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木兰一介风尘女子,出身卑微,除了姿色什么也没有,她哪里有资格做那母仪天下的人?若册封她为皇后,将来的后宫只会乱得一塌糊涂!
你说我无权干涉你的人生大事,你父母早亡,我受他们所托辅佐于你,自然有责任替你选择适合你的女子,适合做大成国母的女子嫁你为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美色所惑,不能看着你选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做我大成国母!”
“不清不白?范先生,注意你的措辞!”瞳孔微缩,诸葛无为幽幽提醒,他可以容忍别人诋毁他,但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侮辱她!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她一个烟花女子难道还有清白可言?大成皇室绝对不容不贞的女人玷污!”
“咵!”
一声脆响,诸葛无为手中的茶杯,准确无误地摔在范增的脚下,惊得范增身子一抖。
须臾沉寂过后,垂眼扫了扫脚边的茶杯,下一瞬,范增脸色一沉霍然抬头,横眉竖目怒瞪着主座上的人。“你这是何意?莫非你还想杀我灭口不成?”
诸葛无为凝着眉睇着他,双目冰冷,“你若再这么不知分寸以下犯上,我不介意用大成律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你……”范增面色一白,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待稳住身形,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着主座上的诸葛无为,抖着唇道:“我是你的老师,你竟因为一个楚馆的女人这般对我?”
诸葛无为神色冷漠地睨着他,冷声纠正:“她有名有姓,比月清,比玉洁,不是你口中不清不白的女人!且她是我未来的皇子的生母,大成复国后第一任尊贵的皇后,即便你是众人爱戴的范先生,我敬重的太傅,你侮辱她诋毁她就是以下犯上,按律当斩!”
“你!”范增心口一滞,脸上的血色“唰”一下退得干净,脸色苍白。
将手中的茶盏搁置在一旁的茶几上,诸葛无为气势凛然地起身,双眸睥睨地盯着范增。
“自从我父皇母后去世,你一直兢兢业业地坚守你身为太傅的职责,我也因此一直敬重你,视你为我的老师。过去,我始终以为,你眼界高卓,才学满腹,不似别的文人那般死板迂腐,能看清、看透许多人看不见的东西,却不想,你比那些人更为愚昧。”
“苏暮色骄纵跋扈自以为是,这些你明明看在眼里,却说那是性情爽直个性率真。她颐指气使胡作非为,对同族之人冷漠残忍,这些你明明知道却视而不见。她从头到脚跟你一直念叨的温婉端庄进退有度沾不上边,你却固执己见地认为她就是适合我的人,大成未来国母的最佳人选。
我倒想问一问,我大成未来的国母,难道该是她这般胸无点墨一无是处手段凶残的女人?你这真的是为了我好,真的是在履行太傅的职责?”
“我……”范增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暮色她虽然跋扈了些,但秉性不坏,而且她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只是……”
“你还在为她狡辩!”诸葛无为厉声打断范增的话,“这些年来,被她恐吓被她下毒被她打伤的姑娘难道还少?若你觉得这些事都不过是上不来台面的小事,那你觉得,在我的茶水里下药,收买无赖意图污辱木兰,意欲谋害我大成未来的太子殿下和公主的事也能算是小事?她简直就该被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范增心头一震,身形不稳地晃了晃。“你……你说什么?她在你的茶水里下药?还毒害皇室子嗣?”
“我知道她是你流落在外的女儿,你苏家唯一的传人。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已将她处以极刑。如今能留她一条性命,我已经仁至义尽,等回京后,你最好将她遣回虚怀谷,从此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休怪我不念师徒之情!”
身子颤了颤,范增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你……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在你当初一反常态地认定她便是适合我的人,我就已经觉察到端倪。后来没过两天我便让玄机门偷偷查证有关她亲生父母的消息,很容易便查到十八年前她的生母怀上她的时间,正好跟你外出虚怀谷,在外收集消息的时间吻合。”
“那你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纵容我一意孤行?若你早日拆穿她的身世,我岂不是就不能再逼你娶她?”
诸葛无为淡淡扫了范增一眼,道:“我一直以为,早晚有一日你会自己看清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成想,你竟是个冥顽不化的人,是我看走眼了。”
直视诸葛无为的眸子良久,范增垂眼,周身的气息晦暗不明。过了会儿,他抬头,撩起衣摆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记响头。
“臣因为一己之私给主上添了不少麻烦,臣有愧先皇所托,望主上责罚。”
“你起吧。”诸葛无为眼神淡淡地睨着他头顶,“你虽有教女无方之过,但这些年来你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只为匡复大成社稷,足以功过相抵。”
“臣不敢起!因为臣的愚昧,暮色犯下不少错事,臣在此祈求主上责罚,唯有如此,臣才能心安。”
“本殿命令你起来。即便要罚,罚的也该是苏暮色,而不是你。若罚你,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悔改,而是会继续胡作妄为。”
眸色微暗,范增又是一记响头一磕到底,“臣谢主上不罚之恩,望……主上念在你我主仆情意一场,可以留暮色一条小命,从今往后臣定会好好教导她。”
“嗯。”诸葛无为轻轻颔首。
范增起身后,想着他方才所言,谨慎地问:“主上,听你方才所言,木兰姑娘她……她已经有喜了吗?多久了?”
提起那人,提起那人腹中的孩子,诸葛无为的神情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视线落在屋外昏暗火光里的乔木上,唇边扬起一抹名为温柔的弧度。
“嗯,有一个多月了。”
“孩子……孩子可是安好?”
“孩子很好。”
范增正欲继续追问,以慰自己心中的不安,恰在这时,大堂外忽然响起青叶的声音。
“夫人,要进去坐坐吗?属下带你进去。”
青叶在远离大堂的地方守卫,与分散在别院四处的墨家军一起。云惊华到来时,想着这是个让范增见见她的好机会,他便没有上前通报,而是让云惊华自己过去。以诸葛无为的内力,感觉到她到来后自然会引她进去的。
他没有料到的是,里面的人竟然因为苏暮色起了争执,等他反应过来时,争执已经结束,正好提及孩子的事。
云惊华怔怔地望着前方的光影,脑子有些懵。“啊?哦,不用了。”回答完后,站在原地没有动。
诸葛无为听见外面的响动,快步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呆,似是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好巧不巧地在他说到孩子时出现。
她在外面到底站了多久?她又听到了些什么?
光影里白衣晃动,云惊华回过神来,看清诸葛无为有些意外的神情,双眸一闪,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转身逃离,因为不知道如何应对。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似粘稠浓腻的浆糊,她怎么理也理不清。
孩子……
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他竟然是大成皇室的人……
见她转身,诸葛无为一怔,呆呆地立在原地,竟不知该不该追上来,追上后又该说些什么。
“主子,你还不去追夫人?”虽然不知云惊华都听到了什么,又因何转身,但直觉告诉青叶,他家素来聪明此刻看起来却有些笨的主子,无论如何都应该追上去。
诸葛无为一愣回神,在青叶眨眼的功夫里,整个人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
范增从房里出来,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两道身形,蹙了蹙眉。“那位木兰姑娘……靠得住吗?”
青叶也皱了下眉,“范先生为何这么问?”
“她听到我和主上刚才的话了吧?大成的事,如果泄露出去,我大成复国之路将遥遥无期。”
青叶一怔,随即笑了,“范先生只管放心,这世上,若说别人靠不住我还信,但如果说夫人靠不住,那我是万万不信的。”
“哦?”范增扬眉,侧眸看了青叶一眼。“你为何如此确定?她到底有什么能耐竟能让主上这般上心?”
青叶回看他一眼,笑道:“范先生,青叶知道你有诸多疑问,甚至有诸多不放心,但请你相信,主子天人之姿独具慧眼,是不会看错人的。而且,单就这些日子的相处,青叶可以用项上人头保证,夫人绝对远比你想象中的出色得多,她并非你所知的只拥有皮囊而已。”
听见远处隐约传来的说话声,青叶眸里幽光一闪,“重点是,与她在一起,主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像个实实在在的人。”
范增一愣,凝着远处的眸光渐渐变得深邃……
263章 风云起6
银钩横空,星辰疏朗,软而柔的黄色月光下,幽静的别院似蒙上了一层轻软而透明的薄纱,绽放着朦胧之美。
一道迅疾如风的白影在朦胧的光影里一闪,拦住了前方行色匆匆的身形。
他拦下她,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双眸凝着她,眸光幽邃而专注,似浩瀚无边的墨色苍穹里,两颗幽亮的繁星汇聚所有光芒投注于她身上。
她垂着头,整张脸浸在暗影里,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弯幽黯的弧,一如她此时周身的气息,有些晦暗,有些杂乱,不甚明朗。
两人都沉默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在渐渐喧嚣的虫鸣声里,这样的沉默犹显突兀。
不知过了多久,诸葛无为似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木兰,孩子的事……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只是怕……怕你会不想要这个孩子,暂时无法接受他的存在,所以才决定暂且先瞒着你,打算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一切。”
话落,回应诸葛无为的,是四周有些吵闹的虫鸣,和树叶被风吹动相互摩擦的“沙沙”声,他虽然有些心急,却还是耐着性子等身前的人给出回应,胸膛在皎洁的月光下一起一伏,弧度不浅……
过了一会儿,就在隐在暗处的墨家军成员以为两人会在院子里站上一夜时,云惊华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眸光清明。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目光太过清澈冷静,没有他想象中的怒意汹涌灼灼逼人,看得他心头突突一跳。
心里有那么些不安,他如实地答:“就是带你回来的那日。”
云惊华凝神回忆了一下,那日他识破她的身份,她拒不承认,他便带着她去了那个奇异的山洞,想着法地逼她就范,想来,他一定是在她晕过去后请了大夫诊脉,从而得知她有了孩子的,不过,那会儿的他以为她不会要这个孩子,便隐瞒了实情,说她劳累过度才会晕过去。
云惊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问:“你是大成皇室的后人?”
她问得那般直接坦荡,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亲近或疏远的意味,似一座高而重的山峦,沉沉地向诸葛无为压来。
诸葛无为觉得胸口沉甸甸的,有些闷,静默许久,才吐出一个字:“嗯。”
“所以你应该姓‘姬’,而不是姓‘诸葛’?”
“是。”
“当年的大成末代皇帝,也就是你的先祖,是被宫冥夜的先祖给害死的,所以你要找他们报仇,想夺回原本属于你姬家的江山?”
“……嗯。”诸葛无为点头的动作有些僵硬。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沐挽卿的?并不是我喝醉那晚一不小心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你的对吧?”
“是,在那之前我便知道了……”
“你接近我,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可笑的凤凰传言?你也觉得娶了我或者得到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拿回属于你姬家的江山?”云惊华的眼神,渐渐有些犀利逼人,锐利的光从她的眸子里射出来,好似能洞穿人心一般。
“不是,我从来没有那样认为……”诸葛无为急切否认,眉间有急色浮动,云惊华却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为自己辩解。
“没有?你确定?你麾下的属下将士们,有多少人知道我是沐挽卿?你敢说一个也不知道?他们一个也不这样认为?”
“木兰,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才是。我问你,如果今晚我没有误打误撞听见你和那个范先生的谈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有关你的一切?是等我自己慢慢发现,还是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向我解释?因为到了那时,我即便有后悔的想法,一切都已成定局?”
“我……”问题太多,诸葛无为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笨,远不如一直以来他自我感觉的那般聪睿。
在那人犀利的眸光注视下,他恳切道:“木兰,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为了复兴大成社稷,我确实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只为在将来能以最少的流血牺牲换回我姬家的江山,但我从未算计过你。
好吧,严格说来我其实算计过,但我从来不是为了某种阴险而黑暗的意图,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你来到我的身边,走近我的世界,远离那些个缠着你的花花草草。
如果这有错、有罪,那我认错、认罪,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求你不要从此便疏远我、隔绝我,我不能没有你,还有我们……”
“的孩子”还未来得及说完,云惊华便抬手打断了诸葛无为的话,“好了,你不用说了,你可以走了。”
诸葛无为怔了一下,急道:“木兰,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
云惊华淡淡瞄他一眼,侧转过身道:“我说了,你可以走了,你若不走,那我便走。”
“好好好,我走。”诸葛无为急忙道,纵使心里诸多不安和不愿,却也不得不三步一停,五步一回头地离开,将空间留给云惊华。
但他不敢走得太远,穿过拱门后便留在了隔壁的院子里,全神贯注地听着云惊华的动静……
仰首望着天上的明月,眨眨眼,云惊华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但诸葛无为的身世,还是让她意外无比,手足无措。
皇室,那并不是她想靠近的地方,皇宫或官场,太多的阴暗和冰冷,在权势和利益的驱使下,无论亲情或爱情友情,总是变得不值一提,正如从前的沐挽卿遭遇的一切。
沐挽卿虽是尚书之女,却受尽了冷嘲热讽,那可恶的沐严之,非但没有尽过一天的父亲职责,甚至在太子殿下解除婚约时,冷眼旁观,落井下石。
即便如今的她不再是从前的沐挽卿,她要携手一生的人,也非宫冥夜而是诸葛无为,可是,宫墙深深,权势如海,他对她的真心,又能否经得起种种诱/惑的考验?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纵观历代帝王,有谁是真正做到的?她不愿,真的不愿与别的女子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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