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低头摸着扶苏脑后刚刚留起的小短毛,无奈地说道:“王室有规定,男孩子一到五岁就要抱走,去学习六艺和剑法,我们就不可能天天相见了。我到时候想他了,就击筑,筑声会飞过高墙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就知道是母亲在思念他了。”
寒芳心里一颤,环视整个偏殿,心里感慨:这深宫大院,她们天天翘首企盼的那个男人对她们根本不屑一顾,她们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孩子,可是就连孩子也要无情地被夺走,这是什么破规矩?
寒芳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看到可爱的扶苏,莞尔一笑,把扶苏拉过来,抱进怀里:“时间过得真快,扶苏都这么大了!越长越漂亮了!”
扶苏有些认生,挣脱寒芳往母亲的怀抱里钻。
“是呀,时间过得真快。”苏也无限感慨。
寒芳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勉强笑了一下道:“我有好久没有击过筑了,让我也试试?”
“妹妹也会?”苏惊异地问。
寒芳微笑着一点头抱过了筑,先简单敲了几下找找感觉。
寒芳环视了一脸寂寞的众人,想了一下,轻轻击起欢快的节奏。愉快的旋律很快感染了每一个人,就连寒芳自己也变得愉快起来,不知不觉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摆起身体。
小扶苏更是又转圈,又抬脚,又摆着小手嘎嘎地笑着。众姬人也不觉忘情地跟着音乐打着节拍,翩翩起舞。
一曲击完,众人脸上都洋溢着醉人的欢笑。
苏忍不住赞道:“没想到妹妹击得这么好,听后让人感觉好愉快。”
旁边的姬人也是赞不绝口。
寒芳开心得脸上泛着红晕,暗想:原来能带给别人快乐自己也会很快乐。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口有人击掌大声说:“好!击得好!”
众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大王,忙离开座位跪下行礼。
嬴政听完了廷尉关于嫪毐一案进展的奏报,挥退了廷尉,心烦意乱地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琢磨着寒芳的事情。等他终于拿定主意回到蕲年宫,却没有见到寒芳,就信步走了出来。
嬴政走到御花园内听到愉快的音乐,闻声走来,看到寒芳开心纵情的样子,心已陶醉。
嬴政听得忘了神,音乐结束半天才想起来叫好。他迈步走进了殿内,满面春风夸赞着说:“好听!都平身吧。”
众姬人起身恭敬地立在一边,一个个面带惊喜地低着头,偷眼瞅着大王。
嬴政弯腰摸了摸扶苏的脑袋,说道:“都长这么大了?寡人看看。”
苏忙躬身过来,把扶苏抱起让大王看。
嬴政端详着看看,捏捏扶苏胖嘟嘟的小脸,又捏捏扶苏的小鼻子,夸道:“嗯!长得跟母亲一样清秀可人。”
扶苏被捏得极不舒服,抬起小手去推嬴政捏着他鼻子的手,又伸另一只手去打嬴政的脸。
苏大吃一惊,忙去拉住扶苏的手,惊慌地语无伦次:“大王……扶苏……臣妾……恕罪……”
嬴政没有计较,淡淡一笑,转头问默然站在一边的寒芳:“你何时会击筑的?寡人为何不知道?”
寒芳面无表情,程序化地行礼回答:“回大王,我在进宫前学的。”
嬴政听着这样陌生的回答觉得十分别扭,可是别无他法。他扫视众人,走上前轻轻敲了敲筑,思索了片刻,对侍立在身后的左史沉吟着说:“史官,记录下来,今后宫中姬人都要学习琴艺和纺织。”
给这些妇人找些事做做,免得平日锦衣玉食,无所事事,勾心斗角。嬴政如是想。
嬴政又仔细想了一下补充道:“有鉴于全国百姓男耕女织,终年辛劳不休,而宫中这样多的男女,众多人服侍少数几个人,个个好逸恶劳。寡人决定,宫中内侍除了分内的勤务外,其他人都要参加军事操练,姬人、宫女则应规定其每日织多少布,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军中之苦和民间妇女的辛苦!作为宫中今后的制度,寡人亦将亲作表率。”
“喏。”史官记录完毕退到一旁。
出了偏殿。御花园桃红柳绿,花团锦簇,一派盎然的春色。
寒芳和嬴政一言不发地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
“你刚才击筑击得真好听,我还不知道你会击筑。”嬴政没话找话说,想打破尴尬的局面。
寒芳不冷不热地回道:“大王真是勤政,处处不忘政务和工作,几句话就解决了宫内人人懒散,好逸恶劳的恶习。”
嬴政瞪着眼睛看着她,憋了一肚子闷气,立在原地想了想,伸出手来拉她,被她冷冷地甩开。
一群候鸟鸣叫着从天空中自由地飞过。
寒芳情不自禁地抬头望了望,目光中全是渴望……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冰释前嫌
嬴政望着满脸向往的寒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心底一阵无奈,抬手挥退了身后侍立的史官和内侍,只留下他们二人单独相处。
二人继续在满园新绿中默默走着。
嬴政沉思良久说:“芳,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不开心,我最近太忙没有抽时间陪你,是我不好。”
寒芳听着软软的话语,心里也一软,不禁抬头看了看嬴政,见他目光平视前方,脸上也是说不尽的落寞。
这神情和刚才那些女人有什么区别?为何这王宫里面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落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渴望欢乐,可是王宫的那道高墙阻隔了他们追求快乐的权力,他们渴望亲情、爱情、友情……一切美好的东西,可是这些离他们太遥远,所以他们在心底深处筑起一道高墙,把自己的心灵禁锢起来,然后默默地去忍受那份孤独和寂寞。
嬴政停下脚步,转过身,注视着她,沉吟着说:“我刚刚亲政,后面还有许多问题要面对。芳,我希望你能再留在我身边一段时间,成蟜不在了,我……我只剩下你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寒芳心里一颤,怔怔望着他。我为何不能站在他的角度去理解他?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其实对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他做为一个帝王能如此待我,我还要他怎样?或许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使我在心里面也筑起了一道高墙?想到这里,忍不住说:“是我不好!我不该和你赌气。”
嬴政一愣,继而笑了,温和地说:“你不生气了?”
寒芳摇摇头,自责地说:“我不该乱发脾气,更不该冷冷对你。”
“你不生气就好了!”嬴政如释重负。
寒芳轻笑着说:“谁让你把我困在这王宫里,你叫我不舒服,我也叫你不痛快!”
嬴政见寒芳又恢复了本性,开心地说:“我知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二人沐浴在春风里,融融的春意融化了心里的冰封,不觉漫步到了湖边。
寒芳看见清澈的湖水眼睛一亮,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嬴政望望微波的湖面,转头道:“赵高,去拉条船来。”又回头笑着对寒芳说,“一起划船?”
“嗯!”寒芳见嬴政脸上有了笑容,也不忍让其扫兴。
上了小船,湖面上吹来的风还有些凉,嬴政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寒芳披上,柔声说:“春寒,小心着凉!”
“我有披风,你也要注意。”寒芳想要把披风还回去。
嬴政举起手臂,握紧拳头做了个很有力量的姿势,挑起眉毛笑笑:“我没事,我是男人。”
寒芳看着嬴政俏皮的样子,失笑道:“是呀,是呀!你不仅是男人,还是个很厉害的男人!天下最厉害的!”
嬴政笑着去摇橹划船,眼睛里也都是融融春意。
身边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残暴的君王吗?寒芳看着飘荡着薄薄雾气的湖面,感觉像在梦中一样。
嬴政目不转睛地盯着寒芳,微笑不语。
寒芳默默看着清澈透明的湖水中变换的云影,沉思默想,想起当日划船嬴义初坐到船上时紧张的神情和头上顶着那个小“尾巴”的模样不觉轻笑。
“芳,你笑的样子真好看!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嬴政望着嘴角轻笑的寒芳突兀地冒了这样一句。
“啊?你说什么?”寒芳猛地回过神来。
嬴政刚想说话。一尾鲤鱼从湖中跃起,“咕咚”一声又落进水里,湖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鱼!有鱼!”寒芳用手指着,兴奋地大喊。
弃舟登岸,嬴政拉着她的手回到蕲年宫。
宫门外,寒芳看到两辆崭新的马车停在门口,华丽的马车涂着朱红的漆,车身庞大。
寒芳禁不住好奇地问:“咦?怎么有两辆马车停在这里?”
嬴政笑着,柔声问:“你看看喜欢吗?我命人专为你做的!”
“我?”寒芳瞪大眼睛看着嬴政,脚却情不自禁往马车走去。
近侍忙走上前掀开车帘。
寒芳伸头一看,车内设计得精致豪华,马车内可坐可躺,车内还有个雕工精细的梳妆台,梳妆台上女人用的物品一应俱全。
“喜欢吗?”嬴政走过来,把头凑到寒芳耳边问。
“嗯!”寒芳用力点头,瞬间又颓然地低下头,“喜欢又怎么样?只能看,不能用。”
嬴政神秘地一笑:“我们先进去。”
寒芳又回头看了看两辆豪华的马车,连连叹息。
进了宫门,一个全身盔甲的虎贲军跪候在丹墀下,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嬴政走了进来,伏地叩首朗声道:“叩见大王!”
“嗯!起来吧!”嬴政略一摆手。
“谢大王!”盔甲声哗哗作响,此人站了起来,垂手肃立。
寒芳忍不住惊叫了起来:“嬴义!”
“末将参见韩姑娘!”嬴义抱拳行礼。
寒芳迷惑地看着笑眯眯的嬴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嬴政偷偷冲她挤了一只眼,转头严肃地对嬴义说道:“从今日起,你调至蕲年宫,负责宫内的安全防卫。”顿了一下接着说,“负责护卫韩姑娘的安全,不得再出现类似被嫪毐挟持的情况。”
“遵令!”嬴义伏地领命,然后起身恭敬地退到大殿一旁。
寒芳忍不住又看了嬴义几眼,很想和他好好聊聊问问现况,可是嬴政在旁边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嬴义挺身站立,目不斜视,表情肃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一阵激动。
嬴政拉着寒芳进了大殿,内侍解掉二人的披风,呈上茶水点心退到殿外。
嬴政轻笑着说:“我又把嬴义给你调来了,以后你再出门,还由他负责你的安全!”喝了口茶水,对满脸诧异的寒芳接着说,“今后你想去哪里直接坐着马车去,整个咸阳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寒芳简直难以置信,喜笑颜开地问:“真的?”
嬴政端着茶杯笑着点头道:“你看我像说假话吗?但是你出宫必须提前告知我,否则我可不依!”
“嗯!嗯!”寒芳拼命地点头,“我一定会提前向你请示的!”
“来,吃些点心吧!中午你肯定也没吃好。”嬴政把一块点心递到寒芳嘴前。
寒芳听话地咬了一口,嘻嘻笑道:“蚊子,你真好!”
嬴政咯咯一笑:“随你的心意就说我好,不随你的心意就给我冷脸看,脸变得真快,难怪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笑着把剩下半块点心塞进嘴里,斜睨着她。
寒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高兴不高兴全写在脸上。”低头看到放在几案上的面具,拿起来把面具戴在脸上,“这样好不好,以后我再不高兴了就带着面具,不给你脸色看。”
“还是不要了!”嬴政笑着把面具拿开,“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云开雾散了!寒芳觉得肚子也饿了,埋下头一阵狼吞虎咽把盘子内的点心吃了个精光,吃完拍拍肚皮说:“好了!这下吃饱了!”
嬴政一笑,用手帕替寒芳擦了擦挂在嘴角的碎屑:“唉!气得自己不吃饭,何苦呢?”看她用白眼翻着自己,忙又笑着改口说,“你还说我?我看你和我一样,是两个极端的性格,有时候成熟得像个谋士,有时候天真得像个孩子。”
寒芳嘻嘻笑着,低头去喝茶。
嬴政微笑着拿起一卷奏简。
寒芳看看天色尚早,笑眯眯地问道:“蚊子!请示一下,我能不能现在就出宫转转?”满脸堆着笑意。
“哦?这么快就迫不及待了?”嬴政斜睨着她问。
“如此漂亮的马车,不想马上坐坐是假的,再说,你送给我的礼物,也想我尽快试试对吧?”寒芳狡辩和说服的功夫向来是一流的。
“真的想去?”嬴政故意仰着脸不以为然地问。
“真的。”寒芳一脸讨好的笑容。
“那就去!”嬴政说着站起身,抱起寒芳哈哈笑着往殿外跑去。
嬴政跑到马车近前,直接把寒芳放在软软的马车上,然后自己也跳上马车,大声说道:“赵高,出宫!”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雨飘摇
最近几天嬴政似乎特别忙,几乎很少和寒芳照面。从谈话间,寒芳知道嬴政制定了一系列措施来巩固政权,并对嫪毐的余党进行了全力的清剿。
寒芳闲着没事,出宫也方便了。她就带着嬴义和虎贲军在咸阳城内满大街转悠,希望能够再看到浩然,可是几天过去却一无所获。
嬴义见她每天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转,就知道她是在做什么,可是又不便多问。宫内这么多的侍卫、近侍跟着,又是在大王的眼皮底下,岂敢造次?
寒芳也刻意和嬴义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她很清楚,自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嬴政眼中的那一抹杀气她至今也没有忘记。
亲政后的嬴政,脸上的稚气已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霸气。寒芳对他少了三分邻家男孩的亲切感,多了几分畏惧。
寒芳转悠了一上午又是毫无收获,无精打采地回到蕲年宫,准备吃过午饭好好睡一觉。
寒芳坐在几案边喝了几口茶,看到一摞书简,随手拿起一册来看,是廷尉刚呈报上来关于嫪毐案件的牵连者,再看看日期是今天,上面都是刚查出来的准备抓捕的名单,奏请嬴政批复。
寒芳拿起茶杯缓缓喝着茶,慢慢看着,看到最后几行时,一个名字赫然跃入眼帘:屈怀。寒芳心里一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屈怀应该也是嫪毐一党,他也会因为嫪毐的事而获罪。
“在偷看我的奏简呢?”一个声音轻轻在寒芳耳边响起。
嬴政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见寒芳正坐在几岸边皱着眉发呆,轻轻走了过去。
寒芳冷不防吓了一跳,装作若无其事地扔下奏简,嗔道:“吓死我了!你何时走路变得没有声音了?学会吓人了?”
嬴政嘻嘻一笑:“今天不太忙,专程早些回来陪你,下午吃完饭去钓鱼可好?”说着拿起奏简看了几眼,抬手做了批复。
寒芳看着嬴政做了批复,知道一旦盖了玉玺就要发去执行,急得满头冒汗,却无计可施。
寒芳看着嬴政拿起第二卷奏简,想都没想便抢了下来,心道:不能让他再批了,批完了发下去执行,就一切都晚了!
“干什么?”嬴政猛地被抢去奏简,吓了一跳。
“一会儿再批……我们先吃饭,我饿了!”寒芳胡诌道。
嬴政看看计时沙漏,轻点一下寒芳的鼻子,带些宠溺地说:“这么早就饿了?好,吃饭。”一边命令赵高传膳,一边拉着她在一边坐下伸了个懒腰。
寒芳边吃饭边想心事。屈怀是否已经逃走了呢?他不会傻得坐以待毙吧?怎样能给他送个信呢?她瞥见立在殿外的嬴义。可是让他去给屈怀送信,这种背叛大王的事他绝对不会做。怎么办呢?突然看到格架上摆放的玉雕桃树摆件,寒芳有了主意。
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