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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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书-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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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五花大绑的洛笙使劲摇着头,那把刀已离开了石头,正缓缓向她驶来。嘴里塞着白布,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已无法反抗。皮肉在刀下绽开,鲜血迸发出来,她咬紧了嘴里的白布,却不能简单地忍受这般疼痛,刀锋在皮肉间游走,她疼得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好好的左腿没了,只被胡乱缠了一圈透着血色的白纱布,她撕咬着嘴里的白布,大哭起来。
十四、得救
    “哭哭哭,哭什么哭!没给你废了脸就不错了!”那个磨刀的壮汉靠在角落里的稻草堆里,双手抱怀,半眯着眼说。

    洛笙放弃了对嘴里的白布的撕咬,燃烧着怒火的眼瞳瞪大了盯着那个壮汉。

    若不是他,还有那两个人贩子,自己就不会和爹娘拆散。那个夏天、那声蝉鸣、那树黄皮果,也不会离她而去,还有自己活蹦乱跳的双腿,如今也只剩下一条。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这群可怖的人,她咬紧了牙关……

    “醒了没。”人未到,声先到,那个令人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大,醒了,醒了。”刚刚还昏昏欲睡的壮汉,一骨碌从稻草堆上爬起来,走到门前恭敬地说道。

    “带出来。”阳光照进来,将门外人的身影照映在屋里遍布血迹的腥臭地面上。

    “身材魁梧高大又怎样,在阳光下,不还是映出了原形。”洛笙看着地面上那个矮小的人影,心里默想,“卑鄙小人。”

    壮汉一把揪起她的衣领子,又将她带回了先前的那个小屋。

    屋门被敞得开开的,阳光透进来。这次,她看清了,屋里大大小小的人儿,有的没了眼睛,有的缺了鼻子,有的残了手脚。在那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泪水积蓄着,变得扭曲起来。

    后来的日子,洛笙和其它受害的孩子,五更天便起,帮那些人贩子打扫腥血淋淋的院子,打扫不干净,早饭就没份。沉积了那么久的血迹,有的已经发黑凝固了,怎么打扫得干净。洛笙已经饿了三天了,她打扫的是人贩子处理残肢的大石头和石头边沿的地面,是血迹最多的地方。她拿抹布使劲擦,拿石子抠凝固的血块,干到头发昏眼发痛,她还是没能打扫干净,何况她只有一条腿。

    睡在散发着霉臭味的榻子上,她偷偷背过身去,暗自抹泪。不适合自己年龄的事,她终于还是扛下来了,虽然做得并不是很好。

    繁星都不愿在这片肮脏的院子上眨眼,洛笙总是在睡梦中梦到她的夏天,梦到她的爹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找她呢?怀着憧憬,再令人作呕的恶臭铺子,也能使她美美睡去。

    今天,她终于吃上早饭了。有个叫阿镜的女孩,帮她一起打扫好了那个血迹斑斑的地方。

    阿镜看起来很好,四肢健全,眉目也清秀,但她不能说话……

    洛笙和她交谈的时候,她就拿着一根小棍子,在沙地上写字。她告诉洛笙,自己原来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就因为她贪玩,偷跑出来,结果便被这群歹人盯上了。

    洛笙吓得微张着嘴,心里思绪起伏:“这群歹人也太胆大包天了,千金小姐都敢抢。“

    “我好像比你大四岁呢。“虽是在地上写的字,却也十分隽秀。

    大四岁?也对,阿镜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肯定是比自己大的。

    “我虽然年纪小呀,但是我很会爬树!虽然我第一次爬的时候,摔了个底朝天。”洛笙边说,还边比划着夸张的姿势,把阿镜逗得乐呵呵的。

    这个夜晚,不肯在院子上空露脸的星星终于露脸了,它们正在听两个处在苦境中的孩童谈乐。那个夜,变得格外璀璨起来。

    洛笙和阿镜没有睡觉,他们坐到了五更天,便开始打扫起来。洛笙到现在才知道,有朋友,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清粥小菜,简单的早饭过后。阿镜和洛笙便手牵着手到街上卖艺,向来活泼的洛笙,一路上活蹦乱跳,只有一条腿的她,经常磕了石头绊了脚,阿镜总是要牢牢牵住她的手,才不会让她摔倒。

    集市里的百姓一看到他们这副可怜样,便纷纷拿出碎银子,放进锣中。

    洛笙有好几次带着阿镜想要逃走,一条腿的她跳不快,阿镜这个千金小姐也娇娇弱弱的,跑两步就喘不过气,终究还是被人贩子抓住了。回去了,免不了一顿打,皮鞭摔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洛笙咬咬牙就能忍过去,阿镜每次都得昏倒。

    一次又一次的鞭打,还是阻拦不了洛笙那颗时时刻刻都想逃走的心。那次,她带阿镜逃走,逃到一片树林。眼看人贩子就要追上来了,她冲上去,一个踉跄摔在了一位长发女子身边,她抬起摔得满脸是土的脸,眼巴巴地望着女子:“快救我们,人贩子要追上来了。”

    女子垂眸,看见她缺了一条左腿,皱了一下眉头。

    “求你了!”她的手抱得更紧了。

    “他妈的,都给老子站住!“人贩子追上来了。

    女子回眸,拂袖,一朵云飘来脚边,她将洛笙和阿镜带上,瞬间便没了踪影。

    “奶奶的,人呢?“人贩子累得气喘吁吁,却找不到洛笙和阿镜的踪影。

    “爷的摇钱树啊,就这么给跑了,还怎么活啊!“人贩子抓了狂似的朝着树林上空大喊。

    云上,紫粉的裙袂在风中飘逸,两个好奇的孩童趴在云边俯瞰着下头的世界。

    “姐姐,原来你是神仙呀!“洛笙迎着清风大喊。

    女子莞尔一笑,七彩波澜的眼眸在风中烁动:“你叫什么名字。”

    “洛笙!”洛笙的兴致显然很高。

    “洛笙?我也姓洛,我叫洛湘。”

    云飞得更快了……
十五、朋友
    云降落在敬香学院,洛笙扯着阿镜从厚大的云片上一骨碌翻下来。

    终于再一次感受到地面的温度了。虽说驾云飞行很好玩,但洛笙终于还是尝到苦头了——她和阿镜都有点“晕云”。

    洛湘一拂宽大的衣袖,那朵祥云便了无影迹。广阔的练武场,只有三个人。

    “这是我置办的修仙学院,还未招收弟子,你们怕是要成为有幸的第一批弟子咯。”十八岁的洛湘,清秀的脸上,稚气还未褪去。

    “修仙?可是……”洛笙沮丧地看着自己的腿。

    “你也可以修成书仙,不跟人舞刀弄剑的那种。”

    “那多没意思呀。”洛笙话音刚落,洛湘便低下头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连忙缩了缩脑袋。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洛湘问阿镜。

    阿镜不能说话,一直低着头。

    “不用害怕,跟我说一下,没事的。”洛湘蹲下身来,双手拂上她瘦小的肩头。

    她抖了一下。

    “她不是害怕。”洛笙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她只是……只是……不能说话。”

    怯怯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

    洛湘柳叶似的眉先是惊讶地挑起,然后又皱起来。她拿手指拂上阿镜的喉,七彩色的光团在阿镜的喉间游走。

    洛湘放下了手,眉头锁得更紧了:“那些歹人,对你灌了毒。”

    阿镜点了点头。

    “毒,是什么毒?可为什么阿镜没有死?”洛笙着急得瞎问。

    “一种上古奇毒,只到喉头,不侵身体。那群歹人不知从何而来的毒药,竟把这般孩童害得喉珠尽毁。”洛湘垂眸叹气。

    ……

    后来,第一批弟子来到了敬香学院,他们皆是幼小孩童,看见洛笙,便一个劲地嘲笑,说她是“缺了腿的娃儿长不高。”

    洛笙,六岁,她经历的事多,懂得显然也很多。可终究是孩童,性子难免还是有的。一被嘲笑,她便大怒,或者躲进房里暗自哭泣,连阿镜都不愿理睬。洛湘来安慰她,她胆子大得可以拿起茶杯朝尊上摔过去,洛湘也只是一闪而过,默默关上房门,由她去了。

    洛笙开始怕了,怕别人异样的眼光,怕别人的闲言碎语。洛湘常在角落里看着往小溪里掷石子泄愤的她,心里总搞不明白:“阿镜也是个有缺陷的人,别人也会嘲笑她,为什么她就不会像你这般任性?”

    是阿镜比较懂事吧……

    洛笙开始避让别人了。书仙,她也不想修了。她整天都赖在屋子里,只和端饭菜来的阿镜谈话。

    六岁前的夏天,有炎阳、蝉鸣和黄皮果陪她;六岁后的春秋,只有不见阳的房间、东榻和阿镜陪她。

    十四岁那年,阿镜死了。毒性随着阿镜喝的每一口水、吃的每一粒饭,侵入了身体。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时阿镜痛苦挣扎的模样。那个天真活泼的六岁的她,已经变成了冷漠无情的十四岁的她。

    后来的四年里,没有了阿镜的身影,洛湘也因为事务繁多也没能来探望她几眼。她一直在贰叁号房的东榻上,就如同一捧空气。四年来,居友换了一批又一批,也没人在乎她的存在,没人对她嘘寒问暖。

    ……

    从那段无情的时光辗转到现在,东榻前的白虞月缓缓启唇:“所以你才对人这般冷言相待。”

    “是。”洛笙的故事讲完,目光却依旧长远地望着,望着那个或堪回首或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为什么,北向葵认识你?”白虞月还记得昨天刚来时,北向葵说的那句“她就是那个性子,你们不要介意”。

    “阿镜死后,尊上怕我没有玩耍的伴,便带来了向葵。她真好玩啊,跟以前的我一样活泼,还喜欢帮助别人。那时候她第一眼见我,便跟我大声畅谈起来,她从不嘲笑我是什么残肢断腿的人,几年来,她一直在鼓励我。”她的目光,似乎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你只有向葵这一个朋友吗?”

    “嗯。”

    “那你愿意和我们做朋友吗?”

    四年了,她从没听到过这句话,心里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提了一下。

    “好。”
十六、陪练
    清晨的光影刚在房间里游漫开来,白虞月便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根木杖。

    “洛笙,这是我和灯云为你准备的拐杖。”白虞月拉开东榻上的纱帘,将木杖轻靠在榻边。

    洛笙坐起身来,目光倾斜在榻边的木杖上——

    阳光下,刚雕刻好的木杖还留着些许温热,杖头是弯钩状的,杖身上雕刻了些许图案,看得出来是赶得急,轮廓都扭扭曲曲的。

    瘫着脸的她笑了。

    白虞月做的木杖和灯云做的木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根端庄精致,一根七扭八歪。

    “昨日我们谈完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们是如何把这木杖雕好的?”她收住笑容问。

    “我和灯云连夜赶制出来的。”白虞月眼里还闪烁着自豪的光。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是残废之人,出去,也只是让人笑话罢了。”她垂下的眸黯淡无光。

    “此言差矣。”白虞月扶过洛笙的手,将光滑的杖身交到她手中,“人生在世,当活得有胆识有自信,这般懦弱,可不像是洛笙该有的性格。”

    洛笙的眸闪动了一下。

    “不论他人如何揶揄,你要相信,即使有缺陷,也可以做得很好。”

    白虞月的话化作温暖的春风,触动了她的心。她蹙眉,握住手中的木杖,单脚蹦下了榻子。

    “虞月,帮我拿来衣裳,今日,我要到书香阁修仙。”洛笙双手撑着木杖,一步一步地走向梳妆台。

    白虞月莞尔一笑,“好。”

    镜前,她在不曾沾染水粉的苍白的脸上,抹上了如霞的红晕,眉笔轻挑起眉末,眉间点缀上盛世朱砂;她侧头,戴上红艳的耳坠,举一支珠钗,没入发髻,留下半屏青丝,散落在腰间。

    白虞月为她着上紫粉的霓裳,银色的流苏从腰间蔓延到裙边,她披上一件长衫,抚平袖上的褶皱。

    “倾国倾城。”白虞月为她打好腰间的结。

    裙袂的遮掩,根本看不出她是个缺了左肢的人。

    “衣裳跟尊上是一个颜色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说不定今天还有机会能见见尊上呢。”白虞月将木杖递给她,她嫣然一笑。

    “陪我去。”她启唇,白虞月拂上她手。

    光影中,两个身影渐行渐远……

    洛笙拄着木杖,和白虞月走在去书香阁的路上。那些异样的眼光又如同以往在她周身游走了。

    “你看那个女子,还要拄拐杖。“

    “这女的长的是不错,可惜就是残了,哈哈哈哈哈……”

    闲言碎语传入她耳,她停住了脚步。

    “不要畏惧,走自己的路,由别人去说。”白虞月依偎在她身旁,轻声说道。

    “嗯。”洛笙点了点头,重新拄起木杖。

    到练武场练剑的弟子,到书香阁学习的弟子,无一不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洛笙。她不畏惧,依然坚挺地走向书香阁。

    含香殿前,洛湘依旧一袭紫粉衣裳,站在山巅处,俯瞰着整个敬香学院。当她的眼神游走到某处时,她感到不可思议——

    “书香阁,到了。虞月,你也要练剑,快去练武场上吧,我自己可以。”洛笙站在书香阁的拱门前,拄着木杖扭头对白虞月说道。

    “好,一切小心。”白虞月莞尔一笑,转身走了。

    洛笙扭过身去,拄着木杖继续行走,每一步,对她来说,都不容易。

    “洛笙,我等了你十多年,你终于肯重新面对这一切了。“风掀起她的裙边,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洛笙走在长廊上,前头,就是授课的地方了。

    “不好。“洛湘微扬的嘴角突然收起,右手一拂,一道彩光飞到洛笙脚下,即将对洛笙造成伤害的石头,化烟散去。

    洛笙毫不知情,她顺利地走进了授课的地方,避开他人异样的目光,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那副木杖,就靠在窗下。

    含香殿下,她在风中孤立……

    白虞月走到练武场上,许多人都和自己的陪练对象站到了一起。

    “乌瑾啊乌瑾,我知道你财大势大,你可千万不要为难我呀。”白虞月双手合掌,闭上眼默默祈祷着。

    “你就是我的……陪练对象?”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白虞月吓了一跳:“是,是……”

    “好好练剑。”

    “就就就……就这样了?至少问下我姓甚名谁吧?这师兄也太寡言了吧,这让多话的我怎么办?我还以为可以边练剑边闲谈的!“白虞月思绪万千。

    “所有弟子,都按组站好。”高台上传来唐诗姐的声音,“今日,由你们的师兄师姐教授你们最基本的剑式。一个时辰后,练习结束,各自解散。“

    白虞月怯怯地站在乌瑾身边,乌瑾将佩剑递到她手里:“这是我自己的佩剑,先借给你练习,待会解散就去剑阁铸造一把,用着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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