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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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世-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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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隐隐约约,飘荡出来,有些钻入耳中,有些追逐远去的鞭炮声,另一些直直地落到楼下去,隐入雪堆中,不见踪影。

  
  阳光熙顺,照着身体,惬意,暖洋洋。天空灰白,无云朵,一只麻雀偶尔停下来,他一抬腿就飞走了;身下的木椅是房东从楼下搬来的,因为甚是宽大,颇费了些周折;他喜欢坐在里面,左右移摇,空旷自由,冬天,购置了一只宝蓝色横纹的靠枕,放在背后,还是不拥挤,不能饱和。椅腿下,眷顾很久的植物枯萎了,剩黄残叶散开在土钵周围,冬天来过的征兆。

  
  正中午时分,他靠近围栏,昂头看天。寂寞渐渐散开,会想起失去的那天。阳光也是正好,但在夏天,消息突兀,他不及走向外面灿烂之处,道道光束跨过木门坎,射在屋里,映着一个明亮的门型,他赤裸的右脚,在光里面,惨白,溢静的夏天,那年是;跨过年轮,依旧没有眼泪,只有回忆,熙暖的春天,炙烤的夏季,浅白的秋天,或是,沉色的冬,总是在朴素的时光里想起,不能磨灭。

  
  不愿再回去,即便是这农历年,烟花在空中绽放得明艳灿丽;躲离,是年复一年的搬迁,从这个城市至另一个城市,在高楼丛立间,窄小的房间,变得沉默不语,在辽寂的深夜,思念是云层厚厚遮住的月,悄然地穿出,穿出;

  
  临东,想念你的手指,拂过眼睑的触碰;

  
  翻开的,是一本汉语大词典,随手起页,静静的,硕大的字,和它们的无关痛痒的解释,里面的感情,用在秘而不宣的心间,如这新年,楼那边的是红,楼这边的是白。

寂年·第(小说《微世》之八)
他记忆起她的样子,是她脸上的桀骜。

  
  她穿着宽大粉白蓝的的确凉衬衣,肥土黑的裤子,裸着双脚;雪白的皮肤像随时有光耀划过她的身体,绽出她浅湛蓝的清络的静脉。她扬起脖子,在黑板上扭扭歪歪地写下两个字,说:“临东,我的名字。”

  
  临近的临,东西南北的东。

  他记着她的名字,在心里。但没有叫喊过她。

  
  “临东!临东!”他在屋子里,心里默念。不一会,她的额头就从窗台下伸起来,“寂年。”又没落下去。她个子矮,及不上窗台的高度。他顿时心境低落。可一会儿,她的额头再次升起来,比先前高了不少。捡了砖头垫着,她踮起脚尖,向他挥手,“寂年。快出来!”他迟疑不决,“快呀!”她兴奋地招手。

  
  他的心早已在窗外。初夏炙热的绿,铺天盖地,天蓝颜尉空,有大朵的白云,墙壁上藤蔓依附爬上屋顶,叶掌微动。他跳下窗台时,脚肚被划刺了一道伤痕,血急涌而出,她用染蓝细花底手绢绑在他腿上。教他叠手指,食指扭转回来,叠在大母指上,中指再叠在食指上,依次叠上,成一个孔雀头一般的形状,通过阳光印在地上,十分相似。

  
  他指骨粗长,难以成形。她帮他依次叠好,手指微痛,她只说:“寂年。你真笨!”他心里生气,可是十分了然。她是这世界唯一知道他的人,她心里装着一面镜子,照得出他所有的心念。她只是说:“寂年。做这个。”他就跟着做,百分地欣然。

  
  他看着她低头抚弄自己的手指,鼻尖冒出细密汗珠,嘴角有一颗黑色的痣,桀骜。

  
  “临东,临东。”他心里叫着。

寂年·末(小说《微世》之十三)
9月27日,搬家。他彻夜未眠,整理约二十坪房间里的东西。装进纸盒,或是包装袋,有些丢弃在墙角,有些很珍惜,也有些迟疑在留与弃之间,思虑几分钟,依次摞好。

  
  三年的时间,添置了很多东西。

  
  次日,他请了三个工人,和一辆大棚卡车。端坐在车侧,街口行人如织,阳光炽白,印在一辆冰激棱冷冻车的脚轴前。一切暖和,工人们忙碌,不时问他要水喝。

  
  他淡淡地,有想睡觉的困意。

  
  这条街,已经十分地熟稔了。下班的夜潮中,他行走着回家。没有多少期盼。在周末,偶尔兴起,去繁杂吵闹的菜市场购置主食,行到街角,在邮政局大门的水泥柱前,踞足停驿,无须动,他只想。阳光是寂寞盛开的花,他在底下行走,一个人长时间,没有讲话的欲望。

  
  天桥上有歌手,抱吉它自弹自唱,有时候唱到“再回首,云遮断归途……”时,他扔下一元硬币,抬见,那歌手十分地清秀,声音亦高扬纯净。

  
  城市于他,没有留念,也没有凝重。所以,搬离一处至另一处,像遁世一般,悄然。

  
  新租房在三楼,有一个五坪的阳台,朝西向。荫凉从清晨到傍晚。他从午夜场电影院看完影片,喜欢搬一只四脚小凳,坐在深夜里。稀落的夜灯有时照在鞋子上,泛着清黄的光泽,他无声地抬着头,看黑着的夜星,没有睡意。

  
  三十年,他有时候想。什么真该去留念,临东?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承瘦(小说《微世》之四)
楼下的餐厅,走下两节台阶,全貌才初显倪端。铺着红色纹路的大理石,延伸下去。大厅很是低矮,刷白色光釉的顶上,拉下圆帽般的吊顶,一排排,整理过去,在顶上印上圆弧的影子,各自相形吊影。用餐的人神色匆忙,眼神迷茫,空洞,脸长满了电脑辐射过度引起的黑头、雀斑,吃饭也是各自低头,甚少交流。油烟味在空气里弥漫,夹着人的体味,吵杂,喧嚣,沉闷。

  
  “快点,我好困。”她走在前面,米黄色的高跟鞋,敲在地面,发出咔咔声响。穿了件绣着粉红传统花样的牛仔裤,深蓝色的羽绒外套,让她显得庸肿。他看到她的左脸颊长出了许多的黑斑,这是他看到她变化最明显的一面,他记得一年前,她的脸还是很光滑,并且无斑,其它,他只是感觉有些陌生,似乎没有具体的细则。

  
  她吃得非常缓慢,胃不舒服。他趁隙去水吧台买了两杯奶茶,一杯木瓜味,一杯巧克力。她选了木瓜,他静坐着看她吃,偶尔提醒她吃点肉。动物蛋白可以增加抗能力,你体质不好。可是我又长胖了,她抬起头,轻笑,脸颊上的晕红就分散开来,似有光泽突地贴上了上去,十分熟悉。

  
  你吃吧,他温和地说。就不再打扰她,喝那杯剩下的巧克力奶茶。他先前以为她会要巧克力,他喜欢清淡的木瓜,巧克力是另一种味道,他一直生活简朴,所以隐忍。你到是瘦了些,她间隙时,突然说。呵,他只是笑。仍不说话,是看到自己的手,清瘦的指,泛着无血的白,指关骨节突出。

  
  一年。她去了南方,又归来。千里迢迢,不堪辛苦。他看到她泛黄凌乱的头发,茫然,寂寥难了,极像他梦里无边的森林,无数树支条的牵拌,他奔跑在空旷的世界,逃脱,恐惧吞噬心房,只能跑,无休止,前面黑暗无垠,倏然摔到,一只手覆上眼睛,柔软,有百合的清香,他有流泪的企盼,于是一切就静默下来。不是她的手,只是做了这样一个选择,唤了她。

  
  走出餐厅。夜色已经降了下来,广场灯光熠耀,照在地上斑痕辉散,天空灰暗,远处烟火盛旺,映得一半天暗红不定。十分地应时应景。

承瘦·第(小说《微世》之九)
至六月,栀子花开盛白色的蓓蕾,冲破翠绿的苞叶,浓郁香醇,浮散在空气中,有至情的香甜。他站在梧桐树下,一位农妇挎着一大竹篮,饱和的花色,沾着剔透的水珠,清亮涩明。

  
  要买吗?农妇粗糙的手指,捏住一支,递出去,路人停顿下来。他站在一旁,观望买花的人,一波又一波。剩下最后两支,他上前买了下来。

  
  依旧站回树下,阴密的浓荫下,让他觉得妥帖。等着幸和来约会,他觉得如观望一束素白的花,简单净朴。他很想亲手给她戴上两枝栀子花,在她的发稍末端。

  
  之后,他陪她去逛商店。一家名为“HOT WIND”的店子,她驻观很久。这是在大商场对面的一家小商店,紧挨寺庙,装饰纯黑色的大片墙面,熠熠生光,衣服稀少,她却是喜欢,所以不肯离开;店门口,有一柜原木的狭窄橱窗,陈列很些小玩意儿,其中有一隔,他看到有十来本发黄的,粗糙面料的书本,捡起来翻开,才知道是封面特殊的日记本,里头纸张故意仿旧,画着条条的横格,整面空的;顿时失望了起来。

  
  他记得第一次,他们见面。她穿着纯白连衣裙,上面印有灰银的大朵荷花,他走近她,她端下抽着的细长烟支,对他说:“我是幸和!”,“我是寂年!”他说,看得见她随着辫坠的两条发稍,乌黑。然后,她带他去喝酒,在江边一个小酒吧,午后刚刚开门,坐在窒息里间,她只是喝酒和抽烟,甚少讲话,一支接一支,空气里烟雾弥漫,他静静地坐着,看着她瘦小的脸,裸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静脉清晰可见。

  
  至黑夜,他们一起在江滩上行走,江水漫上来,她脱了鞋子,赤足在浅水里行走。他跟着她,朝更黑暗的地方走去,她丢了烟支,轻声唱起歌来;他一边看着她的背影,一边看着天;城市的霓虹远离疏散,天空有暗红影印,没有星光;微小的波浪声,敲碎宁静。

  
  她突然向前奔了起来,他只能看到一条细长白色身影,她停下来,高声叫着:“寂年!”

  “嗯!”他回答。

  “我是幸和!”她欢快地说,“幸和哦!”

  “嗯!”他提高音量回答。悠然,泪涌上他的眼眶,临东,他的临东,至死都没有看到他一眼,是否她不习惯,没有他在后面的跟随。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承瘦·末(小说《微世》之十四)
记不清幸和离开的情景。他送她上了公车,或是出租车,亦模糊不清;再否,接过了她手上的购物袋。

  
  整日。他和她相处,真正意义上的。

  
  从武昌搭乘轮船,到汉口。逛百货商场,粉红嫩绿的淑女装,她征询他的意见;银色的饰品柜台,一人购置了一只星座戒指;电子游戏厅,看她在跳舞机前手舞足蹈,之后,她陪他投蓝球,乐此不疲;午餐吃了七分熟的牛排;再去街心公园晒太阳,立冬,空气有微微的清寒。

  
  阳光淳熙。她穿了紧身牛仔,细高跟皮鞋,纯白T血和酱色的长身外套,大卷头发,收拢扎到脑后,成高耸的马尾,面额素净,没有化妆。

  
  昨夜,临睡来,接到她的电话。她说寂年,好久不见了,我们明天一起玩吧!

  
  他说:“好!”

  
  她是他唯一说分手的朋友,他想。依着男女朋友交往正常的次序,相识,了解,相处,至分手。

  
  公园有白鸽翕聚,他拿了大袋爆米花,递给她。她自己吃一粒,喂给鸽子一粒,一时兴起,要去亲近那鸽。顿时,白鸽惊翅翼起,她惊声咯咯大笑,畅快开怀。他看到她笑颜逐开的美,心里润软。

  
  这大约是她应该有的。然而,他总是怀念他们初次相见,她抽着烟支,脸上桀骜,还有衣服上的大朵荷花。在车辆川流的间隙,马路隔岸看去,他仿若如梦,那是他的临东,离落十四年之久,重新与他相见。

  
  尔后。她又离他而去,又一年,辞了南方的工作,来与他相处,收敛起自己的阴郁。

  
  隐匿不退的内疚充斥着他。他知道不该唤她,让她温暖了起来,但无力以继。他自己有一颗心,同样无法救赎。

  所以,他竭力陪同她。甚至帮她与公园的陌生人搭讪,只要她一时充满了快乐。

  
  渐暮,他寻了橙黄暖和的餐厅,两人喝了小瓶黄酒。再去大影院看了时新影片,出来又在路边吃鲜嫩的烤鱼,他帮她拿纸巾,看她满足的神情。

  
  只是,不记得最后,她离开时,是坐公车,还是出租车。

润如(小说《微世》之五)
小沐,今天清晨雾很薄,光间隙疏密。我煮了清水面条作早餐,加一只荷包蛋,和青嫩的小颗菜叶,很是可口。

  昨晚,照例无事可做,看书、听音乐、浏览网页,也开着电视。后来看她的小说,直到深夜。上床躺在被子里,关了房间的灯,在黑暗里,看电影频道的午夜剧场。讲述一个美国中校,眼睛失明,性情暴躁多变,有着严重的自杀倾向忧郁症状,一位善良的十七岁少年男生陪伴他的故事,影片中文翻译名叫《闻香识女人》,我并不喜欢。

  今天,阳光烂漫。我回家之前,出门,去了学校散步。

  在校门前长长的围墙底下,拍了一张照片,墙面青石坚固,水泥围成很多的六角结构,连着人行道的长条彩砖,没有颜色,一棵樟树的树枝桠伸了出来,横在头顶,叶子还是绿的。这初春,梧桐树都光秃秃地,有些冬天的枯叶挂在树丫间,不肯飘离,十分执拗。转弯的角落,那家十几坪的餐厅,我吃过一次饭,但不记得是跟谁一起。

  我去操场走了一圈。新修的足球场,及刷着邮局绿油漆的围栏,都叫人喜欢。有一场球赛在进行,围观者甚少,但赛事激烈。一旁有放风筝的男孩,助跑了七次,风筝才飞起来。一位学生在跑道上慢跑,另一位在空旷的地方背诵英文单词。一个父亲与他幼小的儿子打羽毛球。我又拍了三张照片,一张透过围栏,正对着阳光,明亮的光束把围栏铁丝撕开一个大洞,闪耀灼人;一张是我自己的影子,站在空余的足球门框边,比例恰当,没有拉长或是缩宽;最后一张是一只踢飞的足球,在踢还之前,摄下了它,它相当破旧了,表皮斑驳泛黄,抹着泥泞的痕迹,一旁刚好有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和几处零星点点的纸屑。

  
  球场的植被不是真正的天然草,是人工的塑胶丝,好半天才看出来,也是邮局绿,一大遍一大片。

  
  东北角,三级水泥垛的台阶,坐着一位老人,戴着眼镜在看报纸,神色安详闲暇。最上层,一排梧桐树,分布均匀,涂着防蚊的白色石灰,在齐腰的高度,后面是宽大黑沥青的校园马路,学生们正行色匆匆。

  
  小沐,你好吗?

  
  记得我们坐在这里呢!这刷白、干净的水泥垛,阳光穿越过浓密的树叶间隙,落在你脸上,我曾安静地睡去,时间溢寂,在折褶中不肯离去。

润如·第(小说《微世》之十)
雨滴很大,小沐。

  
  我穿着纯白色的板球鞋,橡胶底,很浅的套口。下车,在一家小便利店檐下躲脚,闪电划破天,呈现出燕尾蓝色,云在其中,被抹黑,然后滴落下来。

  
  回到小镇。周末四十八小时,突显紧逼。坐公车,雨一直不曾停下,淅沥,极短的线条在空中顺滑下来。七月,就是这样浑浊。

  
  似乎一切是老样子。风柔软而闪着橘子的香醇,绿尾草长出棉花一样腹食,杉树橙红的花粉在长刺的中央。我再次回到了这里。

  
  我见到了临北。他像极了他姐姐,除了性别。他们是一颗花苞里开盛的两瓣,彼此映射。临北的嘴角亦是有一颗黑痣。

  
  临东墓侧,有两株木槿,都开出了花朵,大朵的红。雨一直不曾停下,打湿了它窄椭圆形状的叶面,清晰的绿。

  
  这是我们曾经的小镇,小沐。

  
  临东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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