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回预告:跨越多年的重逢居然杀机重重。。乔言你何其命苦?!
第二十六章 流炎且流年
深秋之际,枫叶正红。
诺大的皇宫,在这时节愈发显得空旷寂寥,唯随风落下的翩然红叶,带着几许的生机。
而那仅存的生机,也随着叶落尘埃,转瞬即将逝去。
果然,秋季,有种难言的寂寞萧索。
满山望去,红叶森森,非凡茂盛,在晚霞万千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格外熠熠生辉。
来到南郡已经月逾,竟不知还有这样巧夺天工的美景所在,乔言在轿子里探出头来,惊讶于眼前的景致。
“小印子,就在此处停了吧。”
轿子前方的内侍模样的男子听后,遂挥挥手,回身挑起轿帘。
白色长裙拖地,腰间是枚玄色的腰坠,形状诡异,看不出雕画的是什么物事,下面系着长长的绦穗,随风摆动,煞是好看。接着,是一双不染纤尘的纯色绣面锻鞋映入眼帘。
鞋子的主人站定之后,扬手说道“遣那几人回了罢,我突然想下去走走,散散心。”
小印子阴柔狭长的凤目扫了轿夫们一眼,那四人面面相觑,竟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下意识的打个激灵,规规矩矩的向原路折返回去。
等他再回首时,轿子里的白衫女子已经走出十几许,正不住的打量周围的景色,似是看的痴了。
瞧她沉浸风景的模样,小印子只得没奈何的开口“小姐,此处尚距流炎殿甚远。”
乔言倒是不甚在意,“那又何妨,本来只是场酒宴,又没什么正经事。”
“真就是为了看风景便弃了轿子?”小印子语气平静的问道。
“是啊,轿子里气闷的很,不如出来走走的好”乔言忽的停下脚步,不解的看着他“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小印子摇摇头,那人一笑又老神在在的优哉游哉赏景去了。
她不知道么?这样最好,小印子加快脚步,跟上乔言的步伐,边暗暗的想着。那几名看似轿夫的下人,他曾在慕王府见过,且不论他们是敌是友,仅是受了梁筠的指示暗中监视,光是这事儿就让他怒意横生。
如此,让她心无旁骛的欣赏景色最好,左右有自己在旁保护,想来也出不得什么差错。
乔言这边美滋滋的赏玩风景,却不知道流炎殿里已经有人大为不快。
东宫,是后宫中正位居所的总称,它不仅是后宫的代名词,也是政治权利的核心处。
南郡皇后病殁多年,梁盟没有再立新后,这座流炎殿自然就赐给了太子成了太子府,只是先后静依的寝殿还空着。
身着梅红宫装的女子在大幅的锦绣河山屏风后来回走动,鞋底踏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众宫娥太监站在屋角,大气也不敢出。
总管太监杨得意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对宫装女子说“已申时两刻了,娘娘还是……先用膳……”
宫装女子蓦地回身,柳眉倒竖“还没见个人影儿么”杨得意唯唯,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个美艳的女子,勉强回答“回娘娘,辕门那儿的守卫回话是这么说的。”
那个原本该在一个时辰前到的少傅卿,现在还是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哼哼,”太子妃冷哼出声,“端的好大的架子”
“娘娘还是先消消气吧,但凡有点才学的文人都有个拿腔作调的毛病,何况那个少傅卿是个真有本事的主儿,娘娘不正是看中了她这点么?”
太子妃稍稍舒了口气,坐到软榻上,一手撑额角苦笑道“捷清姑姑这句话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她若是不来赴宴,本宫才真是……自讨了场没趣。”说完,太子妃挥了挥手,一众下人纷纷退了下去。
被唤作捷清姑姑的是个中年宫女,她头上挽了个发髻,身段瘦长,带着一股精炼的利落。她本是樱耀宫的六品女官,是影妃的“得力助手”,是得力助手不假,但却实实在在的是太子妃安插到影妃身边的“心腹”。
见她来,太子妃有点惊讶“就这么进来不怕暴露行踪么?”捷清微笑“您多虑了,刚这屋里站着的,哪个不是您的亲信呢。”她稍微停了下“依奴婢看,您实在不必如此焦躁,说到底,乔言是臣子,您是主子,她就是胆子再大,您的话,她还是得规规矩矩照办的。”
“这倒也是,你说的这些本宫何尝不知,只是,今天好没来由的心里烦躁。”瞧太子妃懊恼的神态,捷清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
眼前这个太子妃,可是她和香梨看着长大的,那会儿明明还是个满地乱跑的顽童,如今已出落得这般美艳大方。哎,要是香梨能看到就好了。
想着想着,捷清的脸色黯淡下去,而忙着着恼的太子妃没有注意到。
“好了,好了,娘娘,少傅卿到了。”杨得意的语气有点藏不住的兴高采烈。盼了快半天了总算是来了啊。
捷清对着太子妃点点头,转到里间去了。她今日来就是冲着乔言,先前影妃没在乔言那儿讨来好处,她怕太子妃太年轻在乔言手里吃亏上当。
“那样的一个女人,不得不防啊。”自己低语着,捷清从里间听到脚步声,赶忙屏住呼吸。
乔言跟着杨得意走进内殿,只见太子妃霍佳燕已经站起身,对她笑道“眼看天就擦黑了,少傅卿怎的才来。”
她笑语盈盈,但从她的眼里乔言看到的却是隐忍的怒意,乔言恭敬的微微敛衽对她行礼。
几番客套话之后,乔言坐在了她的对面,这时宫女捧来茶点放到两人面前,然后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乔言和太子妃两人。
原本是打算说的委婉一点,但现在的霍佳燕却是没了那份耐心,她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本宫听闻早在月前,少傅卿初到南郡之时,影妃娘娘便存了爱才的心思打算拉拢乔卿,似乎乔卿并没有接受,是么?”
乔言稍微愣了下,太子妃这么单刀直入的切入主题,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不过片刻,乔言恢复平时的浅笑,淡淡的开口“娘娘所言不虚,确有此事。”
霍佳燕好看的眉毛高挑,语气里带着疑惑“当今南郡的后宫都在她的手上,乔卿这样拒绝,就不怕找来杀身之祸么?”
“影妃娘娘确实把持着后宫之事,但以臣看却是未必如娘娘所说的那样独拢群芳。”嘴角勾起笑意,乔言指了指太子妃“娘娘今天能把微臣召来又说出这番话,这本身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霍佳燕眼珠不措的看住乔言的脸庞,这种浅笑中透着冷漠的神情让她似曾相识。没来由的,方才的怒气和不快居然烟消云散了。或许是乔言这种爽快的说话方式,很让自己满意吧,她暗暗的想着。
见她晃神,乔言也不催她,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起来。似是不经意的赞了一句“没想到还能喝到出云的云辉茶。”
“什么?”霍佳燕没听清楚似的问道。“没什么,臣只是觉得此茶清爽绵口,不由称赞罢了。”
她看了眼乔言杯子里的茶水,方才,她确实听见了出云两个字。半晌,她轻声询问“如果,本宫说出和影妃相似的话来,会不会也被乔卿严词拒绝呢?”
“还是,本宫应该先请教乔卿的意思,要怎样的条件,乔卿才能应允为东宫效力?”
东宫……
听着这近乎呓语的声音,乔言错开目光,落在那扇硕大的刺绣屏风上,象征着富贵的牡丹大朵的盛开着,两只蛱蝶绕着花蕊翩翩起舞。
“这个,恐怕……微臣难以从命。”
听到乔言毫无商量余地的回答,太子妃霍佳燕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难怪影妃要忍不住对你下手,她的想法,本宫现在多少能理解一些了。”
这句话倒是吊起了乔言的兴趣,她饶有趣味的用眼神询问。
霍佳燕也微微笑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你可知道在这间密室里,本宫有多少机会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了你的性命而不被人知晓么?”
她话音刚落,灯烛瞬间全部熄灭,一下暗了下来,原本空荡的房间里凭空多出几道黑影,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能看到他们每个人都是黑纱蒙面,在黑暗中,乔言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手中明晃晃的武器正对着自己。
“看来,娘娘是早有准备了啊。”语气里是淡淡的无奈。“只是,我有一点始终没弄明白。”
“说来听听,说不定,本宫可以在你临死前给你解惑。”
“乔言来南郡不过两月有余,自诩深居简出,也不记得有哪里得罪了这许多人,个个都是冲着我的这条性命来。微臣一直不解,个中原由还请娘娘指教。”
黑色笼罩着的房间里,霍佳燕冷冷的娇笑听起来倍觉渗人,她笑够了,用好看的眼睛看住乔言的双目“在来南郡的路上,乔卿对慕王爷作的那番宏论,恐怕没有谁会不对你上心吧。”
乔言这才恍然大悟般的点头,但在黑暗中,没人能看见,只听她用苦恼的声音说道“原来如此。”
“不止如此,”霍佳燕继续娓娓道来“这数十日中,你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让人侧目的事?让几大王爷对你都心存觊觎,就是慕王爷现在自请去边关巡查不也是暗中得意与你?”
乔言心里一惊,梁筠去了边关?什么时候?怎么她没有接到一点消息?她想起自己那日下朝后在甬道与他相遇的情景。他问她平安时期何以再保平安,她回答,以危难处方见安然,以平安处,只藏祸端。没想到,那个梁筠真的就按照她说的做了,居然自请命的跑到边关去巡查?
“乔言啊乔言,你倒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先前的南郡内部如同一架天平,本是势均力敌的态势,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杀出了个你,你说,这么有力的棋子谁会不去争抢呢?可你,偏偏又作出个清高的样子,谁都不肯依附,如果本宫想的不错,这些人中,东宫太子是唯一也是最后想拉拢你的人,既然这一次的机会你也不打算把握的话,那么,本宫也就只好顺水推舟,替这轮争抢收尾了,你说是不是?”
清冷暗哑的声音接过去接着说“何况这是人人都想做的事,娘娘这么做是顺了所有人的意思,所以,即便我此刻葬身于此,娘娘也不必担心惹上什么麻烦。早听闻东宫太子的太子妃精明善变,手段极高,乔言今日算是见识了。”
周围的黑衣人渐渐围拢过来,同时,太子妃略带不忍的轻叹“再好的东西,如果得不到,就只有毁掉,乔言,你认命了吧。”
***
“哎哎,瞧见没有,那位,就是现在九殿下的少傅,乔言乔大人。”
“我刚才就这么看了一小眼,哎哟,听说她学问倒是好的很,只是这长相……”
几个小太监聚在一起悉悉索索的议论着,其中年长些的那个瞪了刚才说话的那人一眼,“你懂什么,要是个美人影妃娘娘能让她当上这个少傅卿嘛。”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都纷纷应和,被责备的那位小太监忽然又疑惑的说“哎,我说几位哥哥,不是都说少傅卿大人身边有个长随,和她是寸步不离么,怎么这会儿没瞧见呢?好像是叫什么,恩,什么小印子的是吧?哎,小明子,你倒是说说,那是个怎样的人物?”
被点到名的小太监,满脸的不知如何是好,为难的搓搓手“我也是只见过印公公一次而已,要说起来,同我们一样,有眼睛有眉毛的,咱们有的他有,咱们没有的……他也没有。”
围着他的几个人愣了下,随即哄堂大笑,年长的那个擦着眼泪点着他的脑袋“你这个小鬼头,没两句正经的,成了成了,都散了吧,干活去。”
众人散去,长廊里重新恢复了安静,立柱的阴影里一双狭长的凤目冷静的瞧着,他在庆幸,庆幸自己遇见了那个淡然如水的女子,庆幸那女子收留自己,更庆幸自己没有和这些人沦落到同样的境况。
没有尊严,没有灵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安于现状,仍苦中作乐。
心甘情愿的低眉屈膝,才是最可悲的命运。
他抬起眼眸向院落当间望去,那是流炎殿的密室所在,而那个让他如获新生的人此刻又如何了呢?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忐忑,颈后的汗毛也跟随着血液的跳动不安起来,小印子眼神暗凛,这种不安,这种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的预感让他几乎立刻就要冲进去,把她带出险地。
他身形刚刚一动,耳畔却传来低低的声音……
“别冲动,真有什么事,自会有人出手。”
次回预告:到底是谁会在旦夕之间对乔言施以援手呢?
第二十七章 对面人不识
小印子倒吸口凉气,若此人是敌人,那么方才……
大内皆是高手,东宫密室周围布下的警戒尤甚,小印子没有说话,用不悦的眼光看向身后。
“你这么进去不是害了小姐么?”萍儿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邪魅的男人,暗自运气,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他说着。
小印子皱眉“已经进去近半个时辰了,只怕……”萍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险些惊呼出来“果然不好”
原本尚有一丝灯光透出的小屋已经暗黑一片,突如其来的凛冽杀气让两个人大惊失色。萍儿勉强稳住心神,抓住已经腾身预跃的小印子的衣角“不可,小姐自有安排。”然后,她又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补上一句“假如……也只能是指望黄莺能够来得及……”
袖子里的双拳紧紧卷起,指节因为紧张而泛出青白色,邪魅的凤目杀机频闪,此刻的小印子已经顾不上询问事情的究竟,他心里只存了一个念头:假如乔言有三长两短,他定要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夜幕越来越凝重,几日来的秋雨让这个晚上的夜空寂寞的没有一颗星子,如同一张巨大的墨色帘布罩在头顶,南郡,许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秋夜了。
悔尘在禅房内焚起一炉白檀,凝视着东方,皇宫大内的方向。白日里金黄璀璨的琉璃瓦,傲然庄重的蟠龙柱,朱红錾金的砖墙,一切的一切都隐藏在无尽的黑幕中。
众生苦苦追寻,向往一生的锦衣玉食,皇位权柄都敌不过一个无月无星的夜。
世间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目如电。然世人,多为欲障遮住双眼,碌碌无为的辗转在无休止的轮回,让神佛也不禁为之叹息。
悔尘放下手中的数珠,他想到自己一直追随的那位主子,心念已动而不自知,对他的这份执念自己又该不该再次相劝呢。
寺僧们开始做晚课,或低或高的梵音弥漫,悔尘收回打量夜空的目光,悠然一叹:这会儿他的人已经到了吧。
***
黑暗中,乔言颇为无奈的问“时不我待,身不自主,娘娘……何苦呢。”
太子妃霍佳燕没有说话,未得到她的命令,那些死士也只能围而不攻。
良久,霍佳燕听见那个女人柔哑的嗓音慢吞吞的吟诵“萱栖于木,生于中谷,其叶蓁蓁,或可采之。既而采之,躬自珍之。”
简短的话仿佛被注入了咒语般在她的耳边炸开,轰得她动弹不得。
“娘娘可曾听过这几句么?”
她的声音继续传入耳蜗,恰如一枚石子落进心湖,击起圈圈涟漪。
那人,那个最疼爱自己的人不是早已经含恨离世了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
毕竟经过九死一生的坎坷,霍佳燕强吸口气,平静心神,声音却是抑制不住的打颤“你……如何得知?”
淡淡的兰花香气萦绕在鼻尖,霍佳燕惊觉乔言已经站到自己面前不过寸许的地方,黑暗中她明明看不到乔言的脸孔,却能分明的感到她的气息,甚至她的神情。
平静中带着些许沉痛,疏离间又有着莫名的亲近。似是荒野中共生的曼珠沙华,风沙过后互相依偎的温暖。
许久许久,霍佳燕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退下众人,自己点起桌上的灯烛。
烛光摇曳,柔和的橘光均匀的散开,越过突突跳跃的火苗上,霍佳燕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消瘦孱弱,相貌是那种一眼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在意的平凡,然在那普通的脸孔上镶嵌着一对深若寒潭的眼眸。
轮廓柔美,平滑的线条收到眼尾,稍稍有些上挑,漆黑的瞳孔隐藏在淡蓝色的眼白中,不同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