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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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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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后之人果然冷笑了一声,站起身走了出来。



  凌厉果然是凌厉。那人一双眼睛鹰一般盯着他。只凭一人之力,就叫江陵、白水两帮几乎全军覆没。



  凌厉只见他一身黑色紧身装束,脸上亦用黑布蒙得只剩下两个眼睛,只是襟上有三道一指宽的黄色线条,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些什么来,却也只盯着他,不发一言。



  那人再不说话,突然双目中精光大盛,双手齐动,右手拔出左手中短刀,向凌厉胸口疾刺而至。



  凌厉出剑亦极快,以攻代守,这一剑直接削向对手咽喉。



  只闻“嚓”一声轻响,刀剑相交,对面那把铮光发亮的短刀立时断为两截。



  虽然所谓“某朝宝剑”之类的传言有点莫名,但剑刃锋利实在丝毫不假。



  那人冷哼了一声,右手一挥,竟又握了一把短刀在手。两人再换一招,那人手中短刀又应声而断。他再冷哼一声道,果然好剑。凌厉听出他口气中隐含的兴奋之意,心想瞧他这样子,居然是在试我这剑。只见那人右手再挥,竟又有一柄短刀在手,光泽鲜明,看起来已是佳品。



  凌厉不欲遂他心意,一剑刺去,取他胸口。那人动作不慢,短刀疾封疾挡,抢在凌厉剑尖刺到之前,先将刀身打中他剑尖,趁势往后退去。凌厉只觉力未用实,换气再攻时,那人左手一扬,竟打出一把银针。



  凌厉急闪,只西侧大石那里有空隙。他旋身一纵,极轻盈地避了开去。谁料此时耳后竟亦有风响。凌厉大吃了一惊。这石头并不大,方才这一个人恐怕尚且躲不严实,如何可能躲两个人?他忙低头,堪堪避过身后那一刀,回身果见石头后又现出一人来,正与方才那人一般打扮,只不过襟上是两条红线。要两人缩身在这石头后面本亦非不可能,但是除了训练有素的杀手之外,恐怕难有别人了吧?



  有的。凌厉心中闪了闪,确信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伊鸷堂。只有精通忍术的伊鸷堂。



  伊鸷堂的人出名的武器不是暗器,也不是短刀,而是长刀,也就是刚刚从石头后面现身的这个人手里拿着的东西。换句话说,凌厉想,前面的全是幌子,这一刀才是要我的命。



  他转过身来,果然第一个人手里的短刀也不见了,换成了与第二个人相同的长刀。两把刀在江水的反光中闪着恶意的光泽。



  啪啪几声,有大雨点落到地面。对面两个人站着没动,凌厉也站着没动。就眼下的情形来看,他知道自己并不处下风,如果他们只有两个人,那么自己是足以对付的。…



  连续地啪啪几声,雨似乎下得大了。黄襟人的刀光忽然隐没,凌厉知他动了,手中剑也动,欲后发先至。便在此时身下的砂石中突然伸出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双脚。



  凌厉始料未及,陡然一惊,随即不假思索地挥剑,向那双不速之手削去。那人似乎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手上一松,却已不及,两手的食指与中指已被整齐地削下。只听这人惨叫了一声,立即遁走。凌厉虽然得获自由,但那后发先至的机会也已失去。黄、红襟两个蒙面人的长刀同时刺到,一刺腹部,一刺右目,既准且狠,只那一瞬间,已到了凌厉跟前。是要守上路保右眼,还是守中路保胸腹?



  旁人或者会做出某种选择,可是凌厉不。他一样也不想失去。这种迫不得已的选择只是当双脚被牢牢抓住的情况下才必须做的事情,而此刻,他只消后退半步。仗着反应迅速,他失去的只是后发先至的机会,而总算还留有自保的机会。后退半步是何其简单的一件事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缺乏凌厉所具有的某种清醒。



  黑竹的金牌杀手,怎能缺少这种清醒。



  两人招式落空。这一招用老,二招未至之时正是空隙,亦是破绽——他们如此同步只因他们连同那第三个人一起已练习过多次,想让凌厉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难以作出选择,万没料到他一退就避开了——彷徨之下,只听嚓的一声整齐的轻响,两人手中的刀同时断了,凌厉那一剑,锋利而迅速。



  反应过来的两人想反击时,兵刃已损。凌厉再上前半步,将方才退下的半步补回,第二剑已经迅速跟出,这次连嚓的轻响也没有,却又几乎同时,割断了两人咽喉。这时两人断下的半截刀尖才丁的一声,一起落到了地面,不过这声音几乎被密集的坠雨声吞没了。



  凌厉还剑入鞘。雨点极度密集了,慢慢地,砂石地被整个打黑了,江水也兴奋起来,圆晕互相撞击,渐渐地更连这点诗意也失去了,变成了圆晕间纯粹的抵死争夺地盘。他没有便走,上前去扯下两人蒙面黑布看了眼,才算死心都不认得,随手把布丢在旁边,慢慢地朝南走去。



  江岸被一点一点地抛在身后。



  伊鸷堂也在打我的主意?他慢慢地想。这三个人显然只是身手一般之人,但我方才若有一丝走神,恐也都被得手——伊鸷堂的忍术,也实在名不虚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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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鸷堂出现在中原武林不过二十年之内的事情,以其奇特的忍术、严密的组织著称。组织中从堂主到堂众,皆是从东瀛渡海而来,因此对中原武林来说,颇有几分神秘,也就颇多了几丝妖邪之气。加上堂中之人见客时皆身着黑衣,脸蒙黑布,仅以胸前襟线数目与颜色区别级别与所属。要中原人接受此等诡异之门派,也颇是困难。



  不过起初的十年,伊鸷堂倒是规规矩矩,并不做什么出格之事,好似在他人的地盘上混饭吃的外来生人,颇有几分唯唯诺诺的意思,因此不相干之旁人也并不去理睬它,伊鸷堂的生意也便正常地营作。说起伊鸷堂的生意,江湖上渐渐可说无人不晓——那便是一个字:找。无论是要找东西,还是找人,都可托伊鸷堂帮忙,价格自然不菲,但是伊鸷堂也极少会叫人失望。忍者之长,便是善于忍耐,也就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也就没有什么找不到的东西或者人,这本来极是顺理成章的。谁料生意做得久了,有了几分资本名声,近年来它却突然一反常态,嚣张跋扈起来了。



  这嚣张跋扈似乎是因为伊鸷堂新换了一名颇为嚣张跋扈的堂主。传说她是名女子,名叫伊鸷妙,生得风骚妩媚。自她接任伊鸷堂以来,伊鸷堂似乎就不仅仅是做找东西、找人的营生了,更刺探旁人隐私。也有传闻,说伊鸷堂其实早有暗中杀人之为,虽无确言,但如此一来,一个伊鸷堂其实也与杀手组织无异。甚至它的名声比黑竹会这样的组织更为不佳,因为杀手组织有其规矩,非到迫不得已,绝对不允许杀害哪怕伤到任何一个多余的人,否则自有严厉惩罚;而伊鸷堂呢,就难说了。



  一年之前,终于有人找到了确凿证据,证实了伊鸷堂曾暗中杀害松江一名世家子弟,伊鸷堂的工作手段于是也渐渐公开化。原来在找寻、夺取东西或是找人时,伊鸷堂的原则正是不择手段。忍者利用忍术固然已够完成任务,但遇有阻碍之人,必定格杀;有目击之人,也必定灭口,多年来已暗中杀害不下数十名无辜之人。此事一传出,伊鸷堂自然立成正派武林之敌,但它已渐成气候,忍术之莫测,也令人不敢小觑,所以竟已没有一门一派敢就此单独向伊鸷堂挑战。



  只是从来越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好像生意就越好——况且凭借伊鸷妙自己一个人的风骚妩媚,也足以获得不少有利的后台——于是除了维持现状,伊鸷妙认为,另外有些事情也该好好张罗张罗了。



  另外的事情,她指的自然就是扩大势力。伊鸷堂总堂设于松江,另在平江府有一据点;有传言说,伊鸷妙已开始将触手伸向仅在数百里外的新都临安。



  要扩大势力,凡是江湖上新鲜的、热门的事情,伊鸷妙就一定要插上一脚。她已经成功地插手了好几件重要的事情,这令伊鸷堂声名大噪。既然尝到了甜头,那么,凌厉的事情,就绝对不可能没有伊鸷堂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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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势化小,转为缠绵。



  凌厉想了一夜家乡的样貌,有的地方竟是异常鲜明,但那只不过是自己小时候所记的一些细节罢了,对于整体,却几乎没了印象。



  似乎没什么人知道,凌厉本是临安人。与离开那年的混乱局面相比,近几年已成新都的临安可称得上波澜不惊。是否该归功于朝廷与金人签下的和约,无从评判,反正越往南,看起来局势就越平静;相较而言,淮阳在金人治下的荒乱就愈发明显。若非俞瑞的关系疏通得好,黑竹会怕早就没了立足之地。



  他想了一夜后起身,旅店的屋内阴冷。虽已不闻雨声,但凌厉直觉这雨并没有停。果然推开窗,雨仍绵绵,细小到凌厉这样耳目的人,都听不见声音。



  这样的毛毛雨叫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凌厉却莫名地兴奋起来,立即决定上路。这样的天气在他的记忆中嵌得很深刻,不过,他喜爱这天气纯粹是因着他印象中的某种美感;而另一方面他对于满地泥泞和满脸雨痒还是深恶痛绝。



  雨很容易混淆视听。但是很奇怪;或者说,很幸运,他从下雨的这天起一直到临安府,都没有再遇上过伊鸷堂的人。临安果然也在下小雨。他兴奋莫名地奔跑起来。市集上人极多,摩肩接踵的尽是伞和斗笠。青石板的路泥泞稍少,不过一个一个黑脚印连同因甩动或踩到而溅起的水珠还是清晰可见。凌厉要抄近道。他抄这条近道,愉快地穿过市集,浑然不顾自己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和手中握剑的姿势与周围的市民格格不入。他然后转到大街,马车与轿子皆被他一转眼抛在身后。他看见前面那灰蒙蒙的湖的时候,几乎要飞起来了。



  从小到大,他就是怀念这微雨的天气里,灰蒙蒙的湖光。



  他站住了。天气有点冷。他远远地眺望湖的那一头,只见虽是雨雾氤氲,但远山的轮廓竟仍是清晰可见。



  有时候,他宁愿自己并没有练出这么好的目力来。



  他心里又想起了小时候的家。也许那也算不上来临安的理由,但离开生活了十五年的淮阳,除了回到出生之地,又能去哪里呢?



  十五年中他不是没回来过。借着某些任务的机会,他其实来过不止一次。可是循记忆找到的那个荒芜院落和对幼年“家”的印象大相径庭,他始终认为是不是弄错了地方。



  他真的也记不太清离开临安那年发生了什么事,反正略懂世情的时候就已经在黑竹会了——幼时的记忆,除了家里的样子,除了雨雾弥漫的湖光,只有时不时跟着自己的母亲穿过竹林的片断而已。

  都城不比别处,要在这里长住,凌厉还是略犯踌躇。他知道临安对于居民查检得很勤,左邻右舍间一问就知道谁是新来的,而自己的身份又显然有点说不清——所以至少在这最初的几个月,还是避下风头,离群索居比较好。



  湖东是城镇,居民大多居此;另三面却是山林,居住并不密集。出于那些支离破碎的幼年记忆,他决定在竹林里搭个简易的小棚暂住。下一步要去哪里,他没想好,反正——



  他坐下,打开背包,看着厚厚的一沓银票。



  过去十五年赚到的钱,大概寻常人一辈子都赚不到。



  凌厉不算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但逼自己在竹林里住一段日子,也真的没别的事情做,只能慢慢做起家具来消磨时间,最后竟然也把小棚改造成了个似模似样的小屋。此刻季节不好,冬天已近,周围几乎什么都没有。临安府附近仍算富庶,凌厉有时出去转转,路过农民家,就买些存粮回来,但闹市是决计不去的。



  他在计算着日子。只希望关于自己的传闻随着时间越来越淡,那么数月后凭借一口当地口音出现在城里的时候,也不至于会引起任何联想了。



  这两个月过得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因为从来没有过这么安静又这么无聊的两个月。有时候他几乎有十足的把握认为,这世界上的人应该都早已经把他忘了。



  所以今天他终于准备去趟市集,探听些消息,顺便,天气太冷,他想,我总要有壶酒,御御寒。



  临出门的时候他却突然站住了,仿佛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东西。



  剑。对了。剑。我得把它带在身边。



  这一下子令他心情很不好。他第一次觉得这剑是一件拖累他的东西——是一件,令他无法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的东西。又确切点说,是一件叫他识透自己内心的东西。



  果然,有些东西,我是放不下的。



  再临出门的时候他的左右眼皮同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陡地立住,想知道是不是错觉,可是那跳动却转瞬即逝,不复再来了。



  绍兴十七年腊月初五——很多年以后,他依然会记得这一天。

  市集一如既往的热闹。凌厉转进酒楼时,却从窗子看见外面飘起了极微细的雪来。是啊,这节气,也该下雪了。



  他是一点也不想放松警觉的,可是平安无事的两个月与一点故事也没发生的大半天,让他没法紧张起来。临走,他右手递过银两,再接过酒,同时,看看了自己左手里的剑,逼自己警觉一些:



  剑虽然用布包裹起来了,但会不会,还是有点醒目?



  他慢慢地往回走。不知道是逼自己逼得过了火,还是铅云沉沉压得心里不舒服,他总觉得有点不对,想了想,决定先不回住处,转身拐进竹林别处。



  他在竹下伏低身子。雪花似乎无法从密匝的竹枝间落下,地上虽然很湿润,林中却没下雪的迹象。凌厉一手握剑按在地下,另一手把酒放下,把头低得更下,好像是要挖竹笋的样子。实际上他却只是在专心地听。



  风陡地一吹,惊起竹林一阵晃动。细弱的竹子一摇晃,地上有丝丝弱光弱影的交替。



  就在这风声里他已听见了脚步声。竟真的是有人跟踪!



  他苦笑。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灾来得还真是很快——果然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的。只不知我的财又在哪?



  他的右手慢慢放上剑柄,屏息。来了。



  十个。竟有十个伊鸷堂的人。



  他们尽皆身着黑衣,用黑布蒙脸。八人襟上是四条线,另有一名三条,一名一条的,都是红色。



  依照伊鸷堂的等级规矩,线数越少,地位却是越高。而颜色是区别不同分堂的。像上一回一名黄色襟线的与一名红色襟线的伊鸷堂忍者同时前来,这样的情况是极少见的——恐怕那并非受令而来,而只是几个人听说伊鸷堂有意于他凌厉手中之剑,想先来抢功劳。这样一来,伊鸷堂两个月来迟迟没有动静也就可以说通。话说回来,此刻尽是红色前来,恐怕就是有组织,也就更难对付的了。



  凌厉还未站起,只听到身后脚步声越趋靠近,不由全神贯注地戒备。陡然风向似是一变,凌厉只听竹林哗啦啦一阵响,背后一股劲风砍落。他骤然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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