“这里绷得太紧,作起画来难免不好掌握力道,来,坐下歇歇罢。”

    曹丕放下笔来坐在曹操身边,侍奉在一旁的书童连忙赶来沏上两盏热茶。曹操拿起其中一杯茶喝了两口,对着底下人责备道:“这茶还是去年秋天进上来的吧?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伺候得?对二郎的事情究竟有无放在过心上?”

    曹丕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人,对着曹操喊冤道:“阿父别怪他们,儿子茶水喝多了睡不好,好茶搁在这里也是放着,岂不浪费?想着家里人口多,这边少拿些别的地方也能充裕些,利人不损己,何乐而不为?”

    曹操听得这话直摇头:“你们几个都是嫡出的孩子,跟旁的是不一样的,短了谁也不能短了你们兄弟几个和阿嘉。阿熊此番……多半也算阿父的责任,怎么补偿你阿母和你们都是不为过的。”

    提到曹熊后屋子里又是一片沉寂,曹操经此一事过后也像是老了好几岁。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再度轻轻拍了拍曹丕的肩膀:“阿父要去会会袁绍那厮了,阿嘉和你阿母那边就交给你了。实在不行去你丁阿母那里转转也好,她当年也失过你大兄,两人多说道说道心结也就解了。”

    曹丕点头应着,曹操又是说起一事:“这些日子孤手下缺人,想请你司马公家的二公子出山帮着孤做些事情,他却说因病的缘故,这几年都不能应承。孤也是好奇,这什么病一病还能病个三四年的样子,阿嘉跟那司马懿也算有些渊源,看她哪日身子骨好了,你就带着她去司马家探探病、散散心罢。”

    曹丕也知道董承事败后,他手底下的人就算不死不伤的也不能用了,经过一大轮洗牌过后,需要有新的能仕站出来接替被淘汰的旧臣。想着阿嘉这几日也病得基本人都认不得,曹丕自然愿意接手这开解小阿妹的差事,便再度点头应承道:“儿子都晓得呢,阿父且放心。”
第27章
    转眼之间,曹操出征在即,仪嘉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

    终于,春日间的某个午后,曹操带着大队人马离京远征,侯府整个小天地似乎也单调了些许。

    卞氏看着冷清的房间犹自发呆,突然对丁夫人的执意离开有了很多豁然开朗式的理解。她原也以为,曹操的步伐会因着曹熊的事情耽搁一二,然他却在处理完了董承一伙儿乱党过后即刻出征去了,并没有表露半点想要停滞那么一刻钟的样子。这世界上总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永远将事业名望权势放在第一位,任是亲情感情都不能改变分毫——既然你选择的人是这般,能做的也只有理解接受与承担。

    仪嘉曹节二人坐在不远处跟着绣娘学做针线,偶尔可以听得到卞氏不自觉地细碎叹息声传来。仪嘉心头涌过一丝苦涩,小阿弟无端被害的一幕幕往事犹在眼前,任你怎么伤痛都无力改变,除了让自身和曹家更加强大百毒不侵外,其他说起来都是扯淡。

    一个唤作绿袖的小丫头跑到仪嘉跟前,对着后者开口奏报道:“县君,外头人说,二公子找。”

    仪嘉放下手中针线,对着曹节开口示意:“我去去就来。”

    曹节点头道:“路上小心些,可别跑快了摔着。”

    仪嘉走后,曹节有些后知后觉地拿过仪嘉放下的针线,看着上面歪七歪八地针脚,不由无声地笑了笑。

    绣娘见得曹节这般神情,也眉眼弯弯对着曹节打趣道:“县君这针线呐,比起三娘你这么大时做的针线,那可真是差得海了去了,古人有话说那三人行、则有我师,果然还是不错的。”

    曹节听得此话诧异道:“乌娘你竟然也是知道这些东西的。”

    这府里还真是卧虎藏龙!

    那绣娘脸红道:“三娘别打趣奴婢,奴婢在嫁人之前也是读过几天书的。”

    曹丕立在桃花枝下,目光定格在仪嘉跑跑跳跳的步伐之上,原本严肃的面容也渐渐有了一二生机:“阿嘉你慢着点,地上有石头,仔细摔着。”

    等仪嘉走到他的跟前,他才发现小阿妹瘦得已经不成个样子,脸小得只能看见两只忽闪的大眼睛。卞氏生得挺高,他们兄妹几个都不矮,仪嘉小二娘曹宪两年,个头都快蹿得跟她齐平了。正因为身子高挑的缘故,仪嘉看上去更瘦了,胳膊和腿都像是用柴火搭成的,仿佛折一折都会断掉的那种。

    曹丕有些心疼地扶上小阿妹的脸颊:“瘦成这样,阿父回来看着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仪嘉随意地笑笑,她吃不好睡不好不只是受了惊和曹熊故去那么简单,想到董贵人腹中无辜的孩子以及刘协冷淡的背影,一切都像是连环画一般烙印在心底无法抹却。多重精神冲击的作用下,这幅模样也委实不算稀奇。

    曹丕看仪嘉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又是火大,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后,略带威胁地恐吓道:“下次这幅鬼样子教我抓到,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仪嘉还是笑,笑得曹丕心底隐隐心痛到不行,面上却强撑着教育道:“记不记得上次六阿弟定亲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了?我之后就是你们的大兄,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在阿植阿彰你和其他弟妹任何一个人身上。阿嘉,你这么聪明,当该知道,替古人、替故人担忧都是没用的。我们该做的,是让所有的不过意、不甘心都拿去做我们更应该做的事情。”

    “嗯。”仪嘉出声表支持,“化悲痛为力量,我懂。可是我们总是懂太多道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成为那为数不多的几人,才有机会做人上人。”

    仪嘉垂下眼帘:“可我并不想去做人上人。”

    我只要我爱的人安好,也要很多人来爱我;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如是而已……却不想也会这么难。

    曹丕觉得仪嘉被他开解得差不多了,再次提到了父亲之前交待过的事情:“阿父说想请司马公家的二叔叔出来帮着做事情,谁知那司马懿却不肯接这一茬,突然间就病得连路都走不好,床都下不了,大抵还要拖个两三年呢,说起来也委实是蹊跷了些。阿父敬小叔叔是个人才,想着叫咱们过去慰问一下这司马小叔叔,若是能早些病好些,多一个人才也多一分助力不是?”

    这么突然的啊……仪嘉毫不留情地一针见血道:“我觉得他在装病,二阿兄你觉得呢?”

    吹的吧,玩死三国一堆人活到七十多高寿的不是你?哪有二十岁就天天病得起不来床的道理?还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上。

    曹丕难得调皮,对着仪嘉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睛:“英雄所见略同,知我者,小妹阿嘉也。那咱们准备准备,明天就过去拆穿他。”

    仪嘉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曹丕还只是一个不满十五岁得孩子啊,却因着古人当家年纪早和把自己当成了“大兄”的缘故,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这幅老成样子。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都是这幅眉眼弯弯的年少温润样子,而非三国后期那个生杀予夺的冷血帝王。

    ==

    司马防看着司马懿这幅“虽九死其犹未毁”的倔强样子,感觉一向老当益壮的自己也有一口气提不上来的悲催感觉。

    “为父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董贼是谋刺于曹公不成,获有带兵入廷、假传圣旨、蛊惑众心等诸多谋逆大罪才落得如此下场。那董贵人的孩子是她自己摔倒后保不住的,跟曹公其人半点关系也无,曹公并没有剥夺董贵人封诰,还允许其按着皇后礼仪下葬了,已经算是厚道了,你还待要怎样?”

    司马懿不耐烦“呼啦啦——〃地翻着书页,对司马防这些牵强附会的官方解释很明显不想搭理:“阿父跟曹公一向交好儿子知道,可也不至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乱说一气。儿子有眼睛,自己会看,儿子不信曹公对圣上那些颐指气使只是装装样子,若非心底不敬汉室,又怎会有那等嚣张样子!他不过是作为将帅代帝出征,打出什么亲征旗号,可不就是生了僭越之心?阿父读了这么多年圣人之语,可别圣贤教诲都给丢在脑后了!”

    司马防说不过儿子,也懒得跟这种糊涂人多说,刚出门去就接到门房帖子,说明天曹公府上二郎和安阳县君要一道儿过来“探病”。司马防露出了招牌式的狐狸笑容,心中暗爽,教你这般油盐不进的顽固样子,人家找上门了吧?该!

    打扫一新的司马府迎着朝阳,武平侯府的马车稳当地停在了匾牌下的大门前面。

    司马懿为了装病躺在床上一幅高位截瘫的半死不活样子,让不明情状的外人看来有种这府上不出三月就要办丧事的即视感。

    在司马防身边人地领路下,曹丕和仪嘉很快便抵达了司马懿的院子。

    一个书童犹犹豫豫地将院门打开:“我们二郎病得委实不算轻,请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方都没半点效果,眼下也是只能这般耗着,拖一日有一日的罢了。两位贵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亦是曹公的心头好,若是真的给沾染了什么……那可怎么是好?咱们公子几条命说起来可也是不够赔的。”

    仪嘉了然地摇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理也永远治不好一个装病的人。

    曹丕强势开口:“那仁兄你镇日侍奉,可是有觉出什么不妥?”

    那书童有些后知后觉地拍拍脑袋:“小的不敢。这个……小的一直身体康健,壮如牛的那般康健。两位贵人比不得小的皮糙肉厚,万万去不得……这个,公子您别这么推开小的就进去了啊!你这……〃

    仪嘉捂着嘴笑得像只小狐狸,他将来好歹是魏朝的开国皇帝啊,跟他斗你当然还欠点火候。曹丕很适时地出手拉了妹妹一把,两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留下那书童原地尴尬。

    司马懿也知道困不住那二人,只得束了头发那本书斜斜倚了床头,见得有人进来再装着剧烈咳嗽几声,做一个有职业操守的演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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