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请酒的姿态在小斯做来十分流畅,他做着类似于举案齐眉的动作致意,随后腰身直立又稍微向前倾斜双臂抬案往前送:“客人请饮。”
吕哲握起一个小竹杯,他看了看小斯又看了看竹杯里面黄色浑浊的液体,将竹杯凑向嘴唇。
“您现在饮的是邯郸酒。”
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应该就是赵酒?吕哲可不知道赵酒在如今是公认最烈的酒,他喝了一点只感觉有些淡。
又拿起一杯……
“您现在喝的是兰陵酒。”
吕哲的脑袋突然冒出李白的一句诗词,喝完顺口念出:“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至于味道怎么样,是六国的哪一国酒还真没尝出来。
这不是诗词受欢迎的年代,自然没有人咋呼“好诗,好湿”,哪怕是小斯也只是惊讶一下就恢复常态。
连续试了几种,吕哲在小斯炯炯目光中有一些不好意思:“秦酒吧?”
秦酒可是有好多种,小斯为了确定又问了一下,但是吕哲能说出多少酒名啊?最终在稀里糊涂中付出两个刀币,皮袋被灌进米糊状还有些浑浊黄稠的液体。
离开酒家时,没走多远吕哲就期待地喝了一口,他回味了一下:“不是说秦酒苦涩吗?怎么这种这么甜?”
倒是没想过是小斯忽悠,就是不解其然而已。
其实他买的这种酒在现代叫作稠酒这个时候被称为黍酒,现代这种酒在陕北依然十分受欢迎。不过,在秦朝时期稠酒是用一种黍子酿的,而稠酒是黄米、谷米、玉米酿造。
等待吕哲离去,刚才那名百人将走了出来。
百人将四处张望了一圈又回到帐篷内,对着劲装中年人:“刚才那个上造说的郁金什么?”
劲装中年人记性很好,耳力也超乎常人的好:“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喔……”没有赞赏也没有厌恶,俊美的百人将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将家子?我竟是不认识。”说完再次摇头,似乎感觉有些意思?
不要奇怪,识字率低得可怜的年代,没有一定传承是根本不可能识字,他们不是说会念这种句子厉害,纯粹就是想认识一下识字的人,在如今识字可是很受重视的。xh123
第十三章:绵绵雨季
旧的精神创伤没有磨平,新的刺激汹涌来临,身负监督军令的吕哲每天都会看到不断有胡人被押解来,随后在某个人的口令中被斩杀。
每一件事情经历多了无论第一次看到是怎么的意外或者恶心,看多了总是会渐渐的麻木。发现自己的神经在变粗,心态逐渐被环境影响。
也许就像是枷所说的,吕哲会感谢不是受征召就马上走上战场,在这里至少能够在不危险的环境中慢慢习惯血腥。在战场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稍微的胆怯和迟疑就会马上送命。
话是那么说,不过吕哲知道不是那么容易去改变,他最近渐渐喜欢上了饮酒,每晚都会配着伙食少许饮上一些。
军中不能饮酒?吕哲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条军令,他连续饮了很多天也没有任何人说起不能饮酒这么一回事。
喝酒能够交到许多朋友,自开始有了饮酒的习惯他的社交变得丰富起来,不再是缴令之后便回来帐篷发呆。
枷是一位好酒友,在这位有着淳朴脸庞实则凶狠且有些幽默的家伙带动下,吕哲与袍泽接触的次数变多,不过各自有各自的圈子。
屯长与什长甚至是士卒会玩闹成一片,屯长和百人将却是根本不可能勾肩搭背,哪怕是一起畅饮身为部下的屯长也会显得拘束。
百人将这个职位在军队中算是升迁的一道坎,许许多多人可能当了一辈子的屯长都无法成为一名百人将,想在秦军之中成为一名百人将不再是斩杀多少首级来衡量。
一名屯长不断斩杀敌人可以提升二十等爵,但是想要升迁却需要懂得很多军队的条令,那也就意味着要考核,而考核常常需要书写,那也就必需要有一定的文化。识字?那是想要学就能学的吗?想学也得有人愿意教,别忘记现在是什么年代。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最近下的雨比前段日子多了许多,吕哲从袍泽的谈论中知道西北的雨季已经来临,不用多久雪会掺杂着雨一起下,那时候将变得十分冻。
或许是受到雨季的影响,修建直道的作业停止了,这个时候秦军仿佛进入冬眠期,除了必需看管战俘的轮换,大部分秦军都被严令待在帐篷没有军令不许外出,吕哲刚刚开始的交际关系就这么被迫停止了。
在这个谈不上特殊的阶段,军官的责任好像多了另一种含义,士卒们不再每天亲自排队领取朝食和夜食,而是屯长带着什长每天去伙夫那里领取,随后一个一个帐篷分发给士卒。当然,士卒在领取饭食的时候总是会很认真的查看有没有被克扣,发现没有被克扣会给上官一个淳朴或者甜甜的笑容。
可能是雨季没有太多干燥的柴火,每日会有的锅盔不再是热乎乎,如果没有滚热的杂菜汤暖胃,经常被淋雨再加上吃冷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生病。
雨季的军旅生活又让吕哲学会了一项重要的知识,雨季的时候限制士卒外出显然就是防止生病的一种措施。
在今天,没有轮换班次的吕哲原本以为能够待在帐篷好好发呆,没想现实总是会与希望作对。
“勤官发善心了,快些带人去取。”
枷刚伸进帐篷的头很快又缩出去,在带着细雨水滴的脚步声中很快离去。
“嗯?”吕哲疑惑:“取?取什么?”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枷喜悦的表情来看总不会是坏事。
善于观察的吕哲出了帐篷很快发现一件事情,屯长们几乎每人都领着几个人还拿着几个箩筐。
不但是吕哲,几乎所有没有军务的秦军都没有遮雨的工具,雨扑在脸颊往脖子里流下去,风一吹总会让人忍不住想打哆嗦。
雨已经持续下了一周,雨季最是考验营地路面是否合格的重要时刻,长久被人不断踩踏的营中兵道并没有变得泥泞。该支部队的领导者会很高兴这一点,说明哪怕是在这种该死的天气下也能够不影响军队的集结。
招呼来自己这屯的什长并有样学样地带上箩筐,吕哲六行人来到囤放物资的后勤区域。
排队等待领取的人已经有许多,后面还有军官陆陆续续前来,吕哲发现多了许多生面孔,这让他感到迷惑。
他向旁边一名不认识的屯长问:“我们要取什么?”
那人简洁答:“毡!”
毡?等轮到自己这队,吕哲发现所谓的毡其实就是一条长一米五宽七十五厘米的毯子。
毯子显然是麻布混着兽毛做成,触感显得粗糙,它的味道并不好,摸上去有一些油腻,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飘荡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浑身湿透透的吕哲却没有感觉暖和,变大的风势反而让他觉得更冷。
他看到很多领到毯子的军官会第一时间拿起来批在身上,在几名什长的眼神询问下,他摇头:“身上的衣服是湿的,批上毡不但不会保暖还会让身体受潮受寒,等回去脱了湿的衣服盖上才会有保暖效果。”
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在他们不以为然的脸色中吕哲干脆指向那些盖住好几条毯子依然冷得哆嗦的人群。
“这……”粗犷的什长很是服气:“良也觉得是这样的道理。”
能没道理吗?这道理在现代是基础常识好不好……
如果每日领取食物或者时不时分发生活物资,这些是高级将领为了磨合基层军官与士卒的感情才做的安排,很显然他们的用意在吕哲身上得到了成功。
他不知道其他军官没有克扣食物或者物资,每次亲手将东西分发到部下手里,士卒们露出的笑容都会让他感觉开心和一种以前没有体会到的责任感。
接下来的日子,雨还是断断续续的下。到了轮换时会从袍泽手里接过蓑衣,与之有帐篷避雨的秦军相比,挤在会漏水的破烂茅草屋并且不会得到多少食物的战俘们过得十分凄惨。他们没有热食,没有暖身的衣物,狭窄拥挤的空间再加上空气不好,很多身体不好的人先是生病,得不到医治很快就会死去,逝者的衣物很快会被强壮的人夺去。
吕哲在轮换时会尽力给予战俘们方便,类如割来更多的草盖住漏雨的茅屋,但是能改善的依然不多,还是有人不断生病死去。
一波又一波的用木车将病死的战俘拉去直道掩埋,不管经历多少次总是会有一声属于吕哲的叹息。他觉得自己想的不错,直道就是一个修罗场。
在第三周雨季终于停了,但是不知道是受到什么影响,军营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改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一直没有安全感保持警惕的吕哲很快发现这一点。
军营的生面孔越来越多,营盘一次又一次扩建,有一天吕哲被直属的百人将喊去,百人将通知他做好整屯士卒让出帐篷的准备,三天后会有一批更卒前来接收营盘。
吕哲知道所谓的更卒是轮流服役的壮年徭役,与他们这种在这里是正卒即将开往边军成为戍卒的征召兵是不同的。
得到通知的那一刻,吕哲明白他们在这里的任务结束了,等待服徭役的更卒到来,他们就会开拔前往上郡……xh123
第十四章:开拔之前
掐着手指过日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对于吕哲来说那是一种枯燥加忐忑的糟糕生活。他很不理解周遭的袍泽为什么会显得那么无所谓,现在是雨季并且马上就会下雪,在这种天气条件下开拔,这真的是好的选择吗?
近来不断有新的军队进驻,同时一些黔首也来到军营附近。军营重地自然不允许百姓进入,男女老少们似乎也懂得这个规矩,他们远远地隔着军营聚在一起,有些人甚至开始搭建窝棚,好像是要长待?
军队看管战俘更加严格了,并严禁黔首靠近,很快围着战俘区域的篱笆被加高加宽,显得很戒备森严。
这一天吕哲所在的五十人屯被集结起来,他们被告之不能携带兵器,需要拿上皮囊。
军营的广场不断有士卒集结而来,每个百人队各自列成长十人宽十行的方阵,四四方方的军阵增加到五个,五百人主在最后姗姗而来,他并没有做任何演讲。
好像是特殊的一天?以往集结时,将领总是约束队伍不能喧哗,这一次却是任由士卒交谈。
吕哲所在的屯,士卒们显得很开心,他们在谈论亲人,个别欠人债的士卒在期盼家人有带来财物,更多士卒是希望家人带来保暖的衣物。
显然,这是军队有计划的就近省亲活动呀!
讶异了,迷惑了,吕哲不知道那些老百姓是怎么知道军队要开拔的,在临开拔之前竟然会来。在他看来,军队的任何行动都是应该保密的,不然怎么能保证军队的机密性?
可以说那是一种少见多怪,目前军队驻扎的地方是国境内处不在边关,而且不在国家大的军事行动保密计划之列,秦军在国境内的驻扎与开拔从来都是有时节安排的,几百年来哪户没有亲人在军队,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秦军开拔的季节。
不是卫国战争,秦军的士卒受征召时需要自己身穿军服并且携带兵器,很多没有携带兵器的士卒进入军营后,军队的后勤并不免费提供兵器和军服,士卒们可以向后勤官或者商贩购买。
可能很多人无法理解,但是在秦人看来这一切是那么得理所当然。
征召兵不是驻扎地方的郡县兵,也不是服兵役的更卒,更加不是驻扎边境的戍卒,正卒是征召兵的名称,他们受征召是要去征战,“征”从春秋以来就有“获得好处”的意思,既然是要去获取好处那当然需要自己携带工具。
商鞅的变法体现在很多地方,强调律法是其一,躬耕得爵是其二,征战进爵得田是其三,还有许多许多。显然,服兵役的义务也是理所当然的一项,而正卒显然就是能在国家的组织下进行集体抢劫这种有意义活动的一种。
吕哲很期盼待会能够看见大叔的身影,在军队中待久了的他知道秦军的“与众不同”。这里除了提供必要的两餐根本不会白白提供……哦!对了,还有一张毯子,除此之外根本没有白白提供东西,兵器要买,坏了去修也要付钱,想加餐更要给钱。没有白白的得到,什么都要钱啊啊啊!
左顾右盼,他们站在这里已经有大概半个小时,原本意兴盎然的士卒失去了交谈的兴趣,几乎全是用眼巴巴的神情在看着有决定权的五百主。
五百主的表情很严肃,他右手握着剑柄,时不时会看向军营正中的方向。
那里是中军的位置,有一杆粗木竖立向天空,一块三角形状黑底的旗帜正在迎风飘扬,它上面用白色描绘的图案是一种飞鸟纹,所绘飞鸟为褐马鸡。寓意不战则已,战则不死不休。
说实话,吕哲在没有看过秦军战旗之前一直以为会是龙旗,囧……
在中军大帐的前方十五米处,高达二十米左右的巢车上站着三个人,其中有这支部队的临时统帅,他是一名郡尉(比二千石银印青绶,掌佐守典武职甲卒),另外两个拿着旗子的人就不知道是谁了。
漫长的等待在巢车之上一名拿着黄旗的人连续挥动三下结束了。
大嗓门五百主十分雄壮高吼:“起!”
站在队列里的百人将回应:“出发!”
屯长、什长、伍长这种小军官自然无法在这种场面出声。
整齐的脚步声听上去很重,有节奏的行军踏步声总是会让吕哲感到激动,他喜欢这种集体力量并为此深深着迷。
懂得军事的人能从军队的脚步声中判断出很多东西,行军时的脚步声整齐与否一直被判定为该支部队是不是训练有素,拖拖踏踏杂吵的行军步伐声是属于乌合之众的。
如果不是身为其中一员,吕哲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一支临时征召的部队,他们受征召来到营地之后也没有怎么进行过操练。是什么让这支部队这么有集体意识?或者所有秦军都是这样?
如果知道大部分士卒都是有经历过一统六国之战的老卒,他会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营的辕门,将士们以军阵的行军姿态踏步而出,军阵没有朝黔首的方向走去,在五百主的带领下来到军营左侧方的一个小山坡。
维持军阵姿态站立原地没多久,黔首们似乎是得到通知,从远而近咋呼呼的走来,边走边呼唤亲人的名字。
黔首们靠近约十米时不再前进了,他们手里拿着大包小包,呼唤声彼此起伏,声音显得异常吵闹。
与之吵闹的黔首形成对比的是没有军令不敢乱动的军阵,吕哲原本还以为出了军营会是“各找各妈”的乱遭遭省亲场面,没想竟是这么一副情况。
吕哲站在其中能看出袍泽们急切与亲人相见的心情,但是五百主还没有下达解散的军令,将士们再怎么急迫也只能站着。他的目光也在来回扫视,看了半天没有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想见的人。
五百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就这么借着坡地的高度临高下望看着呼儿唤夫的黔首们,不做任何举动。
“怎么了?”吕哲搞不懂情况:“难道这就叫省亲?也太……特么的……”他以为五百主是在玩人。
多久呢?估计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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