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认真地对他说道。
“短短几日;经历这样的磨难和生离死别;我必须让自己快点长大;好跟上父亲的脚步。”
爱修觉站起身;走到阳台边上;眺望着楼下;广场上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沉默了很久。
“但你是你;而不是你的父亲;他生前所停留的地方;并不一定是你必须追随的;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懂;我知道成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意味着责任。”
雷漠恍然意识到这句话他是在说给自己听。
爱修觉只是充满怜爱地看着他;似乎;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您已经知道我的决定了。”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他耐心地等待他们出现;就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
“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孩子去冒这样的风险;可是;你又从来不是一个平凡的孩子;我难以取舍。”
事实上;爱修觉此刻的心情并非他们所见到的那样平静。
“但是;我更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心。”
“孩子;我不会劝你去打消那样的念头;这对我而言;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尤其;你已经成年;而且;已经成为了一个比我想像中还要出色的塔罗师;你完全拥有自己的自主权;所以;当我知道你决定的时候;我脑海里想的;不是如何劝你放弃;而是;如何尽我所能帮助你。”
“您一定要帮他除了您;已经没有人可以帮他了。”
此时此刻;雷漠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那个夜晚;又重现于度恩的眼前;他忽觉眼眶发热;那种无为的恐惧感;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孩子;千万不要小看了自己的能力。”
爱修觉情不自禁地将他们俩的手重叠在一起。
“正因为有你在雷漠身边;我才敢放手让他去闯这一关。”
“可是;说真的;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大能耐;虽然;表面上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其实;心里一直都很害怕……”
“能够面对恐惧;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勇气。度恩;我很了解;你从小就很热血;侠义心肠;虽然在学校里总是惹麻烦;但是;你运气就是好;总有人愿意为你收拾;替你当垫背。”
爱修觉边说边看着坐在他一旁的雷漠;度恩立刻就红了脸;很不好意思;雷漠趁机用肘子撞了他一下;两人默契地相视而笑。
“这个世界上;虽然;大多数的人都很平凡;但是;总有一些不平凡的人在主宰着世界的运作;对你们俩来说;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爱修觉凝视度恩明亮的双眼;接着;用更醒锐的目光望向雷漠;房间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热气在涌动;慢慢推向了他们;那一瞬间;雷漠感觉内心空无一物;从未有过这样的空白;好像真的归零了;什么牵挂都没有了;任何顾虑都不需要了;只要顺其自然;往前走;前面的确有一条路;那不是一条绝径;而是一条通往无极限的路。
“就把它当做一次人生的考试。”
雷漠很喜欢爱修觉这个比喻。
“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爱修觉打开他收藏法器的柜子;从里面拿出那件特别的礼物——
一盏小巧的铸铁烛灯笼。
“夜明灯”
雷漠难以形容此刻内心的激动与兴奋。
“您亲手为我做的么?”
爱修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真的是爱修觉亲手制作的夜明灯;那是所有学生都梦寐以求的宝物;以前上课的时候;他总是提着一盏夜明灯;在烛光的指引下传授灵修冥想的技巧;教会孩子们如何在黑暗中寻找希望的火苗。
“不过;这盏灯可不是用来练习冥想的哦。”
爱修觉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雷漠这才注意到;夜明灯的灯罩里插着一支奇特的蓝色蜡烛。
“记住;只有当黑夜再也见不到黎明的时候;才能点燃这支蓝火烛。”
第十四章 秘 密(下)
雷漠和度恩离开奇莲的时候;游园会已接近尾声;广场上灯火通明;一片沸腾。原本;度恩想给景寒打个电话;不小心抬头看见练功房里的灯还亮着;估计她还在上形体课;便就此作罢了。
雷漠看时间还早;打算回酒吧去逛一逛;度恩走到一半的时候;接到一通线人的电话;说是在祁门路附近有个女人突然口吐白沫眼冒青烟;可能有灵异出没;于是;两人便分了手;往各自不同的方向去了。
雷漠约莫走了两条街;过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段;在接近闹市区的一个街角停下来;回转身;眺望刚才的路。
果然;有个人影从对面花坛旁的篱笆下一闪而过。
好像被跟踪了。
跟着念头一起出现的是饥肠辘辘的声音;他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街角有家星巴克;雷漠故意放慢了脚步;后面的人;似乎一度想要追上他;但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人;在星巴克的橱窗玻璃上和他对视了大约有五秒;几乎立刻就掉头消失在了人群里。雷漠没有看清楚那人的容貌;短暂的记忆里只留下一席纯白;在夜幕已经降临的时刻;那样的白会显得特别醒目。
“我想我应该看见她了;是个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连衣裙;一晃而过。”
雷漠的耳边响起了景寒的声音;他立刻把手放在胸前;奇怪;牌丝毫没有动静。
雷漠推开玻璃门的那一刻;再次回头扫了一眼马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
祁门路是一条只有两个车道的老路;路面不平;常年失修;一年到头车祸不断。
度恩几乎忘了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每个月的这一天;都很不太平;可是;午夜未至就出现了灵异现象;这还是头一遭。想想真讽刺;奇莲的学弟们在庆祝圣斋节;而他这个偶像级的学长却要赶到这里来陪恶鬼们过狂欢日。祁门路本来阴气就极重;车祸丧生者遗留下来的血迹;多少年的雨水都刷不干净。还没靠近路口;度恩就闻到一股混合着硫磺、腐尸、还有霉菌发酵的令人恶心的气味;他打开手机拨了几通电话;该死的;全都关机;看来今晚得一个人单干了。
两条车道之间的双黄线上;一个女人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身子间歇性地抽搐着。
度恩赶紧加快脚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一下让一下啊。”
他拨开围观的人群;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根龙骨。
“没事没事;我妈她……”度恩顺势看了一眼;女的看上去还很年轻;约莫不会超过三十岁;“……我姐她;她有癫痫症;过会儿就没事了;没事了……”他边说边掰开那女人的嘴;把龙骨塞进去。
“可是刚才;她的眼睛里冒烟了呀。”
一个多嘴的死胖子一惊一乍地指着地上的女人叫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眼里冒烟了?”
“不是只有我呀;他、还有她;他们都看见了呀。”
胖子随手指出两个目击证人;度恩一看那两个人;脸色比地上的女人还要难看。
“没见过会冒烟的癫痫病患者么?”
“没有。”
“那现在你见到啦;你想怎么样呢?”
“吓都吓死了;还能怎么样啊?”
“那还不赶紧走?”
胖子立刻脚底抹油;连同另外两个证人;也一起溜走了。
“别影响我照顾病人;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随即散去;一个陌生男子走到了度恩的身边:
“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度恩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身材相当魁梧。
“救护车倒不用;能不能帮我把她抬到那边那个小巷子里去?看情况;她还要有一阵才能缓过来;挡在路中央;总不是个办法。”
“行;我来帮你。”
男人帮度恩安顿好那个女的;就走了。
祁门路的小弄堂特别多;潮湿阴寒又四通八达;难怪那些家伙有地方可躲;可是;现在还没到八点钟;人多眼杂的;要怎么处理才不会被发现?度恩暗自思忖着。这里应该已经危机四伏;任何一个路人都有可能带着一个阴魂不散的“老朋友”回家去。
女人平躺在小巷子里的一块青石板凳上;度恩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了;才能做法;他解下脖子上的龙骨项链;这时;那女人嘴里忽然白烟缭绕起来;度恩仔细一看;那块封嘴的龙骨上冒出许多泡泡来;有个腐尸鬼卡在她的喉咙里出不来;正打算腐化他的龙骨。度恩立刻上了一道锁喉咒;同时把龙骨项链抛向空中。祭坛悬浮于女人的咽喉处;一缕青绿色的腐灵游魂被幽冥火吸附住;嘶吼着从女人咬紧的龙骨缝隙中逃逸而出;度恩刚想破魂收法;平躺的女人突然剧烈地抽动起来;淤青的脸颊上;自咽喉到下颚;密密麻麻地浮现出凹凸不平、已经被恶灵污染的墨色经络;墨筋暴突在她脸颊上方;顺着她的鬓角开始往额头上蔓延。
她的身体里还有一个。
度恩立刻掀开她的外衣;把手伸进腹腔;掌心明显感觉有轻微的蠕动。
不会吧;难道?……
穆赫纳迦;鲁呐;契嘛
幽冥火瞬间从一堆分裂成三簇;祭坛旋即散开;重组成三个不同的欣坛。是时候现身了;度恩按住女人的腹部;默念咒语;三簇幽冥火立刻变了颜色。青绿色的腐尸鬼已经被锁住;另外两团幽冥火成卵形包囊;看上去飘忽不定。
卡嘛鲁呐
度恩双指合并;异形卵包囊的中间;显现出两颗跳动的受精卵。
天哪;这女人怀孕了;而且还是一对双胞胎
冷汗从度恩的额角冒了出来;乌黑的经络就快要入侵到她的大脑了;女人的脉搏越来越虚弱;加上那个正在吞噬她的腐尸鬼;她体内一共有三个度恩凝神屏气在脑海里计算着对策。先处理双胞胎?不行;它们附着在胎体内部;如果逼它们现形就会伤及胎体;后果不堪设想。那先处理腐尸鬼?也不行;可能还没处理完;另外两个就已经和胎儿交合了;现在;该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才好?
女人又抽搐了几下;整个人瘫软下来;一动不动了。
她的体温开始下降;时间来不及了;三条人命;保大还是保小?度恩觉得这太荒谬了;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替她做出决定?可是;事不宜迟;他真的没有时间再考虑了;于是;他抬手托起那两个双胞胎的祭坛;正打算狮;突然间;腐尸鬼祭坛上的青绿色魂魄开始变形;一团橙红色的火苗自祭坛底部窜出;紧紧裹住了他的冷凝幽冥火;冰火相交;刹那之间;就把腐尸鬼的魂魄撕得粉碎。度恩彻底怔住了;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同时;另外两个祭坛也自己燃烧起来;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分辨另外两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直接轰地一声;全部灰飞烟灭了。
龙骨祭坛哗啦一声散了架;全部掉到了地上。
墨色经络逐渐消退;黑雾分别从女人的嘴里、眼角和耳内驱散而出;她的唇齿终于松动;脸色有了浅浅的红晕;度恩从她嘴里抽回龙骨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很微弱的喘息声。
他背后站着一个人。
度恩即刻转过身去——
五步之遥的小巷深处;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矗立着一个消瘦白皙的影子。
“谁?谁在那儿?”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白影本能地后退;刚好裸露在灯光下。
度恩的目光缓缓下移;停留在她的身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好像被人用电棍冷不丁拦腰截断了神经。
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袖连衣裙的少女;她长发垂肩;脸色苍白;看上去未满十七岁。女孩微微抬起头来面对他;全然不敢靠近地看着他的脸。那女孩有一张标准的东方面孔;长得眉清目秀;五官很单薄;缺乏立体感;却有着一种巧夺天工浑然天成的白净。
他不认识她;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她。
她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刚才发生的一切;难道是因为她?
女孩很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靠近;于是;只能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度恩从她模糊不清的瞳仁里看到一抹蓝色的折光;他好奇那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于是;打算再上前一步去一探究竟;就在他举步向前的一瞬间;蓝色就不见了。
女孩几乎立刻;扭头就跑。
“喂喂你别跑啊”
度恩一路追过去;她细小的身子跑得飞快;就像一条深海里善于四处藏匿的小猫鱼。度恩跟着她穿过了好几条七拐八扭的小弄堂;显然;她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度恩气喘吁吁有点力不从心;眼看就快要抓了;她却敏捷地从另一头的出口跳了出去;笔直冲向了大马路。
“找死啊”
度恩听见一阵急刹车;心跳跃到了喉咙口。
等到他冲上马路的时候;女孩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骚动的人群和出租车司机大声的怒骂。
她到底是谁?
度恩的内心顿时充满了不解的疑惑。
第十五章 邂 逅(上)
熬夜对李度恩来说是常有的事;但这一晚;他过得很心不在焉。
祁门路一过午夜就冷清了下来;但是;凶灵恶鬼还是在那里四处游荡;躲在墙角暗处的石头缝里窥伺时机;逮到一个是一个。也许是那女孩吓到了它们;一旦被度恩发现;就立刻离群散去;不敢再轻举妄动。
度恩一直在等那女孩;他总觉得只要守在那里;她迟早还会出现。
回到家;已经凌晨五点;度恩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浮现起那女孩眼里那道奇异的光。他怀疑她就是游园会上让雷漠的“死亡之舞”动起来的人;度恩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闹钟上的数字;算计着可以把雷漠吵醒的时间;没想到;不知不觉就昏睡了过去。
度恩酣意正浓做着美梦;剧烈的敲门声硬生生地把他从梦中给拽了出来;胡乱抓起闹钟一看;才八点半。
“那么早;谁啊?”
“我”
是雷漠他立刻就醒了;翻身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跑出去开门。
只见雷漠独自一人斜倚在门口;一只手无力地耷拉在门框上。
“怎么了?”
他晃晃脑袋;一言难尽的样子。
“你醒了么?”
“醒了。”
雷漠忍不住捂住鼻子。
“嘴巴好臭;又搞了一个通宵?”
“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刷牙;先进来再说。”
度恩随便扔了一双拖鞋给他;就冲进浴室里去了。
“刚才;在路上;我遇到一个贼。”
“什么贼?”
“女贼。”
雷漠一边大声对度恩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撕破了的肯德基塑胶袋;懊恼地揉成一团扔在了客厅的餐桌上。
“出小区大门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那女的应该早就已经盯上我了;她一直跟着我走进肯德基;还跟我一起排队;我想;肯定也是买早饭的吧;谁知道;我在楼下绑个鞋带;一眨眼的功夫;三角鸡块就没有了”
“不就一块三角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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