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太累了。
挨上枕头,一闭眼睛,马上就睡着。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是催眠师的咒语那样,在她幽深无人的梦里悄悄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困倦与发烧的泉源都五行缺智商
不服你们咬我啊
第五十一章
泉源家附近没有地铁站;所以下地铁之后还得再走一段才能回家。
赫哲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来的。
赫哲问:“路上走着呢?”
“嗯。”
“我本来那天飞机就走的;有点事误了。家里可能误会了。”
泉源父亲告诉泉源赫哲是因为喝醉了酒误的飞机;至于为什么喝醉;彼此都心照不宣。她跟赫哲其实很有默契,赫哲开口,她就知道赫哲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她说:“一样;我爸也非要你来吃饭。”
赫哲似乎苦笑了一声。
“是我爸跟伯父提的;我不来我爸可能要抽我。”
然后他又笑:“我们这样的地下友谊以后私底下约出来聚聚就好;到家里吃饭实在吃不消。”
泉源也笑:“嗯。”
赫哲说:“不说了,后来伯父留我下来谈了谈公司的事,你以后打算怎么样?”
泉源知道他说的是父亲要她回家工作的事,就说:“我胸无大志,继续小打小闹下去就满足了。”
赫哲有点无奈地摇头;不过泉源也看不见。
赫哲说:“我觉得你是志向太远大,朋友中间除了你谁还自己创业。”
赫哲说的朋友指的是岁数差不多能从家里继承点什么来的那一伙人。泉源跟他们交往不深,最多脸熟。
她说:“求你们以后不要压榨我这样的小公司。”
赫哲忽然就沉默了,泉源也没说话。再开口时赫哲说:“我觉得你像现在这样很好。”
“嗯。”泉源应了一声。
“很有活力,跟你以前不一样。你以前都懒得搭理别人,现在已经学会跟我说场面话了。”
泉源笑:“听起来不太像夸我。”
赫哲说:“现在不夸你,你也挺有自信的。”
“你以前一直哄我呢?”
赫哲不置可否。
泉源说:“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
“林意茹,你认识吗?”泉源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耳熟,所以想到大概会是父亲生意圈里某个人的女儿,那样赫哲也该认识。
赫哲说:“跟我们关系比较远,她父亲办娱乐杂志的,年宴的时候可能参加过,她还有个姐姐你应该知道,叫林慧茹。”
泉源也想起来了。
“原来是她。”
“嗯,林慧茹挺厉害,杂志社在她父亲手里的时候不怎么样,其实是在她手里起来的,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泉源隐约有这个印象。
既然是主打娱乐杂志的杂志社,那么想必跟踪贺晨曦的就是记者了。那个行当泉源不熟,但记者们的门路向来比较多,怪不得这么肆无忌惮。
泉源跟林慧茹不熟,不过林慧茹这个人风评还不错,应该能够讲得起道理。如果林意茹还是找人纠缠贺晨曦的话至少泉源也有了方向。就算林意茹不再找贺晨曦的麻烦了,泉源觉得也有必要在年末那些大大小小的年宴上结识一下林慧茹。贺晨曦前男友搞来的这一档子烂事始终是个隐患,还是防备一下好。
泉源有点后悔当初没能够拦下贺晨曦的这段恋情。如果说泉源出自老牌的大户,林慧茹这样的就是靠实力才能崛起的新秀,贺晨曦的前男友季稷家里则是外来想要分蛋糕的大户。泉源平常跟那个圈子若即若离,也没有注意过城里是不是来了什么新贵,所以季稷出现的时候泉源只以为那是个家境不错的男孩子。
像他们这样老大户里出来的二代的子弟们很多其实都像泉源赫哲这样低调,放在普通人群里也并不是太嚣张惹眼。说实话,除了家庭条件好一些,从小见识的场面多、眼光开阔一些之外,他们与身边的同学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从小有着积累人脉的意识在,所以交朋友的时候也许要显得更加受人喜爱。在泉源看来,他们这样的人能够成为不错的朋友,但是不能谈更深的感情。
先不说家庭中门当户对观念的压力,单单说他们自己的问题——无论表面上表现得有多么亲和,骨子的骄傲都是抹消不掉的。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人,但就是因为出生好,见识多,潜意识里就有种优越感。交朋友时并不明显,一旦投入了更深的感情,身份地位不同引起的生活习惯上的不同也好、思维方式上的不同也好,都会变成深深的鸿沟。更何况家里面把子女的婚姻当成一种投资的也大有人在。因为父辈也是这样过来的,他们大可以在婚姻之外再发展极端浪荡形骸的真感情,但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能跟上这种畸形怪诞的观念呢?
泉源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贺晨曦与季稷,无论季稷对贺晨曦有多好,泉源都并不觉得这种好可以长久。
因为季稷可以把婚姻与感情分开看待,但贺晨曦怎么可以?泉源又怎么能够忍受贺晨曦这样干净透明的一个女孩子,到最后为了爱情,傻乎乎地做了别人的外室?
自尊与自爱应该是第一位的,爱情永远要靠后排。
说是看透也好,偏见也罢,泉源觉得跟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搅合在一起都是不会有好结局的。她自己的母亲就是诸多悲剧中的一个。就算像是赫哲这样的好男人,如果他爱上一个平凡普通的灰姑娘,最终大概也只会以心伤收场。
泉源当然庆幸贺晨曦与季稷分手。这种庆幸并不是出于自私,而正是因为泉源对贺晨曦那种无私而隐秘的爱才令她在得知两人分手之后如释重负。
贺晨曦是个好女孩,她何必要嫁入豪门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泉源公寓所在的大厦已经就在眼前了。
电话里赫哲说:“你到了吧?”
“嗯。”
“那就先聊到这里,我要回家汇报一下相亲失败的事。”
泉源笑:“辛苦你。”
“总不会没人要。”
“找到了就告诉我一声,我有红包给她。”
赫哲说:“你再不肯大方一点去追爱,我想我要比你快了。”
赫哲的话里意有所指。泉源很快就明白了,想必赫哲的家里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新的对象。
泉源说:“那就输给你吧。”
赫哲笑了一声:“再见。”
“再见。”
自动门在泉源面前悄无声息地滑开,玻璃的倒影里闪过一辆熟悉的车子。车牌虽然模糊,但泉源不会错认,那是赫哲的车。
泉源想到送贺晨曦回家然后把车停在阴影里注视贺晨曦窗口的自己。
她想起很久以前跟贺晨曦坐在一起看一部取乐耍笑的电视剧,有一集里有句台词被反反复复提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说了太多遍,到了听到就使人发笑的地步。
小希捏着嗓子问:“问世间情为何物?”
泉源却没有办法回答。
——我也不知道。
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
晚秋的空气如此冰凉。
电梯上行的加重感中,泉源觉得肺里的空气要被挤压出去。
华蓉有些劝解的话说的很对,泉源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妥协,但其实都记在心里。
华蓉说,恋爱应该是一种使人快乐的情感。
恋爱应该是一种使人快乐的情感。
恋情是从心底而生的幸福滋味。
错误的爱却是枷锁,是从心里向外腐烂的疮口。
为什么不停止它?
但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灵药,没有哪一种能够治愈爱情的创伤。
泉源想起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
母亲跟父亲吵了一架,十分激烈,以至于父亲花费了好几天才把自己在泉源心中的形象从欺负妈妈的坏人扭转到爸爸。父亲离开后母亲自己坐到画室窗户边,泉源以为母亲在哭,但其实她没有。
那个时候的泉源读不懂母亲的神情。
她依偎在母亲的身边,感觉到母亲情感中流淌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温柔。
画布上有个朦胧抽象的人物轮廓。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父亲。
两个人想要在一起,只要爱就够了。
两个人要分开却有无数的理由。
父亲和母亲做出分开的决定,却长久地、长久地怀恋着彼此相知相遇的过去。
所以爱这样感情,不是分开就能够轻易抹消的。
它的伤疤,在一起时会令人疼痛,分开之后仍会令人疼痛。
它是不会愈合的。
泉源想贺晨曦是自己灵魂中的一道光亮,也是自己灵魂中的一道伤。
——我爱着她。
越是想要离开她就越是明白,我究竟有多爱她。
泉源把房子里的灯都打亮了。随便塞了一张碟片到机子里,画面走动了几分钟,忽然咯咯吱吱地卡住。
泉源把它按掉。
走到书房又不想看书。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干。
她站在落地窗前朝外面望了一眼。沉蓝的天色下,城市的下层流淌着璀璨的光带,仿佛无数条银河,仿佛无数个宇宙。
泉源忽然醒悟过来,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是寂寞。
第五十章
晚饭多少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撇开泉源与父亲之间因为谈话而起的僵硬气氛不谈;赫哲也显得束手束脚。他还喜欢着泉源,私下里接触的时候能够保持风度与自尊,但被长以这样明显撮合的态度叫到这里一起吃饭多少都有点不太好受。
泉源虽然对这种状况感到愧疚,但为了避免麻烦也只好刻意疏远他。
饭后泉源并没有在父亲家里多呆;第二天是周一,她以公司有些事情要准备为由先告辞离开了。
继母忙对赫哲说:“小哲开车来的吧?梦梦没开车;我有几盆花送给梦梦;你开车载梦梦一趟。”
泉源说:“我要先去公司,花阿姨先帮我养几天。”
泉源推拒得太明显,继母也只好说:“那你路上小心。”她并不清楚泉源跟赫哲之间到底怎么样;怕泉源这个样子让赫哲太没面子,就去招呼赫哲:“小哲难得来一趟;在家里多坐坐,宝宝也说很久没有见你,你们一起说会儿话。”
宝宝是泉源弟弟陈瑜的小名。陈瑜已经大学了,不太高兴母亲这样叫自己,就不耐烦道:“妈你去做自己的事,我会招待小哲哥。”
陈毓清听见儿子的话,冷下脸:“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
陈瑜平常被母亲娇惯得厉害,但在父亲面前却像是鹌鹑一样老实。
陈毓清心情不大好,觉得儿子虽说比女儿听话,但这个样子也让他心烦,就挥手:“你跟张阿姨去收拾,让你妈妈休息一会儿,我有公事要跟赫哲谈。”
继母周如薇不高兴陈毓清胡乱对儿子发火,说道:“小哲来做客,你要谈什么公事。”
陈毓清说:“年轻的时候就要拼,都像陈瑜一样有空就去玩电脑游戏怎么行?”
周如薇毕竟跟陈毓清生活了这么久,知道丈夫臭脾气上来的时候一点道理都不讲,就放软声调缓和气氛:“都是你自己没有用,你儿子怎么都比不上老赫的儿子。”她对赫哲说:“你推陈断腿去书房,阿姨泡茶来给你们喝。”
泉源想继母周如薇确实会做人,她轻松地就把赫哲的身份从“被冷落的相亲青年”扭转到了“老友的孩子”,让赫哲轻松了许多。
赫哲也不用自己担心,泉源跟父亲:“爸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你自己路上小心。”
“好。”
大伯送泉源出来:“这么晚了,打电话叫老王来接吧。”
老王是泉源父亲专雇的司机,已经在陈家干了二十几年了。
泉源说:“不要麻烦王叔叔了。”
“那你把家里备用的那台车开去,明天叫瑜宝自己坐地铁去学校。”
“不用,我打车很方便。”
大伯只好作罢。
泉源知道大伯其实是有话想问自己,就说:“爸跟我谈了谈荣光的新项目,想要我加入,但我想开元现在还撑不起这样的大项目所以就拒绝了,我们没有吵架。”
大伯一想也就知道八成是自己的兄弟看不上侄女的小公司,想让侄女回自己家来干所以闹了不愉快。他倒是没有料到关于泉源改姓的微小争吵,只是在心里责怪陈毓清控制欲太强,又不懂得收敛,一点也不顾及年轻人的事业心跟骄傲。他说:“……毓清这个人就是这样自以为了不起。”
泉源说:“我知道,爸也是为我好。”
大伯叹了口气。
“人老了脾气也更臭,你就敷衍敷衍,他多半也不是非要那样不可,就是喜欢听别人服从他。”
泉源浅笑:“阿伯以前经常阳奉阴违哝?”
大伯也笑:“嘴上说好让他开心一下就行了,他这个人这么幼稚,只好叫成熟的人去哄。”
泉源点头:“过几天我还要回来拿周阿姨送我的菊花呢,那个时候就照阿伯说的试试。”
大伯喜笑颜开:“对,对,你要多回家来。你跟瑜宝都经常不在家,家里只得我跟如薇应付毓清的臭脾气,心里烦得很。”
泉源应了一声好,又问道:“爸的脚是怎么回事?我问他他说扭到。这么严重?”
大伯说:“也算是扭到。之前公司新请的保洁在他办公室地板打蜡打得太滑,你爸爸走上去就摔了。人老了骨头松,去医院一查说是裂了。”
泉源嗯了一声:“阿伯以后走路也小心。”
“我不像你爸爸,服老得很,走路都慢慢来。”
“嗯。”
大伯觉得侄女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就说:“你快去公司吧,省得太晚弄不完。”
“好。”泉源跟大伯道了别。
陈忠生一直目送侄女身影消失才慢慢回转。晚秋枯叶零落,前庭也显得冷漠寂寥。一缕稀薄的月光照耀在台阶上。他不由回忆起数十年前一个同样清冷的秋夜,他约了泉源的母亲出来见面。
那是个仿佛水里的浮萍一样自由而灵性的女人,陈忠生一见到她就明白为什么弟弟会喜欢她。
她叫做泉菀青。菀这个字读作“玉”的时候是繁茂的意思。在深浓寂寥的秋夜里,她身上散发着水草青荇一般蓬勃又清泠的气息。为了深爱的男人,她在尘世的泥泽中扎了根,但她毕竟有个自由而不愿意受拘束的灵魂,总有一天她还是会随着水流漂泊离开。
陈忠生看穿了一点,他将弟弟一直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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