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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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别录-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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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时说到白牡丹被黄龙妖道所诱,吕洞宾飞剑而出,收服了黄龙。台上那小说家声情并茂,引来一片喝彩叫好,只听得底下独有一人大声骂道:“好个屁!”



………【第六十一章 为子心】………

    “那吕洞宾算什么狗屁神仙!能比得上我们圣教的圣母么!”之前抢了吴尚道师徒座位的横人站了起来,从腰间抽出长刀,敲着桌面。

    理诚轻轻拉了拉吴尚道的衣袖,道:“师父,他骂吕祖。”吴尚道微微笑道:“便是吕祖在这里,也只得听他骂去。”理诚又是哦了一声,转头看那横人,眉头却挤出一个小小的皱纹。

    “你在这里说什么吕洞宾不说我们圣母,就是看不起我们圣教!”那人举着刀上到台上,将刀架在那说书人脖子上,吓得说书人跪倒在地,连声讨饶。

    理诚突然故作深沉叹了口气,道:“师父,你不学吕祖么?”吴尚道反问道:“你为何不学?”理诚无奈道:“徒儿哪有那般本事啊?”吴尚道笑道:“等有了本事再出头,那便是恃强凌弱了,与那横人有何区别?”理诚一时语塞,道:“难道咱们就见死不救?”吴尚道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有道是道无亲疏,人有远近。那人从未与我结缘,可说是远得不能再远了,我为何要替他出头?”

    理诚的思想在这儿一路上早就被颠覆得七零八落了,只是将师父的话放在嘴里嚼着。过了一会儿见那横人又是勒索钱财又是拳打脚踢,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拉着吴尚道要出去。

    吴尚道明知此时若逼得太紧,徒儿幼小的心灵或许会被带上另一条路,也乐得随徒儿出去。只走到门口,理诚突然道:“师父,我错了。”吴尚道淡淡问道:“错在哪里?”理诚道:“我错在不该这么走出来!”说罢转身就朝堂屋里冲去,上了台子,举起一个茶碗朝那横人掷去。

    众人都以他是小孩子,所以不加提防,见这小小道童居然做出这等以卵击石的事来,不由为他担心起来。

    那横人不消说便将理诚剃了起来,也不管他拳打脚踢,重重摔在地上。理诚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痛得晕厥过去。众人纷纷嚷道:“一个孩子也要打杀么!”那伙横人仗刀走了一圈,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那野道!你徒儿伤了我,就想这么走么!”那横人持刀对挤进圈子的吴尚道喝道。

    吴尚道也不管其他,从葫芦里倒出丹丸塞进理诚口中。不一时理诚便吐出一小口淤血,眼带泪光地让师父拉了起来。吴尚道旁若无人地拍了拍理诚的衣服,问道:“你可要打还他报仇?”理诚看了看吴尚道,又看了看那横人,摇头道:“只要他别再打那老伯,我不要报仇。”说着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说书人,目带怜悯,与师父商量道:“师父,徒儿想求一粒药丸……”

    吴尚道微微一笑,从葫芦里取出丹药,放在理诚小手上。理诚走到说书人身旁,将药塞进那说书人口中,不一时便见那说书人悠悠醒转,也吐了一口黑血,却比理诚吐得多得多。

    “你这丹药却是不错,拿一壶来!老爷我就放你们走。”那横人见识了灵丹妙用,拉过胡凳,大马金刀坐挡住了出路,“否则,哼哼,你们一个都别指望直着出去。”

    “也包括他么?”吴尚道指了指说书人。

    “废话少说,速速拿来!”那横人不耐烦道。吴尚道倒过葫芦,轻轻摇晃,倒出三五粒疗伤灵丹,送到那横人手里,道:“就这些了。”那横人看了一眼葫芦,道:“拿来!”吴尚道微微一笑,索xìng将葫芦也放在了那人手中。

    理诚走到师父身边,轻拉师父的衣角,道:“师父,你说的含心忍xìng,受辱守弱,徒儿懂了。”这话让吴尚道颇为感动,暗道徒弟果然是个有道缘的修行种子。那横人却也听到了,哈哈大笑道:“什么狗屁话!这世上还有这般教徒弟的么!活该!犯贱!”说罢一口口水吐在吴尚道脸上。

    周围围观众人也觉得这道士如此教徒弟实在是迂腐不堪,纷纷哀叹。吴尚道取出布巾擦了擦脸,牵起徒儿的手道:“咱们走吧。”那横人却一步拦住二人,一脚踩在凳子上,狂笑道:“要想出这个门,先从我胯下过!”

    理诚上前一步,认真道:“我替我师父钻。”说罢便跪了下去。那横人又是一阵狂笑,正要看这小道士钻他裤裆,猛然间胸前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平平朝后飞去。

    理诚迷惑地回头一看,只有师父面不改sè站在原处,别无他人,心道:师父果然不忍心出手了。

    吴尚道拉起理诚,回头朝那说书人微微一笑,捡了葫芦大步流星走出瓦肆。二人直走到城门附近方才停下脚步,想来有兵士在,那些人不会追上来闹事。理诚再无玩心,只是向吴尚道认错。

    吴尚道捏了捏徒儿的脸,道:“你没做错。”理诚不解道:“师父不想救人,我却去惹了事……”吴尚道笑道:“我不想救人和你有何干系?你想救便救才是对的。今rì你的表现为师很欣慰,唯有一点要牢牢记住。”理诚仰头问师父道:“是什么?”

    “一个人若要行善就别等万事具备再去行善,那时便不是善了。”吴尚道敛容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儒生说这话是要舍生取义,我们却是舍生就道。”理诚点了点头,道:“徒儿明白了。”

    吴尚道微笑颔首,心中却是一阵疲惫。杨朱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老子也说老死不相往来,正是道家的核心“为我”思想。这是人情尽后道情生时必然一步,吴尚道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走完了这条路,又要领着徒儿再走一遍,怎能不累?

    ——薪尽火传,这是不得不为的天命啊!

    吴尚道仰头望天,肩膀上的压力越发重了一层。

    “好胆sè!别跑!”后面一群人朝吴尚道师徒处围了上来,正是瓦肆里的那伙横人领头。

    吴尚道一把抱起理诚,想也不想变朝城门奔去。那些人哪里能追得上吴尚道,眼看着吴尚道到了守城兵士那里,对他们指指点点,只得放慢脚步跟在后面。

    那些兵士自然知道那是些什么人,哪里敢插手?就连是否放吴尚道师徒二人出城都有些犹豫。吴尚道心道:“这伙人横行霸道也太放肆了些,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想来天下之乱还有些rì子才能平定。”

    眼看那些人就要围了上来,只见斜巷里窜出一道灰影,布巾蒙面。他手中一柄四尺长的青锋剑透着寒气,几乎一剑就取一人xìng命,那伙横人中罕有能挡他两剑的。不一时,那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十余个横人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地血水。

    那些兵士更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冲他呼喝,让他束手待擒。那人自然不会秉公守法,朝吴尚道师徒二人遥遥拱手便一个翻身隐入巷中不见了。直到此时那些兵士才敢围了上去,可那里除了一堆死尸之外还能有什么?

    理诚疑惑问师父道:“师父,那人认识你么?”吴尚道笑道:“他在向你道谢呢。”

    “啊?”

    吴尚道见徒儿不解,指了指瓦肆方向:“你再去瓦肆,恐怕便见不到他了。”理诚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将信将疑点了点头,犹自摇了摇头,道:“他那么厉害,怎地还被打伤?他也知道守弱处下么?”

    “呵呵,真正的修行人都知道。”吴尚道看着那一地死尸,又道,“可惜要做到却不那么容易。”那说书人隐于市井之中,含心忍xìng,最后却还是没堪破人情这一关,终于在闹市出手。

    理诚也看着一地的死尸,却心事重重,又问师父道:“师父,我看了这些人死在这里,却没有一点慈悯之心……我是不是太恶了?”吴尚道笑着摸了摸徒儿后脑,道:“这是你心定的缘故,乃是修行的好资质,别老是妄自菲薄。”理诚听了这话才又高兴起来,随吴尚道隐入人群之中。等那些兵士回过头来想找他们,哪里还能找到他们的身影?

    吴尚道和理诚找了家住宿,又换了衣服,散了道髻,将布幡串铃收了,登时便成了个落魄书生带着书僮沿街卖字。理诚心中不愿,脸上却藏不住,被吴尚道一眼看穿。

    “咱们修行人不在出不出家,更不在一身衣服上。”吴尚道开解道,“为师晚上要去会个朋友,你练完字便早点睡吧。”理诚连连点头,目送吴尚道出门。

    吴尚道到了街外,寻了个没人的胡同又换上了一身道袍,却取了一条丝巾蒙面,御风而起。他白天已经问好了魏国夫人府邸,径直飞了过去。想那魏国夫人荒奢yín逸,府中不知养了多少杂役、护院、面首,这一夜却是真正的鸡犬不存。哀嚎之声响彻半夜,连御林军来了都不敢即时进去,反倒以礼制为由层层上报,等皇帝传下圣旨,御林军方才开进魏国公府。入府的兵士无不肃然,从未见过如此惨状,居然一府上下全部身首异处,血流满地。

    魏国夫人和另外两个女子的人头在天亮时分被人悬在城楼,两旁题字:一书死不足惜,一书死有余辜,下面是三人的名头。居中的正是魏国夫人,左右两旁的女子却是弥勒教教主和圣母。

    偌大的一个弥勒教就此烟消云散,不出旬rì,自立的自立,反水的反水,天下邪教顿时多了许多,却没一个再敢自称弥勒教的。

    这场血腥风暴远胜于芙蓉国惨案,九天震怒,限期京兆府破案。据目击者声称,行凶之人乃是一个蒙面道士,手持金光宝剑,刀枪不入,所向披靡。于是长安城所有的道士都被抓入京兆府大牢,其中自然没有吴尚道。

    因为吴尚道已经不是道士了,而是个在鼓楼下摆摊卖字的穷书生。

    *****

    1。吴尚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大开杀戒会在后文详述。

    2。昨rì出差,刚才回来,更新晚了,不好意思。

    3。因为存稿告罄,从明rì开始,每rì亥子时更新,还请见谅。



………【第六十二章 分别心】………

    “师父!”理诚练完了字就在街头玩耍,道听途说朝廷要灭道门,急冲冲赶回摊子向师父报告道:“徒儿听说朝廷要灭道了!”

    吴尚道写完联句,转头朝徒儿一笑,又垂头写起一张扇面,正是买家指定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理诚见师父不为所动,忍不住道:“师父!监院他们不会有事吧?”吴尚道笔下不停,笑道:“灭道?大道包含万有,谁能灭?”理诚急道:“他们固然不能灭道,却能杀道士啊!”吴尚道终于停下笔,大笑道:“那些连换衣服都不会的道士,死几个也是好事。”道者讲究动静得宜随缘而化,拘泥于一宫一观,宁死不愿脱下道袍的道士固然可敬,却只是后代道士坚定道心的标本,与大道真义却离得太远,所以吴尚道说死几个也是好事。

    理诚虽然每天都被师父的怪异思想颠覆,却诚心诚意信任师父,即便自己不懂也不去质疑。他听师父说得坚决,也只能帮着收拾字摊。

    到了正午,rì头当空,长安街头人迹渐少,吴尚道索xìng收了字画摊子,寄存在旁边的店家,带着理诚继续逛这长安城。理诚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对那些支街小巷都有兴趣,还常常看着人家的楼台发呆,若不是城墙不能上,恐怕他还要上城墙上走一圈呢!

    吴尚道却想起上次到西安的情景,当地的师兄热情款待,四个人喝了六斤白酒。那时真是少年疏狂,现在却连个放开喝酒的人都没了。修道到了人情淡漠的时候总会有无尽的寂寞,看看前后都是人,却没人能走在自己身边。走在前面的人,自己不懂。走在后面的人,不懂自己。这股浓稠的寂寞如何才能化去?

    两人在小巷中走着,听到前面一个童声高唱着一首怪歌自娱自乐:“辣馍.喝了很辣.多了爷爷……婆卤姐弟,萝卜裸爷~扑踢杀锤婆爷……拿馍洗姐的锤,一梦屙痢爷……”那声调却像是寺里的梵唱。

    理诚听得好奇,怪道:“师父,他这唱的什么?”吴尚道侧耳听了良久,忍俊不禁道:“是变了味的大悲咒。”不一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褴褛,嘴里叼着一根苇草,唱着:“拿了锦席,番茄落也。”从小巷走了出来。他见到吴尚道师徒便停了脚步,拿一双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睛打量着这两个生人。

    “我好像见过你。”那少年突然道,“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皱眉苦想,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失声道:“你是道士!昨晚的道士!”吴尚道从他眼里看到的却是兴奋和激动,全然没有丝毫恐惧。

    理诚却不明所以看着吴尚道,又看了看那个比他略大些的男孩。吴尚道见那少年不住拿眼睛瞄自己的脚,每瞄一次便多了一分坚定,知道是昨天自己没有换鞋让他认出来了,也不分辩,拉着理诚便要走。

    “神仙!”少年猛地跪在地上,高声求道,“神仙收我为徒吧!”

    吴尚道摇了摇头,抬脚便要走。少年抱住吴尚道的小腿,凄声道:“神仙!求你收了我吧!我自幼无父无母,被人欺凌,求神仙大发慈悲收了我吧!”吴尚道轻轻抬了抬脚,道:“你的缘分不在我这里。”少年恸声大哭,连连哀求,连理诚都被他求得鼻酸。

    “师父,就收了他吧。”理诚轻轻拉了拉吴尚道的衣角。吴尚道看了看理诚,又看了看那少年,仰头叹了口气,对理诚道:“这是你说的,这话你要牢牢记住。”理诚疑心这里有什么玄机,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吴尚道又对那少年道:“你叫什么?”那少年见神仙肯收录自己,连忙磕头道:“禀师父,弟子姓陈,行二,街坊们都叫我二子。”吴尚道又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陈二道:“还有哥哥和姐姐,爹死前把姐姐卖了,哥哥去投了军,再无音信。”吴尚道点了点头,道:“有些事明知徒然却还是要做的,便赐你道名理灵,随我走吧。”少年大喜,连忙四跪八叩拜了师父,站到吴尚道左侧,与理诚并列一笑。

    理诚隐隐又觉得自己似乎做了错事,师父收录这弟子全然没有当rì对自己那般温柔和蔼,而且赐了道名却没有解名诗也是奇怪。莫非这人不该是我的师兄弟?理诚默然不语,全然不在乎理灵的兴奋。

    理灵乃是赤贫出身,一个小小的窝棚里只有一条脏得不见本sè的被褥。吴尚道带他去澡堂洗浴干净,又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整个人都出落得机灵非常。

    “理诚,你入门早,要知道约束师弟。”吴尚道让理诚捧了葫芦和宝剑,又让理灵背了包袱行囊,道,“理灵,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俗人一心攀高处,道者却要守弱处下。以后你要多听师兄的话,时刻约束自己。”理灵口称遵命,心中却道:我哪管你那么许多,我只要学得你那飞天遁地御剑杀人的本事就行了。

    吴尚道哪里会看不透理灵的那点心思,若是点出来却徒然无益,更怕会适得其反,便也不去说他。世人各有各的缘法,固然有理诚这般死也要拜师的傻子,更多的人却是将金丹大道视作狗屁。

    “凡人者,图一时之乐,呈一技之长,耽得百rì之不快;为道者,息一时之yù,隐一心之巧,免却一世之无妄。”吴尚道目光扫过两个徒儿,只觉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直白了,却见理诚一脸恍然,理灵却貌似恭敬。其间区别,便是个人天生之资材了。

    吴尚道又问了理灵是否识字,可曾读过什么书。理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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