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她慌忙摆手,忽然又沉默,过了一会儿,说到:“也不能说不是。开始是想看看我自己的实力,等实在不行了,再吃一次老本。不过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写书的事情。”她伸手在书包里摸索,掏出一个黄色的信封来。她将纸包递给我,忐忑的扫了我一眼。我其实早已了然其中的内容,无外乎是仇江舟和澄子在一起的照片。澄子是个小三流的明星,长得甜美动人,再将上仇江舟的背景,估计会有很多人愿意炒作一下。
王宛接着说:“这是今天下午下班前收到的,不是原版。不出意外,明天的报纸上就会扑满。我上周三就知道了你的住址,只是拿不定主意是否还要来找你。但是今天下午看到这个,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如果你有意愿,至少还可以请你丈夫过问这件事情。如果没有,也算可以做个准备,明天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我沉默良久,说到:“谢谢你,如果你愿意,明天中午跟我吃个饭吧。”
王宛点点头,没有再说别的话,而是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和 call me的嘴型,就开门出去了。
没有任何犹豫,我拨通了仇江舟的电话。“你在哪里?”这是仇江舟的第一句话。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直入主题:“刚刚有记者给我看了你和澄子的照片,你最好赶快给媒体那边的人打电话摆平这件事。仇江舟,你记住,你让我难堪没有关系,我爸爸是军人,他的声望不容你践踏。”
“你现在在哪里?”仇江舟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而是固执的重复刚才的问题,语调清冷而凌厉。
我没有回答,我没有办法回答。滔天的怒火在瞬间包围了我,我害怕一张口,会吐出更难听的字眼。
漫长的沉默之后,仇江舟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吧。”
我啪的一声合上电话,就好像这样能够一巴掌扇到仇江舟的脸上。顺着窗下那条街道往前走几个街区,就是我和仇江舟长大的地方。那里依旧是万家灯火的温暖景象,我想象着每一户人家热气腾腾的饭桌,全家人团坐的景象,任由泪水默默流满我的脸颊。
第六章
仇江舟将澄子送回家,他目送着那个活泼的背影拐进大楼里,快乐的向他挥挥手。他笑了,却有些无力。半个小时前的那个电话,依旧盘亘在他脑海里。当他看见冷阳的号码的时候,心里扑腾就跳了一下。他跑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接听,扑头而来的却是冷阳颤抖的愤怒的声音,让他感觉无比陌生。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任听她发怒,并且拒绝回答他的问题,直到她摔断电话。什么时候,他们到了这种地步?
仇江舟发动车子,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冷阳走后,他只回过一次家,看到半空的衣柜和梳妆台,感觉整个屋子都是冰冷的。他几乎是逃离了那个地方。自从在公司去年年底的酒会上见到澄子后,他时刻都被一种很矛盾的心理折磨着。他还记得那天,冷阳穿着白色迤地长裙,周旋于宾客之间,一条从腰间垂至脚面的黑色的缎带与波浪的下摆越发衬托出她的高贵典雅。他突然觉得窒息般的沉闷,一切,冷阳的一切都压得他无法喘气。而这时澄子像一缕清风吹进了大厅,及膝的白色纱裙,如天使般甜美活泼。白色,都是白色,同样是白色。
这就是他们的开始,俗套,但真实。一颗心,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仇江舟回到了办公室,再一次将自己埋在了柔软的办公椅中,他试图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却感觉到冷阳的照片一直在盯着自己。冷阳的气息正在他的生活中淡淡散去,一点一点,如抽丝剥茧般,消逝。他将相框合下,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就像被芥末冲着了鼻子。
芥末?仇江舟想起了他们冷阳回国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在机场碰见刚刚从香港采访回来冷阳,一起在竹亭吃的日本料理。他看得出来冷阳很累,但是却依旧强打精神侃侃而谈。突然,她停了一会儿,不知是否因为被芥末呛着了,她的眼睛里面泪光闪闪,似乎有无尽的话想要倾吐,却又不得不忍住。半晌过后,她微微一笑,问道:“你去过箭湖吗?”
仇江舟摇摇头。冷阳很不解:“就在你们公司对面,你居然没有去过。”
仇江舟笑道:“正是因为离得太近,所以没想到要去。”
冷阳抬起眼看了看他,若有所思,但又自顾自的说下去:“大三的暑假,我曾经在那儿附近的小胡同里住过一段时间。每天我都会到湖边去坐一会儿,傍晚和黑夜交替的时候,路灯还没有点亮,湖上雾气蒸腾。感觉整个城市,再也找不到比那儿更静谧的地方。后来每次我伤心难过,就到那里去,去看黑暗前的黑暗。去美国念书的前一夜,我专门打车到那里,坐了两个小时。”
然后冷阳就转移了话题,因为看出仇江舟没有什么兴趣。他是一个很冷的人,冷到对周围的事物,不会留心,也没有感情。
箭湖?箭湖!这难道就是冷阳说的,最喜欢的地方?
仇江舟从思绪中回来,立刻走向大落地窗边。第一次,他仔细的巡视常年盘亘在他眼前的风景。因为不是什么旅游景点,箭湖旁边的照明非常少,只有依稀几簌貌似探照灯的人造灯光在湖面上和四周徘徊,整个区域显得非常暗沉。冷阳怎么会喜欢这种地方?仇江舟纳闷。他上网搜索和箭湖有关的所有信息,想找到那本书,却一无所获。呆了几秒,仇江舟抓起外套,打算去看一眼。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七章
已经是午夜,仇江舟走在湖边的小道上,心里微有些发毛。他不知道冷阳一个女孩子,怎么敢大半夜的坐在这种地方。他抬眼看向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黑暗之中的光亮,就是前方中投国际的大楼。仇江舟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办公室的灯光,感觉那淡淡的黄白色,是对黑暗的无尽安慰。他索性凝神看向那个小窗口,想到自己从创业之初走到现在的各种艰难和挑战。冷阳说的没错,这个湖的安静,的确能够让人从浮躁的现实中解脱出来,思考。
突然,仇江舟的目光被吸引了。眼前的视线在旋转的探照灯光下变得明亮起来,他的窗口出现了两个大字,那是对面的广告牌反射在中际玻璃体建筑上的杰作,飘逸的草体,写着:十年。
仇江舟立在那里,看着灯光又渐渐的转离,十分钟之后,又回到他的那个窗口。十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就是这个,就是它。
飞奔回办公室,快速而颤抖的在屏幕上输入十年两个字,一本红黑色的书进入仇江舟的眼帘。书的封面简单到极致,除了那两个飞扬的大字,就是标题下方的一行小隶,“我是他眼中,看不见的风景。”。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八章
凌晨四点,我才在迷迷糊糊中睡去,梦中,仿佛是我很小的时候,奶奶摸着我的额头给我念“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而瞬间好像又是现在的光景,在一个不熟悉的战场上,子弹横飞,我想躲,却跑不动,眼睁睁的看着流弹射来,击碎我的膝盖骨。然后我又看到了一间阴暗的小房间,仇江舟穿着廉价专卖店里的运动裤和T恤衫,在厨房里穿梭。我疑惑着,我们的房子到哪里去了?脚下却突然一滑,发现自己正悬空在六层高的楼上。我拼命要抓住阳台的边缘,却控制不住地下滑,下滑。。。
就在这时我醒了过来,头脑一片混乱。我浑浑噩噩的坐起,感觉到些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我的脑门上。我从来记不住梦境,可刚才梦中的一切此时却刻骨般的清晰,连同想起的,是我和仇江舟结婚时的誓言:To h*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or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do us part。(从今日起,执子之手,不论境遇好坏,不论贫穷富裕,不论疾病健康,我定与你珍惜珍爱,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我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要平复一下心跳。天色还早,但窗外难得的秋日暖阳普照的天气,让我感到些许安慰,急切地想要摆脱这个空间出去走走。我换上大学的套头衫,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Columbia University (哥伦比亚大学)那两个字,能够让我重拾朝气蓬勃的感觉。跨出房门的一瞬间我甚至想到,我是不是可以回到美国去,我可以。。。我掐断了自己的思路,很多事情,只是一念之间。
在电梯口我就碰到了匆匆忙忙的王宛。电梯门一开她头也不抬的往外走,手里拿着几分报纸,有点着急,看样子是来找我。
“王小姐。”我叫住她。
这时她才回过头来,看见我,刚才风风火火的样子立马变得有些畏缩。她慢慢走过来,把几份报纸递给我。我粗粗一翻看了个大概,就塞进了包里。
“有时间出去走走吗?”我问王宛。她点点头,我按下电梯下行键。电梯嗡的一声动了,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依然遵循着前几天的散步路线往前晃悠,路过一个居民区,看到马路周围早餐摊子热火朝天的冒着蒸汽,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
“请你吃面怎么样?”我问身边一直沉默的王宛。她点点头。我们随便找了个面摊,让老板给下两碗雪菜肉丝面。环顾周围,顾客还不是很多,大部分是下晚班或上早班的出租车司机,三五个的坐成一群,热火朝天的吃着面。也有晨练完的老人,拎着鸟笼,旁边放着刚从早市上买的新鲜蔬菜,悠闲的坐着聊天。很快,老板就把两个大碗放在我们面前,是朴实的蓝边粗口碗,碧绿的雪菜几乎要溢到碗口,下面是雪白的热气腾腾的面条,点缀着几颗小红辣椒。我抬头对老板一笑,说谢谢。这个中年汉子咧开嘴笑了,说你们慢吃。我吹了吹汤,挑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热气氤氲着我的眼睛,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你小时候爱吃路边摊吗?”我问王宛。
她摇摇头:“我跟奶奶长大的,她嫌路边摊不干净,每天早上都起早擀面给我吃。”
我笑了:“我也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不过我奶奶是南方人,不会做面,我小时候也不爱吃面。她都是到食堂去给我买米粉吃,或者熬粥喝。”
“你说要吃面,我还以为你喜欢呢。”王宛说。
“原来是不喜欢的,”我咽下一口汤,继续说:“初中的时候,我发现一个人爱吃面,他几乎每天早上都在这边的路边摊吃面。我就跟我奶奶说,奶奶我要像别的同学一样,到学校食堂吃早餐。我奶奶也觉得挺好,就随了我。我就每天骑车穿过两个街区,到这里来吃面。为此,经常拉肚子。你知道,吃惯了家里的饭,外面多少有点不习惯的。”
“为了等他?”王宛问。
我点头:“后来被我奶奶发现了,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说怎么能在那种地方吃饭呢,多脏啊。呵呵,她不知道。。。”我说不下去了,眼泪堵在我的鼻子里,眼睛里,到处都是。
“十年那本书你看完了吗?”我稍微镇定情绪问王宛。她点头。
“那你记得第一页第一句话是什么吗?”我继续问。
沉默了一会儿,王宛低声说:“你知道我爱你,却不知道我是怎样的爱着你。”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九章
我敲开了我和仇江舟在湖州的公寓的大门。照料房子的张大姐看到我似乎有点迷糊和惊讶,“我是冷阳。”我自我介绍,希望她能想起我。
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哦,您是仇先生的夫人吧。”
我点点头,她连忙将我让进客厅。这是仇江舟没结婚前每每回湖州小住的房子,平时基本空着,顾一对中年夫妻帮忙照料。仇江舟曾经开玩笑说这是他的养老房,等他老了我不要他了,他就把北京的房子留给我,躲到这里来。因此,我总觉得这里是仇江舟在湖州的私人领地,平时回湖州时,哪怕住宾馆,我也不愿意到这里来。但是我的爱车,从美国外派回国时费尽周折带回的Cadillac CTS V常年被停在这里。
“您今天在这里住吗?”张大姐给我端了一杯茶,恭敬的问。
我摇摇头,“我是来拿车的,车库里那辆黑色的Cadillac。麻烦您帮我把车钥匙找出来,我不记得放在书房哪里了。”
“这个”她有些为难,“太太,您知道的,动每一辆车,必须有仇先生的同意。”
我笑了。我自认为仇江舟把财看得很淡,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规定”。他怕什么?不过是几辆好车而已,他未免也把我看得太没有见过世面。
“那辆车是我自己的,不是我先生的。不过,”我目光凌厉的看着她:“你自可以打电话问问仇先生。”我的声音很平缓,却明显的让张大姐感到了不自在。她慌忙摆着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去给您找钥匙。”
我愣愣的站在车边凝视着它黑色的霸道又参杂些许柔和的曲线,好像一切都还没有变,后视镜上吊着哥大篮球队的吉祥物,一如既往的和这辆严肃的车格格不入。后备箱里有我露营用的睡袋,网球拍和对付新英格兰地区漫长冬季的雪刷。我相信从副驾驶前的储物箱里,还能翻出我发表的第一篇报道。
这是我的第一辆车,它丈量过每一寸我在美洲大陆走过的土地,见证过我的每一步印记,踏踏实实地印在那几年的岁月中。后来我把它开回了湖州,因为爸爸说对于女孩它太霸气张扬。我曾经以为它很快就能跟我团聚,可是结婚之后很长时间,我却再也不自己开车了。
我又背上了行囊。三年之后,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我终于自己握着方向盘,我的眼睛看着前方的道路,我的脑袋在思考,在指挥我的手,说“去吧,找自己的路。”这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叫做漂泊。于我,它不是目的,而是习惯。只有在移动中,我才能感觉到我那被规划美好的人生,有那么一丝的不确定性,虽小却足以让我欢欣鼓舞。我沿着京珠高速南下,正在考虑是否可以一路开到粤海铁路的南端,再乘轮渡上海南岛。但是这个愿望在我离开湖州两个小时后就被打碎了。在服务区买水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爸爸。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章
我按下接听健,突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是军人,感情从来不会太热络,长大之后,我还和母亲说得上话,却总觉得跟他越来越远。几秒钟的沉默后,听筒中传来爸爸一贯低沉严肃的声音:“阳阳?”
“爸爸。”我应声答到。
“你在哪里?在家吗?”爸爸的声音没有变化,我想,他永远也不知道怎样表达关心的。
“啊”,我顿了一下,要不要说实话呢? 我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身着军装的父亲严肃的面容,“没有,我在湖州呢。”不算完全撒谎吧。
“怎么,回去有什么事吗?”爸爸有些诧异。
“没什么,就是见一个学妹,原来哥大的,她到湖州有点事情要办。”我张嘴扯到。
“哦,办好了吗?”他继续问。
我突然很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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