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丫鬟,一直在赵胜榻前忙着伺候,赵玄凌只让两个嬷嬷在门口盯着,不让她离开院子一步。
赵玄凌揉了揉额角,回到厢房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家丑不意外杨,听说了赵胜的事,他真是恨不得自己不姓赵!
按理说,赵胜身边美妾如云,打小就不缺美人,怎会看上一个容貌一般的丫鬟,还会如此沉迷?
以前赵玄凌只觉得赵胜越发荒唐了,秋曼雁又死了,美妾又送走了,才会贪新鲜独宠一个丫鬟。
只是都好几个月了,赵胜不但没厌倦,甚至还变本加厉,实在有些蹊跷。
他让人把赵胜转移到隔壁的厢房,说是屋子的药味太浓,影响了太医的汤药就不好了。
赵胜猛地眨眼,同意了赵玄凌的话,护院立刻用担架小心翼翼把他送到收拾好的厢房里。
赵玄凌则是叫来几个小子在这个房间里翻找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小子们来禀报的时候,也没避着唐子嫣:“老大,房间很干净,一点渣滓都没留下。”
唐子嫣蹙眉,问道:“没有证据,那就是表明丫鬟并没有疑点?”
小子闻言,却是笑着摇头道:“大嫂有所不知,越是干净,越是证明这里面有蹊跷。试问打扫的,哪可能连角落一点渣子粉末都没留下来?若非有人刻意收拾过,断然不会如此。”
在门外的巧凡,却突然说有事来禀,唐子嫣连忙让她进了来。
她想到丫鬟有可能动了手脚,立刻就让懂药理的巧凡过去帮忙。
她乖巧地行礼后,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奴婢跟着进去瞧了瞧,确实如各位所说的那样没有丁点渣子留下。只是奴婢在窗台下,却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
“若非奴婢是善药的,怕是会辨认不出来。味道极淡,跟平日屋内的熏香无异。可是这种味道奴婢曾经在一个大户人家的房间闻到过,那位老爷就是被小妾无声无息放了这种香薰,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甚至到了只宿在小妾院子的地步,叫人生了疑,请了药房的大夫都没能瞧出什么来。”
说到这里,巧凡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的爹爹是赤脚大夫,很会些旁门左道,不怎么入流的东西一下子就辨认出来了:“爹爹一进房间,立刻就知道是被下药了。这种药放在熏香炉子里,不过一会儿就会烧掉,根本不会留下任何渣子痕迹。而且这种味道对一般人是没有作用的,要配合服用人参等大补之物才能起作用。”
如此一来,唐子嫣倒是听明白了。郡公爷一直服用大补之物,说是力不从心,只怕也有这种药的作用在里面。
“然后呢?那位老爷如何了?”
巧凡摇摇头,答道:“大户人家的事,爹爹素来不掺和,只说明白了,收了诊金立刻离开了。”
她辗转去了很多地方,也是如此。
就像她爹爹说的,知道得越多,越是不长命。
果不其然,两人离开后不久,听说住的客栈失火,烧死了二楼好几个打尖的客人,她便不寒而栗。
巧凡说完,很快就退了出去。
该如何做,就是赵玄凌的事了,容不得她一个奴婢来插嘴。
唐子嫣叹气,喃喃道:“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药,可是那丫鬟为何要这么做?”
即使为了争宠,若是赵胜没了,丫鬟在府里没名没分的,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想到那些消失的银两,难不成丫鬟早就预料到,所以早早就准备了退路?
她看了赵玄凌一眼,显然将军也是这样想的。
赵玄凌沉吟片刻,不准备先打草惊蛇:“等元镇回来,再看看如何吧。”
江元镇花费了足足四日的时间,才算是打听一圈回来了。
“这个丫鬟确实派人去药店买药了,买的也是大补之物,跟库房里的勉强也能对的上号。”
毕竟账本记得乱七八糟的,赵胜取用的次数又太多,服用的也多,渐渐便乱了,也辨别不出数目来。
“药店的伙计和掌柜都记得,毕竟用的是郡公府标记的银票,次数多了,掌柜也暗暗记住了这个大主顾,还特意提醒过,大补之物不能常用。”
掌柜也担心,郡公府忽然采买那么多的大补之物,就算是生意人,能赚钱是极好的,但是若果吃坏人了,他便脱不开干系。
江元镇拿出药店掌柜上的账本,确实都是给郡公府送去的药材,价钱、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像作伪。
唐子嫣看着账本上的明细,不由侧目:“这么多的人参,一支支都是上百年的人参,郡公爷都吃掉了?”
别说她不是太医,就是平常人吃这么多都要受不住的吧?
请来太医询问过,太医立刻摇头:“郡公爷确实服用了不少,却不可能有这么多。”
身子康健的人没吃完一半,只怕都要补过头,要是赵胜全部都吃下去了,不用等到这两天出事,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是赵胜吃下去的,库房余下的数目并没有账本上那么多,其他的到底去哪里了?
赵玄凌当机立断,把府里管库房的小厮和护院都绑了来。
他看着众人,冷声道:“库房里丢了价值连城的东西,除了你们,谁也不可能接近库房。要么说出那个人,要么你们都要被赶出府去。”
他们一个个口称冤枉,跪了一片,好不可怜。
面面相觑,终究有个小厮打破了僵持:“将军大人,库房除了有郡公爷的手谕,谁也不能随意出入。就算离开,也是要登记在册的。”
册上没有的,基本上不可能的,唯独是……
他咬咬牙,还是开口了:“除了郡公爷那位身边人,并没有人敢打破规矩。”
又是那个小妾?
丢失的人参,原来是被那丫鬟拿走了?
江元镇查探过所有京中的药房,摇头道:“老大,这么多的人参,若是在别的地方卖掉了,必然会发现。药房之间都是清楚底细的,一问就能发现。”
但是他并没有人任何发现,而且丫鬟如果要贪掉这么一大笔银钱,何必先买进来放进库房,又偷偷拿出去卖,如此大费周章?
倒不如一开始就放进自己的口袋了,反正赵胜从不吝啬银钱,对后宅这些琐碎事更不喜欢插手。
“立刻去找人参的去处,”赵玄凌有强烈的预感,找到药材的去处,就能明白真相了。
不等找出人参的去处,府外便有小厮来禀:“将军,大少爷来了。”
赵玄曦来了?
赵玄凌连忙让人把他请了进来,同在京中这么久,赵玄曦是第一次回到郡公府来。
乍一看见赵玄曦,赵玄凌不由大吃一惊。
比起以前那个容光焕发的赵玄曦,几乎生生老了二十岁一般。
安初兰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赵玄曦比以前瘦了足足两圈,骨瘦如柴,连走路没有人搀扶都走不了多远。
即使马车被赵玄凌允许直接到了院前,光是几十步路,赵玄曦已是满脸苍白,一头大汗,脚步虚浮,急促地喘着气,仿佛下一刻就要虚弱得晕厥过去。
赵玄曦原本是高大威猛的武将,如今变成这样,江元镇看着都有些不忍。
没有谁比他更明白,一个以前勇猛强壮的人,忽然有一天没有人搀扶就走不了路,走三步便喘一下,简直比手误伏击之类的弱女子还不如。
如此比死了还痛苦,当初的辉煌变成了过去,若果他是赵玄曦,只怕对赵胜更恨,压根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赵玄曦被搀扶着坐下,安初兰心疼地用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叫身边的丫鬟递来参茶。
他哆嗦着手端起茶盏抿了两口,面色才和缓了一点,慢慢开口道:“听说父亲病得厉害,我便来看看。”
赵玄曦说着,面上带着一分无奈和担忧:“即使他这样对我……终究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自嘲一笑,又低头看着自己道:“我也没剩下多久的时日了,或许这次是见父亲最后一面了。”
赵玄曦说完,身旁的安初兰忍不住红了眼圈,背过身,手帕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珠。
自从被引、诱着服用了神仙花,赵玄曦就彻底毁了。
即使精心养着,他也只能勉强活着。
除了还能呼吸,再也做不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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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瓮中鳖
第一百七十五章瓮中鳖
赵玄凌看着孱弱的赵玄曦;想起他以前的意气风发,再像如今的苍老虚弱;心情十分复杂。
曾几何时,他看着这个弟弟,只觉得羡慕。
小小年纪,赵玄曦已经官拜从三品的少府监,少不得赵胜的帮忙。
反观他;却是一路艰辛,都是用血汗用命去闯去赌出来的。
赵玄曦哆嗦着手,到底握不住了,把茶盏放下。
安初兰看他难受;低声道:“将军大人;什么时候让我们去见见郡公爷?”
虽说赵玄曦狠心撇开自己;安初兰到底还是心软。
这个男人被陷害至此,若果不是她离开了,或许不会这么糟糕。
所以安初兰有着愧疚,执意回来照顾赵玄曦,为此安家人极力反对,安老爷还大发雷霆,险些跟她断绝父女关系,觉得她把自己看得太低了,死皮赖脸的回去照顾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何必呢?
安初兰还那么年轻,她能再嫁一个更好的青年才俊,没必要浪费时日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而且赵玄曦还身败名裂,安初兰跟着他能有什么好?
赶紧撇清关系,然后回到安家,等外面的风声没那么紧了,以前的事大家都渐渐淡忘了,再寻一门好亲事才是正理。
安初兰总不能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蹉跎了青春,就很难物色更好的人家了。
偏偏她固执得很,说什么都要回去照顾赵玄曦。
赵玄曦已经够可怜了,身边什么人都离开了,赵胜也对他不闻不问。
若是安初兰也不管他,赵玄曦很快便要活不下去,还是孤孤单单地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死去。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如刀割。
安初兰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改嫁哪里有陪着赵玄曦走完最后一程来得重要?
即使赵玄曦不说,她也明白,他已经是强弓之弩,熬不了多久。
既然他想要回来,安初兰就陪着赵玄曦回来这个深恶痛绝的地方!
赵玄凌点了点头,既然他们是特意上门来探望赵胜的,自己也不阻拦着。
赵玄曦还坚信赵胜是他的亲生父亲,不过做过什么事,如今命不久矣,便想着要一笔勾销,不愿意把这事带着进棺材中,也无可厚非。
“来人,带二少爷去见郡公爷。”
“多谢将军大人了,”赵玄曦慢吞吞地起身,甚至脚步踉跄了一下,被安初兰勉强扶住了,这才一步步艰难地走了出去。
虽然他的身体虚弱,没有人搀扶根本站不稳,但是赵玄曦宁愿走得比蜗牛还慢,也要用双脚慢慢走着,而非被人抬着进来!
唐子嫣看着赵玄曦远去的背影,心里暗叹:真是个倔强的人。
尤其他或许已经猜到,赵胜如此对自己,想必是因为赵玄曦并非郡公爷的孩子。
但是赵玄曦并没有相信这件事,一直自欺欺人,反而受到更大的伤害。
“那个丫鬟呢?”忽然想到赵胜的身边人,唐子嫣不由问道。
赵胜和赵玄曦两人这么久未见,有一个外人在,只怕要不舒服的。
“把人叫过来,我也好趁机问一问。”
到底这丫鬟是多大的胆子,竟然敢吞掉郡公府库房的名贵药材,不要命了吗?
还是说在她背后有谁指使着,逼迫着,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小厮去了主院,很快却苦着脸独自回来,无奈地禀道:“夫人,郡公爷听了,大发雷霆,药碗都打碎了,只怕是身边离不开那丫鬟伺候着。”
赵胜口不能言,那双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小厮被看得后背发毛,只能先退了出来。
唐子嫣挥挥手,安抚道:“既然郡公爷不乐意,那就先让那丫鬟留着,你们小心盯紧了。”
“是,夫人。”小厮吃了憋,涨红着脸一溜烟回去主院盯着那丫鬟了!
“那药果真厉害,郡公爷即使病得如此厉害,还离不开那丫鬟。”唐子嫣摇头,赵胜算不算是i引狼入室?
打发了那个养在府外的小妾,却是宠幸了小妾身边的丫鬟。
如今却被丫鬟耍得团团转,还死命维护她。
若是赵胜知道,他如今变成这样,都是拜那丫鬟所赐,会不会垂首顿足,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是再后悔,现在也是迟了。
几个太医都断然,赵胜如今是药石无救,只能一直像废人一样瘫在床榻上。
不说半边身子没感觉,又不能说话,连吃喝拉撒都离不开人。
也不知道像赵胜如此骄傲,会不会受不住便过不下去了。
“巧凡说这药停了,渐渐便能清醒过来。过几天,郡公爷只怕就要回过神来了。”唐子嫣相信赵胜还不至于那么蠢,一个承了爵位的二品郡公爷,清醒后哪里不会回过味来?
“指不定他如今已经回过味来了,不让丫鬟离开,也是半信半疑而已。”赵玄凌比唐子嫣更了解赵胜,不确定的人和事就该牢牢禁锢在眼皮底下,迟早有一天能够捉住对方的狐狸尾巴。
反正有那么多人盯着,就不信丫鬟还敢对赵胜下手,后者也是这样笃定的。
唐子嫣倒是担心道:“郡公爷对二少爷也敢下毒手,两人见面会不会有些不妥?”
“放心吧,如今他们两个谁有力气打架?”赵玄凌嗤笑一声,倒是不怎么担忧。一个赵玄曦已经半死不活了,一个赵胜也是瘫在床榻上动弹不得,谁能奈何得了谁?
唐子嫣闻言,倒是认同。反正打不起来,就随他们两人去吧。
赵玄曦看也没看跟在身后的软轿,安初兰苦着脸,看见他满头大汗,双脚打着摆子,早就受不住了,快要累得晕厥过去,却始终咬牙坚持着。
安初兰明白,赵玄曦这是输人不输阵,怎么也不肯在赵玄凌的跟前示弱。
以前他在赵玄凌面前还有些底气,即使不及赵玄凌的一品将军来得厉害,却是赵胜心目中定下的郡公府继承人。
可惜郡公爷后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死活跟赵玄曦过不去。
安初兰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劝道:“老爷,还是坐软轿过去吧。要不然待会见着父亲,反倒有些失礼了。”
再加上赵玄曦如今满身是汗,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被冷风吹着,瘦削的肩膀瑟缩,一看就是觉得冷,若是继续吹着,少不得回去又要因为着凉大病一场。
郎中已经一再叮嘱,赵玄曦受不得累,受不得心绪大起大落,更是受不住再病一场。
即使用药吊着命,一不小心,很可能赵玄曦就要一命呜呼的。
安初兰如临大敌,哪里敢疏忽?
“失礼?”赵玄曦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实在是咬牙切齿,眼底闪着冷光,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不必担心,父亲如今也是躺着,顾不上我们到底是不是失礼了。”
话中带刺,安初兰听着也没敢多劝,就怕气着他了。
这里到底是郡公府,若是赵玄曦在气头上胡说了什么,最后被人听了去,传到赵胜的耳边,就实在不怎么好了。
赵玄曦的硬脾气,指不定真会破口大骂,叫赵胜难堪,安初兰索性闭口不说,更加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让赵玄曦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自己不算强壮的肩头上。
以前安初兰养在深闺,哪里做过这种亲手伺候人的事?
可是对着赵玄曦,她甘之如饴,这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