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继续。死与生的差别只在一念顷间。此生的最后一念顷,便决定了所谓下一生的最初一念顷。这下一生实际上仍是此生同一系列的延续。就在此生中,也是这样。此一念顷便是构成了下一念顷的要件。”
这涉及到佛学,深奥了些,阿波还是用吐蕃语说的,阿奴似懂非懂,勉强抓住了一个字眼:“就是说意念可以轮回?”
阿波解释道:“并没有一个东西轮回。而是此心念灭后缘起下一个心念,如此反复而产生轮回。轮转飘泊的乃是同一个不变的识。”
阿奴被他绕的头晕:“听起来跟物质守恒定律有些像。”毕竟转世或者说是穿越这种东西太过玄幻了一些,自己十几年来想破头也搞不清楚,阿波的长篇大论也只是未曾实践过的理论,阿岩难道正是实践中?阿奴倒不担心此人会自杀,他对自己有过诺言,而他一向言出必行,自己还没死呢。而且据说那位白教掌教是个高僧大德,四处劝人止戈向善,应该不会做出无故残害人命的事。
难道阿岩还想转世吗?他们从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想起他的那封信上说是去学医,明显那傻子可能是被向巴骗走了,没想到自己老是忽悠别人。身边人却没有看住,阿奴咳嗽连连,越想越气。见她脸色难看,阿波有些担心,将盖在云丹身上的毯子拿过来给阿奴包,阿奴摇头道:“虽然屋里热,还是给他盖上的好。”万一又病一个,大过年的一屋子药味。
阿波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说道:“这小紫身子骨比你好多了,从小不知道吃了多少好东西。”
阿奴见他忽然不待见云丹,觉得奇怪,见云丹沉睡,也没多想。转而想起佛家修行的目的,她迷惑不解:“为什么热衷与转世?我不觉得保留前世的记忆或者说被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干扰有那么好,喇嘛们修行不是为了能够进入西方极乐吗?为什么还要转世轮回受红尘折磨?”
“西方极乐哪那么容易进入,只有在人世间一世又一世的修行,积累多世善业最后才能升入极乐,这种人少之又少。”阿波像是想起什么,感慨道:“如果能够知道生老病死可以被颠覆,可以被超越,可以舍弃,那么做人比成佛现实多了。”
阿奴有些明白:“那他们钻研转世这个问题是为了修行速成?”她扶手笑道:“那以后阿岩就可以写《转世速成法则》。惊悚一点叫《穿越生死线》,或者神秘一点,名字就叫《超越生死》,应该叫‘穿越’吧,干脆就叫‘超时空之旅’好拉?要不要搞个转世速成班?”
阿波目瞪口呆,他还沉浸在学术研讨的严肃氛围中,阿奴已经开始算计纳达岩等人研究转身这个问题的日后收益。
突然体会到了沈谦和沈嘉木教导刘仲的时候有力使不上的那股郁闷,他咬牙教训道:“你这叫渎神。”
阿奴眨眨眼:“我们崇巫。”
阿波被堵的差点翻白眼:“你以为像吃饭一样这么容易,没有高深的修行不可能办到?”
“我呢?”阿奴小心的挖个坑。
“你哪有那慧根?”阿波怒斥一句后,才发现自己被阿奴绕进去了,她没有慧根一样转世了,狗屎运,阿波差点捶胸顿足。
床上的云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阿奴和阿波吓了一跳。
阿奴惊得脸色发白,云丹笑得在床上弯成一尾大虾,阿波笑骂道:“偷听了这么久,还不起来。”
阿奴怒瞪着阿波,敢情阿波去拿毯子的时候就发现云丹醒了。
阿波摸摸胡子:“没事的,云丹跟你一样没有慧根。”
阿奴急忙问云丹:“你什么时候醒的?”
云丹正在揉肚子,懒洋洋地说:“不告诉你。”
阿奴对阵云丹少有落到下风的时候,但也不是没有,特别是云丹年岁渐长,跟罗桑学的一肚子心眼,越来越不好对付。看这人别扭劲又上来了,她干脆不理这个野蛮人,转头对着阿波眼泪汪汪的猛咳嗽。
阿波见状懊恼起来,刚才发现云丹醒了就应该把他赶出去。
他郑重警告云丹:“不准乱说,否则你知道后果。”语带威胁,云丹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阿奴放松下来,一抹一头的汗。阿波见她难受,想起药早已煎好,站起来准备给阿奴热药。阿奴忽然问道:“阿波师父,你为什么不愿意当喇嘛?”
这个问题阿奴问过好多次,此时问出来颇有些交换秘密的味道,阿波苦笑回答:“我那时在修吐蕃的历史,大凡研读历史的人都喜欢做总结,觉得自己比别人知道的多些,可以想师兄弟们炫耀,而我得出的结论是,吐蕃王权没落是因为引进了佛教。”
“耶?”阿奴吃惊,连云丹也抬起头。
“本必砵教就比佛教好,但是砵教兴盛时期,吐蕃欣欣向荣,引进了佛教之后,不管是灭砵兴佛,还是灭佛兴砵,国家都会发生剧烈动荡,几百年来,砵教佛教互相碾匝,最后将整个吐蕃拖垮了。”阿波语调沉重。
阿波似乎与吐蕃王室有血缘关系,阿奴想起噶玛寺跳‘羌姆’的那天,阿波唱的歌里透出了浓浓的彷徨,原来那里面不仅仅有着对吐蕃佛教的祭祀仪式和修行方式的颠覆和嘲弄,还有着对自己信仰的宗教覆灭了祖先建立的王朝的悲哀。
关于吐蕃的砵教与佛教之争,阿波上课时讲了很多,阿奴虽然爱听不听,还是听进去了一些,但是她的经历必然导致她的看法与此时大多数的人迥异。而相对与别的教派,阿奴觉得佛教还是很宽容平和的,很少看见流血冲突,当然那是中原的佛教。阿奴前世来自一个各种信仰奇异融合的海边城市,高楼大厦旁边常常可以看见不协调的低矮陈旧的小庙宇,里面供奉的菩萨五花八门,地藏菩萨与操蛇之神,阎罗王为伍,一团混乱,而今世即使接触过吐蕃的修行者,比如阿爸罗桑,向巴之流的喇嘛,阿奴还是对吐蕃的佛教不了解,这跟吐蕃佛教的传教方式有关,他们都搞的很神秘,机密程度不亚于‘X档案’。
阿奴皱眉说道:“两种立场迥异的宗教拉锯战最后导致国家灭亡的列子也不少,前世甚至还有一种关于信仰佛教会毁灭一个民族精神的说法,我记得有一句黑色幽默‘微笑着的佛陀在超度灵魂,帮人步出苦海的同时,却灭亡了一个又一个王朝,让所有信奉他的民族走向衰落’。”因为那句‘微笑的佛陀’很有诗意,阿奴就记住了这句话。
“微笑的佛陀吗?”阿波翻来倒去地喃喃自语,云丹也坐起来。
阿奴却说道:“可是我觉得宗教不过是宗教,就像利器也要拿在手里才有杀伤力一样,关键在于信仰宗教的人。宗教被别有用心的人掌握后才是它变异的开始。不论创立宗教和传播宗教的人最初多么纯洁无私,当宗教要一杀害生命作为其存在的代价时,它已经背离了初衷。说到底也是权利与利益的争夺。”
所以阿奴觉得阿波似乎走进了死胡同:“就因为这样的困惑,所以师父放弃自己的信仰?可是吐蕃覆灭未必完全是宗教的错误,当权者不该负责么?难道没有佛教,吐蕃就会一直延续下去?汉人说过一句‘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纵观中原与周围国家历史,改朝换代再正常不过,阿波师父听沈夫子说过吧?中原也有几百年的诸侯割据史。”
阿波一脸苦闷:“你沈夫子与我的观点相同,他也认为佛教对吐蕃并没有好处。”
“他是儒家学者,敬的是孔夫子,他们呢是入世之人,总觉得佛教自私自利,灭绝人伦,根本对佛家不以为然,所以一个宗教信仰的人去听信他的话未免以偏概全。”
阿波小小,这只是一个原因,阿奴的话并不能解开他的心结,他忽然问道:“你们那里吐蕃最后怎样了?”
阿奴想了想:“之前的历史不是很清楚,不过后来是并入中原成为中原的一个省,叫做西藏。也有人想闹独立,不过没有成功。哦,对了,那个想闹独立的就是一个大喇嘛活佛。因为之前西藏的政治和宗教权利都在他手里,后来被颇多了,他就逃到印度,一直想复辟,不过大多苏西藏人不愿意,他也一直没有成功。”
阿波闻言默然半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这番谈话还是有一点启发,阿奴打散辫子,抓了个梳子慢慢的梳理头发,她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梳发。
良久她转头对云丹说道:“吐蕃各个教派寺院的势力大的很,你多跟他们打好关系,日后行事方便的多。”说完她不觉得好笑,刚刚讲完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宗教,现在这个别有用心的人换成她了。
阿奴抬眼看见云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天虽然亮了,但是屋子里晦暗不明,只有火盆里烧的牛粪发出的红光,映在云丹眼睛里像是燃烧了一团火,阿奴被他看的发毛,怒道:“有你这么看人的么?跟饿狼似的。”
云丹往后一倒:“还有呢?怎么不说了?”
“还有啊?”阿奴想想“至于沈夫子教你的汉学里,孔圣人的话倒是每一个皇帝都爱听,百姓爱听另外一个孟子的话,这两人的书你可以自己读一读。我看博窝的那个嘎狼王就很精通汉学,他的领地近年来迅速扩张,很多都是兵不血刃得来的,我怀疑阿依族与博噶尔人的争斗他没少在里面做手脚,自从他继承王位以来,又碰上了金杜和我阿妈那两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憨人,博噶尔人与我们的关系一年比一年糟糕,最后好处全给他的了。这种手段你学着点,日后总有用处。”
云帆翻过来看她:“还有呢?”
“哪那么多还有?”阿奴咕哝,手上的梳子卡住了,她一用力,还是不行,阿奴皱起眉头:“嗯,还有啊,还有多看看中原的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争霸的历史,明白一下什么是合纵连横,这对你有好处。”
“你不是讨厌我要做的事情?怎么突然热衷起来。”云丹纳闷,他起身走过来,拿起那怒的梳子小心的将打结的头发梳开。阿奴的头发不是很浓密,但是很柔滑,触感很好,他抓起一把,看着它在手上迅速滑下。
“不讨厌,只是不感兴趣而已,不过整个吐蕃械斗成风,我们族人要在打箭炉生存,没有强有力的靠山一样会被人欺负,所以,你努力吧。”阿奴扔下话。
云丹的手顿住:“好处?”他微微有些切齿,还以为阿奴是为他着想,说半天是为了族人。
阿奴长眼微挑:“我阿爸教你这个徒弟一分钱学费没有,还供你吃喝,根本是倒贴,你为她心爱的女儿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应该的。”
“没好处我不干。”云丹一副你奈我何的惫懒样。
“好吧。”阿奴勉为其难,“你路过的时候有一碗酒。”
云丹气结:“小气成这样也太多分了。”
阿奴歪在卡垫上:“迎接朋友有好酒,仇人来了有毒药,自己选吧。”
毒药?这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咯?云丹扔下梳子:“有你这么求人的?”
“你住在我家,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钱?阿爸都给你最好的,纳森也是我阿爸给你的对不对?举手之劳还要推三堵四的。”阿奴愤愤不平,自个还没有马呢,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个家伙还要谈价还价。
“还是那句话,没好处我不干。”云丹又躺回床上。
阿奴强调:“我成亲了,所以你还是少打我的主意。”
云丹心道:“我就是打你主意你能怎样。”嘴上却说道:“跟我去中原,不然一拍两散。”
阿奴反唇相讥:“等你长本事的那天再来跟我谈条件,现在你还什么都不是呢。未来没影子的事也敢拿来说嘴,空手套白狼也要有本事才行。”
“这是你说的吗,记住了。”云丹‘嚯’地站起来。
“干什么!”罗桑一进来就看见两人跟斗鸡一样在吵架。
阿波拿着药进来:“阿奴玛,你生个病也老实一些,云丹,你回去睡吧。”
他们将两只斗鸡叉开,阿奴喝药之前朝云丹做个鬼脸,云丹忽然心情好起来,一路笑着出去了。
阿奴恼道:“以前他都会生气,今天吃错药了。”
罗桑训道:“只有你吃药,有人吃错那也是你,还不去床上躺着。”
阿奴嘟着嘴躺回去,忽然闻了闻毯子:“臭死了,被那个混蛋盖过了,阿爸,换一个。”
云丹还未走远,听见阿奴嫌弃他,有晴转多云,摔门而去。
第二卷 蛮荒部落 第六十七节 途径察雅
三人都被云丹那摔门的声音震的耳聋,阿奴咯咯一笑,满意的缩进毯子里。
跟阿波谈话后,阿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既然是纳达岩自己愿意的事情,不是被强迫,她心里的不安去了大半。两年以后,她就上门要人,向巴若是敢刁难,把丹派绑架了去换就是,那个可是他的亲侄儿。想罢她露出一个笑容很快就睡着了。
阿波和罗桑看她笑得诡异,不禁摇头。罗桑偷偷将阿波拉到门外,压低声音道:“你没有告诉她,受戒之后才能修行?”
阿波沉着脸摇头,罗桑送口气:“以后她总会知道,能瞒一时就瞒着吧,万一有转机也说不定。”
之后的日子,阿奴定下心来修养。曾经在洛隆伺候沈青娘的阿霞被罗桑叫人接来专门做药膳,阿奴的大伯父伦珠索性将阿霞一家人都送过来。而果儿和享珠、卓嘎等人则早就去了打箭炉,果儿在那等候沈青娘他们,阿霞希望女儿可以回到中原。
她劈头问道:“我成年礼的那天晚上在鱼尾葵树下亲阿吉拉的是谁?”
啊?双胞胎红着脸,异口同声:“是我。”
三人同时大惊失色,阿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问题问出一个这么惊爆的答案。
在阿都的拳头拎起来之前,阿罗一脸的羞涩的坦白:“是她扑上来亲我的。”
阿吉拉搞错人了,阿奴和阿都都送口气。
两人虽然相像,但是族人们还是分的清楚,更不要说从小一起长大的阿吉拉。阿奴早发现阿吉拉对双胞胎特别好,以前自己说一,她从不说二,况且双胞胎小时候没少作弄她,那天她居然替这两混蛋出头,抱怨自己苛待了他们,阿奴就觉得奇怪了。看阿都那样,两人暗通款曲有些时间了。她的成年礼也是阿吉拉的成年礼,那天两人和刘仲被金杜扣下,阿吉拉大概等急了,加上又是晚上,没看清楚。
可是阿奴又觉得不对,自己那晚虽然心情很差,还是注意到树下两人难解难分,不像是搞错拉。她本想让跟阿吉拉相好的那个留守寨子,另外一个踢出去短途马帮。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阿奴问道:“到底你们谁喜欢阿吉拉?”却见两人都抬头,妈妈咪呀!阿奴头大如斗,连忙换个说法:“那阿吉拉喜欢谁?”这下子阿都抬头挺胸,阿罗垂头丧气。
已经选择过了那就好,阿奴的小心肝放回原地。这死妮子钥匙敢搞得手足相残,寨子里那些双胞胎的粉丝们会活吃了她。难道是阿吉拉那天发现亲错人,找到阿都后还特地又跑到同一棵树下再亲一遍?不过鱼尾葵树有好几棵,也不知道阿都指的是哪棵?算了?不管这一笔烂账。
阿奴决定让阿罗跟着益西多吉去跑短途马帮,阿都和阿吉拉成亲后留守寨子。听到阿奴的决定,阿罗心情又好起来,阿都却嚷嚷:“我也要去跑马帮。”
阿奴没好气地对阿罗说道:“只能一个去,不是你就是他,你们自己选,拳头解决也可以。”阿都顿时没了声音,他打不过阿罗。
阿奴问起这几天两人干什么了。
两人互看一眼,最后阿罗坦白:“阿奴玛,那个洛桑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