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小林光一僵硬着声音,面无表情地点头做出邀请入内的姿势。他在心底拼命告诫自己。要学会忍让,忍让,再忍让,不能跟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计较得失。
“呵呵,谢谢。”桃夭也不客气,瞥了眼为强维持绅士风度的小林光一,心眼一转,她再次笑言:“若是我赢了,你这社长的位置,是不是该让贤了呢?”
“你——”小林光一怔了怔,一阵怒极攻心过后,抑制在眼眸深处的怒火,终于爆发出,“你若有这本事,我这社长的位置,让你给无妨。”他讲着话的口气很冲,半点没顾忌自己会输的可能。一心想着,要给眼前这个不知敬畏前辈的女孩;一点深刻的教训。
“这样似乎不太好呀。前辈。你该不会是早就不想打理了。所以想乘此机会,甩手给我,自己好脱身那!”很满意事态进展的桃夭,侧头审视小林光一,唇边露出一抹淡笑,语气悠悠地怀疑人家别有用心。
“你故意的……”经过一连串刺激,渐渐在脑子里理清混乱思绪的小林光一,定下心神,眼神锋利如刃,“你的意图到底为何?”
“加入社团,免去我所有的社团活动。”面对小林光一锐利的眼神,桃夭轻笑,她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要求。看到小林光一顿时黑了一半的脸色,她从容不迫的减低自己贪婪的要求,“每周末部员之间的切磋,我会参加。但,只限定与胜者对弈。”
“你很自信?”一阵沉默过后,小林光一冷笑一声,他清秀白皙的脸孔上布满了不耐烦。在他看来,桃夭的挑衅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实力在对弈中提升!”
桃夭抬起头,无意扫到不远处不时露出来白色毛发物质,视线下移,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蹲在花丛后,看他埋头苦干的姿势,不用猜,她就能知道是谁。哥哥,网球部的人,怎么都喜欢这么凑热闹?她无声抱怨。待会,跟哥哥说说,让提醒下真田哥哥。
“实力在对弈中提升?”
小林光一微微抬高下巴,目光停留在眼睛里瞬间泛着温和笑意的桃夭身上。忽然之间,他低头笑了起来,仿佛脑中有了某种顿悟。过了一会,他抬起头,之前所有的傲气,不耐烦之色尽消。
他抬手,推开围棋社的大门,瞥了保持微笑的桃夭一眼,口吻很客气地邀请:“请吧。”
“谢谢。”
礼貌的点头感谢,桃夭谦让了下,迈着悠闲的步子进入围棋社办。进到里面,她才发现,容身期间的惬意自在。真是不错的对弈之所。她点头暗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会是她除了教室以外,立海大整个校区,她唯一会光顾的地方。
“猜子吗?”小林光一将棋具安放妥当,扬头询问,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的心态趋于缓和。对桃夭的态度,也没方才那么傲睨得志了。
“随意。”
桃夭站在写有宁静而致远的卷轴前,盯看良久,她眼神奇怪地望着底下的落款处篆体的桃夭两字,不由苦笑。难怪会觉得眼熟了。原来是当年拜师的时候,囊中羞涩的自己,随意抹了几笔,送给李昊老师当拜师礼的那幅字。不过,这幅字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呢?她心中不觉疑惑。
正好小林光一见她盯着那幅字蹙眉思索,不禁开口为她解开迷题,“这幅字是围棋社的前任社长真田前辈从中国带回来的。据说是中国棋院的一名院生所书。真田前辈与她对弈时,以一平两负的败绩输给了那名叫桃夭的院生。”
他偏过头,思考了下,接着说:“真田前辈原是要将它带到高中部的围棋社去的。后来,经过全齐社员的投票表决。他最后只能忍痛割爱将这幅字留在社办当镇社之宝了。”
“呃——”桃夭哑然无语。镇社之宝,就她那狗爬字。她突然间觉得,决不能让小林光一知道,这幅字是她一时的无聊涂鸦之作。
“我们开始吧。还是猜子吧。我不喜欢占后辈的便宜。”小林光一清秀白皙的脸庞露出凝重,他语气坚决的要求公平对弈。
“噢,可以。”因字画变得有些心虚的桃夭,赶紧同意。她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歪着脑袋,微笑,“你先。”
小林光一伸出手,抓了一把白棋。等待桃夭出子。不想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的桃夭,不假思索的出了一粒黑子。表示“奇数则己方执黑,反之执白”。小林光一将手中的棋子,放下,数子。结果出来,小林执白后走,桃夭执黑先行。俩人又将对弈的时间,规则商议下来。很快,双方凝神屏气,进入旁若无人的对弈状态。
一开始双方因不熟悉对方的棋路,都使用了最保守稳妥的普通路子。各自有板有眼的到了第五十手,桃夭的唇角带出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她抬眼看了眼心神明显不稳的小林光一。这局棋应该会在十分钟之内结束!
争胜的念头强烈,心神却又沉不住气。小林光一,你还需要多多磨练才能成器。桃夭猛然想起前世沉迷学棋时的事。脑子里似乎响起一句又一句的忠告。下棋的时候,一定要冷静。不要被对方的攻击所迷惑。要看透对方真实的意图。该妥协的时候,你就妥协。该进攻时,你寸地不让……孩子,你要记住,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是的。我记住了。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方式。桃夭在心中默念。
“喂……莲二,部长妹妹下棋的样子,怎么那么像部长打网球时的状态。一样是温和的笑脸中,隐含气势逼人的神情。”不懂棋局的仁王观察了对弈两人脸部的表情后,得出以下结论。部长妹妹平时看上很温柔乖巧的样子。一拿了棋子便马上判若俩人。眉宇间不经意泄露出来的执着,令熟悉她的人感到震惊。
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的柳莲二,听到仁王的结论。回过头,莫名地看了眼他,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随后,他立即将视线集中到室内快要分出胜负的棋局上。脑中想着,待会一定要把棋谱给录下来。回家好好研究。
围棋室内,小林光一迟疑了许久,脸色凝重的伸手,取出一粒棋子,他的额头上隐约可见覆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这才明白过来,对方的实力有多强。看似随意洒脱的棋风,无形中隐藏的气势,有多压人。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棋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紧棋盘上明显落于下风的白子,气势大盛的黑子,犹疑了好一会,下出想出逃回大本营的一步……见到小林光一已下出意料之中的一步,桃夭偏头,瞪了眼躲在窗外观看战局的俩人,落下本次棋局的最后一粒棋子。
看到桃夭的落子,小林光一这才意识到,人家早早就布下了陷阱,专门等着他出逃的那一步。他脸色惨白的弃子投降。输了,彻底的输了……
“希望部长能够记住您的承诺。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教室去上课了。”见达到目的,桃夭一脸轻松的起身,弯腰感谢对方,并提醒对方不要忘了彼此先前的约定。随后,她拿起一旁的课本,转身走向门外。
“等等……你还没留下你的名字和班级名称。”小林光一猛地站起身,双眼放光,语气急切的问道。如果拥有如此顶尖实力的棋手加盟。那么从棋赛中脱颖而出,对立海大棋社而言,易如反掌。
“幸村桃夭,三年C组。再见,小林部长。刚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希望你不会太过在意。”桃夭刹住脚下的步子,想了想,转头对着小林歉然一笑。
“幸村桃夭,三年C组。这怎么可能?学校里什么时候……难道是转校生!”
小林光一低下头,在脑子里搜寻他认识的所有爱好下棋的人。虽然他感觉桃夭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幸村这个姓氏混淆了他的惯性思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并未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直到,临近毕业的那天。桃夭心情好,挥毫泼墨,奉送警世良言给社团中的每一位社员。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围棋社外,桃夭面带微笑抱着课本,用一种很古怪的目光,将柳莲二,仁王雅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然后得出,此俩人定有猫腻之事的结论。遂决定晚上回家,要和柳生泉妹妹好好地抽丝剥茧一下,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阵突兀的风吹过竹林。面对桃夭颇有深意的目光。柳莲二,仁王忽觉身上一阵寒气逼人。
真相渐露“这么说,你就这样把围棋社的小林部长给欺负了?”压住心底的笑意,幸村硬逼着自己将视线移向窗外枝繁叶茂的樱花树,碧绿的叶片在风中摇曳生姿,留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心间划下一缕缕遗憾。
才一天功夫,她已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而作为兄长的他,却无法陪伴在她左右,为她解忧,阻挡困难……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真的很讨厌!
他很高兴,桃夭凭靠自身的魅力,轻易地融进三年C组。与同学们友好相处的同时,亦学会了打开心锁,让别人走进她尘封已久的心。
看着她一天天的蜕变,展露出属于她独特的一面。幸村是既开心又忧虑。他忧虑的是,妹妹至今都心心念叨着回家的想法。他亦察觉到,桃夭不会改变这个想法。心性坚定的人,又岂是常人所能改变得了的。
不过幸好,忧虑之于,总有开心的事在发生。听到妹妹连社团都搞定了的事后。幸村才发现,他以往的担忧是多余的。妹妹往后在学校,光靠自己实力亦能如鱼得水,悠游自在。
更何况,她一直都很努力让自己独立。不给任何人添加麻烦。想到她在父母面前说,想靠着自己的能力。维持在学校的开销时,他的心撼动了。
究竟是怎么样的经历?使得她如此坚定自己的信仰,相信自己的力量。即便再苦再累,她也会一如既往的走完人生全部的道路。
要是换做他,又该当如何呢?听着她说,在中国的时候,她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凭着各种比赛的奖金,回孤儿院后的手工活赚得补贴,开开心心,平平常常的活着。所以,在日本,她也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
她很感激父母对她的关爱。也很理解他们想将她这些年欠缺的爱,全部不落地给她弥补上去……幸村的脑海中,浮现妹妹说这话时的表情,橘红色的暖光,从头顶洒落她全身,她的脸庞上洋溢幸福的神采,令见到的每一个人,心头滋生暖流。不得不同意,她的想法。支持她的决定。
他静静地凝视着趴在桌子上,努力背诵英语,抄写单词的妹妹。真不可思议哦!他因病纷乱烦躁的心情,仿佛只要想到她,感受到她的存在。混乱的心绪马上便可以平静下来。变得安宁。
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抚摸她披散在身后,微卷的头发。细软顺滑如缎的发丝,从他的指尖滑过,给他的心灵带来一种奇特的快感。就这样,一辈子不松手,牵着彼此的手,两人过着平淡而普通的生活,携手走下去,直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他一定会过得无比幸福吧!
“桃夭,以后,我陪你回中国去看看,好不好?”幸村突然开口询问。他也不知怎么了。一见到妹妹偶尔仰望天空寂寞的眼神,心中便会一阵抽痛。
“回去!哥哥,在说笑吗?等我满十八岁了。我就回中国去了。到时,哥哥,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跟爸爸妈妈他们一起来中国看我哦。”听了幸村的问话,桃夭放下手中的水笔,侧头看了眼近来变得心思敏感的哥哥。然后,她笑了笑,用心中不变的决定,婉转谢绝他的好意。
六年的时间,很快就能过去。她想回家的心,亦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干扰。或许会有不舍。但,这并不能成为她留下的理由。现在交通很方便,舅舅他们想看她的话,节假日坐飞机来中国,就可以了。反之,她亦如此。
“十八岁吗?桃夭的心还是那么坚定……”
幸村说这话的语气有点惆怅的味道。他不介意妹妹拒绝了他一时兴起的念头。藤野医生口中的现实,已然击溃了他长久以来的强大信念。一个连未来都无法保障的人。又如何去实现妹妹的心愿!
闻言,桃夭若有所悟的直起身子,正面注视心不在焉的哥哥,她眼神专注而认真,说话的口吻,温柔又不失力度。
“哥哥想要立海大夺得三连冠的心愿,不也很坚定。难道,哥哥有过半点动摇了的想法,不成?”她说完,目光依旧停留在幸村的脸庞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很惊讶妹妹对语气的敏感度,他稍稍流露了点,今后可能无法再继续握住心爱的网球拍的信息,她立即一脸认真的给指出来。
幸村抬眼,回望桃夭的双眼,鸢紫色的瞳孔如同一面人生的镜子,清清楚楚地映照着一名眉宇间隐藏着无限心事的少年。
沉默了半刻,幸村避重就轻的转移话题,“我相信真田他们一定会将全国大赛优胜的奖杯捧回立海大!”只是中间并没有他参与的机会。
“哥哥,藤野医生不是说,待会找你商讨治疗方案吗?那我能够在现场听吗?”
桃夭对于幸村的回避视若无睹,反而抓起她今天会临时想起在围棋社踢馆的唯一目的——来医院亲耳听藤野医生对哥哥病情的治疗方案。或者说,她不再想听到哥哥对病情的丝毫隐瞒。
“哦,藤野医生应许的话。”幸村似乎发现了妹妹踢馆,搞定社团的真实意图,他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阳光,将责任推到藤野医生身上。
“我问的是哥哥?”不满足哥哥的逃避,桃夭的脸色渐渐变得冷然。
是的。习惯性逃避的她,并没有资格去责备哥哥面对无法承受的病痛时的逃避行为。一想到,哥哥是因为自身的病情无法痊愈,而忍痛放弃未来梦想。桃夭的心脏,就跟被人揪住,捏成了两半,一半麻木,一半流泪。
“桃夭,想在现场的话。我……”
幸村的话语,还没讲完,桃夭倏然起身,瞪大圆滚滚的眼睛,死死盯紧想要违心讲出自己同意的他。
“哥哥,不想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桃夭犀利的目光直直地逼视幸村的眼底,第一次在人面前露出异常激烈的愤怒情绪的她,很明显让幸村大吃一惊。不希望妹妹误会的他,急忙开口想要解释,“桃夭……”话刚出口,又被桃夭的幽幽的诉说给打断了。
“哥,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喜欢,最厌恶去的地方……”她眼神哀伤地瞥了眼神色不安的幸村,继续,“便是医院。”
“在医院,我亲手为父母擦拭身体,为他们换上了身前最爱的衣物,并梳好头发,画好妆容。因为,我希望,他们走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而不是满身的脏乱,伤痕。”
无声的泪水从眼角静悄悄的滑落,桃夭仿佛没有感觉到,她嘴角微翘,带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也真的很奇怪。叔叔阿姨们,用尽办法都没能让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父母身体分开。可……”她停顿了下,深深的吸了口气,“当我上前说,我想最后一次尽为人儿女的责任时,他们俩奇迹般的分开了。”
“向阳叔叔说,那是因为爸爸妈妈一直都在等我……等着看到平安无事的我。然后,他们才能放心的离开……”
“桃夭,求你。不要再说了。”幸村慌乱的抬手,想要阻挡妹妹在说下去。他从没想过,妹妹对医院有着这样严重的排斥心理。
“不。让我说下去。”桃夭的语气很尖锐。脸部的情绪很激动。今天的事情,牵引出了她埋藏在心底太久的伤痕。
“我亲眼看着父母在火葬场火化,他们的骨灰从此不再分你我。按照,他们生前的愿望。我在向阳叔叔的陪同下,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