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拍着自己胸口。一手抚着小肚,心绪如潮涌。
万一自己真的怀孕了,那可怎么办?
心若油煎之余,蓦地又渐渐放松下来。
如果自己真的怀了那土匪种,倒也不怕。自己虽是章家大小姐,可是贞洁已毁,也别指望能再嫁入豪门,不如就老死在娘家。
若肚里果真珠胎暗结,生下女儿来就直接弄死。如果生下儿子来,过继给哥哥当孩子。章家偌大产业,自己这一生也是无忧的。
只是不知道哥哥同不同意。
章思颖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正在心里筹谋着,却见章乃春大步流星进了后院,他身后四儿领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紧紧跟着,章思颖不由一惊。
“阿思,到房里来一下。”章乃春已经看见了章思颖,招呼一声,便先行进了妹妹闺房。
章思颖正一头雾水,不知哥哥要干什么。
四儿跑到近前,卑躬屈膝相请:“小姐,少爷让您到房里一趟。”
章思颖只好随着四儿走。
到了房内,章乃春拉了章思颖坐到桌边,招呼刘郎中过来把脉。
章思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郎中说出自己有喜的事情来,可是那郎中凝神把了一会子脉之后,啥也没说,作了个揖随四儿出去了。
章思颖心里疑虑重重,难道并不是喜脉,而是自己多虑了吗?
“哥哥,我的伤已经无碍了呀。”章思颖冲着章乃春尴尬一笑。
章乃春面上波澜不惊,嘴里道:“还是请个郎中来替妹妹请一请平安脉方能放心。”
“有劳哥哥。”章思颖福了福身子。
章乃春看着妹妹难得温顺的样子,心里不由想,从前嚣张跋扈让人无法消瘦,现如今出了那档子事倒是让妹妹学乖了,早知道,就让这件事早点发生,也好挫挫她的锐气!
想及此,又哑然失笑:为人兄长的,竟有如此想法,终是不应该。
遂拍拍章思颖的肩,安抚道:“外头日头大,小心中暑,还是屋里呆着吧!”
章思颖一凛:“哥哥可是觉得阿思如今是见不得光了?”
章乃春面色晴转多云,心想:刚刚还在心里夸你安分了,这会子就又闹腾起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遂懒得理章思颖,径自出了妹妹香闺。
章思颖看着哥哥的背影,不禁郁闷。
哥哥何曾这样轻慢于她,要不是自己出了那档子事,哥哥还指望自己在父亲跟前帮她美言几句,对自己无不巴结宠溺。而今竟这样冷淡她!
别说哥哥,就连最抬举自己的父亲,自那事之后是一眼都没来看过自己。
章思颖越想越气馁。又觉恶心犯呕,真是难过得不行。
※
章乃春回到自己厢房时。四儿已领着刘郎中在房内等他。
让四儿看了茶,章乃春问刘郎中道:“怎样?是喜脉不?”
刘郎中点了点头。
章乃春暗暗在心里叫苦不迭,白云暖的梦果真又应验了。
当机立断,让刘郎中开了堕胎药方,又给了刘郎中三百两银子做封口费,让四儿随了刘郎中去药房抓药。
晚上,四儿已让厨房仆妇熬好了汤药,并将汤药送到章念颖处。说:“大小姐这俩月来的饮食都是二小姐负责的,少爷让二小姐将这碗补汤晚饭时一起送给大小姐。”
章念颖原就是个蠢笨老实的,一听是大哥的吩咐立即照做。
不料,晚饭时章思颖又是像往常一样各种刁难,冷嘲热讽一番,将饭食并着那碗汤药砸了个稀巴烂。
章念颖没法,让丫鬟收拾了残局,便去找章乃春复命。
章乃春见二妹妹懦弱不堪地垂首立于跟前,又是气又是无奈,指着她骂道:“同一个爹妈生的。你们姐妹俩怎么就一个天一个地了?阿思能干精明偏生遇到了这样倒霉的事,你一天到晚傻乎乎,连送一碗药的事都做不好!咱们章家怎么就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这两个女儿?原还想你们两个日后嫁得金龟婿,帮衬帮衬你们的兄长我!现在倒好,两个丧门星!”
章乃春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气得七窍生烟。
章念颖垂着头,嘟哝道:“要不,哥哥你自己送一碗过去,看看姐姐肯喝不?姐姐脾气不好,哥哥又不是不知道,这也怪我不得。”
见章念颖竟敢反驳自己。章乃春越发生气:“应我你倒嘴皮子利索,阿思跟前你怎么就笨嘴拙舌的?阿思平日里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有本事你拿这话到阿思跟前去说呀!看她能有哥哥我度量大包容你不?”
章念颖的头垂得更低了,抿了唇再不敢反驳。
章乃春嫌恶地推开她。出了厢房去寻四儿。
“少爷,二小姐惹您生气了?”四儿上前一边替章乃春打扇子一边赔笑。
章乃春沉吟了一下道:“给大小姐服的药还有吗?”
“还剩了半碗。”
“那好,你先去回明夫人,就说老太太闷得慌,传她去对过宅子里说话,等夫人去了老太太那边,再把那剩下的半碗药端到大小姐房里,我在大小姐房里等你。”
四儿一样样点了头,径自去了。
章乃春嘴角浮出一丝邪恶的笑。
父亲今天在白家喜宴上喝多了酒横竖要躺床上挺尸,雷打不动,母亲又被自己遣去了祖母那边,虽是假传圣旨,可是母亲到了那边也少不得要陪老太太唠嗑几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园子来。
除掉阿思肚里那个土匪种还是得自己亲自出马!
这样想着,便背着手,优哉游哉往章思颖屋里走去。
到了章思颖房里,见丫鬟们刚收拾好地上的狼藉,章乃春便假意伸手掴了为首的丫鬟,喝道:“没用的奴才,让小姐好好吃顿饭不行吗?都别在小姐跟前站着碍眼了,去去去,全部去少爷屋里等着,看我等下替大小姐好好教训你们。”
那些丫鬟素日里常被章乃春召去屋里发泄兽欲,此刻听章乃春如此说也不敢反抗,只能忍气吞声退出去,自去章乃春屋内等着,谁也不敢离开。
丫鬟们一走,章乃春便走到桌边,用小指指甲掸了掸烛台上蜡烛的烛芯,掸落了一截子灰,烛火窜高了不少,屋里登时亮堂起来。
“哥哥不是嫌妹妹丢了章家的脸,见不得光吗?又干嘛将烛光挑得如此耀亮?存心羞辱妹妹么?”
章思颖尖酸刻薄的话令章乃春更加窝火,且不发作,忍耐着直到四儿端了药过来。
“哥哥这是要做什么?”章乃春一直不吭声,突然又让四儿端了药进来,章思颖心里有些慌。
章乃春仍是不回答她,只是命四儿道:“四儿,去把门关紧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疑孕
酒宴开席良久,章乃春心不在焉地坐在章瑞梅身边,眼睛在人群里睃个不停,却半晌没有瞅见白云暖的身影。
洛县县太爷因为白家和洛甫丞相相识便也不请自来。
章瑞梅忙着和几个洛县大户的老爷周旋,又和县太爷拉近乎。
章乃春见父亲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起身去寻白云暖。
一路寻来都未见白云暖踪迹,只好按着熟悉的路线走到了梅香坞,又见东角门开着,里面依稀花木扶疏,石泉错落,便生了好奇穿过回廊入了园门。
恰巧心砚端了盆子的水走出厢房,见到章乃春正在园子内探头探脑,便急道:“章少爷,你怎么摸到这里来了?”
见心砚在此,章乃春大喜,便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到心砚跟前来。
作了个揖,赔笑道:“好姐姐,今儿白家大喜,你怎么不去前头帮忙?闹新房时,也只见绿萝红玉,未见好姐姐你的身影,这是为何?”
“老爷安排了专门的仆妇家人伺候酒席,担心我们年轻毛躁,在酒宴上惹出笑话来。要知道今儿个来的都是章大少爷您这样的贵客,只是章少爷,你不去前头喝喜酒,怎么闯到小姐香闺来了?”心砚没好气。
听心砚提起白云暖,章乃春的眼睛直往厢房内瞅去,嘴里磨叽半晌才问道:“也不知你家小姐可在屋里头?适才在前头酒宴上未见到你家小姐的身影。”
心砚将盆子端到章乃春面前来,厉声道:“章少爷,圣人云非礼勿视,这是小姐闺阁,你还是赶紧走吧,万一被人瞧见。对我家小姐名声有碍。”
“若我和你家小姐也像白世兄与王家小姐这样,那于名声就无碍了。”章乃春舔着脸笑。
心砚不由翻了翻白眼,啐了章乃春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章乃春不乐意了。“心砚姐姐此言差矣,我章家好歹是洛县首富。娶你家小姐不算高攀,你家小姐嫁我也不算下嫁……”
“是我们白家高攀不起章家。”身后蓦然响起白云暖的声音,章乃春有些着急,回过身去就要辩解。
白云暖伸手阻止了他。
心砚一见白云暖忙跑到她身边去,惊喜地唤了一声:“小姐……”
白云暖微微点了点头,便对章乃春道:“章少爷,我们白家配不上你们章家洛县首富的声名,所以你放心。本小姐我绝对不会打你章少爷的主意的。章大小姐已是残花败柳,章二小姐虽然待字闺中,可是我哥哥已经娶亲,白家祖训只许娶妻,不许纳妾,所以章家两位小姐就算愿意下嫁我哥哥为妾,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章家和白家做不了亲戚,章少爷实在不必来白府讨这杯喜酒喝的。”
白云暖脸上挂着一抹冷笑,把章乃春的脸说得青红不定。
他嘿嘿笑道:“阿暖妹妹,你误会了。适才在下的意思是说本少爷和你其实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的一对。”
“不敢!”白云暖冷漠地福了福身子,客气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章少爷。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赶紧离开听雨轩吧!若被人撞见,对我对章少爷的名声都无益。”
白云暖下了逐客令,章乃春急忙掏出怀里那只凤血玉镯,双手捧到白云暖跟前来:“阿暖妹妹,在下今天来白家喝喜酒就是为了见阿暖妹妹你一面,然后将这只凤血玉镯送给你……”
白云暖盯着章乃春手里那只凤血玉镯,但见日光底下,玉镯红光闪闪。晶莹剔透,白云暖眼里划过一丝自嘲的笑。
没想到竟又和这只凤血玉镯见面了。
前世。自己嫁入章家,章老太太以这只名贵的凤血玉镯相赠。怄得章思颖妒火中烧。
在一回路过碧波潭时,章思颖故意将她的手腕一拉,那只凤血玉镯脱腕滑落,掉进了碧波潭。
事后她才发现手腕上沾了油,原来是章思颖设的计。
章思颖是个霸道好强的毒妇,她得不到的东西,也定不让别人得到。
没想到前世自己巴巴让家丁在碧波潭里打捞数日也没寻到的凤血玉镯此刻竟生动出现在面前。
见白云暖盯着凤血玉镯怔怔失神,章乃春只当白云暖是喜欢了这只镯子,便更加欢喜道:“阿暖妹妹收下吧!”
白云暖回神,立即笑道:“无功不受禄,章少爷还是赶紧把这么贵重的镯子收回去。”
“在这个世上,除了阿暖妹妹还有谁能配得上这凤血玉镯?”章乃春惶急道。
白云暖冷嗤:“自然是有的,比如章大小姐。”
章乃春一怔,“阿暖妹妹是如何知晓阿思也喜欢这只凤血玉镯的?她曾向我祖母讨过,只是我祖母说这凤血玉镯须送给我心仪的女子,阿思为此还恼祖母偏心呢!”
章乃春当即对白云暖更加五体投地。
而白云暖听章乃春提起章老太太,心里便划过一丝异样的情愫。前世,章老太爷和章老太太对她总是好的。
“所以章少爷何不成全了她?”白云暖淡淡一笑,“之前这镯子在老太太手里,你自然做不了主,如今这镯子在章少爷手里,章少爷为何不送了章大小姐,好表示你疼她一场?”
章乃春还要说些什么,白云暖又道:“章少爷要是觉得送令妹凤血玉镯没什么名目,眼下倒有一桩喜事。”
章乃春一头雾水,蹙眉道:“阿暖妹妹,此话怎讲?”
白云暖云淡风轻道:“章家虽然对外宣称劫匪一事,令妹并未**,洛县街头巷尾的谈论也只是怀疑猜测而已,可是章少爷是亲历过此事的人,自然知道实情。昨夜,我可是梦见章少爷就要荣升舅父了……”
“怎么,阿暖妹妹你又做梦了?”章乃春心有戚戚焉。
心砚一旁察言观色,见小姐有意要给章乃春添堵,便帮腔道:“哎呀,小姐,你的梦一向精准,这么说那章小姐是怀上土匪种了吗?如果说劫色一说还可以放烟雾混淆视听,可是一旦怀孕,可就坐实了章小姐被劫匪奸污一事……”
“可不是?”白云暖笑容更甚,附和了心砚,继而转首向着章乃春摇了几下头,“啧啧”道:“章少爷,说实话我真替你惋惜!章家是洛县首富,何等清白的好名声,竟被令妹毁了。洛县有多少名媛千金原也巴巴地想要嫁给章大少爷,可是一旦章府内多了个土匪种,恐怕大家就都要望而却步了。其实阿暖我原对章少爷你甚有好感,只是一想到章少爷你即将做一个土匪种的舅父,我如若与章少爷好事成双,不就成了土匪种的舅母了么?”
“小姐,你快别说了,老爷夫人是断不肯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心砚狡黠一笑。
白云暖点头,“不错,可是要是那个土匪种没有生下来,父亲母亲还有整个洛县的人也就不一定知道章小姐确被劫匪奸污一事了……”
章乃春此时急火攻心,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回章家去一探究竟。
妹妹真的怀上土匪种了么?
他将凤血玉镯握在手里,急忙忙辞了白云暖闷头而走。
“阿暖妹妹,你放心,你我有缘的话,我绝不会让你做一个土匪贱种的舅母的,这凤血玉镯待成亲之日本少爷再赠与你。”
白云暖福了福身子:“心砚,送章少爷。”
“是!”心砚引着章乃春往西角门向梅香坞而去。
章乃春一走,白云暖的眸子便若凝了霜降,冷到极致。
章思颖,你害死我的翰哥儿,我也定要弄死你的土匪种,以泄心头之恨!
白云暖将手握成拳头,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翰哥儿,母亲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母亲决不让你的贱姑姑和你的蠢爹过安生日子!
我的翰哥儿不能白死!心砚不能白死!还有我自己,也不能白死!
章思颖,你就等着吧!
前世,你加诸于我身上的万般痛苦,这一世我一定要千倍万倍地偿还给你!
心砚送了章乃春到西角门,见章乃春穿过梅香坞的园子,上了回廊,便将手里盆子的脏水往地上一泼,嘴里啐出一口唾沫:“呸!不要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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