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甩开韩思琪的手,四周罔顾一番,才向前走去,回家,她要回家,回到她的家。
看着她萧瑟又纤薄的背影,脚步不停,似是向着某个方向而去,韩思琪十分担忧,不断拨打着神寒的私人手机,好不容易的接通了,她急着报告,神寒沉默了一会,才说了一句看着她,就挂了电话。
韩思琪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秋楠的身后,看着她像个幽魂般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那么寂寥,那么孤独,那么的,让人心痛莫名。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霓虹灯在交错闪烁,夜,已至。
秋楠走得双腿麻木,终于看见了那熟悉的街道,那一条条布满斑驳青苔的小巷,还有那放在屋檐下的青石板,那些古旧的店铺,她青白的脸终于露出了一点欣喜,加快了脚步。
韩思琪看着这旧街,皱了皱眉,跟着她走进了一栋旧房子,阴暗的楼梯,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电线纵横交错,显得有些危险,而前面的身影却是越走越快,似乎前方有着什么在引诱着她前去一样。
她停在一扇铁门前,摸了摸身上,忽地有些茫然,但很快的,她就把手伸进了铁门后,不知从那里摸出两条钥匙,看着带着锈迹的钥匙,她的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颤巍巍地把铁门打开,又打开那扇木门,像是一个久不归家的孩子一样,秋楠迅速走了进去。
韩思琪压抑着满心的疑惑,示意已经跟上来的两个保镖在门外守着,自己不放心地跟了进去。
房子很旧,地板是青白色的瓷砖,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米黄色的布艺沙发,沙发上堆着两只玩偶小兔,而沙发前则是一张破旧的茶几,放了一只浅绿色的塑胶烟灰缸。
沙发后,是一个阳台式的窗台,铝合金窗后放着两盘绿色植物,生机勃勃的,显然有人经常照料。沙发的正对面墙,是一个五成新的电视柜,上面放了一个八成新的液晶电视,还放了一个dvd机,有几张碟凌乱地放在上面。
沙发的左边方向,是一个窄小的厨房,厨房外放了一张小小的四方桌,桌面有个青蓝色花瓶,插着一支布艺粉玫瑰,有两张椅子放在桌下,似乎随时等着主人落座。
而靠着门的右边,是一条比较短的走廊,走廊上方有一盏橘色射灯,可见两个房间斜对着,韩思琪看着秋楠走在幽暗的走廊里,惊悚地听着她喊:“爸爸,我回来了。”
第229章 楠的发现
秋楠遍寻每个角落,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她脸上的欣喜逐渐冷却,心口之处一点一点的变得冰凉,像是有人无声地在里面放上一块冰块一般,从炽热的麻木逐渐融化,凉意渗透每一处。爸爸早就不在了,多少年过去,这个事实让她想起和明白之时仍然痛不可耐。
她站在了秋光明从前居住的房里,怔怔地环顾四周,房内的空气一片死气沉沉,没有半点人气,冰凉,生硬,仅有着灰尘在空气中升腾弥漫的味道。
一个人究竟何等安静,心如明镜到什么地步,五官感知如何沉寂,才会闻到灰尘在空气中飘浮的味道?
她怔忪地站在房内,这里的每一处似乎都有着爸爸的影子,他睡过的床,还是那般的硬,因为他的腰骨不好,所以向来睡硬板床。
他用过的衣柜,一套崭新的西装还挂在里面,她缓缓摸上去,这是爸爸特意买来准备在她考上大学的时候穿的,他说要穿的最整洁英俊亲自送儿上大学。
衣物犹在,斯人已逝。
她在房中一寸一寸的移动着脚步,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过每一样物事,爸爸用过的电剃须刀还放在桌面上,似乎不曾移动半分,静待着主人重新把它拾起。
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离开之时的样子,几年来,一成不变,整洁得没有半点灰尘,是神寒让人打扫,却不让东西移动半分。这个家,是他一直替她保存着。
秋楠坐在了桐木柜子跟前,桌上,放着黄梅戏的影碟书籍,一面普通至极的圆镜静静的放在一角,里面,映出她苍白的脸容,空洞的眼神。
嗤啦一声,她拉开了抽屉,里面放了许多杂物,一本相册在抽屉的最底部躺着,她迟疑着,把它捧了出来,坐在床上将它翻开。
一页,婴幼儿的自己,天真烂漫,对着镜头呲开的一排小白牙宛如刚从海里捞出来的珍珠,颗颗透白。
又一页,绑着牛角辫的自己,笑容依旧灿烂,只是眼梢处,添了些淡淡的漠然,原来,那么小的时候,便已有了愁绪。
爸爸很少和她合照,却在每一年都会替她拍许多相片,其中有张合照,是在她生日的时候拍的,她甜甜的笑着,把手中蛋糕递给半蹲的爸爸,他的手放在她的头上,笑容满足,目光充满了慈爱。
秋楠的手指缓缓滑过他的模样,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唇角微弯,似是要把他一笔一划的刻在心里。
吧嗒一声,一颗珍珠泪滴落在相册的透明胶纸上,晕开成水圈,一颗,又一颗,滴落在上面。又翻开了一页,初中的自己,模样清秀,五官隐约有了精致小美人的雏形,她的眼睛,氤氲朦胧,唇边,是极淡的笑容。
一页一页的翻过,从婴幼儿至高中,她和爸爸的合照少得可怜,最后一张,是她高三那一年,父女俩在过年时,站在雪地中留影。
回忆历历在目,爸爸的笑,爸爸的愁,爸爸的思,爸爸的念,如放电影一样,片段飞速闪过,每一个片段,都有他,也有她。
爸爸对她那么疼爱,那么宠溺,那么温和,怎么会不是她的父亲呢?
不,他就是自己的爸爸,今生今世唯一的父亲。
秋楠的眼泪吧吧嗒吧嗒地流,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已是泣不成声,想要合上相册,最后一页,相册的底部,那显得颇为别扭的粘贴,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迟疑了片刻,她拆开套着封面的相册,里面掉落一张陈旧的相片,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看着脚边的旧照片,弯身把它捡了起来,相中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让她忘记了哭泣,也忘记了,呼吸。
相中,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穿着一袭旧时代的学生裙,宽袖灰衣,深蓝色百褶裙,长发飘飘,一手拿着一本书卷,笑容清妩,目光柔美,微侧着头倚在身旁的男子肩膀。
秋楠的目光移了过去,那男人,英俊不凡,眉目温和,穿着一套灰色中山装,黑发如墨,他一手握着女子的手,站在女子身旁,面对着镜头笑得眼睛都弯了。
秋楠捂着了嘴,另一只捏着相片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两人。
她把相片翻了过来,白色的相底面,以娟秀的字体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张淑娴,沐风摄于X年X月X日。
比起秋光明的老实憨厚,沐风显得风流倜傥,英伟不凡,和温婉的张淑娴确是一对难得的璧人,然而,这一点却让秋楠的心都揪了起来,就连每一寸呼吸都带着疼痛。
“不,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喃喃地说道,手中的相片似是烫手山芋一样,被她扔了开去,那张旧照片在空中翻卷着,重新飘在了她的脚边。
她似触电一般把脚都收了起来,蜷缩成团,眼神空洞,眼泪无声地流,抱着相册倒在了床上,头搁在秋光明从前的枕头上,闭上眼睛。
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从前旧主人的味道,那是爸爸身上的淡淡烟草味,是爸爸爱用的香皂洗头的味道。
爸爸,爸爸,你是我的爸爸,谁也不能代替你的位置。
爸爸,爸爸,你就是我的爸爸,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爸爸,爸爸,我就是你的女儿,是吗?是吗?
她的泪,从没停止过滑落,使劲咬着的下唇,泌出血色,像是强迫着自己去相信,去肯定。
韩思琪站在房门外,一直看着秋楠的动静,被她无形中发出的哀伤和悲恸所感染,忽地觉得脸上生凉,她一摸,微怔,自己竟然流泪了?
她把目光重新落在那个抱着相册无声流泪的女孩,她的无助,她的痛苦,她的空洞,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想要把人都吞噬进去,让人一同感受她的伤她的苦。
韩思琪再度掏出手机,走到走廊,拨出那个电话,如果他再不出现,她不知道,秋楠到底会把自己怎样。
第230章 疑云端倪
神寒赶到秋家的老房子时,已是深夜,见他到来,韩思琪终于吁了一口气,在走廊里报告着今天她反常的情况。神寒不发一言地听着,他的浓眉紧拧,看不出喜怒,然而这样的他,却更让韩思琪忐忑,站在一旁抿着唇不再言语。
“你是说她遇见了一个男人,才会这样吗?那人是谁。”神寒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把玩着口袋里的打火机,冷漠地问,他藏在昏暗灯光下的眼,闪着凌厉的寒光。
韩思琪想了一会,是感觉到今天的男人有点面熟,当其时她就有点疑惑,但没深想,现在神寒问起,她的记忆便迅速运转起来,倏地,脑中灵光一闪,她立即抬起了头。
“沐风,那个建筑之父,画家兰涟漪的丈夫。前些日子在画廊时,兰涟漪为了庆祝女儿生日而举办了一场私人画展,沐风也有出现,秋小姐也曾和他们打过交道。”她把前些日子在画廊看到的情景说了出来,但那时她并不在她身边,所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神寒听了,眸子眯了起来,沐风?他知道,上过杂志的十大新闻人物,B市的博物馆就是出自他的设计,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和楠楠有什么瓜葛?竟会让她反常如斯?
“你们先回去吧,我自有分寸。”他沉吟了会,看向韩思琪冷道,转身走进房内。
她抱着一本旧的相册侧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就连在睡梦中,秀眉也拧得紧紧的,似乎梦见了一些不好的画面。
他叹了一口气,向她走了过去,来到床边,却发现感觉到脚下的有些东西,他低下头,把脚边的那张相片捡了起来。
相中的一双壁人,很是般配,他把相片翻了过来,看见相后的字,又重新把目光落在相中人的脸上。
这,是她的母亲吗?和她很是相像。
而这男人?
是年轻时的沐风,他看着他的眉眼,忽然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把相片放在了秋楠的面前一比,眉宇忽地拧了起来。
他想了想,把相片放在口袋里,坐在了床边,微凉的手指落在了她紧蹙的秀眉上,想要把它抚平。
有多少天没有见她了?这些天他忙着处理金田东旭的事,虽然是整得他暂时回了日本,但依旧不敢放松,因为这事,他知道已经引起了老爷子的怒火,他不知道,他会对秋楠做出些什么,他只能再一次表示冷淡。想她,在每个夜晚,在每个女人身边,他无一不在想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吗?他抚着她的眉心,想着那个可能。
似是感到他的存在,她的小脸往他的手心蹭了蹭,鼻子一吸,一颗冰凉的泪从眼角滑落在他的手心,滚烫至极。
感受着手中的滚烫,他的唇紧紧抿了起来,眼中迸发出一丝愠怒,不管是谁,让她如此的难受,他都不会轻易饶恕,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她。
寂夜深深,几许欢乐几多愁,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大有人在。
沐风站在了家里的阳台中,看着寂夜,思绪万千。
远处高楼霓虹仍在熠熠闪烁,有些楼顶发出的或蓝或红绿的激光,在来回扫射,交织成辉。
回想起白天在A大教务处调出的秋楠的个人资料,他捏着一张旧报纸的手在微微颤抖,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不确定。
她的出生年月,也就是当年自己出国后的第二年,她便出生了。他很清楚,那时年轻的他们初尝**,对**的探究像是海洋一般,源源不绝的想去探索,去索求对方,他也记得,那时根本避孕两个字出现在彼此心中。
他们是江南两所大学的学生,相识于一场联谊会中,他们彼此吸引,彼此爱护对方,他们一得空就会踩着自行车四处游荡,他们的回忆,和所有大学生一样,既纯又真。
她是单亲孩子,母亲在她初上大学时便因病离世,他把她带回家的时候,父母并没有说什么,不冷不热,送走她后,他小心翼翼地问他们的意思,他们只说了一句不适合,也没多说什么。
后来的一天,她变得有些沉默,笑容也淡漠了许多,问她什么事时,她始终笑而不语。再后来,他最终遵从父母强烈的意愿出国留学,他求她等他,她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沉默,他们抵死缠绵,似乎这一别之后再不能相见相恋一般。
一别四年,他再回来的时候,一切物是人非,家人已告知她已嫁人,也为他订了婚事,对方是世家子女,门第也很般配。他原以为,那只不过是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才故意撒的谎,然而,当看到她的亲笔信件说已嫁人,他才觉得这世界已崩塌。
他怨她不等他,其实更多的是怨自己,如果不是听从父母的指令出国,或许两人就不会这样了吧?他确实没有资格让她等,确实没有资格让她守着,先背负彼此的,是他。
再见的时候,是在那间充满回忆的小屋,那是两人的小世界,是她的家,他始终不明白,她既然约他见面,为何什么也不说?
她在那里出现,是因为要告诉他,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吗?
沐风把目光投在旧报纸上,那上面清晰的报道着那场火宅,年轻少妇当场死亡,现场中,救出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女孩,图片展示着那已陷入昏迷的孩子,从她的样子看很明显就是秋楠。
沐风看到报道的时候,一颗心都绞成了一团,如果他不是那么急着离去,如果他不是在埋怨,如果他肯再多说几句,一切是不是都可以重头来过。
还记得那年,他分明看到她眼中一闪即逝的爱恋和欣喜,可他硬是佯作不知,残忍的说,他要结婚了,她呆了一会,浅笑嫣然,恭喜你。
两人相对无言,他很快就离去,压根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个女孩儿在,也不知道这一转身,便是咫尺天涯,天人永隔。
沐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秋楠的出生日子,如果没错,那她就是在自己出国前的两个月便怀上了的,到底在出国前,发生了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燕的话:不要吝啬你们的推荐收藏红包长评等等哦,我在努力出稿呢~
第231章 身世答案
沐风彻夜未眠,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就驱车前往机场,搭乘最早的班机回到乌镇,他的父母因为喜欢老家的氛围和空气,所以一直居住在那里。
乌镇是江南有名的小镇,白墙黑瓦,小桥流水,在烟花三月中,尤其富有诗意,古往今来,不知着多少文人墨客前来,为一睹她的柔美,她的温婉,她的神秘莫测。
下了飞机,才是早上十点,乌镇下起了小雨,远处的白墙黑瓦在雨中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有些人在小桥水下以木槌浆洗着衣服,而有些旅游爱好者则迫不及待地拿着相机撑着雨伞在拍摄这雨中氤氲的美景。
沐风满腔疑惑,丝毫没有半点心思欣赏这难得的美景,他脚步匆匆地走在湿滑的青石板中,向自己家的那所大宅奔去。
他在小巷里穿插着,很快来到一间历史悠久的大宅子前,他扣了扣门上的铜铃,很快就听见里面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打开了门,张头一看,惊讶地喊:“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而里面的人听见喊声,不由惊讶地问:“萍姐,是小风回来了吗?”
“是呢,太太。”那叫萍姐的佣人连忙打开门,让开身子让沐风走了进去。
宅子是两层小楼的历史久远的屋子,有着极浓重的书香气息,庭院深深,花圃环绕,正屋前廊下劈出了一个水池,池中种植着荷花,荷叶漂浮在水面中,依稀可见几尾锦鲤在水中游动觅食。
廊下,一个年约七十,头发乌色,气质上乘的婆婆架着老花镜在张望,看见那自雨中走来的时,脸色不由大喜。
“小风,真的是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