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留国最正式的礼服,还是很好看的。
飘逸中有着中世纪欧洲的华美,那层层叠叠的雪纺、丝绸、镂空的近乎蕾丝边的布帛,都让穿衣者呈现一种公主般的高贵与梦幻。
一直被扎成马尾辫的长发被放了下去,仔细地盘在了上面,又在左右颤颤巍巍地插上两只精致的蝴蝶发簪——发簪做得极逼真,好像随时都要展翅飞去。
额前垂下的刘海,缕缕贴着面颊,将朱可可清晰明快的五官,映衬得无比冷艳。
后面,则是廊深檐飞、雕梁画栋的朱红色宫阙。
那一刻,所有人呼吸都是一滞。
只怀疑,自己不小心闯进了王母娘娘的瑶台宫池,又堪堪,撞见了九天神女的真容。
朱可可却并不知道自己造成的轰动效果,她朝周围看了看,视线随即锁在司马恪身上。
依旧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你什么表情啊,是不是很难看?”她看着司马恪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忍不住嗔道。
那宫女不准她看镜子,也不知道折腾这么久后,到底是什么尊容。
搞不好,像个大丑八怪。
司马恪但笑不语,他轻挥袍袖,后退一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告退礼,一双桃花摇曳的眼睛,安静地凝在她身上。
“可可。会场见。”
正文 (一百一十八)鸿门宴(2)
司马恪就这样走了。'
时辰将近。
朱可可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就这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思,奔赴陈妃为其设办的宴会。
既是宫里的家宴,来的人并不多,但个个都是有分量的人物。
最奇怪的是,陈妃竟然请来了大理寺的寺卿。
寺卿是一个面色冷酷的中年人。大概是在大理寺浸淫久了,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森冷的气场。
大家都唯恐坐得离他太近,全部远远地躲开。
他周围的位置全是空着的。
朱可可来的时候,陈妃正与一个大臣家眷寒暄着,也没顾得上她。她自个儿左顾右盼了一番,很快便瞧见了寺卿旁边的座位。
她眼拙,自然认不出那个冷面中年人是谁。立刻二话不说,提着裙摆,便坐到了寺卿大人的旁边,坐好后,还不安分地冲着寺卿点了点头,笑眯眯地打了一声招呼,“大叔好。”
寺卿大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可不是叫叔叔吗?
寺卿却只是冷冷地瞧了她一眼,没有理她。
朱可可也不恼,端端正正地坐在原处,等着陈妃开席。
陈妃终于得了闲,抬眼一瞧,却见朱可可竟然就坐在寺卿大人旁边,心中一惊,随意又不动声色地心喜起来。//
素来有火眼金睛的寺卿大人,一定能发现朱可可的真面目吧。
这一次,可是她朱可可自找的。
宴会很快开始了。
朱可可之前听说朱太傅会来,可是目光在场内来来回回地逡巡了几番,还是找不到朱太傅的踪迹。
她不禁有点纳闷,想一想,大概是老爷子身体不好,走得慢吧。
这样思忖着,朱可可也顿时释然了。
丝竹鼓乐声渐大,司马逍也在众人的膜拜中,缓缓地走了进来。
进来后,他的视线在朱可可身上停了一刻钟,微微一怔,眼中划过惊艳。
既是宴会,无一例外就是行酒令,喝酒啊,说一些可有可无的废话啊,顺便拍一拍上司的马屁,联络联络同事关系。
朱可可在十一王府时曾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宴会不下于十次,如今也习惯了。只见她低着头,装淑女,一点一点地啜着面前的米酒。
头上的珠饰太多,压得人沉沉闷闷的,让她很不习惯。
大家都自吃自的,各不相干。
司马恪也早来了,坐在离御座不远的地方,正和几个王孙公子说一些男人才明白的荤话。
吃着吃着,朱可可突然发现:旁边这位大叔好像不怎么动筷子,见他面色发黄,难道是不舒服?
她一向爱多管闲事,而且,又坐得那么近,不免巴巴地将脑袋凑过去,钻到寺卿大人的面前,眨巴着眼睛问,“没胃口吗?”
寺卿要位置自己冷面判官的形象,本来就一直不怎么吃东西,不过,今天确实有点不舒服,胸口憋闷,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吃坏了什么东西。
可是,见朱可可来问,他却仍然冷着一张脸,酷酷道,“多谢姑娘关心,在下没事。”
“怎么没事?”朱可可前世也研究了几天营养学,见状,赶紧摇头道,“你眼珠发黄,双颊如蜡,明显是缺乏维生素A和维生素E导致食欲不振。来,多吃点青菜,再吃一根香蕉,有好处的。”
她挺热情的把自己面前的菜盘和果盘端在他面前,随即又压低声音道,“你不用怕,这么多人,陛下不会一个个观察大家吃相的,放胆子吃吧。饿着自己,多不合算。再说了,皇帝老儿也是要吃东西的,是不是?”
寺卿大人望着面前的食物,有点怔忪,可脸上还是冷冷的,既不应和,也不斥责朱可可的多管闲事。
她的那句话,虽然是对皇帝的大不敬,但也是大实话,听着,还是蛮窝心的。
算了,姑且放过这个多嘴多舌的小丫头吧。
却不知她又是谁家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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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可可见旁边这个大叔还是端着架子,不肯就食。她也懒得多费口舌,讪讪地坐回原座,琢磨着在宴会结束的时候,向司马逍提一提出宫的事情。
那些生意才刚起步,实在丢不开手啊。
而且,总是这么吃吃喝喝,又有什么好玩的?
陈妃似猜到朱可可的心思,在宴会正酣的时候,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是众人所知的、未来的皇后,所以分量已非一般嫔妃能比。
见她站了起来,全场人都止住了谈话声,全场为之一静。
陈妃还是笑得那么温文雅致,她环视了全场一圈,随即,松松地建议道,“今夜君臣相欢,借着酒兴,不如大家玩一个游戏,以便尽欢。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自是一阵附和声,纷纷问是什么游戏。
陈妃却不急着回答,转身,优雅地拍了拍手。
正文 (一百一十九)鸿门宴(3)
陈妃将手举在半空,极优雅地拍了拍手。'
声音匍落,陈霞和两个宫女款款地走了进来,那两个宫女手抬着一副屏风,小心地走到高台上,将屏风平展在众人面前。
屏风上,一个华衣女子面树而立,只是,那女子虽然打扮得美艳漂亮,眉眼也很熟悉,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小家子气,扭忸怩怩,虽谈不上面目可憎,但绝对引不起别人看第二眼的兴趣。
不过,那眉毛,那眼睛,那嘴巴,那轮廓,偏偏又这么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
“这名女子,此刻就在场上,大家能认出她是谁吗?”陈霞代为主持,在上面笑眯眯地问。
众人面面相觑,司马恪却早在第一眼时,便认出了图画里的人是谁。
是可可,是从前的朱可可。
从前被他奚落过的那个朱可可。
他的目光很快投向坐在寺卿大人旁边的女子,朱可可也骇然地望向他:两人的视线一交流,很快便有了结论。
——她们显然已经掌握了太多的秘密,以证明此人非彼人。
一旦证实,朱可可犯的可是满门抄斩的欺君之罪。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她不是我孙女吗?”第二个反应过来的,却是被宫女姗姗扶出的朱太傅。他眨了眨眼睛,盯着图画看了半天,面色突然现出悲戚之色,“可可,她是我的可可啊。”
“爷爷。”朱可可见朱太傅来了,心中不免欢喜,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冲着台上喊了一声。
寺卿大人则诧异地望向那个女子:原来她就是朱可可?就是陈妃娘娘授意要仔细观察的那个冒牌货?
可是,这个女子,并不让人讨厌……
自主太傅叫破后,大家才恍然发现:此时的朱可可与图画上的那个人竟是一样的妆容。
一样的衣服,一头的发饰,一样的首饰,一样的耳环,一样的项链。
甚至——一样的长相。
可是,两个人又那么不同!如果不细细地看,只是乍地望过去,恍如两个人!
分明是一样的五官,一个那么平庸乏味,另一个则艳不可挡,让人错不开眼。
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家细细地想了半晌,终于发现:是神色,是眼神,是仪态,是那种不可见不可摸的气场。
就好像,被换了一个灵魂一样。而这个新生的灵魂似灯亦似光,将这具皮囊映得光彩照人。
司马恪这才明白:陈妃那么好心地赐给朱可可衣服,原来,也是一场算计。
他以为,这一切是陈霞的唆使。
却不料,陈妃也参与其中,而且,还筹谋得那么深。
这——还是他少年时眷念的温柔女子吗?
他抬起头,凛凛地望向正座上的陈妃娘娘,陈妃娘娘也在那一刻转过望向他。
她的目光有点闪躲,甚至略显柔弱,好像此时此刻,受委屈、被别人质疑的人是她。
她的神情让他困惑,心中又习惯习涌出怜惜,随即,变成了更深的迷惘。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在这一切发生之时,司马逍一直没说话,神色淡淡,漠不关心。
也许,对他而言,那不过是女人的玩意儿。他在后宫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插手是不明智的,不如不管不问,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满场的人,都奇异地安静下来。
他们一会儿看看屏风上的画,一会儿看看艳惊四座的朱可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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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可可心中的慌乱一闪即过,随即便镇定下来。她缓缓地走在台下,站在司马逍和陈妃面前,向朱太傅伸出手,轻声道,“爷爷,可可在这里呢,你先下来。”
主太傅却宛若未闻,他依然呆呆地看着那副屏风,看着看着,泪便涌进眼眶,从皱纹纵横的脸颊上缓缓地滑落。
“可可……”他伸出手,用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图画上那女子的眉眼,眼泪越来越多,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悲戚,“可可,爷爷对不起你。”
朱可可心中一惊,也觉得莫名悲戚起来,“爷爷胡说什么?可可在这里呢。”
老爷子这个反应,真的让她很出乎意料。
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孙女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难道,爷爷,也一直在演戏么?
朱可可心中一阵空茫,伸在虚空中的手,显得那么苍白而无力。
“太傅大人,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自己的孙女呢?”陈妃眸光一闪,俯身轻柔地问道,“你孙女可可,不就在你面前吗?”
朱太傅的头缓缓地扭向朱可可,熟视无睹地扫了她一眼。
视线,甚至没在她身上停留。
正文 (一百二十)鸿门宴(4)
朱太傅的反应,如一盆雪水,泼到了朱可可的心上。//
他果然,是知道的。
朱可可虽然对朱太傅谈不上很深的感情,可毕竟是来到这个异世后唯一一个亲人,朱可可在前世就没有父母以尽孝心,她是真心想为他养老送终的。
可是,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真的孙女了——也许知道很久了,只是一直隐忍着未说而已。
朱可可心中一片茫然,脸上的表情也很消极,让一旁的司马恪看得忧心不已。
“太傅大人,你是不是想说,面前这个人,并不是你的孙女——她,是假冒的?”陈霞有点按捺不住,急冲冲地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主太傅身上,太傅终于看向了朱可可,久久地凝望着她,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神。
让朱可可的心越发冰凉了。
场上顿时弥漫了一层窃窃私语,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状况弄得手足无措。
“霞儿,朱太傅是当朝元老,你要对他恭敬点。”陈妃则很应时应景地站出来,训斥了陈霞一句,随即盈盈地转向朱可可——姿态优雅,神态娴静,仍然是朱可可初见的那朵空谷幽兰。
“朱姑娘,其实每个人都会有变化的,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这幅屏风,是朱姑娘第一次进宫时,本宫命宫里的画师画来做留恋的,至今也有两年了,朱姑娘应该还记得吧?”
她明着是为朱可可解围,暗地里,却是一番旁敲侧击。//
两年前的朱可可,当然不是现在的朱可可。
她怎么可能会记得?
朱可可垂下眼眸,唯有沉默。
自从顶了这个假皮囊,便一直担心会被别人担心自己的来历,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在这样一个众目睽睽的时刻被拆穿的。
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总不会被当成妖物被烧死吗?
那未免惨了点。
她情绪委顿,只觉得这一切都变得无味至极,也懒得辩解什么,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去调侃自己的下场了。
司马恪在边上看着干着急,他倒是想为朱可可掩饰,可是那丫头好像被朱太傅打击了,早没有了从前的睿智机智和神采飞扬。
原来,真正能让她消沉的人,并不是那些魑魅魍魉的坏人,而是她用心过的朋友或亲人。
譬如刘温,譬如朱太傅。
这个吃软不吃硬、爱恨分明的女人。让他——那么心动!
“可能两年前的事情太久了,朱姑娘已经不记得了。”陈妃的唇角勾出一轮淡漠的笑意,“朱姑娘上次来,还给本宫带来了一幅刺绣,那针脚真的很好看。只可惜本宫旁边有一个丫头不懂事,把那幅刺绣弄破了一截,本宫特意将这幅刺绣带了来。还请朱姑娘帮忙补好——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