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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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灯录·中-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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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在笑甚么?
  一直送到山下,不远处只剩下客栈门前灯火仍燃的小路上了,薛黎陷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走人了。
  衣领却被人扯住了。
  薛黎陷不解回头,灵潼伸长了大半个身子和手臂,努力的拽住薛黎陷,不让他走。
  「怎么,」薛黎陷宽厚的大手摸上灵潼的小脑袋,还揪了揪他的冲天辫,「想要多沾点我的福气?今晚跟我睡?」
  「你多大个人了,能不能有个正形!怎么我大哥那样的人能有你这样的儿子?!」
  「还不是跟着你们的脾性长歪了?!」薛黎陷反驳的理直气壮,我爹带过我几天啊?!啊?!!还不是从小被你打到大的?!
  「嗳,你……你是个太有福的人。」灵潼突然扭捏开口。
  连青易都愣了下。
  灵潼拍了拍青易的脸颊,「青易叔叔你先放我下来,我有些话要单独跟这个大哥哥讲,不然旁人听了也是会被篡夺命理的,你待会儿把耳朵捂上。」
  青易不解,脸色有些郑重的看着薛黎陷,不会是小陷出甚么事吧……
  薛黎陷倒显得无所谓,反正自始至终他都没信过这小孩儿一句,曾经还有个传言准的十里八村的神棍说他活不过二十岁呢,结果他现在都二十八了还活蹦乱跳的,大有千年王八万年龟的架势活下去……欸不对这个比喻怪怪的哟……
  正当薛黎陷寻思着换个甚么更好的比喻的时候,衣角又被人扯了扯,薛黎陷听话的蹲下,「说吧,我听着。」
  「那个大哥哥……是个可怜人。」灵潼绞了绞手指,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说法很怪,那能算个人么?不管了……果然还是自己心太软,命理之术造化之境总是愿意如此弄人啊……哪怕知道说出去明明会折了自己的寿命,可还是忍不住想说呢。
  灵潼尽量挑着一些不会牵扯彼此命理太多的词,组成只言片语道,「你要是有空的话,多陪陪他。」
  薛黎陷愣住。
  苏提灯?多陪陪苏提灯?对方是敌是友现在身份尚且不能确定……而这个用词又太过奇怪……自己跟这人能扯上八竿子关系啊?八百杆子,不,八万杆子都扯不上啊。
  没觉得那人活在天上,跟沉瑟一样的出尘出众出世。而自己是块泥巴,在地里顽强存活啊?
  「他……他……他真的……很可怜。」灵潼挠了挠头,不知道再该怎么表达了。
  「欸,小鬼,你刚才也看到我了,你能告诉我,我娘最后到底怎么了吗?」薛黎陷突然郑重道。
  灵潼愣了愣,摇了摇头,就又走回青易身边了。青易把他抱起来,也明显的感觉到这小家伙在不开心。
  「哈,小神棍。」薛黎陷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啊……都是些胡扯的事情,他一天天忙到要死了,还有空陪苏提灯?而且你看看,苏提灯那像是需要人陪的样子么?他夫人是个摆设不成?难道自己要去插一脚?不不不,甚么诡异念头……
  「等等!我想到该怎么说了!」灵潼突然大喊了一声,扯住了青易的脖子,让他停下。这一声也成功的唤住了薛黎陷。
  薛黎陷倒退几步,凑过脸去,青易下意识放出内劲摒弃自己的感官,灵潼趴在薛黎陷耳边小小声道,「这么说吧,你之所以福气太多,是因为你把他的福气都抢走了,所以你该多帮帮他、陪陪他,补偿他一下。」
  灵潼说完这席话,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来,拍了拍青易的肩,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夜风突然起了,薛黎陷站在风中,看着这一大一小渐渐融入街角的背影,思索了很久,尔后摸了摸肚子,也转身离开了。
  苏提灯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他暂时还不清楚。至于未来他们是否能是盟军还是敌人,这件事他也无法判断。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人他除了有时候看不顺眼外,大部分都是顺眼的。再就是,他很坚信的一句话,一个坏人,在没有彻底的坏到死之前,他都会试着去救一把,因为他不想让当年发生在他师父身上的事重演。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希望,甚至比这更小更渺茫,他都不会去放弃拯救。
  一定不会。
  *******
  青易将灵潼交还给小竹之后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小竹将束发的灵簪拿下刚准备就寝,就发现灵潼的被褥里拱起了小小的一坨,将被褥掀开,小家伙正抱着膝盖坐着呢,虽然仍旧蒙着眼布,还是准确无误的抬起头来,朝小竹这里看去。
  「怎么了?还不睡?」
  「师姐,我今天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嗯?」
  「他的命谱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死于十六岁那年。」
  「哦?借尸还魂的?」
  「……不是。」灵潼摇了摇头,抱紧了自己的双膝,「他是还活着的,但是命盘上来看,他已经在十六岁那年死了。死在自己最心爱的人手里。」
  「傻孩子,这种话做甚么要说出来让我知道?这样你岂不是被他的魂势影响了?」
  「不,我想说出来……他真是我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个人了,明明已经死了,又不是还魂,竟然还能是己身、己魂,和常人这般无异的活着。但若从命盘上来看,他的命数确实在十六岁之后,已经星线尽断,看不见任何活兆。同样……我看到他的过去了。」
  「嘘,灵潼,你该睡觉了。」
  「师姐,」灵潼略微伸手在虚空里抓了一把,「我讨厌自己。」
  「嗯?」
  「我看到了一切,可却改变不了任何……我讨厌造化,讨厌命运!」灵潼单手轻轻覆盖在了眼睛上,有透明清澈的眼泪泅湿了眼布,顺着双颊缓缓落下,「那个大哥哥……他真的好无助……」
  「嘘,灵潼,早些睡吧,忘掉这些不愉快。你不需要替人改变甚么,若真按你说的,这人应该在十六岁那年死了,可他到现在还活着,那么,这人不已经在改变自己的命运了吗?师父总跟我们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坏运气到了极致,好运气就该来啦!与其你自己为他伤心难过,为甚么不试着以后有空,多为他祈祈福呢?」
  灵潼一愣,随后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谢谢师姐!」
  「傻孩子,谢甚么,快睡吧。」小竹轻轻将被单替灵潼掩好,自己却睡意全无了。
  他说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师傅要找的那个人?
  小竹一愣,耳旁蓦地响起师父那勾心动魄的嗓音,「国之将乱,必有妖孽。所见所行,杀!无!赦!」
  *******
  第二天黎明初升之时,薛黎陷就蹦出了房门开始扭胳膊扭腿的运动了。
  乌椤因为晚上睡觉睡一半被不速之客打扰到,本就没睡好,他内力又好,薛黎陷这样的动静大概除了绿奴和苏提灯外,其他人都听得到了。
  薛黎陷猛的一弯腰躲过一只丢出来的茶盏,接着又想起甚么似的,使出惊禅来,趁那枚茶盏落到地面之前给接住了,尔后原地轻声叹道,「乌椤兄,大失水准啊,也太欠考虑了,万一落地摔碎了,吵醒的可就是苏善人了。」
  乌椤在屋里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然后掀被起床穿衣。匆匆洗漱一番便突然蹿出房门袭击了薛黎陷,力求十招内搞定他,让他别嘚瑟了!
  薛黎陷一挑眉——你以为你沉瑟啊!小子我让服你你还得脸了啊?!砍!
  鸦敷起初听见动静就悄么声的洗漱去了,而今听到有交手的声音,就披着衣服叼着牙刷拿着牙杯看的起劲了起来。
  书南也默不作声的起了,开始静默的泡茶,一边心想一会儿果然是要去给苏提灯赔个不是了……
  等着绿奴醒来的时候,就瞧见薛黎陷和乌椤一人持一把扫帚正在清理院子,书南和先生坐在书房里靠窗的位置一边不知是瞧他们,还是监督他们打扫,鸦敷正在后厨跟一大堆蔬菜斗智斗勇中。
  太阳的余晖精气满满的洒下,绿奴颠颠的跑向厨房,「鸦敷!今早发生了甚么吗?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不过看起来很温馨啊。要是夫人也在就好了。」
  「啊……那个……今早甚么也没发生,正好你醒了,今天你起的可是比平时晚呢,快来看看这中原的饭菜到底该怎么做,我吃了很久还是不会做啊……」
  「咦?我没有起晚吧……不过先生倒是起早了。还有,谁告诉你吃了很久就该会做啊?」
  「嗯……好吧……」鸦敷舔了舔嘴唇,「你最好还是快点把饭做好吧,我也不出去了,就在你这儿呆着给你打个下手。」
  「噢……」
  於是,伫月楼内的众人如此温馨又和谐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只不过……
  早饭的气氛还是怪怪的,但这并不妨碍薛黎陷的胃口。
  乌椤捧着碗可怜兮兮的站在苏提灯的书房门口想进屋和他一起吃,只不过叫苏提灯毫不留情的否决了。
  薛黎陷几乎早料到乌椤会有如此下场,对付苏提灯这种人呢,你坚决不要跟他君子,直接把门踹开大大咧咧走进去,他赶不走你,也没法大庭广众发飙,於是也就让你赖在那儿了。当然,这种套路,他可不是会随意传授给乌椤的,於是也就在心里想了想,没说。
  又扒了两大口米饭,薛黎陷就开始转换念头,寻思起山下那妖火的事儿了。
  怎么说呢,在镇里做好准备工作,随时防止这诡异的妖火再起,这种事儿他不用说,安插在小镇上的正渊盟分部的人也会办妥,柳妙妙这种不长心的就不指望了,可是也定然会多留意一些。
  但是……之前那场火燎过去的面积也不小,其实火势不大,就是太快,加之分散太广。
  按照柳妙妙後来说的,和在西北卫家见到的那场火龙差不了多少,主要就是别炸开,一炸开面积就大了,四散下去,速度又快,就整个陷入一片火海了。
  而且……
  薛黎陷昨晚其实也是有意去镇里那条最繁华的小吃街看一看的。
  祈安镇虽然安稳了许多年,平平淡淡的,但是也不乏存在一些流浪儿和乞丐,当然,别的城镇流入过来的居多,但自己这里,也不是真的没有。比如说他济善堂内的那些小孩儿,就是当初捡来的。
  所以昨晚他一边东张西望哪里有卖烧鸡的同时,也在张望着街道的暗处,比如街尾巷角的地方,不出意外的发现了一些席地而睡,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人。
  欸,民生多艰啊。
  薛黎陷想到这儿就默默放下了筷子,匆匆跟鸦敷和绿奴说了句「我回济善堂去办点事儿,你们多吃点,吃饱哈。」,就直接闪没影了。
  倒是书南对着薛黎陷的背影望了会儿,刚才他眉头蹙起来了吧?
  薛黎陷这个人呐……鲜有眉头蹙起来的时候……
  书南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也突然撂下了筷子,「我去去就回。你们慢慢吃。」
  这一个接一个闪得快,到是鸦敷和绿奴被他俩搞得莫名其妙,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瞳里都刻着不解——这里的主人又不是他们,跟他们交代个甚么劲儿?
  於是鸦敷和绿奴同时低下头默默继续夹菜吃饭。
  咀嚼了两口之后,两人在心里同时叹了口气——薛掌柜和书南兄都是拿自己当朋友,而不是个侍从或下人看的……虽然先生也不拿他们当下人或侍从看,而是一种……陪伴者的角色吧,可是,先生如果去哪儿的话,要么是把自己带上,要么就是一声不吭的去办甚么事儿了,从来不会想到要对自己这种人交代下呢……
  绿奴惆怅的停了筷子,先生这种人,不止太冷清,还太冷静。
  甚么事、需要谁办,他都只会和心里默许的适合去做这件事的人说,不会向别人交代,也不会多话。
  这么多年,亏得先生经常办甚么事都习惯性的把自己带上,要不然绿奴觉得自己一天天在家里担心先生去哪儿了,在做甚么,都得担心的半死。
  因为先生真的很废柴啊,除了有一个好脑子外,其他的事情几乎都不会做。
  其实在绿奴的眼里,先生才是个极其需要人好好照顾的小孩子呢。
  苏提灯对于突然少了两个人表示大感欣慰,尤其是少了一个类似于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响个不停的噪音,这个世界突然就清净下来了,真好。
  不过也因了没那个碍眼的苍蝇盯着,苏提灯打算去趟鬼市,看看月娘。
  因此从外面浇完花草回来,随手从屏风上扯了件披风搭在胳膊上打算走人的苏提灯,突然侧头看了眼柱子。
  僵持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柱子后探出了一张白净的脸,一身五彩斑斓的衣。
  「怎么?」苏提灯笑了笑,将披风抱在怀里,冲乌椤发问。
  「阿苏……你这里,好多盏蛊灯哦。」
  「嗯。」
  「你……你想做甚么?」
  苏提灯眨了眨眼,「我?」
  「你那个八角小楼上……」乌椤伸手,指了指那个方位,「是不是聚魂的阵势?」
  「大门里面,到大厅,到每一处厢房门口的灯盏,分别是招魂势、留魂势,直至八角小楼最上面,是聚魂势!你到底在想些甚么?这么恶毒的阵法,你不可能起得了!而且你也没法维持……」
  「恶毒?」苏提灯轻笑,自动忽略乌椤最后的话,有些不解的反问,「你看我大门外面挂灯笼了么?你看清楚我院子里灯盏的走向了么?你又到底在想些甚么?」
  乌椤一愣,确实,阿苏的门前是漆黑黑的一片的,大晚上的,若不是知道这里有个门,指不定都要撞上了,才能发现不同处来。
  而且……
  院墙高筑,几乎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是无论日夜一直燃着灯盏的,顶多瞧见八角小楼处外面高挂的那二十四盏红灯罢了。
  更何况,阿苏後来又起了雾阵,这里又是荒郊野地,鲜有人上山,上山了一般被雾阵遮掩,也看不清那红灯,最重要的是,那八角小楼上的红盏尤其的小!
  果然,阿苏还是心地善良的……
  「是,你说的不假,我这院子里的走势确实是招魂阵,可是我大门外没点灯,走的不是引魂。你该知道的,引魂一术是故意陷那些意志不坚定,刚亡人的魂魄,招魂却是招的一直流荡在凡间的厉鬼,或心有怨念者。厢房门口的灯盏和门里面的灯盏呼应起来也不假,但是你没看我在生死二门上都没留灯笼么,走的是留魂不是扣魂。我就是想让那些无意中掉进这个阵的,想被我渡化了,转世投胎去的魂魄留下,还想在这人世间浪的,自行走出去就好了,没有强留。以至于八角小楼上那个,也不是你所说的聚魂,而是渡魂势而已。」苏提灯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的透过窗户瞟了眼那间叫他堆满了灯盏的暗房,轻叹了口气。
  「啊!我知道的,不好意思啦阿苏!一开始误会你了,我当初一进门就叫你那书房门前的厉红蛊灯给吓了一跳呢!然后就想歪咯!其实你这是在做福事嘛!我就知道,阿苏你一直最好了!」
  「是吗?」苏提灯注视着乌椤,慢慢、慢慢地把嘴角翘起了。
  乌椤看的愣了愣,阿苏的眼睛很好看,是他见过这世上最好看的一双眼,那双眼瞳里一直是有种说不出的光彩的。
  若说非得用甚么词来形容的话,乌椤觉得,阿苏他光是靠那一双眼睛,都足以称得上风华绝代。
  可他确实很喜欢看阿苏慢慢笑起来的样子。
  那时候感觉时光都变得很慢,很慢很慢,围绕着这个人的周身,似乎有透明或澈蓝的波纹质感一样的缓缓流动着,而他就一直那样简单的安然明净。
  苏提灯看了看乌椤又自动陷入了沉醉模式,揉了揉太阳穴,收了笑容微叹口气,「我要去鬼市一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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