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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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疼痛-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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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己的心里话的,然而,她在忙忙碌碌地把酒菜摆好之后却有意无意有心无心地告诉你,今年秋收之后,她便要和财政所里的一个同事共结连理了。

  第二段的时光好像很有点浪漫很有点诗意却又很有些唐突很有些冒昧。那是在大学四年中的最后一年里。你不知怎么地就在烟酒之余学会了跳舞,又不知怎么地就和一个低年级的异性同学结成了舞伴。她长得很苗条很清秀,性格很开朗很随和。在你当时还算单纯的眼里,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就像是初秋季节里从林间树梢处吹过来的一绺微风。有好几回,你在与她翩翩起舞之时都想对她讲出深埋于你心底的那一串炽热又滚烫的话语。可是,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一直等到毕业了,都分配到这所师范学校里当了一名人民教师了,你才伏在一盏昏黄的灯光之下把深埋于心底的那一串炽热而又滚烫的话语凝成了一个个没有多少温度的文字邮寄给了她。你记得很清楚,那恰好是一个月圆之夜,是你分配到这所师范学校里之后所度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中秋是亲人团圆的节日啊。秋平和冬益都匆忙地回了家。剩着你一人,独自蜗居在简陋的宿舍里痴痴盼望着远方的回信。远方的她的回信终于像一片凋零的枯叶般飘到了你的手中。说是她的回信,其实她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回信。在她寄给你的厚厚实实的黄色的信封里,只是原封不动地塞着你不久前曾经寄给她的文字,甚至还包括你寄给她的那缄洁白的信封。你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同时也把你寄给她的文字点燃了。你又默默地灌了几口酒,还又找来一只黑色的足球,然后裹着瑟瑟的秋风跑到凹凸不平的足球场上去练习射门。你不知疲倦地射了一脚又一脚,待你正好射到第十八脚的时候,学校的那个道貌岸然的老校长突然像一具幽灵似的板着脸庞走到你的身边将你狠狠地教育了一顿。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二(2)
第三段的时光虽然也是无果而终的结局,但其过程却颇有些水到渠成和顺理成章的意味。倘若与第一段和第二段的时光相互比较权衡,那这一段的时光对你而言就不仅是历时最长用情最深而且产生的影响也是最大。你所在的小县城里有一个唤作夏眉的未婚女孩子,本来也是个人民教师,却阴差阳错地在县教育局的安排下插到你任班主任的班级里来进修提高了。一眼看上去,她的年龄应该与你相仿佛,长得很是精明很是利落很是质感,也很是成熟。你蓦然发觉,当你站在讲台之上口若悬河旁若无人侃侃而谈的时候,她那一双很是成熟的眼睛总是紧紧地盯着你的上下左右观看,而且看得那么地认真那么地执着。而那个时候的你,在风风雨雨的吹打之下多少也变得有点成熟了,于是你就在一个自习课的时间里悄悄地把她叫到了自己的单身宿舍里试探着开口请问她能不能为你洗一回衣服。令你兴奋而又激动的事情顿时就发生了,她居然毫无犹豫极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你赶紧把你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衣裳都一股脑地翻将出来堆放在她的面前让她带回她的家。她也果然把你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衣裳都洗得一干二净并且在第二天晚自习的时候蹩进你的单身宿舍里亲手交给了你。你实在是有些按捺不住控制不住了。于是你就张开臂膀拥抱了她一回又亲吻了她一回。她不仅没有稍稍拒绝你的拥吻反而就在你惶惑而又炽热的目光注视之下一件一件地卸去了她的衣衫,卸得是那么地干净那么地彻底那么地从容那么地镇定。于是水到渠成又顺理成章地,在她就读求学的三年时光里,你几乎拥吻了她整整三年。大街上的路灯阴影处,小巷里的拐角旮旯处,树丛中的风生水起处,草堆旁的莺歌燕舞处,都曾忠实记录和见证了你与她激情燃烧的岁月。可是,所谓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三年的光阴倏忽度过,她圆满地结业了。她在结业那天的晚上还曾特地闪进你的宿舍伴你度过了一个不眠也难眠的长夜。待第二天清风乍起晨曦初露,她依依不舍地与你作别之时,你就满心盼望着与她拜堂成亲的时刻能够早日地到来了。后来,后来某一天的晚上,她真的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佩戴着大红花笑嘻嘻地做了新娘,然而,与她并肩而立同样佩戴着大红花同样笑嘻嘻的那个新郎却并不是你。

  从那以后,你的酒量就像得了一场雨水浇灌的一丛荒草似的开始疯长了,你踢球的技术也如你酒量般突飞猛进。疯长的酒量一天天地凸起了你原先干瘪瘪的肚腹,而突飞猛进的球技却让你的左膝挨了一刀。你左膝的左侧的半月板不慎在一次漫不经心的抢球中戛然撕裂了,你满不在乎地继续驰骋在绿茵场;不多久那一块半月板再一次地撕裂,你同样满不在乎地依然奔跑在绿草地上;没多久那一块半月板又一次地撕裂,你还是满不在乎地抢球铲断射门。于是乎,终于,在春雨行将毕业的那一年的那一天,你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躺在了一家三甲医院的手术台上,眼睁睁地看着一位灰溜溜的男医生手握着雪亮亮的手术刀肆意宰割你左膝左侧的那块肌肤。你还能够记得,待宰割完了之后,那灰溜溜的男医生捧着一块肉不像肉骨头不像骨头的东西递到你的眼睛里说:你这半月板确实损伤得太严重了,已经无法再缝补了,只好全部割掉。然而,至今都让你倍感疑惑的一个问题是,你曾问过那个灰溜溜的男医生:半月板割掉了还会再长出来吗?灰溜溜的男医生没好气地回道:这还用问吗,肯定会长出来的。可当你把这个同样的问题又问于另一个亮晶晶的女医生时,亮晶晶的女医生却冷冰冰地回答道:这还用问吗,肯定不会再长出来的。

  半月板到底会不会再重新生长出来?已然逝去的东西到底会不会再重新回来?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那段酸痛不已的日子里,你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关于已经被割掉的半月板是否还会重新生长出来的问题。直到有一个朦朦的小雨天,春雨突然来看望你了,你这才逐渐地转移了对半月板的注意力。你记忆得十分清楚,春雨那天穿的是一袭艳红色的衣衫,上身是艳红色的,下身也是艳红色的,手里还规规矩矩地捧着一簇艳红色的鲜花。春雨俯身在你的床头特别对你说明道:我这身新衣服是我昨天晚上才买的。你侧身斜首很是动情地对她夸奖道:你这身衣服就像是寒夜里的一团火,驱散了我周遭的阴冷,灼烤得我浑身都热乎乎的。她不禁笑呵呵地对你说道:老师,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第一次给别人送花呢。你也不禁乐呵呵地对她言道:春雨,你相信吗,我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给我的花呢。说完之后,你和春雨就二目相对不约而同地傻笑了。后来,一个又一个的晴天和雨天过去了,在春雨毕业了许久许久之后的某一天,你曾自作多情又自得其乐地写了一篇题目叫做感动的怀旧文章。虽然是怀旧,但用词却极其地隐晦和含蓄。至少,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就没能完全地看懂。在那篇文章的结尾处,你含含糊糊又饱蘸深情地写道:那抹艳红,那缕笑靥,至今还在我荒芜的心田摇曳。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1)
从你所在的小县城到秋平冬益及春雨所在的大市区约摸一百二十公里。以前公路逼仄崎岖,老朽不堪的公共汽车差不多要颠簸三个半小时才能走完这一段寂寞的旅程。现在时代日新月异地发展变化了,这条公路宽阔平坦得就像是豪华酒店里的一张规范的酒桌儿,公共汽车也变得像新娘般美丽鲜艳,从县城到市区顶多只要两个小时。

  这条公路你当然已经走过许多许多回了。一开始是因为你要回老家,它是你回老家的必由之路;后来是因为秋平和冬益,它维系着你平生最为亲密最为宝贵的友情;再后来就是因为那个春雨了,它见证着你沙漠般的人生中还有着一方温情脉脉的绿洲。

  若是认真追溯起来,虽然同在一个学校里来往走动,但春雨本也是不认识你的朋友秋平和冬益的。只有一回,秋平和冬益跑到你的房间里喝酒,他们便与春雨不期而遇了。那时候你的单身宿舍里极有特色。从视觉的角度来说,你的房间里除了凌乱不堪的衣被凌乱不堪的书本外就只剩下满地的凌乱不堪的酒瓶了;从嗅觉的角度来说,你的房间里除了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烟味酒味和汗味外就只剩下昼暮的机械轮回和四季的满目沧桑了。

  然而那一回好像不太一样。秋平和冬益刚一走进你的房间就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愣住了。因为你床上的衣被不仅干净利落且还铺叠得整齐清爽。放眼看去,满地踉跄的酒瓶不见了踪迹;仔细嗅来,你的房间里竟然还洋溢着一股股淡淡的馨香。

  秋平当即就严词质问你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偷偷地瞒着我等搞上女朋友了?

  冬益也虚张声势地喝问你道:快快从实招来,你偷偷搞上的那个女朋友是谁?

  你不无夸张地咧开嘴唇开心地哈哈一笑回道:两位仁兄不必大惊小怪,我心源已枯竭,我心灵已死去,我永远也不会再有什么女朋友了,你们此时此地看到的此等状况,不过是一个同乡的女学生帮我收拾了一下而已。

  你当然没有欺骗你的朋友。你当时说的也应该是实话。所以秋平和冬益就一边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一边吆五喝六地与你对酌上了。大约是在一瓶白酒即将告罄的那个当口,那个春雨如一绺徐徐的微风般飘然而至。如风而至的春雨当即就站在你房间的门槛之外呆住了。呆住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她看到了你正在与别人饮酒。恰恰相反,在她的眼里在她的心里,你肆意地开怀畅饮和信意地吞云吐雾本身就是一种乐观而洒脱的人生方式和处世态度。春雨当时之所以呆站在门槛之外是因为你当时与秋平和冬益饮酒的那番情境着实是让她大开了眼界。你和秋平冬益三足鼎立地坐着,不是坐在什么椅子上而是坐在毫无一点温暖可言的参差不平的水泥地面上,你们围坐的中间也没有什么圆桌或方桌之类而只有一张瘸了腿脚裂了缝隙的小矮凳,矮凳之上鲜明地摆放着三只硕大的玻璃酒杯,酒杯的中间赫然是一只粗瓷大碗,大碗里并无什么荤素菜肴只是横卧着半块色泽暗淡的豆腐乳。在粗瓷大碗的一边碗沿上,还醒目地横担着一只油乎乎又黑乎乎的竹筷。

  春雨真的是不敢相信她自己的眼睛。你和你的两个同事就是这么聚在一起喝酒的。她就那么怔怔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的表现。你一个不小心划拳输了二话没说地先是咕咚一声喝光了一大杯酒,然后拿起那只油乎乎又黑乎乎的竹筷用竹筷的尖头儿在粗瓷大碗碗底的那半块豆腐乳上轻轻地抹了一下,再把沾了豆腐乳汁味儿的竹筷的尖头儿放到你的舌尖儿上轻轻地舔了一下,然后再把竹筷放回到碗沿上接着划拳接着与秋平和冬益比拼输赢。不但是你,秋平和冬益也是如此。输者重复一回你先前的整个流程,而赢者则纹丝不动地正襟危坐在地面上目睹着输者的表演。

  面对着如此一番畅饮之景,春雨当然就不由自主地看得呆了。等到第二瓶白酒也灌进你和秋平冬益的肚皮里之后,春雨才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异常清凉的叫唤声。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声清凉的叫唤,你浑如乱麻的脑壳儿在一个瞬间多少有些清醒了,所以在秋平和冬益眯着眼睛哼着小曲互相搀扶着离开了你的房间之后,你就多少卖弄似的当着春雨的面铺开一张皱皱巴巴的稿纸不假思索地一挥而就了一篇诗歌不像诗歌散文不像散文的文字。后来,在春雨眼巴巴的一再要求下,你又随手给这段文字加了一个题目叫做我不是酒鬼。再后来,我不是酒鬼还侥幸地发表在一张报纸的副刊上,令得那个纯情的春雨感慨不已又唏嘘不已。感慨唏嘘之下,春雨还曾特地跑到你的宿舍里当着你的面用心用力地吟诵着你的文字道:我说我不是酒鬼不是酒鬼永远不是/酒鬼只在饭店在宾馆或是宴会厅/摆一只裂缝的木凳再把劣质香烟点燃/我蘸着豆腐乳用半斤烧酒挤走胸中的郁闷/酒鬼们会红着脸庞高谈人生社会和改革的进程/我只能用廉价的粉笔在黑板上划着高尚和清贫/酒鬼们可以心安理得携茅台携古井到黄山到庐山或是桂林/我只能夹着教科书囿于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酒鬼们不怕下雨不怕刮风不怕打雷更不怕闪电/我终日兢兢业业提心吊胆谨慎小心生怕丢了饭碗/酒鬼们有特权坐在办公室坐在主席台宣读红头文件/我也有办公室却只有凌乱的作业本和看不见的寂寥的天/酒鬼们可以挺着坚硬的大腹坐公家汽车威风凛凛地来看望我/我只有强堆起笑强弯下腰屏住呼吸谦卑地相迎/酒鬼们可以随意扔下才吸了一口的外烟才吃了一口的酒席/我却怎么也舍不下那些还沾着肉的骨头和豁了嘴的酒瓶/所以我不是酒鬼不是酒鬼永远不是/酒鬼们神经衰弱视力不好都架着进口变色镜/酒鬼们孤独无比不敢步行不敢靠近闹市的人群/酒鬼们谁也不敢披着月色坐在山头等候东方的黎明。

三(2)
后来的后来,你曾正儿八经地对春雨言道:其实啊,秋平和冬益哪一个都会比我有出息,不像我,只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做一个教师,做一辈子的教师。春雨似是不解地问你道: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啊,他们为什么都会比你有出息呢?你回答道:我现在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秋平就要改行搞行政了,冬益正准备辞职去做生意。春雨凝眉再问道:我就更不懂了,难道搞行政的和做生意的就一定比你当教师有出息?你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了,在当下的社会,搞行政和做生意的肯定比当教师的更有成就感,尤其是秋平和冬益,秋平的性格很适合在官场上混,冬益的眼光很适合在商场里搏,我坚信,假以时日,他们两个就都会在各自的领域里干出一番大名堂来的。春雨一时无语,无语之后她极其小声地言道:在我看来,做教师也是很好的,就像你,做一个教师不是很好吗?你一时也无言,只定定地直直地看着她。你看到春雨幽幽地言了一句道:我以为,做什么职业其实都无所谓,只要能够活得自在活得潇洒。她停顿了大约有一秒钟,接着又幽幽地补充了一句道:比如就像老师你,像你一样的自在像你一样的潇洒不是很好吗?

  你不禁就悸然心惊怦然心动了。你也无法不心悸不心动。春雨的那种幽幽的神态和幽幽的表情,你已经至少是第二回当面目睹了。第一回是一个先雨后晴的日子,星期天,临近中午的时分,你还慵慵地赖在床上没挪窝呢,春雨硬是啪啪啪地拍开了你的房门,硬是要把你换下好几天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衣衫拿去清洗。你很是不好意思地稍加阻拦道:还是我自己洗吧。她态度异常坚决地说道:你洗不干净的,你永远都洗不干净的。你就不再勉强坚持了,而是腆着脸皮十分殷勤地把她送出了门框。忽然,她又缓缓回头冲着你的眼睛幽幽地言了一句只有你才能够听得真切的话语道:老师,我真想一辈子都为你洗衣服。

  春雨的这个愿望当然未能最终实现。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春雨啪啪啪地来敲你的房门。你有些例外地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轻轻打开了房门。春雨一如既往欢腾雀跃地踏进你的门槛,但旋却,她又赧红着脸蛋很不自然地退到了门槛之外。因为春雨惊异地发现,在衣衫不整的你的身后不远处,还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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