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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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重器-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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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松远童年时曾偶尔有梦游的经历,让母亲佘文芳大伤脑筋,甚至还给他求过几个郎中的汤药吃。

    他会在夜里挤进父母的床上,把父亲虞新河挤到被子外面,自己搂着母亲呼呼大睡,天明时却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虞新河有一次夜里曾因此被冻伤风,吃了虞新民几剂汤药才好。

    一次也是冬天,本来四兄弟都挤在陈岚的床上睡的。半夜里却不知怎么的,就走进东头房,挤进陈老师的床上。天亮时他趴在王凤的怀中,头枕着王凤的胳膊,正香甜地睡着。

    陈老师瞪着眼嘟哝了一声,这个小王八蛋。王凤醒了,见状便笑骂道,“乃不会吃**岁小孩的醋吧,酸死乃算了。”

    虞松远童年记忆中,最让他难忘的,是在舒同家的几次梦游。

    舒同家与陈老师家一样,人口少,房子多。教授nǎinǎi住西头房,于月月住东头房。正房最大,除了ri常起居外,还有一张大床,就是虞松远和他的兄弟们的天下。虞松远偶尔会梦游挤上nǎinǎi的床,偶尔会挤上于月月的床上。

    有一次,他醒来时,正睡在教授的脚头,被窝被他裹得紧紧的。教授的两条老风寒腿,这一夜让他焐得特别舒服,感觉非常轻松。nǎinǎi便说:“以后晚上就跟nǎinǎi睡,给nǎinǎi焐脚。”

    从此,天只要一冷,他和舒同等人,就轮流给nǎinǎi焐脚。

    他也经常梦游到于月月、小婶和自己母亲的床上。醒来时,都躺在她们温暖的怀抱里,枕着她们的胳膊,睡得十分香甜。

    对他的梦游毛病,母亲曾经让于月月与王凤抄写了若干“传单”,贴到路口的电线杆或墙壁上。那段时间,“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游郎。过路君子读三遍,一夜睡到大天光”,弄得村里村外到处都是。

    虞新河看不下去了,便说:“他这梦游的毛病,主要是潜意识里依恋母亲引起的,大一点就好了。”母亲对父亲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这才不忙活了。想想还真是,他从来不梦游到别的地方去,游来游去,都在几家女人的床上,都在她们的怀抱中。

    四个母亲对他的梦游症,慢慢地却当成了享受,还津津乐道的。你想,睡了一觉起来,怀里突然多了一个光溜溜、肉滚滚的**岁小男孩,象幼儿依恋母亲一样,紧紧地抱着她们,睡得是那么香甜,这情景让她们一个一个感动得母爱超级泛滥。

    七十年代,是物资匮乏的年代,城镇消费都是凭票供应,粮票、布票、肉票、蛋票等,是生活在哪个年代的人,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那个年代的农村,生产队的粮食交了公粮后,再分到每一家,根本吃不饱一家老小的肚皮。闹chun荒,是每一个农民家庭面临的最严峻生活难题。

    在虞家村大队,六小队是生产水平最高的。本来,按照正常的比例交公粮,六小队是不会饿肚子的。可是,前几年放卫星虚报产出,上交基数过高,大部分的粮食都交了公粮。

    六小队的工分到年底决算时,只值几分钱一个工。全村农民辛辛苦苦一年,到最后也就落得分个紧巴巴的口粮。

    佘文芳、佘文秀姐妹俩一贯勤俭持家,她们与虞新河、虞新民兄弟,在抗战时期就经历过残酷的生存考验。chun荒对他们而言,根本不是难题。

    那时人比现在少,草滩、河滩、河沟等荒滩野地里有的是“食物”,粮食再少,他们也有的是对付chun荒的办法。

    可对于月月和王凤这两个下放户的主妇而言,如何让全家人吃饱,却是大难题。刚开始过农民ri子的两个文化女人,当chun荒到来时,面对两家人陷入无米下炊的尴尬境地束手无策。

    在农村,一个家庭主妇的本事更多地体现在会不会“过ri子”。

    每年生产队分的极其有限的口粮,就是农民全家一年的食物,必须jing打细算、细水长流,才能不饿肚子。家庭经济收入,则要靠养猪和养鸡。猪年底时卖给公家,就是一年最主要的收入,孩子的学费、全家的衣物、婚丧嫁娶等大的消费,全靠这卖猪钱。

    鸡下的蛋,则卖给供销社,换来零钱买洋油(点灯的煤油)、洋火(火柴)、洋布(白布)和称盐等。农民平常吃的菜,主要靠每户不足一亩的自留地里自种的小菜。

    于月月和王凤刚从城里搬来的那两三年,还不会持家过ri子,有限的口粮总是不够吃。她们更不善种菜、养猪、养鸡,第一年的chun季,就揭不开锅了。幸好虞新河和虞新民兄弟两家全力接济,佘文芳、佘文秀全力教她们持家的“本领”,才勉强渡过了chun荒。

    口粮本来就紧巴巴,受于月月和王凤两家拖累,虞新河与虞新民两家,在哪几年最大的难题,也是如何填饱肚皮。

    虞松远四人,在学校号称“虞氏四兄弟”,在整个小学和初中,他们的学习永远是最好的。尤其是舒同,总是同年级第一名。学习好、拳头硬、威信高、讲义气,也就深得老师们的好感。他们经常逃学,民办老师们却从不找他们的麻烦。

    虞松远最爱干的事,是带着兄弟们找食物。

    戽鱼、抓蚂蚱、掏鸟蛋、捉麻雀、粘知了、挖土狗子(苏北方言,知了蛹)、抓蛙子(青蛙,此处读hua,第三声)等等,只要是能吃的,几乎无所不抓,无所不jing。

    苏北农村沟渠纵横,那时,村里人都在忙着农业学大寨,农闲时社队村三级组织农民大搞农田水利建设,挖沟渠治盐碱。这些沟塘河汊,也就成了虞松远四人的主战场,chun夏秋冬一年四季,戽鱼,是他们最乐意干的事。

    在四家大人为填饱肚皮而斗争的关键时刻,玩童虞松远和他的兄弟们,为这四家组成的大家庭战胜chun荒,做了很大的贡献。
第八章 贼不走空
    两个婶子磕磕绊绊、捉襟见肘般的ri子,让虞松远和他的兄弟们开始了行动。

    虞松远从很小时候起,就跟着小爷学会了看鱼、打塘、戽鱼的绝技。沟塘河汊众多,并非有水的地方就有鱼,并非所有有鱼的地方都能戽。哪里有鱼,哪里能戽,哪里值得戽,都有很多讲究的。

    人都说贼不走空,从十一二岁开始,虞松远戽鱼从来不走空。

    开始,都是小爷农闲时,带着他们戽。于月月、王凤搬来的第三年,也是四家肚皮最饿的一年,虞松远他们开始独自干了。第一次,他带着兄弟三人,到二道渠一个支汊里干了一夜,将水戽光,却只戽了几斤刀鱼(苏北方言鲫鱼)。

    虞松远大为不解。根据他的水感,十几米长的沟段,水草茂密,水质较好,水下时有水湍流涌动,这里肯定有大鱼,最少应该能戽一二十斤鱼才对。他没放弃,第二早晨让舒同先将鱼送回去,一边请小爷虞新民专程来一趟。

    小爷来了后,背着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说,“你没看错,有很多鱼,都在淤泥里。”

    虞松远恍然大悟,立即带着兄弟几人用脸盆扒淤泥,结果,从泥里扒出十来斤圆滚滚、活蹦乱跳的大泥鳅,七八条大长鱼(苏北方言,蟮鱼),更让人吃惊的是,还扒出三条大乌鱼(苏北方言,黑鱼),一条小的一斤多重,两条大的,都四五斤重。

    抓两条大乌鱼时,四个孩子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小爷亲自动手,才将其捕获。五个人一直忙到午饭后,才将沟里的淤泥全部扒了一遍。然后,挖开两头的围堰,畅通水流。这是规矩,生产队、大队不反对村民围堰戽鱼,但你戽完必须拆除围堰,畅通水流。

    干完时,小爷在沟边点起火,给他们烧山芋当午餐吃。虞松远四人则将鱼全部用水洗干净,再洗净身上的泥水。吃山芋时,小爷满意地传授道:

    “你看得很准,这里淤泥有一尺多深,草多,水好,适合泥鳅、长鱼呆。乌鱼来了没多久,你看到的水涌和湍流,就是乌鱼在捕猎。乖乖,这东西厉害着哪。刀鱼差不多让它吃光了,要不了几天,其它鱼也就让它吃光了。”

    “乌鱼这么厉害,时间长了,鱼不就都让它吃光了么。那以后还有其它鱼么?”陈岚不解,担心地问。

    “不会的。在自然界,各种生物之间,由于捕食和被捕食,而形成的食物关系,叫做食物链。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浮游动物,浮游动物吃绿藻等。在淡水里,乌鱼等食肉鱼类,居于食物链高端。把其它鱼吃光了,它也得饿死。所以,总体上各类鱼类和其他水生物之间,要保持一个相对的平衡。”

    吃完午餐,虞新民一边帮他们收拾家伙回家,一边说,“我说不太明白。回去让教授nǎinǎi,有时间给你们好好讲讲生物学、食物链、生态平衡有关知识。”

    几人打道回府,在村里引起一阵小轰动,很多人也到这条沟汊其它河段戽,果然基本没有戽到鱼。第一次出手,就戽了近三十斤,刚开始对他们很不屑的虞新河,也不吱声了。虽然出于安全考虑仍然不支持,但也不明着反对了。

    其实,他们夜晚在河沟里苦战的时候,虞新河和虞新民兄弟俩,在佘文芳和佘文秀两姐妹的逼迫下,曾两次专程来到这里,远远地陪他们一会。见水很小,没有安全隐患,才回去告诉各家,安心睡觉。

    教授和陈老师两家,则比过年还要高兴,于月月和王凤按照佘文芳、佘文秀教她们的办法,将泥鳅收拾干净,用盐腌了后晒干。然后用泥鳅干煮雪里红菜干,当菜吃,果然美味极了,吃了很长时间。

    受这次成功鼓舞,虞松远他们一发不可收拾。那一年,他们戽的鱼,加起来有四五百斤,为家里渡过饥荒,立了一大功。

    最高兴的当然是两个家庭主妇于月月和王凤,孩子们隔三差五弄回来的食物,帮她们摆脱了一次次无米下锅的窘境。过年时,两人东拼西凑,给他们四人一人做了一身新衣服,以资鼓励。

    虞松远带着他们的兄弟们,玩得最过头的一次,是小学四年级的寒假时。进入蜡月,天寒地冻,村人都躲在挂着吊搭(苏北方言,一种挂在屋门上挡寒风的厚草帘)的屋内,围着火盆聊天、纳鞋底、缝补衣服、打牌。

    这年寒假一月中旬就放了。刚放寒假的那天,虞松远就带着四人,来到规划地边的南一渠,将一千多米长的灌溉渠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

    冬天水枯,南一渠最深处近两米,宽度最宽处三四米,最窄处只有二三米。虞松远反反复复地看,大家不敢多言。通常都是这样,虞松远是拿主意和拍板的人,他一旦拍板了,弟兄们立即无条件干。三人跃跃yu试,紧张地等着虞松远下决心。

    虞新河问虞新民,“这几个小东西这几天老是偷偷摸摸往南跑,不会是想打南渠的主意吧?你没去看看?我的原则是,小玩玩、小闹闹可以,我们不反对。可是,大江大河的,不能由着他们的xing子来。”

    虞新民说:“大哥你别管,我有数。我偷偷去看过,很有鱼,就是水太大。本来,我就想去戽呢,结果,松远这东西鬼jing鬼jing的,他也盯上了。”

    “允许他们戽鱼,只当是让他们搞一次生存锻炼。四个十来岁小套头(苏北方言,小男孩),这么大工程量,你看着点,不能出事。”

    “反正他们闲不住。先叫他们干着,等干不动了,大家再帮忙。你要现在就插手,他们还会摔脸子、不乐意呢。”虞新民笑道。

    四人整整看了几天,虞松远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仔细地在心里盘算了一遍,这么多水,光凭他们四个小孩子,是根本干不出来这么大活的。但是,大人们都忙,忽视了这里。又在规划地边上,一般人不愿到这里走动,更别说来戽鱼了。等到戽出一两段,估计那时他们也就累瘫了,干不动了,可鱼也大量出来了,大人们肯定会来帮忙。

    想明白这些,他带着兄弟们说干就干。四兄弟一人推了一辆手推车,带上被褥和铁锹等工具,从地窖内掏出一些生山芋带着做干粮,就悄悄地出发了。四家大人都知道他们又有大动作,只是叮嘱了一番,没人阻止他们。

    于月月和王凤一齐跑来问虞新民,“他们这大冷天又干吗?鬼鬼祟祟的,问也不说。”

    虞新民说:“他婶,你们都别管他们。乖乖,这回这几个东西玩大了。我心里有数,等着吃鱼吧。”

    虞松远这次,是下定决心,要玩个大的。家里去年过年的时候,四家人都紧巴巴的,一家只能买一二斤肉,连明年学费都凑不齐。如果能把南一渠戽了,今年这个年,就有得过头了。

    南一渠在规划地边上,南岸就是数不清的坟头,很少有人敢到这条河沟里来溜达。这条渠有四五千米长,在规划地边上的这一段,差不多有一千多米长,从来没被人戽过。渠面都已经结上了冰,冰层下面,渠水流动,水草漂摇,不时有涌流在冰下激起一阵阵波涌,虞松远敢肯定,这里有文章,而且大有文章。

    他先带着兄弟们来到上游,这里渠面较宽,有三四米,但水不深,不足一米。他们费了很大劲,将两岸河堤上的冻土挖开,用手推车开始往里一车车推土,整整干了两天,才将围堰合垅。

    晚上,他们就在河堤背风处挖一个坑,在上面铺上草,搭起小草棚。饿了就烧山芋吃,渴了就喝冰冷的河水,困了就在棚内挤着睡一会,冷了就在棚的zhong ;yāng,点起篝火取暖。

    那天晚上,舒同点起篝火,四人刚洗了脚到草棚里坐下,准备就着篝火烧山芋吃当晚餐。四人几乎同时看见,草棚外三四米处,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蓝sè的中山装,戴着一顶蓝帽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也就几秒钟时间,男子倏忽间就不见了。

    虞松远一惊不小,他赤着脚,第一时间冲出草棚。只见四野一片寂静,只有北风呼呼吹过。南渠两边都是盐碱地,一棵树都没有,河边的芦苇早已经干枯,低矮矮的贴着河坡,一片光秃秃的,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棚内三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见虞松远进来,舒同带着哭腔说,“哥,算了吧,我想回家!”

    “哭什么?累大了,不过是一个幻觉而已,继续烧山芋吃。吃完了,抓紧睡一会,醒来继续干!”虞松远鼓起勇气,装着若无其事地说。

    虞松权将山芋放到火里烧着,“我也觉得是幻觉,没什么可怕的。”

    “老大,我知道没有鬼,也只能是幻觉,可我还是有点怕。”舒同年龄最小,比另外三人小了七八个月。听着棚外呼啸的寒风声,他挤在三人zhong ;yāng,心里还是直发毛。

    虞松远坐在草棚最外边,“你们是不是也害怕?”陈岚和松权也老实说心里确实害怕。毕竟只是些十三四岁的孩子,其实,连虞松远自己心里也直发毛。

    山芋熟了,大家吃完,身上盖着干草,挤在一起睡下。虞松远是老大,他只能靠着小棚门口睡,为三个弟弟挡着寒风。“你们说是鬼厉害,还是ri本人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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