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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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永远-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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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思永不置可否地嗯嗯,时经纬往后一靠,摸着下巴狐疑道:“我不信。”
  “为什么?”
  时经纬眉间微拧,斟酌半晌才道:“不是我给你泼冷水,我就是觉得吧……你这事不太靠谱。”
  不等席思永开口他又说:“我不是说成冰不靠谱,我只恐怕她家那关不好过。”
  席思永面色未变,只试探问:“你是说成冰的妈妈?”
  时经纬点点头:“做实业的这一块呢,大部分都比较低调,活跃点的也是在他们自己的圈子里。我虽然接触的不多,不过成冰的妈妈很有些名气,八面玲珑、人面也广。没有她南生电子肯定不会有今天的规模。你觉得外滩铁娘子会放自己的独生女儿,跟你回去就找个小白领的工作,这么过一辈子?她迟早还得回来吧,你家在那边也算有头有脸的,你到时候再入赘?”
  席思永端着啤酒瓶不说话,成冰也和他商量过这件事,成冰的意思是现在中国的职业经理人越来越多,一个企业要做大终究要脱离家族制度,不如以此为契机。然而席思永本人对此并不持乐观态度,想起那天早上林南生带他参观成家的情景,三楼林林总总的房间,都是成冰已不大用的琴房、画室,另有一间房,一眼望过去,整面墙的柜子里搁的全是皮具。
  “冰冰这孩子,别的本事没有,花钱的功夫一流,”林南生彼时指着琳琅满目的皮包手袋,颇无奈地说,“每季的新款订回来,用不到三天就扔到一边,干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你以后可千万别跟她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那些皮具上的铭牌,还在眼前闪动着锃亮的光泽,他心烦意乱地灌下整瓶冰纯嘉士伯——那天他已隐隐觉得林南生意有所指,所以特意住到赵旭家来。然而这几天他全沉浸在那个有成冰的美妙未来中,不愿意去怀疑爱人的母亲,这小小的不安,他宁愿是自己多心。
  现在他却又拿不准了,脑袋里某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仅仅是自己多心而已。
  晚上成冰买了电影票,有远东第一影院之称的大光明,情侣座。好莱坞大片的震撼音效全变成情侣呢喃的背景音——小时候他不明白情侣座为什么位置差价格高还有那么多人抢着买,现在他才明白情侣座的好处。墨暗的空间里,他们都以不可遏止的热情摸索着对方的唇齿发端,成冰不知犯了什么魔,常趁他不备时在他耳后狠狠地噬咬一口。他忍着痛低声笑骂道:“狂犬病在你体内潜伏了多少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成冰不理他,他只感觉到轻软的唇流连到他的唇间,然后在他意乱神迷之时,又是一下无防备的啮噬,他忍不住收紧双臂拥住她:“成冰你怎么了?”
  “咬得重一点,你就记得深一点。”
  席思永在心底暗暗地问候了金庸及他家若干女性长辈,成冰蜷在他怀里,轻快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颤抖:“你以后会不会忘记我?”
  妈的,今天玩什么多愁善感,嘴上却笑道:“我要是说会,你还不得拿把刀在我身上戳两个窟窿?”
  成冰松开他脖颈坐下来,放映厅里震撼的音效滚滚而来,席思永却只觉得一切静得可怕。成冰默然不语,他的世界里便是寂然无声的一片,许久后才听成冰低声说:“思永,我想……我不能跟你回K市了。”
  他脸上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成冰偏首瞟过去,只看到他双唇抿成一线,良久才问:“你妈妈不同意吗?”
  “当然不是,”成冰诧异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席思永面色平静,并无任何言语,成冰忽觉像是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原来预备的许多考虑现在全派不上用场,她原以为他至少要追问缘由,现在看来不过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如果对席思永来说,她回K市不过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那她还能指望他做出什么努力呢?
  万般的忐忑不安登时都凉下来,成冰灰心丧气道:“是我自己的考虑,我想……我们可能还是不适合在一起吧。”
  席思永仍默然不语,成冰在这样的静默中苦苦捱过电影后半场,等散场出来,她整个人已恨不得挖个冰窟窿把自己埋进去。她一个人在前面急匆匆地走,席思永追了两步上来拽住她的手问:“那你总得告诉我,你自己是什么考虑吧?”

  You and I(4)

  “我想留在上海照顾妈妈。”
  席思永不解道:“这是什么理由?”
  成冰的拗脾气便上来了:“我要照顾我妈妈,这个理由很过分吗?”
  席思永拍额叹道:“这个理由不过分,我的意思是,难道你以前就准备不照顾你妈妈?你妈妈在上海有佣人照顾,我们可以假期过来看她,她也可以平时过去看我们——”他说着气急败坏起来,“在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这怎么突然就成了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了?”
  成冰拗着不吭声,席思永无奈又问:“你到底又考虑什么了?”
  “我妈这几天心情挺差的,她没跟我说什么,可是我看得出来,”成冰摁着头叹了一声,“我以为她只是有点伤心,可是……昨天我二姨给我电话,我才知道,妈妈以为我想跟你回去,是因为受不了这个地方,受不了这个家。”
  “你——就因为她这么想,所以你得留在这里证明你不是受不了这个家?”
  “你不知道具体情况!”成冰心烦意躁,瞪着席思永半天才继续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妈为什么会这样想!”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我妈以前一个朋友的女儿,也是像我这样,家里挺宝贝的,就因为父母闹离婚,那个姐姐在家里呆得很郁闷,整天就想着赶紧脱离家庭。所以那个姐姐大专毕业就立刻嫁人了,嫁的还是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男人,结果后来……后来儿子八岁的时候小两口离婚了。”
  “那你妈也不能因为这个打死一船人啊?”
  “席思永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呀!”
  “我怎么就阴阳怪气了,我这说的不是事实吗?难道因为有人出过车祸,你就永远不上街?因为有人吃饭噎死,你就干脆一辈子别吃饭?好!现在你妈妈觉得你是受不了这个家,你妈妈伤心了,所以你就得证明给她看——那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多少次,你能每次都这样迁就你妈妈这种异想天开的念头?”
  “我不能!”成冰气急败坏,“我不能,我知道你更加不可能迁就任何人!所以我说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行了吧!”
  “这话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席思永撂下狠话,伸手便拦了辆的士下来冲进去。成冰气得手脚直抖,对着没入滚滚车流的绿色的士怒吼道:“后悔我就跟你姓!”
  然而席思永是真的走了,成冰蹲下来,坐在花坛的小台阶上放声的哭——我干嘛不哭呀,我就哭,她恨恨地想,反正是失恋了,我干嘛还要失得体面理智呀?
  仰起头来星空仍是这样的璀璨,街灯和天幕上的星星一样交替闪烁,远远的路上,车灯铺成长长的灯幕——可谁又知道,某个坐在车里的人,是哭还是笑?人总是贪心的,原来她觉得只要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爱她,她也会像以前那些飞蛾扑火的女孩一样,追着他去天涯海角。然而等他表露出这么一点意思,她又希望他在乎她多一些,多一些,再多一些——年轻的时候,衡量爱的方式往往就是牺牲,谁肯多牺牲一点,谁就爱得多一点。
  她要花很大的代价,才会逐渐明白,更多的时候,爱不是盲目地斩断后路,而是携手劈开前路荆棘。
  “对不起。”
  成冰愣了许久才别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折返回来的席思永:“回来干嘛?我又不欠你钱。”
  席思永笑笑,似乎还蛮开心的样子,成冰意识到自己的哭相,赶紧抹抹脸。席思永在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下来,搂着她的肩往怀里摁,无奈道:“我错了还不成嘛?”
  他只简单一句话,成冰便软下来,咕哝着怨他:“谁让你这样说我妈!”
  席思永望着车水马龙的长街直叹气,不知怎地想起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武侠小说里有个专有名词叫“罩门”,在西方神话里有另一个词也是同样的意思,叫“阿喀琉斯的脚踝”。
  你武功盖世,你天下无敌,都逃不过那致命一击。
  那就是你千方百计想要掩盖,骗尽天下人,也无法骗过自己的罩门。
  过去漫长的时光岁月里,他也曾自以为周身完备,早已是百炼成钢。仿若傲立山巅的绝世高手那样,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他总能活在自设的窠臼里,遗世而独立,世间万物,再没任何东西能叫他介怀。
  然而今天他不得不承认,原来他也有这样一个罩门。
  明明是他先叫车离开,然而在车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的五脏六腑,拼命地从身体里割裂出来——他仿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从胸腔里剥裂出来,碾碎在灯火璀璨的车阵里。
  是什么时候,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是那个夕阳的湖畔,微漾的波光映出她少女的倒影,让他怅然若失的时候?是他隐没在台下,静静地听她唱《随风而逝》的时候?是那个醉酒的冬夜,他忘记今夕何夕,拉她踏上去往未知旅途的时候?是那个春日的雨夜,他扔下游戏里一同建基地的谢海峰,在漆黑的街头苦苦觅寻她踪迹的时候?还是学校的大礼堂里,她带着迷醉的笑容,靠在赵旭的肩头,叫他血气上涌再也无法自控的时候?
  到底有多遥远,谁又记得呢?
  当时不是没有试过逃离,也想过和别的女生保持一段更长久的关系,甚至态度恶劣希望让她先远离自己——谁知回头一看,不过是逃一步,近一步。
  “你鞋带散了。”
  席思永一怔,连忙低下头来系鞋带,糊里糊涂地还打了个死结,被成冰笑话,他这才记起正事来,缓下声气劝她:“你妈妈又不是小孩子,能想不明白这么点道理?眼看着你就要走,当然伤感了,可天下哪有陪着父母一辈子的子女,长大了都是要离家自立的,难道你能永远呆在家里?你看咱们传统风俗里有一条叫哭嫁,难道因为娘家人都在哭,那姑娘她就不嫁了吗?”
  “你不知道!”成冰急道,“我妈她认死理,那次我就和我爸爸见了一面,她就以为我瞒着她想跟我爸爸过,在家里哭得跟个什么似的。等她背着人哭完了,又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什么也不肯跟我说——你真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再有什么想不开的!”
  “谁知道她不是故意这样逼你和我分手的?”
  “席思永你说的还是不是人话啊!”成冰几乎是喊着把这句话甩出来的,席思永赶紧举手挂停战旗,“OK,我不说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别告诉我说除了分手没第二条路可走啊?”
  成冰埋下头,瓮声瓮气地问:“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
  席思永别过头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斜睨过来,成冰见他这般模样,也恨恨地把头别到另一边:“我知道你不肯啊,但实际上,这边的机会确实多很多,为什么只能是我放弃?”她叽叽咕咕的,觉得说来说去也不过显得自己可笑,显得是自己死乞白赖的要跟着他——有什么意思呢。
  长久的沉默,让她只想躲起来痛哭一场。
  “好!”
  成冰还在低声碎碎念,听到这个好字半天没回过神来,席思永双手撑在台阶后头,眼神里还透着丁点挑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好,我留下!但是我如果留在这里太皇太后还是不开心,你是不是又要迁就太皇太后和我分手?”
  “不会的。”
  “是你不会和我分手还是太皇太后不会不高兴?”
  “我妈不会不高兴的。”
  “那万一呢?”
  成冰歪着脑袋琢磨:“席思永你对我妈妈有意见吗?”
  席思永赶紧否认,讪讪道:“那怎么敢,太皇太后大人太有份量了,再说你们这儿,那不是丈母娘领导下的妻子负责制嘛!”
  “放心吧,我妈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席思永哟了一声,成冰连忙道,“她要不同意,我就和你私奔,这下总可以了吧?”
  席思永这才微露笑容,抿着嘴偷笑,成冰又担心席家二老不同意,又患得患失起来——没曾想席思永真肯舍了铁饭碗过来,这简直是从人生中的大悲陡然进入大喜。
  两人就这么傻乐着坐在马路旁的小台阶上,看车水马龙的流光溢彩,放眼望去看不到路的尽头,那里灯火璀璨,竟让人生出那样一种奇怪感觉——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种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感觉。
  “我爸有一瓶治跌打损伤的药,”席思永忽猫过身子来拥住她,下巴硌在她肩头,“藏在家里的樟木箱里,不管什么时候搬家,我爸都得把这瓶药带上。”
  “真的假的?”成冰旋即明白——席思永的意思是,他们家这一关也不好过。
  “ 我骗你干嘛?”席思永点点她的下巴,“我妈脾气跟你一样冲,”话音未落成冰就不干了,“我脾气很冲吗?我脾气很好了!”“是是是,你脾气不错,偶尔发点小脾气,OK?”成冰这才罢休,席思永心道,你这脾气确实不错,见我第一面就一开水瓶砸下来,没让我血溅五步那还当真是很不错的,嘴上却笑说,“那我妈也是这样,极其偶尔地和我爸干一架而已。”
  成冰冷冷地斜扫过一眼,席思永连忙抛开闲杂事端步入正题:“一年暑假搬家,我看见爸爸在清理箱子,就翻出了这么一瓶药水,这么高,”他比出个10公分的高度,“我印象里他收拾这个药瓶有好几次了,我就问这是什么东西。谁知道我爸爸突然就特别感慨,把我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儿子啊,这可是传家宝啊,以后你结婚了,爸爸再传给你——你看爸爸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不让你们成为孤儿寡母,这都付出了多么高的代价呀!”
  席思永讲得绘声绘色,成冰的注意力却转移到另一个问题:“你们家都是你妈说了算?”
  “不是,小事我妈说了算,大事我爸说了算。比如打伊拉克、反恐怖袭击、铲除基地分子这都属于大事,其他都是小事。”
  “那你妈这关肯定不好过,你想好怎么办了没?”
  “没。”
  成冰一听又急了,席思永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大不了先斩后奏,我先把那边给回了,到时候我妈顶多也就揍我一顿。我今天晚上先想想怎么办,你……你先等我消息吧。”
  他们十指相扣沿着花坛走,海边城市的风总是带着黏黏的湿气,粘在身上甚是难受,然而他们竟一点也不觉得难捱——或许在恋人们的心里,情人身上的味道,永远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翌日并没有接到太顺利的消息,席思永一提出留在上海的事就被父亲臭骂了一顿。赵旭暗地里笑她:“早没看出来,思永竟然收服在你手里!”她于是也有那么些沾沾自喜,趁着席思永四处打电话的空档问他:“席思永你是不是挺喜欢我的?”
  他白她一眼懒得理她,拎着手机在屋子里转圈。
  成冰不过辗转反侧踌躇犹豫的两天功夫,席思永已干净利落地回绝了K市的建筑设计院——他前些天让黎锐去他寝室搬行李,现在干脆叫黎锐带着三千块的违约金去建筑设计院把手续给结了,然后去市人才中心办了档案挂靠。成冰全不敢相信这等办事效率:“设计院的人不是和你爸爸很熟么?”
  席思永笑得像只狐狸:“傻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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