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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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杀-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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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片刻的寂静过后,济济一堂的厅堂又热闹了起来,众人看向苏雪的目光已与先前有了明显的不同。穿着孝服出场的劣举,此时也让他们觉得情有可原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嘛,孝心大发一时忘了忌讳也是有的。

    人便是这样,即便是同一件事,因着心境的不同,同一个人产生的看法也会不同。

    同样有眼光毒辣瞬间从苏雪字里行间捕捉到深层信息的人,看着苏文成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深思。

    且不论众人有没有看出端倪,此时无不将注意力放在了苏雪身上,好好的一场喜宴,竟成了赞扬孝道的议会,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什么叫屈身就婚?好一个屈身就婚!

    喜帕下的邹桐艳几番隐忍,才没有一把掀了头上的红绸,一双手却是攥得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上前将那小人儿碎撕万段。

    苏文成只觉得自己一侧有寒气腾腾涌过来,禁不住地一哆嗦,对上周围扑面而来的意味不同的目光,更是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后背冷汗直流,有一种阴谋被揭穿、脱光了衣服被人围观的窘迫与恐惧。

    此刻,他犹如陷入冰火两重天中,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狼狈,比他中举后不得入仕受人耻笑还让他觉得不堪。先前的喜气和娶到能给苏家带来无限好处的佳人的骄傲,此时亦被浇灭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娶了韩氏,要不是她,他不会因弑妻而受梦魇之苦,若不是她生下这么个固执愚蠢胡作非为的女儿,他也不会在亲朋好友、同僚上司面前丢尽脸面进退两难,在邹桐艳面前战战兢兢。

    “还请爹爹成全女儿的孝举!”偏偏苏雪似乎还怕他不够难受似的,穿透嘈杂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孝心若不成全,那先前所谓的大孝之举,莫不是说来蒙蔽众人的?

    苏文成捏紧拳头,张了张嘴,却有一道气极的声音抢在他前面传了过来:“成全,现在就成全,即刻就送她去南边的祖宅!”

    她敢到外祖家挑拨着舅舅舅母前来替韩氏讨什么公道,如今又敢当着众宾客的面孝服加身,天知道将来还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让苏家成为全京城的笑话。这样的人,她早就该把她打发得远远的,这一去,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回来。

    余氏右手紧紧地抓住身侧的椅子扶手,长长的指甲因着太过用力而生生折断三片,却仍无法消除她心中郁结的怒气。

    对,现在就走,永远都不要回来。

    苏文成同样在心里大声地叫嚣怒吼着,面对那些落在身上仍未撤去的目光,却只得咬紧了牙关说出一句极不符合心声的话来:“你若真想那么做,爹爹纵然不想你受苦,也不得不依你。大孝如你,苏家能养出你这样的好女儿来,也门楣有光啊。”

    “多谢祖母和爹爹成全!”苏雪立时脸噙笑意,声音欢快。暗地里却是松了一口气,悄然紧攥着的手终于放开,眸中一抹寒芒一闪而逝。

    不是要跟我谈孝吗?不是要让大家歌颂你们的迫不得已至纯至孝吗?如今我替你们宣之于口,可还满意?

    我现在还没有能力能动得了你们,但陡然膈应一下,让大家永远记住苏家二房还有她这个嫡女在,而邹桐艳永远都只是苏文成的继室,还是能做到的。

    苏雪心中冷笑,朝着正堂的方向屈了屈身,正欲转身离去,却见身旁人影一闪,绿然风一般冲进来跪在了她身前,冲着人前磕头道,“奴婢自请前往祖宅照看娘子,还请老夫人和二老爷准许。”

    苏雪看着绿然伏在地上的背影,眉头跳了跳,最终无声叹息一声。本来她还想留着绿然在府里,有朝一日也有个里应外合之人。此时看来……

    罢了罢了,绿然也是个固执之人,既然她那般不放心自己,便还是让她跟着。何况,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有个可信任的本土人士相伴,倒也方便许多。

    “准了准了,你们要是愿意,随时可以收拾东西叫管家派人送你们出发。”苏文成终于控制不住,语气间带了几分气急败坏,却很快又勉强维持住脸上的一份儒雅温和之色,冲着苏雪叮嘱了一声,“你年纪尚幼,这一路又路途遥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到了那儿便让人给爹和祖母稍信回来。”

    “是,女儿谨遵爹爹教诲。孝举不容耽搁,女儿现在就想出发,还请爹爹让管家准备好马车在门口等着。”苏雪再次一躬身,状似感激而诚恳地接受着苏文成假惺惺的关怀。

    此事宜早不宜迟,她为的就是趁着邹桐艳在苏府羽翼未丰之时离开,此时自然巴不得快快出府才好。

    “好,去吧去吧。”苏文成冲着苏雪不舍地挥了挥手,趁着将管家叫到一旁吩咐之时,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脑仁,暗暗地骂了一声,“该死的韩秀珍,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都死了还不忘摆我一道,真是可恶。”

    苏雪状似不舍地看了一眼厅中诸人,目光淡淡扫过红衣加身艳丽四射却蒙着盖头的邹桐艳后,不再停留,领着绿然转身往外走去。

    却在即将踏出院门时,身后传来邹桐艳带着几分娇柔满含着关切之情的声音:“娘,夫君,娘子还小,不若多派几个人跟着吧。万一路上有个什么事,也好多一个人照应。”
第十九章 离府前夕
    原本目送着苏雪出门的目光,齐刷刷地便落到了邹桐艳身上,先前因着苏雪的话而对她产生的一点反感顿时烟消云散,不少人都点头称好。

    好好的一场婚宴,被丈夫先夫人的孩子如此闹场,竟还能做到如此大度。果然不愧是出自吏部尚书府的人,果然不愧是邹大人教养出来的女儿。有女如此,有妻如此,苏文成当真是有福了。

    果然是个两面三刀的厉害货,只这一瞬,便扭转印象将众人的赞赏收入囊中,佩服!佩服!

    苏雪也同样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却是眨巴着大眼睛带着几分懵懂又带着几分了然的神情,一副小大人的口吻笑道:“怪不得大家都说邹大人胸怀宽广任人唯用不循私情,教养出来的女儿也是大度得体的呢,果真是这样。”

    任人唯用,不循私情?

    厅内再次一静,苏文成脸色一变,一口气再次被堵在心口,却见苏雪一脸夸了人等着讨赏的模样,更觉得心头气血翻涌。

    她还是个诸事不懂的小孩,定然是信口胡言,定然是信口胡言!

    苏文成强咽下喉头的腥味,自我安慰地压下冲天怒火,勉强噙了笑脸招呼着宾客重新坐下饮宴,热闹的氛围再次升起。却谁也没有发现,扶着邹桐艳入新房的其中一个丫环,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且说苏雪和绿然一出院子,便加快脚步往紫芸阁而去,却不及走到,便见一婆子追了上来将她们拦住:“老夫人说了,娘子既如此急,不若现在就动身吧。至于换洗衣物什么的,老奴已叫了人替你去收拾了。”

    “可是我们……”绿然话未出口,便被婆子截断,“没什么可是的,成全娘子孝心要紧,你难道还想耽搁娘子吗?再说了,你们回屋子里难道不是收拾换洗衣服,而是另有所图?”

    绿然顿时被噎住,苏雪动了动唇,扯起一抹冷笑,上前一步将绿然拉住:“妈妈说笑了,那本来就是我的屋子,便是拿出任何一件东西,也算不得另有所图吧?何况我本就是去祖宅替母守孝,除了几件素净的衣服,自然也用不着其它的东西了。既然妈妈都已经叫了人替我们收拾,我们自然巴不得现在就动身。”

    说完,她拉着绿然径直转了个方向,向着苏府大门而去,只给那婆子留下一个冷然的矮小背影。

    那婆子夫家姓李,人称李乐家的,乃是苏府里年头最长的粗使婆子。

    她冲着苏雪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嘲讽道:“呸,不过是个傻子,好好的京城大院不待,偏要去那偏远苦不拉叽无人照看的祖宅,难不成你以为会有好果子吃?莫要连累了老娘跟着长途跋涉一路奔波。”

    “早知如此我就该把屋子里的东西都事先顺出来。”绿然恨得直咬牙,随在苏雪后面低声嘀咕。

    害死二夫人,如今又如此虐待二娘子,她算是彻彻底底地见识到苏家人的绝情与无耻了。在府里尚且如此,这一路上还想他们善待娘子,怕也是不可能了。

    苏雪听在耳内却是笑了笑:“就是早告诉你又如何?那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登记在册的,大夫人猴精似的人,能由着你偷偷拿走?怕是不等你拿着走出院子,那盯着的眼线已经跑去通风报信,再不等走出苏府,东西已被缴了个精光。”

    余氏和徐氏那视财如命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平常将银子物件看得跟命儿似的,如今气头上,更不可能由着她带出府去。正因如此,她才从没有打过屋子里那几件破玩意儿的主意。明知得不到,何必惦记呢?

    倒是韩氏那儿,虽然遗留下来的衣物首饰早已被余氏两人吩咐着烧的烧收的收了,平常又是入不敷出没有存银,绿然却拿出了韩氏不知何时偷偷为她存下来的两件银首饰。这着实令苏雪有些喜出望外。

    这两件首饰或许不值多少钱,苏雪也想将它当作对韩氏的唯一念想。但好歹她现在总不是身无分文,真到了那举步维艰的绝境,也能成为救命之物。

    想到这儿,苏雪悄悄摸了摸腰间,喟然轻叹:“好在咱们现在也不算身无分文,关键时候也能救救急,这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她好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并不是真正的四岁稚童。她就不相信,离了苏府的钱财,她会被眼前窘境困一辈子。否则,她怕是要被穿越同仁们笑死了。等到她渡过了眼前的危机,再摆脱了苏家的钳制,定然想法子赚取银两,让自己和绿然洒脱自在地活着,再养精蓄锐,准备给苏文成和邹桐艳致命一击。

    “娘子倒是看得开。”绿然看着苏雪一脸的满足,想到以后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苦日子,又不免心酸落泪,抬手揉了揉眼睛。

    却说两人正走着,前面树丛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来,立时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待得定睛一看,却发现竟是一脸气呼呼的苏文超。

    在二人吃惊之时,苏文超已径直走了过来,抬手在苏雪额头重重地敲了一下,气急败坏地低吼:“你这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四岁的小屁孩,毛还没长全,哪儿学来的替母守孝?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自请去祖宅?你知道咱们老家只有几个远房旁亲,你去了人家未必会答理你吗?你知道那宅子数年无人整修,怕是早就坍塌你可能会连安身之处都没有吗?你知道……你,你……胡闹!”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苏文超气急之下,转身一拳重重地击打在树干之上,双眼泛红地恶狠狠瞪着苏雪。竟像是苏雪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将他伤得太深似的。

    也难怪,他因着苏雪上回捅出来的事被关了这么久,今日好不容易才因着二哥新婚,才被余氏准许放出来,却又见她不顾自己是否吃苦如此胡闹,心里不憋着火才怪呢。

    苏雪看着他这个模样,心头微暖,却是咯咯笑了出来:“小叔叔,你这个样子若是让旁人看到了,定然以为是有人负了你。”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苏文超又想一巴掌拍过去,右手却在重重抬起后又轻轻放下,抓着苏雪的手,忽然放缓了语气,“小叔叔知道你比其他孩子聪慧,心里或许看透了许多事。但你毕竟还太小,突然离府这么远,又没个人照应,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实要论起来,自打穿越来的这三个月里,苏雪在苏文超面前是最放松、掩饰最少的,偶尔还要出谋划策帮帮他,自然难免会表现出一些异于一般孩子的聪明才智了。苏文超瞧在眼里,倒也没有过于惊奇追问,只当她是比一般的孩子早慧。

    再看先前苏雪孤身而立冷然而语的模样,竟给他一种她万事了然于胸的老成感,心里不免猜测着她虽是小小年纪,怕是看出来了不少事。
第二十章 相互惦记
    苏雪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却知道他是真担心自己。但现今态势下,离府乃是必为之事,容不得她退却,只得叹了一口气,噙起几许泪意,低声道:“小叔叔既如此懂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凭着我与娘的感情,眼睁睁看着她尸骨未寒便有新人替了旧人,心里是何等的难受?与其每日见着心如刀割,倒不如远远离开些时日,待到时日久了,感情淡了,我又长大懂事了,兴许要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

    抬手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水,她又勉强噙起一抹苦笑:“要说起来,我还要向小叔叔道歉,上回在外祖家一时任性,倒是让你跟着雪儿一起受罚。如今这样,倒也省得日后祖母和爹爹难做,想必他们心里是会高兴的。我出府一趟,虽说未必如在府里舒坦,却也权当是磨炼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其实苏雪很想说一句,在府里还不如在外面安全,虽苦些却还能留住一条命。但这些话,关系到自己和绿然的性命,她纵然相信苏文超是真心对她好,这个时候却也不敢冒险说出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苏文超脱口而出,稍一停顿又觉得苏雪并未说错,脸上也忍不住升起几许嘲讽之意,最终只是郁结于心地再次捶了一回树。

    想到什么,他又低头在身上胡乱地摸索了一番,最终只摸到腰间挂着的一块同心圆形的翠绿玉佩。稍一犹豫,他咬着牙将其扯了下来,塞到了苏雪的小手上:“叔叔身上也没有银子,这个你且拿着,待到缺钱使时,便把它当了,也能应应急。”

    苏雪看着手上的玉佩,最终没有推回,含泪点头:“好。”

    苏文超的心性,她还是知道些的。他既下了决心顶着被余氏责骂的后果将玉佩送她,就绝不会再收回。如今她也正是缺钱的时候,倒不若暂且收下,记住他的这份情意。

    苏文超高兴地摸了摸她的头,又拉着她来到府门前,言带警告地叮嘱跟去的人一路上好好照看苏雪。

    苏雪抬眼看去,便见得一辆半旧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大门一侧。马车旁,站着两位男子。其中一个微微有些驼背,年约五旬,乃是府里两个会驾马车中的一个,人称清叔,苏雪曾经坐过他驾的马车,倒是认识。

    另一个看上去约摸二十左右,长得有些壮实,一副府里护院的打扮。就在苏文超叮嘱两人时,先前拦住苏雪的李乐家的和脸色极其难看眼神极其怨毒的春裳一人抱着两个包袱一同走了出来,俨然一副同行的架式。

    看来,这就是邹桐艳嘴里的多派几个人了。苏雪悄然绽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再想想一向手头并不宽裕、简车出行的苏家人,能抽调出这几个人跟着她,怕已是因着今日宾客济济耳目众多了。不过,现在除了绿然,她并不信任其它人,人多人少,也不过是跟在身后的尾巴,倒也无所谓了。

    “一路上别再任性了……”车帘放下,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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