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不灭的村庄- 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的以往用过的方子,给开就了一付专治跌打接骨的药方子:

    当归15g川芎15g白芍15g生地黄15g破故纸15g木香15g五灵脂15g地骨皮15g防风15gru香3g没药3g血竭3g把这些草药全部锉碎,用夜合花树根皮15g,一同倒入大酒壶内,加烧酒适量,重汤煮半个小时,取出服用。

    姚金方还煞有介事地对茂生讲,这是专治跌打损伤、骨折筋断、皮破肉烂、疼痛不可忍者的秘方,名为《补损接骨仙丹》。灵验得很,保管能把老人的腿伤治愈了。

    药倒是吃了十几付,腿上的伤情就是不见好转。

    茂生娘整日躺在床上,不能翻身不能坐着,疼痛得日夜呻吟,连吃饭及大小便也得躺在床上解决。她的饭量大不如从前了,精神萎靡,脸色蜡黄,人更是狠瘦了下去。一根根的筋骨从褶皱松弛了的老皮下挣出,支撑着一具日渐萎缩的皮囊。

    茂生娘毕竟是军烈属,她的病情惊动了公社。

    公社专门派民政干事小贾到村里来看望老人,并跟茂生商量道,看来老人见好的希望不大了,还是着手准备一下后事,也好做到有备无患。要是老人真的不行了,公社要出面来组织召开追悼会的,让他心里有个数儿。

    茂生一叠声地答应着,并说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寿衣棺椁等也都置办得差不多了。

    茂生娘在茂生两口子的精心伺候下,好容易熬到了年底。最终,她还是撒手西归了。

    从茂生娘回到老家到她闭上眼,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很少跟木琴答话,总是有意躲避着与木琴的碰面。即使在病重期间,木琴衣不解带地前后左右看护着,她还是不与木琴说话。她时常直勾勾地盯看着杏仔,就有混浊的老泪顺势滚出眼眶。

    木琴背地里对茂生说,娘心里还有愧疚呀,又一直放心不下杏仔。看来,她的时辰也快到了。

    在茂生娘生命最紧要的关头,木琴对婆婆说道,你老儿放心吧,杏仔就是我的孩娃儿。我拿他跟京儿、钟儿一样,没二心二味儿的。你就别担心呀。

    自听了木琴的话后,茂生娘不再盯瞅杏仔。她安稳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死的时候,她就一直紧闭着眼,没有留下一句话。

    茂生娘的葬礼是完全按照公家特定的仪式进行的,没有了老习俗中送汤送盘缠那一说。只是由公社武装部和民政部门派人来,组织召开了一个由全村人参加的隆重追悼会。随后,便入土为安了。

    茂生娘死后,茂生把西院落彻底地收拾了一下,重新整修了墙面及门窗,苫了屋顶。给即将毕业的京儿准备好了迎亲的房屋,以备他将来娶妻生子用。

    这已是一九八〇年春上的事了。

遥远的曙光1)

    一九七八年的深秋暮色,一如七年前那个夜晚,残月姣姣,星汉灿烂。

    秋夜就这么清澈而又朦胧地驻守着一如往昔的杏花村。她舒展开镶嵌着熠熠星辰的暗色宝石蓝披风,遮盖了如水的月华和透明的景致。有疾驰的流星畅然滑过缎面般的披风幕帘,跌进帘下翻卷着的群山暗影里。

    秋虫的嘶鸣声阵阵袭来,撕碎了秋日夜晚的宁静。也捎带着把漫山遍野的色彩“唰唰”撕碎,撕成一片片枯叶,随意丢落在脚下。待到天光重新亮起时,留一地苍凉风景,供人浏览凭吊。

    木琴家的院落,还是那样安静地座落在村子靠南的一处平坎上。院里的布局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增添了许多新的农具和用品。木琴依旧家里家外风风火火地四处忙碌着。

    茂生除了上工干活外,就一门心思地看顾着家。他借助自己的一双灵巧双手,想方设法地添置着家里的日常用品和劳动工具。于是,屋里院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及生活用具,在杏花村几百座院落里,算得上名目多、品种全、数量大的人家了。

    家里变化最大的,要数娃崽儿们了。京儿已经十六岁,正在公社中学上学。

    村里小学去年考上了两名初中生,就是京儿和酸杏家的老么叶儿。京儿的个子已经窜到了茂生的耳根台子上,还在见天儿盼着怎样超过他。在院子里一棵杏树干上,京儿用铅笔刀深深地刻下自己的身高。从年初到岁尾,他总是隔三岔五地去比量,却发现自己反而越长越杵了。气得他拎着斧头,非要把这棵杏树砍倒。还说道,你还敢长得比我快哩。

    叶儿来喊他结伴去公社上学,碰巧遇见了。她就取笑他,说,京儿,你的脾气蛮大的嘛。要是你的学习成绩上不去,不得把老师也给劈咧。

    京儿在中学住校,每星期才能与叶儿结伴回家一次。在家住上一宿,第二天下晚儿再相约着结伴回学校上课。

    平日里,院子里也就剩了钟儿与酸枣家的晚生玩耍疯闹。他俩也都在村小学里念书。

    钟儿聪灵些,学习上处处拔尖儿,却贪嘴懒惰,不愿意劳动。惹得胡老师恼一阵喜一阵,见到木琴,就数说一顿这孩子的聪明与懒散。木琴也没有办法,只得跟胡老师赔礼道情。回到家里,再数落一顿钟儿。每到这时,茂生必定会站出来,护定了自家娃崽儿。他口口声声地嫌胡老师多管闲事,说我家的崽儿不劳动,也用不着他供养呀,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闲着没事找事做呢。弄得木琴说也不是,打也不是,左右为难。

    晚生却一直不开窍儿,学习上也马马虎虎,却喜爱劳动,手脚勤快,嘴也香甜。无论见了谁人,他都会亮开铜铃似的声喉,远远地称份儿道辈儿的,人见人爱,成了村人们的开心果。

    西院还是由酸枣一家人借住着。在木琴家屋后,酸枣正抓紧建造着自己的房屋。屋框已经用石头垒砌起来,正在加紧筹备着木料和红草,准备忙完秋收就起屋顶。

    酸枣婆娘生下了晚生后,还想鼓足干劲地再生下几个娃崽儿来。俩人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却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动静。婆娘起高腔地嫌酸枣没用,说尾巴梢子干硬哩,造出的种子都是瞎种儿,发不了芽咧。酸枣就嘿嘿地笑着劝说道,小点儿声吔,叫人听见取笑呢。咱老来还能有个崽芽儿,也该知足哩。婆娘就是不满意。见到娃崽儿多的人家,她就眼热。见到人家怀中吃奶的孩芽儿,她就心馋,却也没有办法。

    木琴和茂生正围坐在煤油灯下看信。

    信是酸杏的三儿子劳动送来的。他说,爹叫快点儿递过来,是南京的信,耽搁不得的。还问道,你家还有南京的亲戚呀,咋从没听说过呢。

    这封信是茂生娘从南京寄来的。信封上写着“大队负责人(亲)收”几个字。

    酸杏已经拆开看过了。内容是:人也上了些岁数,渐渐要不中用了。不想叫自己这把老骨头仍在了外面,成了外乡的孤魂野鬼。请求大队把自家的老宅子给收拾一下,能挡个风遮个雨的就行。又说,她准备个月二十天的就启程。随身同来的,还有个七岁的男娃子,是茂响的独生子。父母工作都忙,照顾不了他,就一起带回来,这样也好有个伴儿。言外之意,没有把茂生家当作自己的家。而且,这封信直接寄给了大队,也就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

    木琴看完信,半晌儿没有说话。茂生脸色阴沉地闷坐着,也不吱声。

遥远的曙光

    娘要回老家,本是很自然的事。人老了,早晚都要落叶归根,回归祖林的。但是,茂生娘明明知道茂生一家早已回到了老家,却偏偏把信直接寄给了大队。信上也没有提及茂生一家的只言片语,又是在俩人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寄来,这让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九年前的南京,以及在南京家里发生的一幕又一幕不堪回首的往事。

    酸杏两口子进到了院子。见俩人坐在煤油灯下发呆儿,酸杏就赶紧说道,甭用发愁,甭用急慌呀。俺俩来,就是跟你说这事的。

    这一声,反倒把茂生和木琴吓了一跳儿。两口子忙起身让座倒茶。

    茂生道,未发愁,未发愁呀。

    木琴也说,老人回来是好事,怎会发愁呐。就是这信直接寄给了大队,让人心里不大舒服。

    酸杏宽慰道,想是老嫂子怕你们把家安到了别地儿,收不到信呢。直接寄给大队,更稳妥些呀。

    这个理由找得很巧妙得体。茂生和木琴心里也想,娘可能怕把信寄丢了,耽误了大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么想着,心下稍稍安稳了些。

    酸杏道,今下晚儿刚收到的信。看信里的意思,再过个半月二十天的,老嫂子也就回来哩。我弟的房屋原本要等过了秋收再苫屋的。看来,等不及那样长时间哦。队里的秋收开始收尾了,时间上也宽裕些。我看,就这两天,找人紧紧手,先把屋顶苫上,把屋墙泥抹一遍,再接连套起院墙。趁着秋风爽利,干得也快,十天半月的也就搬进去哩。再留出点儿空余,由大队出工,把西院重新收拾一遍,好利利爽爽地让老嫂子回来就能住进去。

    木琴说道,咋能叫队里出工呢,我家自己收拾就行了。二叔结婚的时候,都收拾得好好的了,也费不了多大的事。

    酸杏道,可不能这样讲哦。这些年,队里一直占用着你家的宅子做牛屋用,也给祸害得不轻哩。二弟住着,那是你两口子仁义,我和崽儿他娘都记在心里呢。现今儿,二弟也终于有了住处。这院落也该由队里负责彻底收拾一下了,哪能让你家自己收拾呐。就是队里出工,别人也不会说啥话的。你放宽心,就这么定哩。回头,我跟茂林说说。咱就抓紧这么办,时间也不等人呀。

    木琴还想推让,茂生赶忙插话道,就听队里安排吧。大叔也是一片真心实意的,咱就别让大叔为难了。边说边用鞋尖偷偷地轻踢木琴的脚后跟。

    木琴怕让酸杏两口子看见自家躲在黑影里的勾当,便没有再坚持。

    酸杏又隔着墙,把酸枣喊了进来,把刚才的意思讲明了。

    酸枣一口答应下来。他说,这几年,幸亏了茂生两口子。要不,别说新院落,恐怕连婆娘和娃崽儿都没呢。就算还没有新屋,我就是搬住到看山屋子里,也绝不敢平白无故地占着西院,让老嫂子没地儿住呀。

    木琴回道,看二叔说的,咋就会让你住看山屋子呐。这事,你得好好跟二婶说呀。千万别弄出岔头儿来,惹二婶生气。

    酸枣拍着胸脯说道,没事,没事呀,我会说好的。她心里也存着感激,咋就会生气了呢。

    送走了几个人后,茂生把屋门关上,数说木琴道,你真是越来越糊涂哩。当初,你还怨我不会算帐,又是要房租钱,又是嫌生产队占尽了咱的便宜。这回可倒好,大队上赶着给咱修房,这好事四处找都找不见,你咋还推三阻四的呀。

    木琴说,这回不一样了呀,是两码事嘛。

    茂生打断她的话道,咋不一样了,我看都是一回事。

    俩人正争论着,酸枣婆娘冷不丁儿地推门进来。她的身后跟着搓手跺脚脸红脖子粗的酸枣。

遥远的曙光3)

    婆娘进了屋,让座也不坐,一个劲儿地朝木琴嚷道,侄儿媳妇,咱可是有言在先呢。我想住多暂儿就住多暂儿,你可应了不许朝外撵的呢。咋的,俺的屋子还没盖好,你就要动手往外赶了呀。

    木琴笑道,二婶,你就放宽心吧。你的屋子一天没盖好,一天没干透,你就一天也别搬。就算盖好了干透了,还不想搬的话,就还住在西院里。我还舍不得你搬走呢。你的大嗓门儿在西院里一亮,我家日夜都不用关门闭户的。任什么东西听见,也都吓得远远逃了。我可放心呢。

    一句话,又把几个人逗乐了。

    这婆娘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肚里一点儿也憋不住。现赶现地倒出来,反而啥事也没有了,像个不谙世事的娃崽儿。她听木琴这样说,就深信不疑。多年来的交往,她深知木琴是个说话算数的主儿,绝不会把许下的愿再咽进自己肚子里的。

    她又高兴起来,说道,我就信你的话,老东西的话靠不住的呢。

    她所说的“老东西”,既指酸枣,也指酸杏老两口子。

    不知什么缘故,酸杏女人能与全村老少的人黏合在一起,唯独不能与这婆娘热乎地相处。平日里,酸枣婆娘得闲儿就数说酸杏女人的不是。说她是假善人,面上光光儿的,肚里却长着牙呢。老人留下的那点儿积蓄,都让她给独吞哩,不给酸枣留下一丁点儿的细渣渣。听到的人都笑,说老人只给她留了一手接生的好手艺,你来晚了,没赶上,要是早来了,一准儿也传给你呀。婆娘撇着嘴丫子道,我才不稀罕呢,净摸人家的臭腚门子脏肚子,恶心不是么。酸杏女人听说后,只能摇头苦笑,啥也说不出来。

    其实,这婆娘与嫂子过不去,只有两条原因:一是酸杏女人的人缘好,老少都敬重她。人前背后地提起她,没有不竖大拇指的。这就让婆娘心里愤愤不平。一样的亲兄弟,一样的亲妯娌,咋就非要分出个高矮长短呐。论干活劳动,论个头力气,自己又不比她短多少,凭啥让她处处占了自己的上风。二是自己就只生了一棵独苗苗儿,而她一劈腿竟生下了四个崽儿,一个个都长得虎头虎脑滋滋润润的,让她眼热得紧儿。她背地里跟酸枣道委屈,说,要是前一个男人没有病,自己能生下十个八个的也说不定呢。要是酸枣还行的话,非生下五个、六个的出来,馋死那婆子。

    打发走了酸枣两口子,木琴对茂生道,风还未起呢,这雨就先来了。不想好了再动手,麻烦事就跟在了屁股后面追你,甩也甩不掉。

    茂生早已让酸枣婆娘引带出了一肚子气。他阴沉着老脸,一晚上都不吭气。

    木琴暗笑道,要是他俩做了两口子,真不知这日子可咋过才好。

    茂生娘终于踏上了祖祖辈辈生息繁衍了几个世纪的土地。

    她在寄出那封信后,又反复犹豫了一个多月,才下定了回老家的决心。她已经没有了后路。

    茂响蹲进了大牢,儿媳早已不见了踪影,杏仔只有七岁,自己又没有经济来源。这唯一的出路,就只能回到老家去。即便死了,也要枕着老家的棺椁盖着老家的黄土死去。绝不能做了他乡的野鬼。

遥远的曙光4)

    她对杏仔道,崽儿呀,你爹被判了三年刑,就得蹲三年牢狱。你娘把咱俩撇下跑了。也幸亏是跑了,要不也得进大狱,说不定还要杀头呢。咱在这儿没了依靠,住不得哩,得回老家呀。好歹把你拉扯大了,兴许还能见着你爹你娘。要是不回去,恐怕连咱娘俩也不见得能活下去,就只能下阴曹地府里团圆喽。

    说罢,她“哏哏”地干哭了几声。又没有眼泪,便自行打住。她开始毫不犹疑地行动起来,翻箱倒柜地收拾行囊,准备打点东西,上路回老家。

    其实,她的眼泪早已经哭尽了。

    茂生一家走后,茂响的婚事没了人操持,更加没了盼头。他整天像一匹无笼头无缰绳拘束的野马驹子,四处游荡不定。打架斗殴,惹事生非。

    茂生娘渐渐地有了悔意。她埋怨自己太性急了些,逼走了茂生。现今儿,连个操心想辙儿的人也没有了。她管不住茂响,只能任他为非作歹去,却又日里夜里地替茂响担惊受怕。也是到了该出事的时候了,躲都躲不过。

    南京城的街面上开始不安定起来。一群群带着红袖标的人,东一群西一伙地到处找茬儿闹事。茂响见天儿跟在一个女子的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