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十日谈-一个上海知青在缅泰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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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十日谈-一个上海知青在缅泰的奇遇-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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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锹土来往坑里扔。看看站在坑里的老乡,屁股上打碎的肉,一块块挂着;毫无血色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又撮起一锹土往坑里填,另一个填土的,已经把土填到他大腿根儿。站在坑里的,又想起了一件事儿:“虎子,我再求你一件事儿。你要是能回家,求你照看照看我娘和我妹子。你也知道,我妹子是个好姑娘,我娘病病歪歪的,多亏她照顾才活了下来。你回去,要是我妹子还没嫁人,你就告诉她是我说的,让她跟着你……”他没有力气说下去了。撮土的也停住不撮了。营长站在土地庙前,眼睛看着这边,虎着个脸下了一道命令。
  从队列里跑步走出一个班,到虎子跟前站住。不由分说,四个人摁倒了虎子,另外一些人就轮流用扁担打。虎子咬住了牙,愣是一声也没叫。大约打了有一百来下,营长喊了一声“停”,又命令虎子继续去填土。虎子强挣扎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拿起铁锹,却仍是不肯撮土。站在坑里的,土已经填到他小肚子上面,有气无力地哀声求着:“虎子,你就快填吧,我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你犯不着再为我吃这苦。”虎子梗了梗脖子,大声地答复:“我是人,我宁死也不活埋自己的哥儿们。”他没有想到,营长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听他这样说,飞起一脚把他踹进了坑里:“你要找死,那还不容易吗?好,我成全你!”说着,命令刚才打屁股的那一个班一起往坑里填土。虎子是横着滚进坑里去的,坑底下已经有了二尺来厚的土,再加不了多少土,就和地面平了。一个大活人被埋进了土里,憋得直往上拱。营长就命令那一班人全上去踩。直到地底下不拱了,断气了,这才罢休。
  另外几个被活埋的人,土一填到胸口,气儿就透不过来了,鼻子里直冒血。土一过肩膀,脸就憋成了紫色,嘴里、眼睛里和耳朵眼儿里都流出血来;土埋过了脖子,有一个逃兵眼珠子努了出来,蹦出了眼眶,吊在颧骨上;有两个逃兵把舌头都嚼碎了,又吐了出来;虎子的老乡嘴一张,血像喷泉似的往外喷……
  营长活埋了九个逃兵、一个“叛逆”,扔下一句话,骑马走了。三个连的士兵,分别由连长带回营房。土地庙的旁边,留下了九个坟头、十个屈死鬼。我是等所有的人都走了以后,才由家里人把我架回去的。到家以后我就病了,成天说胡话,一睡着了就说梦话,大喊大叫。请医生来看了,吃了好几服药,才渐渐地好了起来。直到现在,还提不得这件事儿,一提起来,就心惊肉跳,就好几天不得安宁。
  我不明白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营长。就算逃兵有死罪,也不过枪毙的份儿嘛。我们当地有一句老话,叫做“判了活罪的没死罪,判了死罪的没活罪”,他们中国人,怎么竟能先打屁股后活埋呢?我在病中,曾经大惑不解地问爷爷:“土地爷是保一方平安的,土地爷怎么不显圣,怎么不救救那几个逃兵、不治治那个营长呢?”
  我爷爷沉思了好久,这才慢慢地摇摇头,低沉地说:“我也反反复复地想过多次,为什么咱们的土地爷不显灵呢?第一可能土地爷不在家,串门去了,各村都有土地爷不是?他总不能天天都在庙里坐着呀!第二,都说‘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可能是那个营长报应的时候没到,部队开走以后,他究竟落一个怎么死法,谁知道呀!第三,还有一句古话,叫做‘神鬼怕恶人’;特别特别恶的人,连神鬼都怕他哩,只能由我佛如来自己来治他啦!”
  等我的病一好,我家就搬走了。土地庙是保我一村平安的,土地庙前面发生了这样凄惨的事情,土地爷还不吓跑了呀?没有土地爷的村寨,还能住人么?其实,我家是寨子里最后搬走的人家。原因就是我害了病。要不,早跟邻居们一起搬走了。
  直到现在,我们原来住过的那个寨子,土地庙和高脚楼的遗迹都还在,九个坟头也还能看得见,只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谁也不会再到那里去了。
  老山农讲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车上的人,除了托钵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外,谁也没有出声。周围静极了,好像空气也凝固了似的,连风都不刮了,只听见三匹马的马蹄得得和赶车的扎嘎甩得鞭子“啪啪”地响。
  这一下午,大家被老山农的凄惨故事所感染,再也没人有那兴致讲故事了。
  第六个故事:山城旅店的女招待
  乡下姑娘玛妮还只有16岁的时候,她爸爸得了严重的肺病。支付医药费和一家人生活费的重担,就落到了这个小姑娘稚嫩的双肩上。仗着她脸蛋儿漂亮,身材窈窕,又能歌善舞,到城里的旅店当上了女招待。可她不知道在这里当招待,白天要上班,夜里还要上班,不但没有工资,而且还要给老板交“管理费”。
  下午三点多钟,本来有点儿阴沉沉的天气,终于下起了牛毛细雨。泰国的湄南河平原和沿海地区,年降水量平均在2000毫米左右,比中国的东南沿海要高 500毫米左右,而北部山区的年降水量,竟高达5000毫米,雨季多雨,更是平常而又平常。对当地人来说,这是一件见惯不怪的事情。马车上的乘客们,男的大都无所谓,女的最多也不过再披上一块纱龙,谁都没有放下塑料顶棚来聊避风雨的意思。──也难怪,一共只有四五个平方米的马车车厢,比一张双人床也大不了多少,如果再变成一个笼子,闷在里面,像沙丁鱼罐头似的,谁受得了?
  但是,路却愈来愈难走了。
  泰国的交通,除了一条荷兰人建的窄轨铁路直通南北之外,只有曼谷附近湄南河流域和南部沿海发达地区的公路,是平整的柏油路面,东部高原和北部山区,名义上也有公路,实际上都是略微加宽的乡村土路,一下雨就翻浆,许多所谓的“公路”,都是半年通车半年闲。这些公路,为避免翻越高山峻岭,尽量跟着河流的流向走,因此大部分公路,都一面是山,一面是河,修路的土石方量比较大,不可能修得太宽,两车交汇都比较困难,一旦翻车,就会掉进深不可测的河沟里去;而一旦发生了塌方滑坡,道路被泥石流所阻,就好像闸了一道闸门一般,单身空手或骑马固然可以通过,车子要想过去,可就困难了。
  扎嘎的这辆马车从南邦出发,因为前面一段路有公路局的道路工人清障,行进还算顺利。眼前的这段路,清障工人还没有到达,遇上有泥石流挡道,只能卸车拆车,别无他途。中午第一次拆车,道路离南邦近,路基好,还比较干燥,现在头上细雨濛濛,脚下泥泞滑溜,  卸下装上,  几乎比上午要多付出一倍的力气,除了托钵僧照例站在一旁默诵经文之外,其余九人,人人出力,果然有点儿同“车”共济的样子。每过一关,大家都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还好,一下午,也不过两个地方需要拆车,紧赶慢赶,在五点多钟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敖县县城。车子还在郊外的山坡上,远远地就看见一片房顶,还有一座佛塔,灰白色的塔尖高高地指向天空,美丽而神奇,是佛教国家特有的景色。
  敖县还属南邦府管辖。再往北,就进入清莱府地界了。在泰北,敖县并不算最小的县,但是县城里的居民却不太多,看上去比中国的江南小镇还要小。所有的商店和居民房,清一色儿全是高脚楼,与村寨里的高脚楼不同的是:房顶上盖的不是椰叶或芭蕉叶,而是当地一种没放进窑里烧制过的土瓦。连县珊,也就是县衙门,都是高脚楼,只不过是木结构,格局大一些、外观漂亮一些,房顶上盖的不是土瓦,而是进口的镀锌铁皮,如此而已。在泰国,不论村寨还是县城,最大最漂亮的房子,是给佛住的,不是给人住的。这也是佛教国家的特色之一。在敖县,最好的建筑,当然是寺院了。
  扎嘎把车子赶到一家挂着“敖县车马旅店”大牌子的旅店门口,对大家说:
  “再往前,十胜八胜之内,可就没有宿头了。天下着雨,眼看就要黑下来。咱们就在这里过一夜吧?”
  其实,他这话不说也不要紧。能在县城的旅店里住下,难道还有谁愿意到小村寨的土地庙里过夜不成?
  大家纷纷下车。旅店老板满脸含笑地迎了出来,合十招呼:
  “萨瓦迪!欢迎欢迎!天气不好,道路阻塞,诸位旅客,一路辛苦!快请进来,小店设备虽然不是一流的,招待可是顶呱呱的哟:热饭热菜,味道可口,招待小姐,服务周到,大小房间,随意选择,铺设整洁,卧具干净,光临住宿,包君满意!”
  吴永刚想起多洛给他的那几封信,掏出来一看,其中果然有一封是写给“敖县车马旅店格勒老板”的,就执信在手,上前合十问讯:
  “萨瓦迪,请问,您就是格勒老板吗?”
  “萨瓦迪,不敢当!在下正是格勒。请问有何见教?”
  “南邦多洛先生有信给您,请您多多照应。”
  吴永刚把多洛的信递给格勒,他瞄了一眼,立刻就满脸含春地欢笑起来:
  “啊呀,原来是上客光临,荣幸,荣幸,真是小店的荣幸!多洛先生嘱咐小店要伺候得周到些,那是当然!多洛先生就是不吩咐,小店也会以上宾之礼来接待贵客的。”说到这里,他回头向门内高声叫喊:“玛妮,贵客临门了,你还不出来接待呀!”
  随着这一声叫喊,应声从大门里面走出一个身穿水绿络骚甲子①、抖动着胸前的一对丰乳、裸露着两个明显是擦了粉的雪白的肩头、下着紫红色长筒裙、齐额角插了一圈儿兰花的姑娘来。她的相貌、身材其实都不错,可是打扮得俗不可耐,而且偏要尖着嗓子用一种装出来的娇滴滴的嗓音答应:
  
  ①  络骚甲子──泰族青年女子穿的一种无肩头背心,是一个圆筒子,用两条同色小带挂在两肩,胸腋以上全部赤裸,本是家居便装。当地华侨、华裔称之为“吊肩衫”。
  “来了,来了!这个鬼天气,又下起雨来了。我还以为今天不会有贵客了呢!”
  格勒冲吴永刚一扬下巴:
  “快把上客吴先生领到贵宾楼去休息,好好儿伺候着!”
  玛妮又是一声娇滴滴的“是咧!”就过来帮吴永刚提起帆布包,说了声:“请跟我来。”就在前面引路。
  吴永刚颇有些后悔不该这样早就把多洛的介绍信亮出来,以致在这一车旅客中,他的身份显得有些突出了。
  进了大门,才看清里面是一个“口”字形的大院子。围着大院子,除了大门两边是平房之外,其余三面高低大小都是高脚楼。正对着大门,是一排朝南的木结构高脚楼,中间一座房子最高,像钟楼一般,四面脱空,看上去好像只有一间房间。大概这是一等客房了。这座楼房的两边,各有一排稍矮的高脚楼,也是木结构,每排大约有三四间房间。这大概是二等客房。院子的东西两面,各有一排低矮的竹楼,房间都很大,连在一起,样子像营房。这是三等的统铺,无所谓房间了。大门两旁朝北的平房,一面是马厩和草料房,一面是老板伙计的住房和烧菜做饭的厨房。“口”字形院子里,有两条十字交叉的碎石子甬道,把院子分割成“田”字形,从甬道可通三面高脚楼前各自的木扶梯,旅客可以从这里直接上下进出。此外,所有的房间前面都有相通相连的阳台。就是楼与楼之间,也有“天桥”连接。这样,即便在雨季,店家送水送饭,或旅客互相来往,都不必露天行走了。
  玛妮把吴永刚引到正中间那座小楼前,沿着木扶梯上了楼,前面是一个阳台。门前放着一个棕垫,那是擦去脚上、鞋上的尘土用的。门旁边放着一个铜盆和一把大铜壶。这里没有自来水,一般的旅客,只能下河洗涤。旅店特地为一等客房准备一把贮水壶,以备高贵的旅客随时可以用壶里的水洗脸、洗手、洗脚。开门进房去一看,里面是内外两间,都是木地板,象征性地用半人高的篾笆隔开,四周却都是木板墙,窗户还是双层的,一层玻璃窗开着,一层纱窗关着。外间放有木制的桌椅,桌子上还有一台十分老式的留声机,这里就算是客厅吧。泰族人住竹楼,一般都不用床,而是在地上铺几张竹席,全家人都围挨着火塘睡在一起;这里的“贵宾楼”,因为有时候也要接待非泰族的外宾,所以半泰半洋,居然在里间设一张雕花的大木床,挂着淡绿色的蚊帐,作为高级卧室。
  泰国的经济文化发展南北差异很大。随着旅游业的开发,沿海地区和湄南河两岸发展得相当快,人民生活已经逐渐接近西方,英美香港有什么,那里都有;甚至英美香港没有的东西,那里也有。但是东部高原和北部山区,却还相当落后。有的地方,比起现代化的曼谷来,几乎要落后两个世纪。南邦虽然也属于北部地区,但它处于北部地区的中心,又有火车过境,经济文化的发展尽管比不上南方,在北方就算是相当不错的了。至少有电灯自来水,街面上店铺林立,西式房子和高脚楼同时存在。说起来,敖县离南邦不过一百公里,但是经济文化,至少相差一个世纪。这里连电灯都还没有,遑论广播、电视了。
  泰族人的村寨一定傍水而建。因为地处热带,气候炎热,最热的时候,摄氏40度是常事儿,中午阳光直射下,能把鸡蛋烤熟了。夜晚入睡之前,人人都要下河洗澡,连女子也习惯于入江河溪流裸浴。即便在凉季,他们白天大都不穿鞋,入睡之前,也需要下河洗脚,然后换上拖鞋。以前是木拖鞋,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现在大都穿塑料拖鞋了。
  玛妮把吴永刚安顿在最漂亮的客房里,回头又送来茶壶茶杯和洗脸、洗脚水。看来,这是对头等客房的特殊照顾。
  吴永刚洗过了脸和脚,端一杯茶,站在窗前的阳台上远眺。尽管毛毛雨并没有停止,但是住在东西两面三等客房里的男女旅客们,却都提着拖鞋到大门外不远处的小溪边洗澡去了。
  这时候扎嘎已经把马车踃(音shào 哨)进车库,牲口也拴上了槽头,喂上了草料。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马是不睡觉的,顶多不过站着闭一闭眼。但是夜里仍要不断地吃,不然,第二天就没有力气拉车了。赶车的人辛苦了一天,半夜里还要起来给马添一两次料。因此扎嘎就睡在车库里。
  托钵僧呢,按规矩和尚四大皆空,吃八方饭,身上不带一文
  钱,随遇而安,逢斋化斋,逢缘化缘。到了旅店,他没跟大家一
  起进客房,而是随着扎嘎进了大车库。
  扎嘎不愿意托钵僧也住在车库里,要他进客房去。托钵僧却
  说:自己是不交店钱的旅客,还是不进客房的好。反正做和尚的
  有舍身饲虎之心,无生老病死之虑,就地坐禅,随处可歇,不在
  乎房内房外。只为外面下雨,才不得不在车库借宿一宵。两人为
  此吵吵起来。扎嘎还在喋喋不休,老和尚却不想再与他理论,管
  自盘腿打坐,不停地念佛。
  泰国是个佛教国家,百分之九十的人信佛教,对和尚都特别
  尊敬。还有百分之十的人或是伊斯兰教徒,或是基督教徒,他们
  虽然不信佛教,但也不能打骂和尚。这就叫“不看僧面看佛面”。
  扎嘎似乎不是佛教徒,但也无可奈何,只好由他。
  吴永刚正在眺望,玛妮送饭来了。一个托盘里面,米饭酒肉
  都有,菜肴也还不错,当然辣的居多。当地人早先吃饭用手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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