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了?”
“是啊,虽然你说得又快又乱,但我还是听明白了。”他这样说着,语音舒缓,漆黑的眼眸里闪着温润的光,“我们是好兄弟。”
我松了大大、大大的一口气。
好像在许多年前,哪位小学老师老教过我。弥补错误的唯一方法,就是要面对错误。
我满意地点点头。他人家当年的教诲,没有白费呵。
从此我又光明磊落地和琴知渊混在一起。
中午的时候,他会来接我去他们学校的食堂吃饭。那个人声鼎沸的可爱地方,曾经拥有时只觉得混乱,离开以后,才无比怀念。
在那儿吃的第一顿饭,几乎扰乱了我好不容易拟定的节食计划。
只是有一点,和琴知渊这样的人物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吃饭,背脊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无数道目光刷刷刷直向我扫来。
后来经我严肃要求,我们吃饭的地方改到他的宿舍。
但每当我们捧着饭菜在校园中走过时,空中都要洒落好大一片诡异目光。
最后,我们把吃饭的地点改到我们公司楼下的餐厅。
又遇到我的同事……
啊,苍天哪,不就是吃顿饭而已吗?为什么要这样折腾我们呢?
我们想来想去,决定把就餐地点改到幸福山庄。
这下好了吧。我自己的地盘,关起门来,想干啥就干啥,别人再有意见,可以请去厕所提。
一般是琴知渊主厨。嘿嘿,谁叫他时间比我空,厨艺比我好?
只是我得洗碗。
每个拼杀过后的中午,我坐着公车交回家。还在车上的时候,就开始猜测今天会有什么菜。
在这个冬天,有温暖的饭菜等我回家。这种幸福,好久不曾有过了。
明心对于这一点无比嫉妒。
嘿嘿,因为晚上我们都是把中午吃不完的菜热一下就了事。所以她每次回来都只能吃些“残羹剩菜”。
安然倒没有意见,这女人,一个星期最多只有一次回来吃饭,其余时候,都有人安排。
一天,她对我说:“他要我搬过去,同他一起住。”
“你答应了?!”
“不,我还在考虑。”
“老实说,双飞双宿的幸福真值得人羡慕,可是想到你飞走了之后要抛下我们,我对你的祝福就得打折扣了。”我幽怨地看着她。
她眨眨眼,“你和渊大,现在不也是双宿双飞吗?”
“啊?!你不要吓我,我们不过是两个无聊的人凑到一起吃饭而已!”
“就算我开玩笑吧?你也不用这么激动。”
我跳起来,“谁激动了?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
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激动。
安然满脸都是笑容。
我愤愤地说:“原来你也会笑得这么诡异……”
“大约,是你心里有鬼吧?”
“齐、安、然——”
“好好好,我不说了。”她答应着,可在我的怒容平息不到五秒钟,她又笑眯眯地问:“为什么每次一提到渊大,你都会有特别异常的表现?”
我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再一次怒吼:“齐安然!你赶快搬出去!给你一个小时,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但五个小时之后,这个女人睡到了我的床上。
黑暗中,她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但说出来的话,依然让我郁闷。
“……西容,你总不能因为一次背叛,就不再相信别的男人。琴知渊的好,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错过了他,你会后悔。”
“我和他是好兄弟啊!这个不关什么背叛,什么错过,你别搞错了我们的关系啊!”
“我看,是你们还没弄懂自己的关系吧?”她在黑暗中一笑,露出雪白的牙,接着说,“在你入住之前,渊大每个月只来一次。可你看看现在,他除了没把铺盖带过来,还差什么呢?”
“大家越来越熟了嘛,感情自然是越来越好。”
“明心在这里住了快两年,怎么没有你们俩的感情好?”
“明心是小妹妹啦!不像我,有什么牢骚啊,屁话啊,都可以乱说一通。”
“难道你没有注意过他看你的眼神吗?你也是恋爱过的人,不会迟钝到这点感觉也没有吧?”
“安然哪,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找到了幸福,所以恨不得把你认识的人都推到幸福里去?那个琴知渊,对小狗都是用那样子的眼神的!”
“唉!”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死心地做最后挣扎,“一个男人天天来为你做饭,难道也是出于朋友关系吗?”
“当然不是。”
她的眼睛一亮。
我接着说:“那是因为兄弟关系!”
咚!
她掉到床下去。
新年就快到了,过完了那个虚情假意的元旦,就要迎来货真价实的新年!
整个城市渐渐被裹进了一层红光里。
安然更是喜气洋洋,在这个新年,她要去他的城市度过。
“呵呵,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
“没想到吧,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要嫁给他。”
“嘿,他向你求婚了吗?怎么求的?用了多少朵花?”
“是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喂,你们问这么多,叫我怎么回答?什么都没定呢,只不过是见个面而已。”嘴上说得这么风淡云轻,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地裂开。
为了这次见公婆行动,我们陪安然大置行装,还顺便看了看婚纱。
安然的男人,呵,这样子叫起来好像有些大不敬。因为此人可是久负盛名的大律师,名唤赵之纯。在回老家的前一天,大律师请我们到本市最贵的餐厅吃了顿饭。饭后,他与安然先行离去,琴知渊送我和明心回家。
路上,我和明心讨论今天的菜式。
“虽然样式好看,但味道并不怎么样。”
“嗯,还不如渊哥哥做得好吃。”
“尤其价格还恶贵。”我下结论,“下次除非是你的仇人,不然不要订那边的位置。”
“嗯。记住了。”明心很纯很乖地点点头,忽然看了看正一心开车的琴知渊,她发出一声长叹:“唉,要有半个月不能吃到渊哥哥做的菜了。”
“但你可以吃到妈妈烧的菜啊!”
“这倒也是。我老妈的手艺虽然比不上渊哥哥,但也算一流呢。”
是啊,我老妈的手艺也很不错呢。她有一手红烧蹄膀,出奇好吃,每次都得吃得我胖好几斤。
一回家,忙着到处见朋友,会同学,走亲戚。小学的中学的同学、表哥、表姐、堂嫂、姐夫、姑父、舅舅……哦,我数都数不过来,还有一帮伸着肥乎乎的小手要红包的小辈,真是太可爱了。
一说到孩子,妈妈就跟我谈结婚:“容容,你和阿城怎么样?”
呃,我差点被咬在嘴里的鸡翅膀咽着。
老妈连忙给我倒水。
我沉默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她:“我们分手了。”
“怎么会分手呢?你们在一起这么久……”
“妈妈,他结婚了。”
妈妈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我继续吃我的鸡翅。
妈妈温柔地抚着我的肩背,安慰我。
我一笑,“妈,别这样,世上好男人多得是,少了他我又不会怎么样?看,我不是活蹦乱跳地回来过年了?”
妈妈只是叹息。
正说着,琴知渊打电话来,不过是问:“吃了没有?”
“吃了。”
“在干什么?”
“正在吃呢!”
“哦,那你慢慢吃。”
“好的。你也多吃点啊。”
“嗯。”
过年了,从头到尾好像只剩下吃。
妈妈听到是个男人的声音,来了兴致,“什么人啊?”
“我的房东。”
“房东?不会是催房租吧?”
我嘿嘿笑。
第4章(3)
年三十,家里吃了一顿团团圆圆的团圆饭,我吃得饱饱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烟花声响,忽然很想念琴知渊。
他一个人过年,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我拨了个电话过去,才响一下,就被接通了。
“接电话这么快?”我有点意外。
“正无聊得想找个人聊天呢,顺手就接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柔和,犹如春风拂过柳叶,听在耳朵里,真是一种享受。
“现在在干什么呢?”
“看外面的烟花。”
“漂亮吗?”
“很漂亮。”
“晚上吃了些什么?”
“我自己煮了碗面吃。”
“什么?大过年的吃面条啊?”
“想吃面条了嘛。怎么,有规定说过年不可以吃面条吗?”
我忽然有些心酸。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那么会做菜的一个人,独自在万家灯火辉煌的夜里,吃一碗面条。
“喂……怎么了?听不到我说什么吗?”
“不不……我想,那碗面条一定很好吃吧?是不是你的独门秘方配制的?你好大的私心呢,都没有贡献给我们,留着一个人慢慢享用。”我飞快地说着,声音里却有一丝控制不住的哽咽。
那边有一刻沉默,接着是他低沉的声音:“西容……”
这听过无数遍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却有千斤重,我听着,心头像不知被什么东西充满,又酸又涩。
然后,我一时糊涂,对他说:“一个人太无聊的话,来我家玩吧。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后悔了。
但听到那边满含惊喜的声音,又不忍心收回。
他一个人过年,总是很寂寞的吧?作为朋友,当然应该让他开开心,何况,我们还是好兄弟?
大年初一,我们家迎来了第一个上门拜年的人。
那时我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我温暖的春秋大梦,突然被妈妈从床上拎到洗手间,把牙刷牙膏毛巾统统丢到我怀里,并用急促的语调喝令我:“还不快点!客人都上门啦!”
我懵懵懂懂地洗脸刷牙,一面还有些神志不清地猜测有什么客人非要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在我晃晃悠悠走到客厅的时候,在一大堆礼物之后冒出的一张笑容突然把我的瞌睡虫震到九霄云外。
“渊大!”
“呵呵,是我。”他笑容可掬地站起来,“这么早上门,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爸妈连忙接口:“怎么会怎么会?一点都不打扰。”
妈妈一手把我拉在沙发上坐下,一面向琴知渊笑道:“你们慢慢聊,我去下饺子。”
爸爸还要再和琴知渊攀谈两句,被老妈挤眉弄眼地拉开去。
我的问题才有机会冒出来:“喂,你不会是昨天晚上就开车来了吧?”
“没有。我不认得路,是坐火车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你忘了?作为房东,我曾经看过你的身份证。”
我的下巴掉下来,“就那么一眼,你就记住了?”
他眨眨眼,“我是教中文的。”
我倒。
他挨近我,笑眯眯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会好好招待我的……”
“可是一个大男人突然在大年初一找上门来,你叫我怎么跟我爸妈解释?”
“他们……好像不用你解释什么吧?”
是的,用不着解释,他们已经认定这个男人是他们女儿勾搭来的。
饭桌上,琴知渊受到了无比殷勤的照顾。盛饺子,夹菜,嘘寒问暖。老妈用间谍的问话方式套出了琴知渊十八代祖宗的职业与爱好。一顿饭后,琴知渊与老爸摆出了象棋,老妈把我拉到一旁,殷殷叮咛:“容容啊,难怪你会和那个阿城分手!阿城哪里比得上琴教授!家世又好,人品又好,学问又好,最要紧的是,对你又好!大年初一还跑来看你!这样的男人,可以抓紧……”
我听得头晕眼花,来不及跟她解释,她已经叨念着买只甲鱼回来炖,一面解下围裙出门去。
那边厢,亲戚朋友的拜年典礼开始,一波波的亲朋带着欢声笑语进来,然后把目光集中在琴知渊身上。
那大约是我经历过的最混乱的一天了,我试图让大家明白我们只是朋友关系,但每个人的暧昧表情都让我所有的解释图劳无功。亲密点的朋友当众取笑我,“咦,容容,你几时这么小家子气?人都带回来了,还不认账?!”
“他们都叫你‘容容’?”
这个罪魁祸首还冒充好奇宝宝,顶着一张纯净的脸庞凑上来。
我郁闷得几乎要昏过去。
中饭时刻,老妈把大鱼大肉摆上桌,老爸殷勤地劝酒。嘿嘿,在我老爸的白干攻势下,他倒下了。
原以为老爸老妈会因此对他的印象打一个折扣,谁知老妈站出来,“嗯!不会喝酒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接着,转过脸,对我说:“快扶琴教授到你房里休息一下。”
“到我房里?!”我忍不住尖叫起来。
“不到你房里,难道要睡在我房里?”老妈双眼一瞪。
“到书房就可以……”
“书房怎么睡!连张床都没有!你这个丫头,老妈是那样保守的人吗?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快扶他去!”
于是,琴知渊睡到了我的床上。
平时看他,也不觉得怎么魁梧,现在放在我的单人床上,床一下子显得好小。
他沉沉地睡去。身上散发着酒气。长长的睫毛忽而动一动,像蝴蝶的翅膀……鼻梁挺直……双唇好似柔软的花瓣……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
他该不会一直睡下去吧?总得让他在晚上之前醒来,再把他踢到酒店去,不然,老妈还不得逼着我跟他同床共枕?
这是什么年头啊,竟然有老妈会干这种逼良为娼的事?!
都怪这个男人。我愤愤地踢了他一脚,穿好大衣,出门和朋友喝茶去。
走到门口,还是拐回来,给他盖好被子。
怎么说我到底是主人,这点待客之道还是有的。
回家时那人还在睡。
“喂。”我拍拍他的脸。
没反应。
但,皮肤的手感不错,我的手停在他的脸上。
我手底下的这张脸,真的花了老天爷诸多的心血。他还未睁开那双温柔的眼睛,就已经很迷人了。
他的双手,十指修长,指甲修得圆整,因为呵护得宜,皮肤十分柔亮,还散发着一股芦荟的清香。
是,他喜欢用芦荟的洗手液洗手。
我忍不住俯下身去,鼻尖靠近那双手。
真是清新好闻的味道。
可是,忽然之间,在我不曾察觉之间,这双手,抚上了我的脸。
我惊异地抬头,肩膀却被他的另一只手固定——我被他拥在胸前。
“西容……”他闭着眼睛,舌尖吐出这两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字,被他叫起来,总是怪怪的。
他的心脏“怦怦”地跳动,双眼一直紧闭,嘴里却在呢喃,看来,他并没有醒。
可是,他在醉梦里,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伏在他胸前,在他的心跳中恍恍惚惚。
为什么,他含醉叫出来的,是我的名字?
老爸来敲门,“容容,叫琴教授吃饭!”
我慌忙挣脱他的手。
废话!是我把他从孤寂的年三十拯救出来,并且动员了一家盛情地款待他,有这样的讲义情够朋友的兄弟,他此刻当然要惦念着我的名字啦!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情绪吐出去,一手去拉他的耳朵——
“哎哟……”
他刺痛,醒过来。
我站起身来,再在他的长腿上补上一脚,“起来吃饭!”
第5章(1)
第三天的时候,琴知渊下厨做了那道啤酒鱼,在我吃得神采飞扬之时,妈妈满面笑容看看琴知渊,然后跟我猛打眼色。
“原来他还会下厨……哎呀,我的傻女儿真是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