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玲口中应着，已经牵着何亭亭进了自己奶奶的房间了。
林玲玲的奶奶年纪已经很大了，是常年卧病在床的。每日吃喝拉撒全都得叫人照顾，自己是一点都动不了了。
053 残酷的对比
何亭亭看到这位外婆太，一时之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浑身动弹不得，若不是有一张嘴可以说话，有一双眼睛可以看人，老太太这样子，和上辈子做植物人的她，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奶，我是玲玲，这是亭亭，我们看你来了。”林玲玲在门口看向床上头发全白了的老太太，拉着呆呆出神的何亭亭走了进去。
才进了门，两人就被那气味熏得差点吐了出来。
林玲玲皱了皱眉头，“奶，你又拉在裤子里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拉之前叫人，别弄脏了裤子。”
“老太婆叫了好些时候了，你妈哪里有空理会我？老太婆这一辈子呀，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年轻时做牛做马养大两个儿子，帮大儿子娶了老婆，又帮忙带大几个孙子，一辈子就没一天歇过。没想到老了，不中用了，就被嫌弃了，个个都恨不得老太婆腿一蹬眼一闭去了……”
老太太带着哭腔喝骂起来，骂着骂着又骂起自己那个下了南洋断了音讯的小儿子，“老二更是个不得好死的，娶了老婆这么多年来都不肯回来看一眼，我看啊，裤头带都被老婆拴住了，走不动了……”
这时何亭亭外婆端着一碗水进来了，口中骂道，
“哪个不孝顺你了？你要吃饭喝水，哪顿没有？偏你多事，一时又嫌饭太湿不成饭，一时又嫌粥太稀，里头加了糠皮……我们家哪个不是这么吃的？就是他们上生产队干活的，也得这么吃……”
“呸，当我没吃过家里的饭粥吗？吃不上白饭白粥，加木薯加糠皮我哪里能不知道，就是你这黑心鬼，还要多加一把糠皮才肯拿来给我吃。喂我吃两口就嫌吃得慢，恨不得要我一口吞了才好。老太婆只恨怎么是瘫了，而不是死了。死了倒好，干净到头尾了。”老太太声嘶力竭地骂道。
何亭亭外婆不甘示弱，“哪家病了不是给什么吃什么，哪里有你挑剔？家底又不是最好的，却是最挑剔的。”
林玲玲不甚赞同地看向自己母亲，“妈，你真的另外又加了糠皮给奶吃？”
“玲玲啊，你懂什么。我们村里，哪家不是这么给老人吃的？有什么办法？总得顾小的啊，老的说句不好听的，福享尽了了，什么都吃过了，吃点糠皮为小的省下一口口粮不是应该的吗？”何亭亭外婆说道。
林玲玲刚想说话，冷不防听到自己小女儿突然大声叫道，“不，生病了不舒服，该吃好吃的。而且婆太没有牙齿，她只能吃软的好的。”
“你这孩子懂什么，你是被你爸爸和奶奶宠坏了，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何亭亭外婆马上反驳何亭亭。
何亭亭摇摇头，“不，婆婆你说得不对。婆太是病人，要吃好的才行。”
看着外婆太的遭遇，她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上辈子，她成了植物人，可是家里人还是把她照顾得好好的。而眼前的外婆太，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竟然不能吃好的，这个世界太残酷了。
由此也可以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和三个哥哥，还有奶奶，对她是有多疼爱。
“几十岁人了，还不如个孩子明白。”外婆太冷笑着说完，又疯狂咳起来。
之后婆媳俩继续吵，林玲玲在旁边不时劝几句，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劝得狠了，还招自己老娘埋怨，索性就不管了。
至于何亭亭，她是偏向外婆太的，可是她外婆却不肯听她的。
林玲玲见劝不住，又看到女儿怏怏的，便带女儿到海边的沙滩上玩耍捡贝壳。
何亭亭是很喜欢大海的，更喜欢听海潮声，但是今天却格外沉默，连捡贝壳玩海水也没能调起她的兴趣。
林玲玲见状，又宽慰几句见不凑效，便带着何亭亭回林家。
两人还没回到，就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和何亭亭外婆耐心的声音，“小乖乖别哭，哭得婆太心都碎了，来，吃点蛋花粥……”
何亭亭听了便问林玲玲，“妈，那个哭闹的小孩子是谁？”
“是你大表哥的第一个儿子，最小一代的唯一一个，是你外婆一家的心肝宝贝。”林玲玲说着，牵着何亭亭进了屋。
屋中，外婆满脸慈祥，笑眯眯地哄着两岁大的重孙子吃蛋花粥。
只是那孩子吃一阵停一阵，并不肯好好吃，而且吃着吃着还拉裤子里了。
外婆并不生气，笑眯眯地帮他清理完臭烘烘的便便，又换了干裤子，继续哄他吃东西，耐心得不行。
何亭亭看到这里，视线移向外婆太的房间。此时老太太房里寂然无声，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难过。
中午因外婆要带孩子，便由林玲玲做午饭。
她炒了个青菜，再加一个猪肉，便算是一家人的午饭了。青菜是红薯叶，已经很老了，又不敢多放油，炒出来便有些惨不忍睹。至于猪肉，只肯翻炒几下，见肉熟了便起锅了，怕炸出油了浪费。
不过这也是难得的好菜了，回来吃中午饭的三个舅舅舅母和一众表哥表姐都很高兴，吃得十分痛快。
何亭亭来的路上就得到林玲玲的吩咐了，不怎么吃肉，只是吃青菜。林玲玲自己也是，不住地吃青菜，肉一块也没吃，饭吃了半碗就说饱了，自己去盛带着糠皮的稀粥吃。
如果不是路远，林玲玲甚至有可能什么也不吃就带女儿回家再吃。她这次回来，难得带了一点肉，实在舍不得自己母女俩再吃一口。
三个舅舅见了有些心酸，便夹了几块瘦肉到何亭亭碗里，让何亭亭吃。
何亭亭见年纪小的三个表姐和两个表哥的眼睛都盯住了自己的碗，便从碗里把瘦肉夹出来分给三个表姐。
三个表姐并不推辞，一筷子夹进口中吃了。
二舅和三舅见状就骂，一个骂“没礼貌，吃客人的东西”，一个骂“不懂谦让，抢表妹的东西吃”。
林玲玲连忙道，“行了，骂什么。这是我们亭亭给她们吃的，你们骂，这是要骂我家亭亭吗？”
可是三个表姐已经红了眼眶，放下了碗筷，低头抹眼泪。
054 移情作用
“不关亭亭的事，亭亭还小。她们三个不小了，这么做是很没礼貌的，得教，不然以后出嫁了可怎么办？”二舅摇着头严厉地说道。
“可是是我让给表姐的，不是表姐抢了我的，为什么不能吃？”何亭亭好奇地问道。
三个表姐听到林玲玲和何亭亭帮忙反驳的声音，心中更觉得委屈了，眼泪就掉得更凶了。
林玲玲和三个舅母见状，连忙在一旁哄，哄了好一会儿，三个表姐终于不哭了，重新拿起筷子吃饭。这年头，常年都饿着，实在没有发脾气就此不吃饭的硬气。
林玲玲见状，亲自夹了瘦肉到三人碗里，又劝了几句。
吃完了饭，外婆洗了一大把红艳艳的樱桃出来，口中说道，“一人吃三个，都慢慢吃，吃完就没有了。亭亭最小，可以吃五个。”
何亭亭连忙摇头，“婆婆，我不吃，我在家吃了好多了，回去还有呢。”
如果不是四季仙居里的水果现在不能拿出来，她甚至还想悄悄儿在外婆那个袋子里加一些樱桃呢，怎么可能还去吃他们的。
林玲玲也点头说道，“我们不吃，最多就陪着你们吃一个。家里都有呢，大老远带过来还一起吃，那不是白费劲嘛。”
“这个就是樱桃吗？看着真漂亮。”三个舅母看着红艳艳的樱桃，惊叹着说道。
“就是樱桃，北方来的，我们南方没有。这东西供销社卖5毛钱一斤，和猪肉差不多，还是有钱都买不到的。”林玲玲说完，又说起何亭亭的好运气，将何亭亭昨日编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三个舅舅和舅母自是感叹一番何亭亭的好运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樱桃放进嘴里慢慢品尝。
“好甜，好鲜……”众人吃一个进嘴里，都忍不住感叹起来。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果。”最小的表哥很快吃完第一个，马上又吃第二个。
何亭亭坐在林玲玲身边，听几个表姐边吃边说在海边捡贝壳和捉鱼的事，听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何亭亭见外婆端了饭要去喂外婆太，便自告奋勇表示由自己去喂。
五表姐拉着她，“你别去，我太婆屋里很臭的。”
“我不怕，我要去。”何亭亭说着，拿过外婆手中的碗就走。
五表姐撇撇嘴，“她不听我的，到时被臭得吐了，我可不管她。”
“别理她，她这次来总是怪怪的……”三表姐不屑地说道。
这话才说完，就被何亭亭外婆拍了一掌，“哪里有你这么说表妹的？亭亭那是孝顺，你们自己不孝顺，还要说她？还有，刚才吃的肉和樱桃也是她家里拿来的，你们吃了她家的东西还要说她？”
“我就说几句怎么了……”三表姐嘟囔道。
何亭亭听到这些话，并不放在心上，而是端着碗走向外婆太的屋里。
屋子里味道比之前轻了很多，估计是清理过了。
何亭亭坐在太外婆跟前，一勺子一勺子地喂她吃白米饭。
老太太饿得狠了，一口接一口地吃，每吃一口都要嚼很久很久。
过一会儿，外婆端来了一碗冷开水放在一边，“饭太干，你隔一会儿喂你外婆太喝一口水再吃饭。”
何亭亭点点头应了，目光盯着那碗水有些遗憾，可惜自己还没完成任务，如果完成任务了，一定会从四季仙居拿灵泉出来给外婆太喝的。
这一饭碗喂了足足四十分钟，老太太吃完了满足地叹了口气，“我那些孙子孙女啊，没一个有你有耐心的。以前我还觉得你家里宠你太过了，现在看来宠着养的孩子也还不错。”
何亭亭嘴皮子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便站起身，“我妈带了樱桃过来，我去拿几个给婆太吃。”樱桃也是四季仙居里的，吃点应该挺好的。
见何亭亭说要拿樱桃给婆太吃，外婆不是很赞同，说道，“她又没有牙齿了，吃不了的。你拿去给她吃，不是浪费了吗？”
“可以让婆太吃里面的汁啊……”何亭亭打定主意要拿到樱桃，并不肯退却。
外婆素来知道何家把何亭亭当宝的，所以虽然不喜欢女孩儿，但是表面上一向做得滴水不漏，免得得罪了亲家，加上又想到何亭亭一片好心，将来或许也能这样待老了的她，便拿了三个樱桃给何亭亭。
何亭亭拿了三个樱桃去找婆太，用小手掰碎了喂给老太太。老太太吃得直嗟叹，直说这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水果。想她自打瘫了之后，在吃食上多有不如意，更是未曾吃过水果。如今骤然吃到樱桃，自然觉得是世间罕见的了。
不过老太太只肯吃一个，剩下两个怎么也不肯吃了，让何亭亭拿去给她曾曾孙子吃。
何亭亭拿着两个樱桃出来，遇上林玲玲问，便一五一十说了。
林玲玲听得心中十分不快，这老太太也是的，自己女儿不辞辛苦喂她吃饭，还去要水果给她，没想到她丝毫不想着自己女儿，眼里想的还是曾曾孙，就两个樱桃也不说分自己女儿一个。虽然说自己女儿不会吃，但是人家不吃和你让吃却不吃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想到这里，她冷笑一声，“骂得是痛快，心里也恨得要死，但还是舍不得曾曾的孙子。哼……”
何亭亭却不懂林玲玲的意思，继续去找那个小表侄。
她侍候婆太一次，并非为了从老太太手里得到什么，就连一句好话她也没想过。她只是忍不住想到上辈子的自己，然后产生移情的作用，忍不住去照顾一次。她想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后来想想，照顾一个会看人会说话会交流的人，和照顾一个植物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是她魔怔了。
将两个红艳艳的樱桃给了小表侄，何亭亭便跟林玲玲说想去海边沙滩玩。
林玲玲自己要留下和父母兄弟说话，便让何亭亭的三个小表姐带她去海边玩。
大海边，海水湛蓝，沙子细细，白晃晃的太阳直射大地，海浪如同一条条白练，不住地冲上来又退回去，像个顽皮的孩子。
何亭亭放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在沙滩上跑来跑去跟来去自如的浪花玩耍。
055 何学教女
三个小表姐玩了玩就要去上学了，留下何亭亭一个人在沙滩上继续玩。
何亭亭或是捡贝壳，或是踏浪在沙滩上飞奔，或是在沙滩上练字，让海浪一次次来抹黑板一样抹去字迹，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最后还是林玲玲来叫才肯回去。
“你这么喜欢在海边玩，以后暑假了干脆让你住到外婆家里来。”林玲玲帮何亭亭把贝壳捧在手上，一边走一边说。
何亭亭皱着眉头，“我不喜欢住别人家里，我喜欢住自己家里。”
“嘿，毛病还挺多。”林玲玲口中说道，也不放在心上。
回到外婆家，跟外婆和婆太告别，何亭亭就和林玲玲准备回家了。
待看到车上满满一车子的东西，何亭亭吓了一跳，“妈，带这么多东西回家去吗？”
来的时候，妈妈明明说过外婆家里穷，让她不要吃肉不要吃樱桃的。这会儿怎么竟然给了这么多东西带回家？
“嗯，帮好多家捎带东西到我们那附近。”林玲玲扶何亭亭上车，自己也坐上去开始蹬车。
“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拿过去啊？”何亭亭好奇地问。
林玲玲笑道，“我们那里暂时是农闲，你外婆这里可没有农闲这说法，得晒盐打鱼呢。”说到这里摇摇头，
“原本呢，也是可以叫其他人捎带过去的，一个生产队的都认识，不是一个生产队的挨近了也知道。可是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好多帮忙捎带东西的都私吞了，连报也没报给人家知道，还是人家下次见面问了才知道的。”
何亭亭听着，惊讶地问，“没收到东西的人家不生气吗？不会找私吞了的要去吗？”
“都是邻近的，生气又有什么用，最多下次就不敢托他们带东西了。”林玲玲蹬着车笑道，“我们家不贪别人这点东西，所以每次去哪里都有好多人让帮忙捎带的。”
何亭亭高兴起来，“我们家都是好人。”一顿，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帮别人家捎带东西收钱吗？每次捎带那么多，也太辛苦了。”
现在另一个位置上装满了东西，连她坐的位置也得缩小了，很不舒服。
“都是一个公社的，谁好意思收钱啊。”林玲玲说着，又教育何亭亭，“你以后说这个，也不许提起钱。大家都是熟人，说收钱太见外了。”
何亭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回到村头，天还没黑，不大的村子有七八股炊烟正在袅袅升起，显然大家正在做饭。
何玄连正站在村头等着，见了林玲玲蹬着车子回来，马上高兴地迎了上去。
“上来挤挤，妈妈车你回家。”林玲玲停了车，让何玄连上来站着，扶住自己的肩膀，这才继续蹬车回家。
家里何玄白和何玄青已经开始做饭了，林玲玲停了车，连车上的东西也没搬下来，就去洗手帮忙做饭了。
何亭亭跟何玄连说起去外婆家里的事，又显摆自己捡回来的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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