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道。邵宣也笑笑。你若真要杀我,又怎会在树顶留那么久,等庄里的人过来才放心走。
但……你并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现在我告诉你,是俞瑞。
邵宣也微微吃了一惊,不过也随即淡然一笑道,那也不奇怪,他既是朱雀山庄的人,与我们明月山庄本有旧隙。不过有点不明白的是——他那般做法却是嫁祸给你的,这岂不是害你么?莫非你们之间的过节是因此而起?
他只是想逼我尽快离开明月山庄。苏扶风略略回过头去。而且——这件事后来让我想起了——当年你爹的事。也许——你爹究竟死于谁手,俞瑞知道真相吧。
邵宣也微微一怔。好,既然说到这个,我倒须去问问清楚。本来我也想问他很多事的。
苏扶风不语,让他去了——因为她虽然人在这里,心却早在边了。她始终逼自己不要过去,只因为程方愈那一番话让她忽然有一种赌一次的念头,但她的害怕却是真真切切的,所以——如果邵宣也在那里,凌厉的危险,总该少一些吧。
她赌的不是胜负,而是凌厉为她报仇的那颗心。
…
她屈膝,再为白霜擦掉些渗出的血迹。白霜只是双目紧闭,伤重难醒。
这个朱雀柳使,和姐姐一样。苏扶风心中叹气。只因为跟了那一个主人,眼里就再没有其他人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再把她当敌人?
朱雀招招厉害,劲风之声可闻。拓跋孤左臂刀刃已出,以厉对厉,一时满场的刃风如同时而呜咽时而长啸的凄鬼,叫人忍不住要伸手捂耳。苏扶风抬头又看了好一会儿,只听程方愈忽道,糟啦。他摸了摸脑后。两个时辰已不远,再战不下,也只好退了。离开此地还须花点时间。
教主,“续”篇很有用!冷不防边上一个声音平平地传了过去,竟是凌厉。
苏扶风吃了一惊,连忙回头,果见凌厉已回了来,但表情却显然是种胜利。凌厉也正将目光收回,与她四目相望,他停顿了一小下,忽然猛地将她揽过,气势汹涌地把她抱在怀里。…
苏扶风不虞有此,一时连方才擦血的手帕都握不住了。她有一点点不明白,只是,这疑惑哪里比得上被他猝不及防地拥抱的刹那涌上来的甜蜜或辛酸之万一,虽然还来得及闭上眼睛,却止不住不住滚下的泪。
不消说什么的。只要这样,她想,就比说再多再多,都多得多了。
凌厉不是拓跋孤,苏扶风知道,他原不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心血来潮做这样事情的人。此刻的他,若不是心里的有些花已无法表达,断不会用这种方式。
真的么。她想。你真的也会有想对我表达些什么的时候么?总不会是又把我——当做了别人的代替?
只是凌厉知道——他记得,在他发现苏扶风身上伤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对她说,在方才与俞瑞狭路相逢时,他也什么都没对她说。他只是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也许直到现在,他对她的感情仍然只不过是混杂了同情、怜悯、感激与惊佩的一种情绪,可是在这一次,他击败了那个曾用他的性命要挟她就范的人,他可以来告诉她“你永远不需要再害怕他了”的时候,竟语生哽咽,说不出来,以至于看见她那一双眼睛,他最最强烈的冲动,竟是现在就抱住她——最好永永远远地抱住她。
——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爱我。(未完待续。。)
二七七
正战得激烈的拓跋孤自然看不到这一幕,但凌厉那句“教主,‘蓄’篇很有用”他却是听见了的。轮得到你来教我么?他在心里略有些不悦,想到昔年凌厉战伊鸷妙不下,他便曾以这种方式在旁提醒。他并不知道凌厉适才方以“蓄”字篇之诀击败了俞瑞,正如他当初以同样的方式击败了邵宣也。只是“蓄”——这一篇却是他所不齿的。那些以巧克劲,以柔克刚与四两拨千斤的办法,他从不屑用。
这夜晚的星光将冰川映得华美?——还不是最深的夜,但,时间真的不多了。程方愈知道,拓跋孤更知道。趁着一招交换下突然分开,他沉声道,方愈,你和邵宣也带人先走。
这便要走了?朱雀似是故作惊讶。但他想命令个人来做些什么,却命令不到了。
白霜已重伤;俞瑞不知去向;卓燕下落未卜;张弓长更是根本不在。
如此看来,局势早是不利——为什么他们要退?
拓跋孤似是看出了心思,哼了一声道,不必担心,本座还没有那么快走,先分个胜负再说!
却不料那边程方愈却喊道,教主,不行。你若不走,属下等也留在这里。
我与你们不同!拓跋孤低吼了一声。
程方愈自然知道他是以闭穴之法抵御冰瘴,而不似他们以金针之术,方受时限。但是若要留他在此独战,却是万万不可答应之事。
他竟也便不接腔,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场内不动。
那个……俞瑞他……你把他……
说话的是苏扶风。若非先前拓跋孤喊话。只怕他们还远未抱得够。
我交给邵宣也了。凌厉道。
苏扶风低低地哦了一声。我原在想。你总不会动手杀他的。
若是别人,早就杀了。凌厉道。只是……对他,下不了手。
他握起苏扶风一只手来。她手心里皆是方才紧张的冷汗。
是我不好。他低声地道。一开始就是我带你去黑竹会这种地方,才发生了那许多事。扶风,若此次事情了了,我们……去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吧?不少字
苏扶风想笑,却是眼泪仍在不住涌出。她知道,这只是因为自己心底的欣喜若狂。以至于用笑已经不够表达。
我却怕不能够呢。她边哭边笑地说。你是单家的后人,注定要做青龙教做先锋的。
单家后人?
因为瞿大哥——就是单疾泉。
单疾泉?凌厉一时有几分不敢相信。可是……
不过留在青龙教也不错。苏扶风又打断了他,微微笑道。姐夫对你也不错,我也可以常见到我姐姐。
凌厉迟疑地哦了一声,似乎在回想“单疾泉”的事,又似乎在想起别的事。
留在青龙教……
他知道自己又不合时宜地想到邱广寒了,这令他抓住苏扶风的手一紧。
等离开这里,我们再好好打算。他笑了笑,看着她。
里边的慕容荇稳住阵脚,又将顾世忠逼退了一步。眼见有隙可乘,便追上要下狠手。忽觉一股劲风袭来。他警惕一退,只见原本在承的拓跋孤竟似正往自己这边欺来。人未至,气势已扑面。
§雀也未料他酣战之中忽然纵身向里,忙追身而去。只见拓跋孤逼得慕容荇退开几步,道,顾老头,你先走罢。
顾世忠还未觉出时辰已至,一怔之下道,教主,但………
话音未落,拓跋孤轻轻噫了一声,却是朱雀一记掌风已自后划中他右臂。顾世忠大吃一惊,欲待前趋,拓跋孤左臂一展,道,你去那边,与方愈他们会合。
顾世忠虽不敢违抗,但也不愿就此先退,却反而程方愈等人间拓跋孤似乎受伤,均各向里走来,到得方才二人相斗之处,站定未敢靠近。
朱雀也自将慕容荇一挡,道,慕容公子也先到里边暂避。
神君,看来他们人多,恐怕……
交给我便了。朱雀似乎极是自信。拓跋孤只觉右上臂为他掌风所侵之处,说痛亦算不得太痛,却好似贴了块寒冰,凉意逼人,料想再是动作,必要慢了。
此刻他心里,竟也下意识地想起了那“蓄”“续”二诀来。当下情势,似乎也唯有用那般办法。
这般弱者所为——若非为了速速取胜,原不会用。拓跋孤仍在心里暗暗寻了个借口。
所以朱雀便发现拓跋孤的招式忽然像变了一种样子,无穷无尽的炽热的掌力和疾风劲雨般的刚刃,突然变成了温柔得要容纳一切的怀抱。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发出的凛冽气息尽皆被吸了过去,暗道一声不好,只觉一股汹涌之力反扑了出来,忙凝神相抗,却哪里抗得过拓跋孤吸去了他自己之力与他原本的青龙掌力齐出。他身形百忙中一闪,避开了正面之击。
这一招倒好用。拓跋孤心下道。不过,若不小心些,吸过来也是死。
朱雀虽侧身避开了,身体仍受了些力。他轻飘飘向后一坠,消去了几分,落地式有几分气血翻腾。
青龙心法的怪招倒多。他心里说着,又欺身而上。慕容荇与顾世忠都各自退开了中间,两人这一交上手,又是无人敢近。
但这一回两人都已不似一开始般心情平静了,拓跋孤固然是知道唯有早点解决对手方能令得众人下山;朱雀也觉自己身边竟无得力之人在侧,心中极是不悦——尽管这不悦也可能是对自己。
他本就是身形极快之人,这一次两人竟更快。朱雀显见要快到令拓跋孤没有余裕再用那吸力反击之怪招。苏扶风看得已有些头晕,下意识抓紧了凌厉的衣服。
那个朱雀神君,看来全不知这“蓄”字诀底细。凌厉却道。他只以为动作快了。不以力对力。便不会被借力打力。却不知道其实“快”也是可以被借的。
苏扶风“咦”了一声。借“快”么?借了以后——可以更“快”么?
也许这根本不该叫做“借”,该叫做……
他还没想好该叫做什么,只听长长“哧”的一声响,两股气力又已粘在了一道。
这下朱雀逃不掉了吧。凌厉道。他气力已被吸住,教主劲力一吐,他便要正面受力。
有何遗言?只见拓跋孤居高临下地看了朱雀一眼。
朱雀竟仍是冷冷一笑。等你能杀得了我再说。
拓跋孤轻轻一哼。没时间与你废话。他劲力向外一推,同前次一样,巨大的力量向朱雀卷到。后者的“第二条性命”,就此落下地来。
拓跋孤微微松了口气,似是因为用力太猛,浑身肌肉一时间尽如火燎般疼痛。他看了倾颓的朱雀一眼,抬头去找慕容荇,后者却已躲得远了,竟未见人影。
凌厉,扶风,你们两个跟我留一下——余人马上下山。他回头,命令众人。…
这一回头间。众人还未及应或不应,陡然间一股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寒冰之气。似生非生的恐惧之意,只一刹那便从他脚心升到了头顶——拓跋孤第一次感觉到头皮发麻,浑身寒毛竟已竖起——是的,死亡的面孔,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背后,最接近死亡的那股力量。
除了他,众人还远在那一个坡头。没有人知道。
——退开,马上退开!!
喊话的声音,是从里边传出来的。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这个声音还在冰川极深之处;到最后一个“开”字的时候,声音竟已到了极近之处,可以想见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急迫与什么样的速度在奔跑。
但——他是谁?冰川里为什么会有人要来提醒他拓跋孤?
他来不及想了,因为,寒气已发。那六个字也只能让原来一无所知的众人心胆皆颤地再次看着这个残酷的比武之场——看见那个分明应已死去二次的朱雀——第三次站在那里,而站起来的瞬间,与前一次一样,迸发出任何血肉之躯都会轻易被摧毁的凛冽寒气——而不同的是,这一次拓跋孤没有退开。因为他料不到。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就算再避,也已避不开。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转回了身去,以正面迎接那巨大的力量——他是不是也会像白霜一样,瞬间被撕裂?
不。不是。他不是白霜。他是拓跋孤。
他转身的一刹那,口中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青龙心法第七层中记载过这种迸发式的力量,只是他始终未能突破领会,所以前次他看见朱雀“重生”之时的那股瞬间四射的寒气,竟是有些嫉妒。然而,便在此刻,在他身体受到剧烈激荡的这一瞬间,随着这龙吟之声激荡而出的,却是他身体里某种炽热的力量——与那严寒之意正面相撞,只激起“砰”的一声巨响。他后退了两步,身体里也是“砰”的一声巨响。
闭穴之力竟已打破,身体穴道尽数解开!而那死神般的力量,竟未伤到他分毫。原来这青龙心法第七层之力,是要借着第六层的闭穴之法方可成功——他先前从未这般想过,自然也未尝试过,也便始终进境不得。
那一边朱雀受他之力反击,也是浑身一震,但二力相衡,他也未受伤。
那么——等一等,那个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的人,又是谁?
那个人的手紧握着,像拿着什么东西;他从川上一直跑来这里;她冲过来,只为了叫拓跋孤赶快退后。
但拓跋孤不认得他。
他只见朱雀已经扶住了他,面色苍白;而另一边,凌厉已飞掠而至。
他听见他失声而喊:爹!
——他是瞿安?
瞿安不是伤在朱雀的凛冽之气下,却是伤在他受激而生的炽烈青龙之气。这犹如爆裂的真力击中他的正面,他心脉俱损!
瞿安首先看的人,是凌厉。
你原来——早已知道了。他竟微微笑了,语声平静得像要睡去。
我早知道。凌厉不知道手应该往哪里放。竟难过得说不出别的话。
别说话。疗伤要紧。瞿安。说话的是朱雀——他竟没多看一眼旁人,双手按住瞿安脉门,检查他的伤势。
他……他怎么样?凌厉也顾不得什么,便问朱雀。
朱雀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是你儿子?他仍是在与瞿安说话,虽诧异万分,口气仍是尽量轻冷。…
瞿安却没在看他。他还是看着凌厉。
我原本——想到死都不认你的,谁知道……被你先叫出来了。他自嘲地道。我……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拓跋孤上前两步,矮身下来。我不是有意伤你。他开口说道。不过——你为何要帮我?你该和你弟弟一样恨透了我们拓跋家才是。
你在……说什么?瞿安似乎不明白。哑然开口。
拓跋孤,现在没有时间听你说话,请你改天再来罢!朱雀已准备负起瞿安。
你装也没有用。拓跋孤仍在追问瞿安。你早已知道你就是单疾泉。只不过你这样做,究竟为什么?
瞿安似乎已累得说不出话,只闭上眼,道,你认错人了。
眼见朱雀便要带瞿安往里走,拓跋孤却一伸手,道,朱雀神君。这是我们青龙教的人,何况也是伤在我的手上。人就让我带走吧!
这笔账我尚未与你算,你敢向我要人?朱雀神君抬起头来,那怨恨极深的目光竟连拓跋孤看了都一冷。那一边凌厉也去拦朱雀,道,青龙心法中有救这样重伤的办法,还是让我们来吧。
凌厉,先不必说了。拓跋孤已发号施令。他语声严峻,只因针法的时限已至,若再纠缠下去,一干人怕都难以离开此地了。我们先下山,改天再来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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