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雪看看狼吞虎咽的阿哲,“小鱼还没回来?”
阿哲摇摇头,嚼着菜含糊的说:“手机一直关机。”
梦雪夹了两个大虾放到阿哲盘子上,“会不会在她姥姥家?”
阿哲皱起眉,“昨晚儿我在那儿等了一晚上。”他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烫得直吸气,他放下杯子,转头对服务生不耐烦的说,“赶紧的,上啤酒!”扎啤上来了,阿哲站起来举杯,“今天是雪哥大喜的日子,哥几个一定得喝爽了,说好了啊,咱们不醉不归。”
几只酒杯清脆地撞在一起,只听门外锣鼓喧天,喇叭唢呐,金蛇狂舞。天骄凤冠霞帔,头上盖着绣着鸳鸯的红盖头,由一位浓妆艳抹皮笑肉不笑的老太牵引着走进来。她们身旁簇拥着一群天真可爱的童男童女,脸蛋儿上涂了很浓的胭脂,脑门心点着一个大红点儿,他们个个欢天喜地,笑逐颜开,脸上带着与他们年龄不符的职业性假笑。婚庆公司主婚人长袍马褂油头粉面,胸前别着麦克,笑嘻嘻的迎上前去,大厅里顿时充满了他喜兴夸张的声音,震得梦雪两耳嗡嗡作响。
纯子好奇地看着热闹,黑老五无动于衷,闷头狂吃,梦雪和云风都没什么反应低头吃饭,阿哲和几个男同学说说笑笑推杯换盏。一片喧闹之中,梦雪看到阿哲的手机闪着蓝光,手机盖上来电显示是小鱼。阿哲正站着和大聪拼酒,梦雪拉了一下阿哲的衣襟,“小鱼电话。”阿哲愣神不到一秒钟,扔下酒杯飞速拿起手机,“你怎么回事儿?跑哪儿去了?啊?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你爸妈还有你姥姥都快急疯了你知道吗?你在哪儿?你说话啊?!”阿哲冲电话大声喊完坐到椅子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昨天豆豆跟我说了两句也没说清楚。瞧你那点儿出息,哭,就知道哭,真以为自己是林黛玉啊?”阿哲腾地站起来,“狗日的,那木村拓哉平时都跟哪儿混?你告诉我!看我不捏死他!对了,他真名呢?”他冷笑,“靠,贾宝玉?今天我就让丫宝二爷去见阎王爷。”阿哲又听了一会儿,烦躁地说,“行了,知道了,少废话!你马上给我回家。”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此时,前方的舞台上雪飞和天骄正在拜天地。
“夫妻对拜!”主婚人李莲英似的细声细气的喊。雪飞和天骄面对面站着互相深深鞠躬。
“礼成……”拉得长长的超分贝高音儿撼动了整个大厅,宾朋纷纷起立鼓掌欢呼,现场再次掀起高潮。
黑老五正埋头狂吃,待听到这个长音儿突然停住,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茫然的望着舞台上满脸幸福的新人。突然,他捂住嘴起身往外跑,云风拉下餐巾布扔到椅子上跟了出去,紧接着纯子也追了出去。
梦雪胸闷得要命,真想揍谁一顿,她放下筷子拿起茶杯低头喝茶,想像着西竹在香格里拉饭店的西式婚礼盛况:西竹穿着洁白的婚纱,乐队缓缓奏起婚礼进行曲,是门德尔松的还是瓦格纳的?或许都有吧……正在她抑郁难当之时,发觉在座的所有同学都向她身后看,一股浓郁的巧克力香味飘过来,有什么东西放到她的耳朵里,她听到雪飞迷乱的声音,真真切切,“雪儿,舒服吗?雪儿,告诉我,你爱我。”
她猛地转过头,龙风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龙风,拿出耳机丢掉飞快地跑了出去,靠到屋外的树上闭上眼睛倒气。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抓住她的手,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把她的手拉到怀里,她摸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她惊慌地抽回手睁开眼睛,龙风腰间别着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
“亲爱的,这可是真枪实弹,不是银样蜡枪头。”龙风看着她似笑非笑,“想不想在他们入洞房之前把你的情敌干掉?我掩护你。”他撩开衣襟露出另一把手枪,“想把雪飞也做掉?没问题,我帮你。”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六月 满天星 6
梦雪靠在树干上惊恐地看着龙风,他语气异常冷静,深邃的眼睛里飘动着阴森森的杀气。她绝对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梦雪,拔出一只枪给她看枪头上的消音器,又迅速别在腰间,“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先埋伏在我家,也就是雪飞家的楼上,后现代公寓的监控设备全在我控制之下,没人会发现我们,他们一进家门,我们就可以行动了。”他说到这里很轻的笑了一下,那是复仇者发自内心的微笑,冷酷,残忍,散发着血腥味儿。
龙风继续说,他的枪上涂有特殊材料不会留下他们的指纹却可以留下雪飞的,他说,你还不知道吧我是神枪手,接着开始详细地讲解他们如何通过通风口潜入楼上雪飞和天骄的新房,如何悄没声地干掉他们,而后他如何有把握出示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看来龙风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口若悬河,眼里透着变态的亢奋,仿佛他和她马上就要上演一出喋血双雄的好戏。梦雪听得毛骨悚然,心慌慌地跳,嘴唇在哆嗦,手心直冒冷汗,直觉隐隐感到龙风与雪飞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
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龙风这么想杀掉雪飞呢?梦雪猜测这可能和雪飞的爷爷雪如飞将军有关。1969年圣诞节一天之内,雪将军从民族英雄变成卖国贼,和夫人双双被关押起来,并于当晚横死狱中。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雪飞好像也不清楚,雪雷,白阿姨和姥姥姥爷从没提过他爷爷奶奶的死因,唯一一次是小学时她在雪飞姥姥家无意中听到白阿姨和姥爷在厨房说起龙将军,龙承比雪雷大五岁,白阿姨说雪如飞对龙承很好,认他当干儿子,把他接到家里和自己的儿子雪雷一起住,又送他到北大国政系读书,毕业后安排他到总参工作一心准备把二部交给他,白阿姨说着说着开始掉眼泪,哽噎着说,这人真狠。姥姥一扭头看见她,冲白阿姨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再说话。
或许雪飞爷爷奶奶的死和龙承有关?那应该是雪雷找龙承报仇才对啊,可是现在龙承和雪雷的关系简直比亲兄弟还亲,还把总参二部全权交给雪雷。那时龙风还不到一岁,*期间老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又能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梦雪怔怔地看着龙风,才发现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知之甚少,而龙风对她却好像特别熟悉。他了解她的起居规律和课程表,甚至对她的爱恨情仇也了如指掌。他和雪飞一样爱吃巧克力,浑身散发着巧克力味道,他说话时像雪飞一样叫她小白兔;他的头发剪成和云风一样的运动短发,穿着模仿云风和她穿情侣装,他具备了雪飞和云风所有的特点,几乎成了雪飞和云风的完美结合体,唯一不像的是他的心,他的心没有温度,他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实感。
想来她和龙风一共没见过几面,为什么他会那么了解她?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几次有些离奇的巧合事件:大二时吉普车里雪飞要吻她时突然警笛大作,她还记得那辆车的车牌甲K开头;吉普车里凭空出来的十几袋梦幻牌巧克力,这种巧克力是龙风一手打造的;雪飞生日那天他和天骄不请自来,也买了蝴蝶兰,也订了巧克力蛋糕,连蛋糕上写的字都一模一样;五一她去Price*art遇到流氓他及时赶到,送来的大批食物都是她购物清单上所列;端午节那天他本来说去王府饭店却去了不见不散,很巧地遇到雪飞和天骄。
种种迹象表明,她被龙风跟踪了。龙风的父亲原来负责总参情报部门,他搞到最先进的间谍设备应该不难,比如刚刚龙风塞到她耳朵里的袖珍耳机,像绿豆那么小,而且是无线的。梦雪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雪飞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回响,她听到时的震惊远远大于惊喜。难道雪飞爱的人真的是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龙风是MIT EECS博士,她宁愿相信那些录音是后期电子混音合成的。
龙风拉过梦雪冰凉的双手握在手里,轻声说,“别担心,亲爱的,你不发话我是不会动手的。”龙风淡淡一笑,神情像一只狡猾的猫,而雪飞就是他捉到的老鼠,直接杀死他不足以解心头之恨,慢慢玩儿死他才会乐趣无穷。
梦雪使劲抽回手,胳膊肘撞到树干上,一阵发麻。龙风冷冷地看她一眼,忽然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怀里,吻着她的头发柔声说,“亲爱的,去年冬天你吻我的时候真乖,你的小舌头舔得我*啊,我都录下来了,多美好的回忆,有人看见了一定嫉妒得要发狂了。”
他说话的语音语调酷似昨晚的云风,梦雪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挣脱开龙风的怀抱转身跑开,却撞到一个人身上,“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抬头却看到云风冷若冰霜的脸,她刚想解释什么,云风和纯子搀着黑老五绕过她快步往门外走。梦雪赶紧追上去,开着吉普车回到家。
黑老五又吐了几次,最后都快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云风服侍着黑老五漱了口躺下,看黑老五睡着了,云风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床头柜上,在书桌上的记事本上写上勺园纯子房间的电话号码,“有事儿给我电话。”他又跟云阿姨说晚饭不回来吃了,然后面无表情地拉着纯子走了,从始至终看都没看她一眼。
看来云风根本不想听她解释,梦雪知道他是心里极度鄙视她而不屑搭理她。她坐在沙发上呆望着窗外,天空黯淡下来,眼里渐渐充满委屈的泪水,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平?雪飞可以结婚,云风可以有女朋友,她却不可以和别的男人交往?不管龙风有多么臭名昭著,他们怎么可以问都不问就把她打入冷宫。不知过了多久,黑老五醒了叫渴,她拿起水杯递给他,他闭着眼睛接过水一饮而尽,卧室门开着,从厨房飘来白米粥的香味儿。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完全黑了,云阿姨进来把白粥和宝塔菜放到书桌上。黑老五突然坐起来,看着她傻笑,“我饿了。”她这才从无休止的自怜自艾中清醒过来,起身把粥端过去,坐在床边看着黑老五大口喝粥,他又喝了三大碗才说差不多了。
梦雪唰完碗回来,黑老五正在屋里冲着屋角的沙袋狠命地踢腿挥拳头,就在这时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阿哲怒气冲冲地进屋来没头没脑地问,“五哥没事儿吧?云风呢?”
黑老五似乎完全恢复了体力,边踢沙袋边说,“早没事儿了,我现在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梦雪告诉阿哲云风在勺园陪纯子,阿哲点点头,“正好,五哥跟我走一趟吧。小雪,走!”
梦雪正有一腔郁闷无处发泄呢,没多问,她知道是去为小鱼报仇。她打开五斗橱拿了两副护腕,三个人下楼上了吉普车,到勺园时,云风已经等在门口。看云风上了车,梦雪把护腕分别递给云风和黑老五,两个人戴上护腕活动着关节,梦雪仿佛听到自己的骨头和他们的骨头一起愤怒地咔咔作响。吉普车穿越粘稠凝重的黑夜,嘎吱一声刹到左岸酒吧门前。立在旁边的黑色招牌上霓虹灯疯狂闪烁,左岸两个苍白的大字在闷热潮湿的空气中渐渐隐去。
四个人一言不发下了车,砰砰砰砰,车门关上。阿哲走到门前,啪地一声,一脚踹开左岸漆黑的大门。酒吧里灯光幽暗,乌烟瘴气,视线模糊。四个人进了屋面无表情的并排站在门口,胸前惨白的骷髅与白骨图腾散发着冷酷的光,郁积了两天的无名火在他们头顶升腾成一团黑压压阴森森的杀气。角落里传来低沉的钢琴伴奏和颓废的歌声: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牵牵手就像旅游;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流……
“谁是贾宝玉?给我滚出来!”阿哲怒吼。
他们的眼睛习惯了黑暗,透过浓重的烟雾看清吧台前横七竖八坐着十几个青年男女,有的端着酒杯,有的衔着雪茄,都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木村拓哉身着亚麻黑衬衫韩流乞丐牛仔裤斜靠着吧台坐在高高的吧椅上,苍白的脖子上戴着一条车链子一般粗的金项链,手里拿着一支酒杯,杯中血红色的液体轻轻摇晃,在射灯下闪着血腥的光泽。
他的衬衫开到第三颗扣子露出发达的胸肌,仿佛在说爷爷我也是有练过的,他晃悠着二郎腿一脸不屑的盯着四个人,冷笑,“呦,骷髅党?吓唬谁那?”然后他眯起看着梦雪,起身微笑着走过来,“这不是外院的酷妹吗?今儿怎么有雅兴光临我的酒吧?来,小妹,陪哥哥喝一杯……”
梦雪被激怒了,她看到自己闪电般地迎上前,伸出左手一把夺过木村拓哉手中的酒杯,将酒杯举过他的头顶,慢慢将血红的酒倒在他挑染的亚麻色鸡窝头上。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酒杯在她的左手心里粉碎迸裂,飘落的玻璃碎片像万花筒映着无数只惊诧恐惧的眼睛。
她死死盯住木村的眼睛,直到他的眼睛变得怯懦不堪,突然伸手扭住他的下巴,冷笑“贾宝玉同学,嗯?外交部大院的?很狂嘛,居然敢到我们院儿来泡妞。”她抬手拍了拍他俊美的脸蛋儿,“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瞧瞧你这副奴才相也好意思叫贾宝玉?丑死人了!说,你祖上都是怎么厚颜无耻卖国求荣的?陷害了多少忠良贤士?霸占了多少良家妇女?你他妈的说啊!”此时,贾宝玉已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的望着她,她扳过贾宝玉的鸡窝头瞄了一眼他的后脑勺,不屑地哼了一声,异常平静的说,“果然全他妈是反骨。假宝玉,真垃圾!”她用目光切割他的脖子,然后松开手,只听咣当一声,贾宝玉同学人头落地。
又干掉一个坏蛋,梦雪像任何一个为民除害的女侠客一般潇洒的拍拍手,忽然感到右手有点儿疼,她低头看,右手上缠着一条白手绢,手帕上柔弱雪白的满天星冰凉的盛开着。与此同时,她看见云风站在她左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黑老五站在她右手喘着粗气。云风像有感应似的伸出右手拉了她的左手紧紧握在手心儿里,她感觉像作梦一样,不过还是忍不住哭了。
“你丫到底怎么欺负小鱼的?说!”
听到阿哲愤怒的喊声,梦雪寻声望去,只见酒吧里椅子东倒西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是十几个男男女女。阿哲双眼血红,一只脚踩着贾宝玉的胸,贾宝玉看着阿哲嬉皮笑脸地说,“我说,你们院儿的人是不是都有点儿傻啊?”
阿哲怒目圆睁,脚下一使劲,贾宝玉直咧嘴,“你丫轻点儿成吗?”他做窦娥状,“向毛主席保证,我真没把她怎么着,真的,我们就看过几场电影,拉过两次手,本来想随便玩玩儿,没想到那丫头全当私定终身了,还要跟我一生一世,我真是怕了她才提出分手的。我错了,算我倒霉,行了吧?”
离开左岸已是午夜时分,云风坐在副驾驶位置左手插在裤兜里一言不发,黑老五回屋睡觉了,梦雪跟着云风上楼,云风进了屋低着头靠在书桌边。她的手只是擦破点儿皮,云风左胳膊上却有多处深浅不一的划伤,梦雪跑到南屋拿了医药箱过来想给云风的胳膊消毒,云风左手还插在牛仔裤兜里,她顺着胳膊看下去大惊失色,牛仔裤上有一大片暗红的血迹,她拉出他的手,他的手紧紧攥着,她掰开他的手眼泪就下来了,他的手心血肉糢糊。她这才缓过神儿来,在左岸抓碎酒杯的英雄根本不是她,是云风。
云风的左手缝了十二针,校医院麻药刚好用完了,云风没打麻药,手术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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