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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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情-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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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有什么事?”阮梦华本想问为何母亲与阿姊那么清楚是谁一直照料玉色烟花,但想了想又作罢,强笑道:“也不是头一回被阿姊欺负了,算不得什么,鸣玉,我很累,要休息一下,晚饭就不要送进房里,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要进来。”
  关上房门,她低下头靠着门站了半天,仿佛真累得走不动,一步步挪到床前仰面躺下,耳朵里嗡鸣得厉害,半天也静不下来。刚刚被母亲阿姊闹了一场,她只觉心力交瘁,好在沉玉没有被她们带走。一时间她突然有个念头:下月初八快些来到,阿姊快些嫁给邵之思,她眼不见心不烦,多好。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昏沉沉中闻到一股饭菜独有的味道,阮梦华晚饭没用,早饿得狠了,当下居然连连腹鸣,睁眼一看,屋内多出一个人,正独享一桌好菜。
  却是云澜云大夫,见她起身,脸上挂笑招呼她:“快来快来,菜香酒浓,便只等你一人了。”

  烟开兰叶香风暖(四)

  看着他手持杯盏意态悠闲的模样,阮梦华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睡梦中自己走到了他的住处,先是一惊,后又面容平静,不动声色的触了触袖笼里的东西,发现并无异常,便抬手理了理乱发,走到窗前离云澜远远的,好半天才高声开口:“云大夫是母亲口中备受推崇的君子,却为何要夜半潜入我的卧房?”
  云澜轻轻笑道:“丫头,不必费力说那么大声,我还听得到,至于外头的人,他们都睡了,此时好梦正酣,你再大声他们也听不到。”
  说完放下杯盏,从从容容地拿起筷子夹了几样菜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道:“我知道你喜欢吃这几样菜,来尝尝我的手艺。”
  他的手艺?阮梦华无法想象如谪仙一般的人物拿着锅铲的模样,一时难辩真假,撇嘴道:“真真好手段,不知云大夫到底想要做什么?”
  云澜站起来,一步步地走过来,灯光下姿态潇洒,有种说不出的魅力,他平日定是风流惯了,做这种事轻车熟路,连脸上的笑也比往日温柔些许。微微的酒香一点点传过来,她对情事并无经验,邵之思与她之间的来往只是几次白日人前相会,几个微笑,几次书信来往,连梦里也不曾如此接近过。她的心开始止不住咚咚地跳,云澜的才貌实属上乘,哪个少女不盼着情郎能有如此人才。
  可一想到他今夜不知是何动机,阮梦华立时清醒,低下头道:“你……你别过来。”
  他真的停在她面前三步远,半天没有动静,忽听得“吱呀”一声,却是他推开了窗户,望着天上的小半个月亮嗟叹一声:“唉,如此良宵,我却得来哄小丫头吃饭,真真煞风景。”
  语声幽怨,倒也有趣,阮梦华一乐,暗骂自己多想,紧绷着的身子松弛下来,便也抬头望月,大概估摸了下时辰,怕是已近子时,她一向觉得紫星殿的这几扇花窗造得极不好,高长且窄,一眼看出去,只能看到小小一片园中景致,今夜就着小窗,看着半轮明月,忽然有一种夜静人寂之感。
  她想起午后的事,又觉颓然,虽然她没让阿姊占到便宜,但心里却极难受。突然饿得狠了,又不愿与云澜窗前并立,便转到桌前,拿起筷子待要吃饭,却又犹豫起来,这饭菜不知有无问题。
  他也跟了过来,一看便知她心有顾虑,调侃道:“怎么不吃啊?是不是嫌菜凉了?”
  “不是,我突然又不饿了。”话音刚落即腹鸣不止,恼得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对着一桌子好菜暗流口水。
  云澜继续游说她:“丫头,不是我说你,做人万勿太过较真,我好心好意送来了饭菜,你却连谢也不曾,还满心防备。来,我先替你试菜,在我面前用不着假装斯文秀气,只要做你自己便成。”
  “笑话,我怎地就不是我自己了?这怪不得我,半夜三更有男子闯入卧房,是女子都要防备万分,啊对了,你把外面的人怎么了?”
  “不要紧,只是让他们睡个好觉,方便你我叙话。”他边说边吃,每样菜都当着她的面尝了一点,又斟了杯酒喝下,道:“如此你可放心?”
  她还是摇摇头,犹豫半晌道:“我听说毒药都是有解药的。”
  若是菜中有毒,他大可事先服用解药。
  “我害你做什么?”她立马一脸“我怎知道”的表情,云澜有些无奈:“风华夫人曾言,你天真可爱,最是容易知足,自小便不爱哭闹,也不喜与人计较。我现在真怀疑,你是否她口中的小女儿,从何处听说这些东西。”
  “很容易啊,若你自小没人约束着,成天出去游逛,万事都会懂些。”这几年她年纪大了,胆子也跟着大了,一年之中那么长时间,她总得出几次远门散散心,再说了,杏洲别院里一直养着仁帝派去的羽林卫,有这些人跟着,去哪里都不怕。
  她思量再三,明知不可信他,但忍不住饥饿,还是拿起筷子吃菜,边吃边为自己找借口,依这位大叔的功夫,不必在菜中下毒也杀得了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菜是好菜,确实有几样自己一向爱吃,味道也与平日御厨所做的不同,她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同,总之要好上不止一筹。
  云澜听了那番话,慢慢品出味来,想她一个小女孩子独自呆在杏洲,身边没有人能约束她,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虽然恣意,总觉带着股凄凉味道,道:“看来风华夫人一直不知你在杏洲是怎么过的。”
  许是饿得过了,她吃了一点便觉得不怎么饿了,与他说起话来:“此言差矣,母亲自然是知道的,但我年纪尚小,贪玩也是有的,何用管束?”
  “话不是这么说……”
  她歪歪头打断他的话:“你果然老了,啰哩啰嗦的,我一直未曾问过你的来历,不如今夜我们把酒畅谈,如何?”
  他把酒壶一倾,半天才滴下一滴,笑道:“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你还懂得喝酒?”
  “莫要小瞧人。”
  “我哪敢小瞧你,初见那晚你弄得我焦头烂额之事,至今记忆犹新呢。丫头,虽说当时是我大意,可你手中的物件也挺不凡,拿出来让我瞧瞧?”
  她有些得意,摇头道:“不行,就是给你提个醒儿,以后别总一副风流舍我谁家的模样,不定哪天就吃了亏。”
  他装作心惊,故意凑趣地道:“看来以后真要离你远点。”
  那样倒好,她正求之不得,不知是否她多想,总觉他在不时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且能轻易看穿她的心事,这一点让她有些烦躁。
  但他接着又道:“不可,若我走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什么我该如何是好?”
  “你这么爱哭,又不知爱惜自己,一点小事就不吃饭,我如何能放心。”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仿佛关心她是天经地义的。
  此人一向在人前如谦谦君子,人后却鬼祟得很,今日之事他定是躲在某处看了个够。阮梦华皱眉道:“云大夫,非礼勿视这句话你该记在心中。”
  “啧,丫头,你若是对着那位大小姐也这般伶牙俐齿的便不会受这许多气。”
  她自觉还没有沦落到要他来关心的地步,但总算一番好意,当下摆摆手道:“你不懂,我与阿姊向来不曾亲厚,她也不容易。”
  阿姊那个人,总觉天下人负了她,说话从不容情。难得有她中意的人和事,不免紧张了些。
  云澜又笑了:“这天下还有我不懂的事?”
  如此张狂的话语,让阮梦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奈地道:“这是真的,我也不想这样,我长到六岁才知道自己在上京城还有个家,那里不叫杏洲别院,而叫阮府,嗯,现在是风华夫人府了。自那之后,我就开始盼着秋天快来,通常夏天没有过完,我就急着收拾东西,等母亲从上京派人来接我,每年我会在上京城住两个月,也只能是两个月。所以我说,你不懂。”
  夜深露重,云澜没有出声,静静地听她说话。她却没有再说下去,自顾陷入深深地回忆。
  还记得头一回从杏洲入京,她紧张了一路,船行几日她便晕眩了几日,脚踏上实地那一刻,她又欢喜起来,早知道家中有位如同小仙子一般的阿姊,想见阿姊的心倒比见母亲还要急切一些。
  可阮如月不见她,阮家的奴仆把她挡在大小姐的门外,并不曾把她真正放在眼中。母亲虽然呵斥了那些奴仆,但也拿阮如月无法。
  她在杏洲的日子虽然孤独,可未曾有人给过她脸色,逆过她的意,小小如她,性子也有些骄纵,当下大哭一场,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
  后来她明白了,因为阮如月姓阮,而她阮梦华,却该姓夜。
  夜梦华。
  她曾经在心里默念过这个名字,一时恨透这个尊贵的姓氏,一时又怨为何不能生来便叫夜梦华。一日日地长大,知道的事也越来越多,来返与杏洲上京两地之时,看着流水迢迢,发誓总有一日再也不要如那些冬来南飞的鸟儿一般,年年往返两地。
  如今终于不必再回杏洲了,不必远离母亲与阿姊,仁帝也打算认下她,马上她便能改口叫她父皇,她却来不及欢喜,便得面对邵之思与阿姊的婚事。
  若是阮梦华此时抬头,定能看到云澜眼中有抹重重地忧色,可在她抬起头那一瞬间,他又挂上平日惯见的不经意的笑:“别管我懂不懂,只是可惜了那盆玉色烟花,唉,这东西再难找到了。”
  她扬了扬眉毛道:“不过是盆花,有什么了不起,邵家不知道想做什么。”
  万事由不得她做主,婚事已经不是她的了,那盆玉色烟花还不还给邵之思,她都没有意见,沉玉把花根切掉,她也觉得没什么打紧,难不成花死了她就出气了?只是没想到阿姊会如此在意,邵家又如此难缠,早知道她当初就不要这盆花。可世事难料,早知今日,她就不该认识邵之思这个人。
  云澜突然问她:“你可见过邵家老太君?”
  她摇摇头,与邵之思也只是几面而已,十根指头数不完,此时真不想再想起邵家。想想今夜她居然和一个男人独自在卧房里吃菜谈话,有些不可思议,敲敲桌子道:“我说,你该不会打算一整晚都不走吧?”
  “丫头真狠心,居然要赶人。我还想与你彻底长谈,伴你到天明呢。”他说得情深款款,似乎在暗示她今晚想做什么都行。
  “不必费心了,还有,”她指了指桌上的碗盘,“这些东西你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走。”
  其实她很好奇他怎么把这些菜带进来的,只见他在房中的屏风后拎出来一个红漆描金的大食盒,打开来把桌上的菜一样样收拾进去,忍着笑道:“很容易,不是吗?”
  阮梦华只得“哼”了一声,看着他轻轻跳出窗外,又探身回来:“丫头,不送我一程吗?”
  她上前恨恨地关上窗子,说道:“不送,快走!”
  醒来已是天光大明,鸣玉与沉玉守在门外多时,此时听她唤人,忙进来服侍,怕小姐饿了多时,洗漱间已送上来饭食。鸣玉隐隐闻到一股酒香,心中疑惑,却不敢多言,沉玉昨日受了惊,只是默不作声。
  阮梦华才刚用完饭,听得宫侍来传,道是仁帝要见她。

  烟开兰叶香风暖(五)

  人世间常以亲情为重,只是做皇家的女儿,却极难有这个福份。
  阮梦华跟着来传口谕的小宫侍走过一道道宫殿之间回廊,宽大的顶檐挡住秋阳,行走间只觉阵阵阴凉。她住进紫星殿已十日左右,最多只到过华太妃的慕容宫,去御花园里走过两回,还未曾与别的宫妃有过来往,故而对子夜皇宫并不熟悉。
  从前是想回来不能回来,如今长住上京,却又困在这宫里头,她不禁自嘲人心果然是不知足的,若真叫她回风华夫人府,又是何等情形呢?其实那里不好算是她的家,府中奴仆多为阮家旧人,大概都知道,她是个顶着阮家名姓的私生女,即便是皇帝老子的私生女,那也是不名誉的,故而人人都瞧不起她。
  子夜皇宫景致甚美,她走得不快,顺带将各色美景浏览一番。宫侍知她身份,一路上甚是恭谨,时不时为她指点那处葱茏的竹林是翠明宫所在之处,这湖净水一半都在镜羽宫中,走了半晌,阮梦华瞧出些门道,蓦地停下脚步:“你且站住!皇上召我过去,为何咱们总在后宫里行走?”
  那宫侍见无法隐瞒,躬身道:“梦华小姐莫要怪罪,非是小人假传圣旨,实在是有个人想见一见你。”
  一时间淡淡的失望浮上心头,回来这许多天,仁帝并没有单独召见过她,除和风华夫人一起见过一次外,再没有别的。当然,日常所需及额外赏没有忘了她,跟以前一样,丰厚到令人赞叹。但她知道,那不是她心中想要的父亲对女儿的慈爱,很遗憾。
  是什么人要在那里见她?失望过后便是浓浓的疑惑,她年纪不大,却警觉得很,马上想到几种可能,最有可能的是有人看她这个未正名的公主不顺眼,已胆大到要在宫里动手。可怜今日见驾,她身边一个人也没带,倒是与人方便了。
  本来还在为了她的皇帝老子第一次召见有些雀跃,哪怕是母亲入了宫才召她前去,谁知竟另有蹊跷,真是令人沮丧。
  小宫侍催促道:“梦华小姐请随我来,前面便到了。”
  她望了望,前方是丛茂密的花林,一条石径蜿蜒其中,不知通向何处。
  这一处偏僻寂静,连个人影也无,阮梦华慢慢理了理繁琐的裙裾和衣带,尽量不让这些碍到自己,暗中蓄力,张口道:“我为何要去?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竟敢冒用陛下之名,你这小子模样老实,没想到奸滑得很,快说,是谁?”
  她是忖了一下双方强弱,那小宫侍瘦伶伶地没有几量肉,若敢来硬的她推上一把便能脱身,说真的她还没机会跟人打架,往日见人街头斗殴便兴奋莫名,看得不亦乐乎。
  “梦华小姐……”小宫侍哪敢跟她动手,心想果然传言无误,这个养在外头的皇家公主太不寻常。
  忽听得有些许动静,那从花林中走出一名蓝衫少年,发黑如漆,面冠如玉,直叫阮梦华看了心中微苦,心道:“原来是他。”
  此时日未近午,斜斜映在二人身上,小宫侍微一施礼,悄没声地退下去,还没走两步,阮梦华喝住他:“站住,你还想溜走?”
  转头忿然道:“邵公子来得正好,此名宫侍居然假传圣旨,说陛下召见我,将我骗到这里,你说是不是天大的胆子,诛九族也够了,你说是不是?”
  小宫侍暗暗叫苦,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邵之思本有满腹话语,万般愁肠,见她看似在说宫侍,实则想安诛九族的罪名给他,也不禁莞尔,清声道:“好了,别顽皮,放他走吧。”
  看着那宫侍逃命般离去,阮梦华只得暗记下此人形貌,回头定要问清楚这是哪个宫里的人。
  因入了秋,花林的花大半都已凋零,只剩些黄绿叶子,她佯装着看那些落败的花枝,也不愿去看身边的男子。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想,邵之思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另选阿姊。但越想越苦,无论什么也是背弃了她,这不是件小事,是关乎到与谁一生为伴的事。
  她满心不是滋味儿地过了这么多天,今日他却寻了来,会说些什么呢?
  邵之思终于开了口:“梦华,我听说那盆玉色烟花……已经不能活了?”
  居然是为了这等事!她暗恨自己竟在期待他能为毁约一事做个解释,哪怕只有片言只字,也可稍解她多时的郁结,可是他没有,竟只是单单为了一盆花而来,并且有质问之意。是,当初是他亲手交给她,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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