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又难说了。
邱广寒被他说得悚然,心里也知自己一个人确是没有胜算的,便点头道,你说得是。但是……我有些东西一定要回家去拿一趟,然后我们就走。
邵宣也跟她到了武林巷的家里,只见她飞快地收拾了几张图画。他约略一瞥,看见画的都是拿剑的招式,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帮她将东西塞好,再跟她到里间收拾衣物。
就这些吧。邱广寒道。别的也用不着了。
邵宣也也不说什么,替她背起包袱就走。邱广寒跟在他身后,两人便在这夜色里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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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凌厉僵硬地走着。手里没剑,即使不是被点住穴道,他也多半不是这五个人的对手。
说起来,他也早想见见伊鸷妙了。这个下令要不择手段夺他的剑的伊鸷堂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一线伊鸷忍者的武功已经很不错,她的武功更高?
不过,凌厉想,无论她武功好坏,我是没有机会公平地与她一战了吧。这样活捉我过去无非是要问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的关于剑的秘密,发现没有用之后定会把我杀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邱姑娘那么聪明,后来应该逃走了吧?不知道我这一次还会不会有命再见到她?倘是在临安,倒还好些。偏偏是到松江来了,就算能够离开这里,再回去也未必能碰上她了吧?
天气不好,有点下雨。
凌厉能看见雨滴打进江里去。他想上次过江时第一次碰上伊鸷堂的人,也下雨。说到江,他又想起了在运河边上被设计的事来。他暗自摇了摇头。谁叫我非要看什么尸体呢他想。不过奇怪,明明好几天前就看见左天明出城去了,怎么他竟会死在河边?
二〇
那个人就是左天明?邱广寒听邵宣也说起,才大大地吃了一惊。
你也知道他?
我听过名字,因为,之前不久,左天明曾经受伊鸷堂之托暗杀过凌公子,不过没有得手。可是几天前凌公子就看见他离开临安城了啊,怎么会是他?你确定么?他们这行的,不是应该没什么人认得才对么?
我也是和几位正好在此的江湖朋友依当时情况猜测的,本来有点不确定。但你既然说他前几日确实在此,想来就是他了。
说来也是,其实……谁也不能肯定他是真的走了。邱广寒沉吟道。凌公子只是见他天不亮就匆忙往城门走去,也许他并没真的出城。我早上太过害怕,根本没想到要仔细看一看尸体,不然也可知道他死因为何。
我看过他的尸体。邵宣也道。我到酒楼来之前,就在那里。
那就是凌公子和他们打起来之后了?邱广寒不禁道。你……你若是早点来就好了,凌公子就不会被他们抓走了。
邵宣也笑笑,并不顺她的话说,只道,左天明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勒痕,相信你也看见了的?
邱广寒点点头。
你是否注意到他的手指动作很不自然?
邱广寒摇摇头,道,我没有仔细看。
是这样。邵宣也伸出右手,四指伸直,唯有拇指却按在食指内侧中间的关节上,做了一个“捏”的动作。邱广寒照样做了一遍。你是说,他手上应该拿着什么东西?
肯定拿着东西。邵宣也道。我把他的拇指掰开,发现他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的地方却黑了。再仔细看,手指上有一道细长的压印,所以我想,他死的时候,可能还拿着毒针一类的东西,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出手。
这……这不是很奇怪吗?邱广寒有点害怕地道。他既然在与人打斗,怎么又被人从后面勒死?还有……他……难道……这压印还在,是说他刚死不久?
恰恰相反。当时他的身体已经很僵硬,所以可以肯定,他死了应该不止一天。指上压印很深,不论是他刚死,还是死了很久,这都不应该,除非他死了之后很久一直紧紧捏着针,直到后来才被人抽走的。这件事相信跟伊鸷堂也脱不了关系,一人诱敌,一人在他身后下手,对于伊鸷堂的人来说,并不见得是什么难事。
不对啊。邱广寒突然道。如果有人突然勒住你的脖子,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直紧紧捏住针不放呢?难道不是赶快用手去扳住绳子吗?
邵宣也略微一怔,那你的意思呢?
他……他总之不应该是被勒死的,至于究竟怎么样,我也猜不出来——这也都不要紧,反正我相信这件事情是伊鸷堂做的。
邵宣也点点头道,最近伊鸷堂在都城很猖獗,我本也打算再追查一下。
你本来就是冲着伊鸷堂来的?邱广寒追问。你是不是也是为了那个……
邵宣也缄口沉默,显然不欲明言。邱广寒不大好意思起来,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有点难过地低下头。这个左天明不是很……很厉害么?她改口道,不是说他是淮南会的第一杀手吗?这么容易就被人杀了?
邵宣也抬起头来。你……给他难过?
也不是。只不过想到……想到他曾经也伤了凌公子,而现在他又这么轻易地斗不过他们死了,那凌公子落在他们手上,恐怕也……也凶多吉少。
这么说你是在担心凌厉。邵宣也不由呵呵笑道。不过既然是凌厉,你便可少担一半心。
什么……什么意思?邱广寒有点茫然。
难道你不知道伊鸷堂主是女人?
我知道啊,可是,这又怎么样?邱广寒不敢去揣测他的意思。
邵宣也摇了摇头。你应该比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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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雨一下,天就沉了。伊鸷堂那五个人似乎心情也变得郁郁起来,见街上没什么人,就干脆动手来推搡凌厉,催他快走。凌厉被他们一催,不知怎么心里反而高兴起来,仿佛是因为嗅到了他们的沉郁,自己就幸灾乐祸起来了。
伊鸷堂门口的匾额上写了大大的“苗府”两个字,不慌不忙地坐落在松江县衙的对面。据说伊鸷妙与官府的关系也一直不错,所以凌厉看到这些,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可是他一进这贼窝的大门,陡然就感觉沉抑了。方才那点幸灾乐祸的快感立刻消失殆尽,只觉心跳被压得极为沉重,几乎要不能呼吸和运动。
因为这里太黑了。
这里有许许多多的灯笼,院里房里,都透出明亮的橘黄色。可是凌厉却还是直觉出这个地方的阴暗。穿梭往来的黑衣人仿佛地狱的司吏,而那光亮透出的,莫非是某种不祥的召唤?
他听见大门在自己身后合上,他往后瞧,却立刻被一推,随即有人一下撕下了他脸上的黑布,再将他一推。
他无话可说。
他无话可说,也说不出话,因为哑穴也早被制住了。身后那个二道黄线的黑衣人向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二道红线黑衣人问了句堂主在哪里,语气中透露着邀功的喜悦。
红线者道,什么事?
黄线者指指凌厉道,抓到他了!
红线者打量了凌厉两眼,突然省悟道,凌厉?
黄线者如同寻获知音,忙道正是。
红线者如战友般喜悦道,那真是大功一件了。剑定必也到手了?
这个自然。黄线者边答,红线者边在五人手里来回地瞄,突然瞧到一人身上,不觉收敛了一下眼神——那人原来是一名一线忍者,剑正在他手中。
红线者连忙道,堂主这会儿正在小睡。你们也辛苦了,我叫人把他先关入地牢,等堂主醒了便来叫你们。
一线忍者冷冷地道,何必如此麻烦。我这便带他去见堂主。否则堂主醒来,只怕还要怪罪你不立刻通知她这等重要之事。
红线者忙点头称是。那一线忍者叫其余四人先各散了,一个人带着凌厉往苗府深处走去。凌厉瞥见那些人眼中神色,好似功劳全然被人抢尽般难看,心下不觉又冷笑了声。不过他此刻心里也不得不紧张起来,因为不出片刻他便会见到那江湖中人见人怕的伊鸷堂主伊鸷妙。对于她的传说,凌厉心里也着实有点不合时宜的好奇。
黑衣人走到一个小花园内,叫凌厉站住了,自己再走去一个圆拱门前,与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折返来,推凌厉往里走。拱门里竟又别有天地,直似一个官宦人家的后花园,既有花草幽径,又有假山凉亭,更有曲折的石桥架于碧波池水之上。无奈天在下雨,这景致无论如何不能叫凌厉觉出半分鲜亮的美感来。
两人往桥上走,折了两折,到得对岸一间单独坐落的小居所。黑衣人敲了两下门,恭声道,堂主。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半分动静。
凌厉等了半晌,几乎有些厌烦了,只见那个黑衣人仍然恭敬地站着,不由心中也有几分无可奈何。又隔了一会儿,突然听见里面有人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漫声说“进来”——虽然只是懒洋洋的声调,却把早已有几分走神的凌厉吓了一跳,几乎没听清楚说了什么,浑身很不自在地一冷,汗毛竖起了大半。…
黑衣人推门进去,凌厉也进去。两人绕过屏风,只见半透明的帘子后面,依稀可见一背朝自己的女子。这女子一身也是黑衣,却与伊鸷堂诸人不同,质料上佳,颇有几分弹性。这层黑色衣裳仿佛紧紧裹在她身上,若非相叠处略有褶皱,几乎与肌肤相似。
但女子并不回过头来,只边仿佛在慢条斯理地整理床铺,边细声细气地道,有什么事?
凌厉听这声音,果然是方才叫自己毛骨悚然的那一个,对她的兴趣不由少了大半,只盯着她雪白的后颈瞧。一线黑衣人恭敬道,禀堂主,我已取得乌剑,凌厉人亦被我带来了,请堂主定夺。
女子的动作停住了,慢慢回过身来。
凌厉只见她慢慢走了过来,伸手掀开了帘子,一张脸自也清晰无遗地叫他看见了。只见她肌肤雪白,头发极光滑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高高的髻;黑色的紧身衣将她的身体线条展现得无比优美与动人,衣领低垂,从长而光洁的脖颈一直露到胸口。饶是如此,凌厉还是在她脸上看出了少许年纪。这妩媚的女人约是三十多岁。也正因她最青春的年龄已然逝去,她这身精心装扮便显出了些造作。再加上她那一双细细的丹凤眼与有意无意翘起的嘴角媚笑,传说中的“妖娆”也就成为了现实。
凌厉打量她的同时,她也仔仔细细地把凌厉打量了一遍。最后一眼扫完,她眼梢扫了扫旁边的黑衣人道,剑呢?
在这里。黑衣人恭敬地将剑双手奉上。
伊鸷妙接过剑来,仔细抚摸那银黑色的剑鞘,仿佛在抚摸一件动人的珍品。凌厉下意识咬了一下嘴唇。别人在他的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把他的东西当自己的看,他多少是忍不下去的。
伊鸷妙似乎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敌意,微微冷笑,突然铮的一声拔剑出鞘,左手食中二指轻按剑身与右手一起往前一送,乌黑的剑刃立时便按住了凌厉的咽喉。
她这突然的一拔剑凌厉实是吃了一惊。这一式可以看出全然是忍术中所惯用的长刀的招式,但以剑代刀,其势也丝毫不慢。尽管他不承认伊鸷妙这拔剑出手便高过自己,但他凌厉本是以此出名,此刻伊鸷妙也来这么一下,自然令他心里觉出胜算几无。
伊鸷妙见他表情,面有得色,将剑收了回来,又铮的一声,还入鞘中,只闻长鸣之声不绝。凌厉冷冷地瞥着她那张过分光滑的脸孔,一动也不动。
伊鸷妙左手将剑垂下,绕到凌厉身后问那黑衣人道,剑的事情,问过了没有?
黑衣人答道,未曾仔细问过。
伊鸷妙绕回到凌厉身前,睨了他半天,道,你先出去,我来问他。
黑衣人并不迟疑,躬身道了声是,便即退走。
伊鸷妙提起剑来,将剑把顶在凌厉下颌,阴阴地道,你要听我的话,知道么?叫你说什么就说什么,否则的话,我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凌厉将头一别,躲开剑把,并不看她。
伊鸷妙冷哼了一声,剑把往前一送,压住他咽喉,声音却甜腻腻地道,哟,我还没说什么,就已经这么大脾气了,看来不太好说话嘛……
凌厉只觉咽喉处被一阵极重的气压迫住了,几乎无法呼吸,脸孔一时间因窒息变得绯红起来。伊鸷妙手又陡然一动,凌厉只觉剑把往下滑动了几寸停住,一股疾力传来,喉间顿时豁然开朗,竟是已被解开了哑穴。…
能说出话来固然好,可是伊鸷妙这几下使力与解穴的功夫,却叫凌厉惊骇不已,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不想受苦的话,老老实实把乌剑的秘密说出来。伊鸷妙回身坐在一张椅子里。否则你应该知道,我有的是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厉还是不说话,似乎是在准备寻找一种最合适的口气来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
我不知道。他说。
你不知道?伊鸷妙冷笑,手中的剑连剑带鞘向上一指,又指到了凌厉的咽喉。
你千方百计要我的剑干什么?凌厉反问。你用的是刀,剑对你毫无用处。
你说我不会用剑?伊鸷妙猛地站起,一下拔剑出鞘。
凌厉盯着她的动作。剑不是这样用的。他冷冷地道。我劝你爱惜一下这把剑吧。
啪地一声,伊鸷妙清脆地打了他一个耳光。竟敢教训起我来了?她阴狠地道。快给我说,这把剑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凌厉嗤地一笑。我会告诉你么?他不屑地道。
也好。伊鸷妙剑尖一翻,毫无先兆地刺入他左臂。你顶一次嘴,我就在你身上刺一剑,怎么样?
凌厉疼得额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咬着牙道,你尽管刺——反正我没想过你会让我活着出去。
是么……伊鸷妙再将剑尖翻了上来。那么这里呢?剑尖触到了凌厉的脸上。你总应该是很爱惜自己这张脸的吧?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那么难看,对不对?
凌厉觉出乌剑的寒气已在自己颊边清晰可见,可是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竟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伊鸷妙口气微怒。
你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吧?凌厉正色看着她。所以以为……世上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
他是想起了在竹林小屋里,两名忍者就曾以这种方式威胁过自己,而那时刃尖下的面容是邱广寒。假若这是伊鸷忍者惯用的手段之一,那多半是伊鸷妙教出来的。
哎哟,看起来你好像……并不吃我这一套?伊鸷妙突然媚笑了一下,凑到凌厉耳边细语道,你不在乎,我倒要在乎了……
凌厉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轻轻喷在自己脸颊上,这本应很美妙的滋味不知为何再一次让他毛骨悚然。他想说什么,却忽然被她一把捏住了下颌。乖乖的别动。伊鸷妙口气是媚意荡漾,但那一只手上的劲力,却绝对没有那么柔软。他被她这样迫着一连往后按了好几步,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