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漂浮着的紫禁城却被一股悲伤凄凉压抑着。我大口的呼吸,可是胸口的烦闷感愈加强烈,狠狠自捶着胸口,窒息感不减反增,瞬间光景,我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发现天已然大亮,眼睛有些酸涩,视线模糊,抬起手按着额头,翻了个身发现小儿一脸担忧闭眼安神,如此近距离看着小儿,瞥见她眼角细细的皱纹,我长叹了口气,伸手摸向她,轻声道:“我们小儿是不是该为自己的幸福想想了。”
许是察觉到,小儿猛地睁开双眼,见我醒了忙抓着我的手担忧道:“小姐,你可醒了,昨天可吓坏我了。”
我笑着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小儿一脸地不依,蹙眉愤然道:“那么晚不睡,也不知道熬夜在写些什么,身体不好就不要让身边人担心,传来了太医又不知道解决的办法,皇上又要处理政事,小姐如若再晕一次,那……”小儿越说越激动,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失态过,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中含着的泪水溢出来,忙背过身擦了去。
感动涌至心头,我坐起身抱住她,笑着说:“有了我们家小儿,我啥也不怕。”
小儿身体僵了下,随即转身推开我,低声道:“小姐饿了吧,奴婢给您做些吃食。”言罢,也不顾及我的反对,就径直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计中计,尘埃落定险犹存
康熙帝薨,雍正即位,朝野瞬息万变,往往新帝登基常常留有巨大隐患,如若处理不当,星星之火变成燎原之势,更何况,如今胤禛所要面对的又岂是如此,大海风平浪静之下隐藏着的便是惊涛骇浪,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卷入历史洪流。
胤禛在十四日便将十三接出来,与胤禩一同封了王,许久未见,心里甚是想念,可以我现在身份,想要像从前一样与十三见面,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与此同时,胤禛下诏召回大将军王胤禵,并且命平逆将军延信收回大将军印绶,我心知此次西北军权为胤禵掌控,如若他心中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结局便会更改,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如今局势大定,防范于未然,将潜在危机扼杀。更何况,我眸光一紧,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暗自计较衡量好利弊。
我所住之殿苑,也不过是偌大紫禁城后宫里一隅,高墙深锁视线,无论怎样移动步伐都望不出去,只有仰望蓝天时才有一种舒畅感觉,院中没了海棠,看着枯萎的残树,忽然有点伤感,有种冲动萌然而发,顿时仰天长啸高呼一声:“啊,再呆下去,我会疯的!”奈何我声音洪亮却又没穿透力,真想在此高呼一句会马上传到胤禛耳中。想着自从那次在畅春园片刻的相视无言,脉脉不得语,到今日便再也未曾见到一面,这些天,他该忙坏了吧?
当晚,高无庸来到我的寝殿,说是皇上要见我。我心下怅然,有些恍惚,“皇上”于我却是陌生的称谓,如今身份变了,想要回到从前的生活怕是很难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想要见一面也要如此麻烦。高无庸许是见我有些哀怨,便拿出一张纸条给我道:“皇上没有按照宫中礼节传召菱主子,这是皇上让奴才带给您的,皇上说,您一看便知。”
我有些疑惑,摊开纸条,定睛一看,幸福之感遍布全身,嘴角上扬,我对高无庸说道:“这就走吧。”攥紧手中的纸条,那上写了四个字,“我想你了。”还记得曾经在山涧别院里给胤禛回过一封信,却最终没有寄出,那封信亦是如此,千言万语,万种情思,却只得一句——我想你了。
此一句,更胜千言万语。
几日未见,却恍如一岁。
饱经风霜却疲倦至极,眉宇间愁绪似乎更添一分,踏入殿门那一刻,他正在低头批阅着奏折,听见声音,便抬头看向我,眸光中闪过一抹欣喜,忙放下御笔抬起手示意我过去。
走进了胤禛便拉我入怀紧紧地抱着我,我未动也没说话就任其拥着,良久,他道:“这几日处理政事颇多,忽略了你。”
我粗略的扫了眼案上的奏章,蹙眉道:“这么多奏折要看?”
胤禛低声道:“是啊,有很多事情要办,我这里的奏折也只是小部分,十三弟那里要看的要比我多上一倍。”
“十三才被你接出来就要做这么多,好歹要修养一阵子。”
胤禛失笑,道:“如若现在没有这么多要事交给十三,那他可真就要一直休养了。”
我转头看着他问道:“为何?”
胤禛拍了拍我的头,道:“平常挺聪明的,如今却要问我。”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我蹙眉思虑,十三被康熙帝幽禁时日之久,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可以走出阴暗,如若被胤禛忽略回府邸修养,那么,十三便会忧郁不得志,如今才一封王便委以重任,累又何妨?苦也是甜吧。我舒展眉头,道:“十三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好。”
胤禛闻言一叹,道:“有多久没听十三叫我一声‘四哥’了,如今终于见了面,却又是君臣有别,他,已不似从前了,刻意收敛了心性,着实心疼啊。”
我转念一想,慢慢道:“毕竟许久未见了,过些日子,会好的。”
胤禛将头埋在我怀里,暗哑道:“是,菱儿,一切都会好的。”
我仔细思忖,斟酌话语,眸光锁定他道:“传旨于十四的大臣明日该出发了吧。”
胤禛微顿,轻声“嗯”了一声。
我忙问道:“你是否也这样担忧过?”
胤禛端详我半晌,点头称是。
我复问道:“如若十四当真做了,你该如何?”
胤禛眉头深锁,却又展眉道:“他虽有些鲁莽,却不会因此失信于天下,皇阿玛临终前的确传位于我,圣旨在手,他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我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看在额娘的份上,他也不至于。”
可他到底手握兵权,如若此事成了现实,凭紫禁城护防侍卫又岂能抵挡数十万大军?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亦不是多愁善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胤禵被誉为大将军王,在西北军中声望极高,况帮助西藏抵抗准噶尔欺凌,得到西藏方支持,西北军战在民间影响也深远。我所想到的这些,胤禛亦可,却不点破,我深深看着他道:“如此,是我多虑了。”见胤禛有些倦意,我推着他道:“夜深了,早些安寝吧。”
胤禛神情古怪看了我半晌,突然来了句“这几日确实劳累过甚,恐怕你要怪我了。”
我面上一窘,红霞满布,轻哼了一下,嗔怒道:“一国之君,你不正经!”见他眸光瞟了眼案上的奏折,我道:“这几日累了就早点休息吧,这些奏章明儿再批阅。”
胤禛哂笑,道:“这些奏章明早要派给大臣的,误了不好。”
我道:“这样,你先去床榻上眯一会儿,我帮你将这些奏折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等我整理好了,再去叫你,可好?”
胤禛挑眉,淡淡来了句“莫非你相当武则天?”
我气恼地捶了他一下,转眸一想,复而妩媚蛊惑道:“夫君才知道吗?我乃专蛊惑君王不理朝政之狐媚妖女,如今夫君大人终于登上帝位站在紫禁之巅,本妖精理应发挥一下狐媚智谋,是以慰藉多年愿望之实现,大展宏图。”
胤禛忽地大笑出来,猛地在我侧脸亲了一口,道:“那好,夫君便给你一次机会。”又敛笑郑重道“奏章上每一个字都要认真看,我信你。”
我点头称是,伺候他去了后殿安寝,浅啄他额头,柔声道:“好好休息,我会守着你。”抚平他微蹙的眉头,轻叹了口气,起身吹灭烛火去了外殿。
看着桌上奏章,我暗自低咒一声,黯然叹息:这皇帝真不是好当的。拿起奏章一字一句读出来,想到胤禛方才的神色,再观之他的性格,就算我分门别类理出主次,他也会每本复审吧。“哎,能休息一下也好。”回首看了眼内殿,我如是的想着。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好好斟酌一下,暗自下定决心,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物什走出殿外,对守在门口的高无庸低声说道:“连夜将这件物品跟这封信交给年羹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信递给高无庸,见他眉宇间存在疑惑,我又道:“不必疑虑,快去快回,皇上刚刚安寝,我会在这里守着。”
高无庸低身作揖道:“奴才遵命。”便转身离去。
夜空中,星光璀璨,一阵寒风吹过,我一个寒颤,转身推门而入。
没过一个时辰,高无庸便回来了,低声对我道:“年大人已连夜动身,并且托奴才告诉主子,他定不负所托。”
悬在心口一块巨石又提升了一分,我闭眸深思:但愿,年羹尧可以将事情办好。
同年二十一日,胤禛登极,以明年为雍正元年,是为清世宗雍正帝。
登极大典并非我所想盛大奢华却也壮观,号角轰鸣声回旋在宏伟瑰丽的紫禁城,站在紫禁城一隅闭眼聆听着感受着它特有的雄浑浩瀚,脑海中恍然浮现出那抹明黄一步一步走向那把象征着权力巅峰的龙椅,步伐稳健却又仿佛带着一丝沉重,彼时,扬鞭声响起,我睁开双眸望着正殿轻语道:“胤禛,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紧绷几日的心弦在年羹尧回京那一刻略微放松,年羹尧回京觐见胤禛之时,高无庸便应我之约派人通知与我。换了身宫女的装束来到养心殿,高无庸见我如此装扮亦没有过多话语,便领我到了茶水房,在养心殿伺候的宫女不知我的身份,许是见总管谙达待我极其恭敬便也能察言观色,开始时不敢多说却又耐不住性子去偷偷看我。看着他们脸上难掩兴奋神情,我淡淡一笑,将备好的花茶拿出来煮了装入瓷碗,这花茶几经研究,我又加了些枸杞桂圆与冰糖,冬日里不宜饮凉茶,正巧在宫中无聊便想着调制些新鲜花样,如此冬日饮食热茶也别有一番滋味,将茶碗放置托盘,再次抬眼,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此时正满眼好奇地看着案几上剩下的花茶,我扑哧一笑道:“试一试?”
小宫女听见我说话,似受了惊吓,抬眼看了我一眼,忙向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姑姑,奴婢不是……”
见她如此紧张,我不禁困惑地看向其他人,皆一脸慌张还透着些惶恐,我只道,难不成我面容狰狞自有不怒而威?无奈摇摇头,我柔声道:“你们不必怕我,我也只是一个闲人而已。”言罢,我便抬脚走出茶水房。
高无庸见我端了茶水出来忙恭敬对我作揖,帮我将养心殿殿门打开,我对他微微一笑表示我的谢意,奈何高无庸极其敬业不敢抬头造次,是以,诚挚谢意付诸东流。走入殿内,暖流迎面扑来,脸上似浮了层薄薄的雾,许是冷热交替,胃有些不适,我极力忍着低头走向胤禛,他与年羹尧恰巧谈完一个话题两人皆大笑出来,我掩住眉宇间困惑将茶碗放置案几上,退至一侧恭敬站好。
“亮工,来,喝杯茶暖暖身子。”胤禛豪爽道。
年羹尧恭敬答道:“谢皇上。”
他话音才落,胤禛便迟疑问我道:“养心殿来新人了?”
我原本想捏着嗓子千柔百媚道一句“是啊,皇上。”尾音无限加颤,后来一想,年羹尧外臣在此,如此怕也不合礼数,便正常回道:“回皇上,是。”瞬时间,只觉他两人视线锁定于我,而后只听胤禛轻咳一声阻断了年羹尧望来的视线,他道:“并非凉茶。”
这一声道的颇含赞许。
年羹尧紧接着跪安道:“皇上日理万机还要多注重身体,微臣先行告退。”见胤禛同意才放下手中的茶碗退了出去。
殿门一开一关,一丝冷风透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只听胤禛幽幽道:“怎么这身打扮?”
我抬眼看着某君一身明黄此时正悠闲喝着花茶,突然想到此次来的因由便说了一句“我有事,一会儿再回来。”便转身跑了出去。
出了殿门放眼望去还哪有年羹尧的影子,我不禁黯然,却听高无庸低声道:“主子,年大人在前方拐角处。”我闻言抬眼望去,见自汉白玉栏杆处走出的那人,微微点头朝着他走去。
年羹尧眉眼含笑,恭敬道:“娘娘可是为那件事而来?”
我眉头微蹙,抿嘴勉力一笑,道:“给我讲讲当时的情景。”
年羹尧敛笑正色道:“当时军中静得有些诡异,我到达军中那晚,据说大将军王要宴请西藏方使臣,在他临行前我拿出了您给我的东西,当时几乎是剑拔弩张,无形刀光瞬息闪过,最终,他没有接见。之后便把印绶交给延信。”
此时心情岂是一个乱字才能诠释!心绪缭乱,疑未解,愁反添,十四果真心存异心。
雅儿,他选了你,放弃了江山。
我是该庆幸,还是悲戚?
亦或是为我的行径寻找一个华丽的借口?
计中计,江山瑰丽美人姝
据悉,大将军王将印绶转交延信后,便动身返京,西北十多万军士被延信接手处理军务,并派遣年羹尧动身前去西北帮助延信,如此,西北隐患解除。
大将军抵达京师直赴紫禁城来到养心殿扬言要觐见母妃,言辞凿凿细说西征期间康熙帝与他通信,他一口一个四哥,说是要与母妃对质,言下之意便是指胤禛阴谋篡位。养心殿外十四豪壮声音不绝于耳,殿内胤禛眉头紧锁不得舒展,我看着胤禛右手紧攥着御笔,眉宇间愁绪尽显,我转眸看向殿门轻声道:“我出去见他。”
胤禛闻言抬眼看我,隔了一会儿,他道:“也好。”
十四见我出来眉宇间愤恨愈深,凌厉眸光锁定我,透着分讥讽与怒气,忽地仰头大笑出来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雅儿姊妹。”最后两字几乎是咬牙切齿饱含嘲讽,他眉毛一挑,继续道,“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我不怒反笑,走近他道:“我承认对你耍了手段,那么你呢,你敢承认你做事光明磊落?既然你不信任我,那我有什么理由信任你!”周围侍卫与婢女全部被高无庸调走,此处方圆十里该不会有人听到我与十四的对话,方才十四行径无异于藐视天子,如若有心人将十四胡言乱语传播出去,那便激起千层浪,难再平息。
十四神色一僵,不自然地转过头去硬声道:“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玉心。”
十四眉宇间略含震惊,紧绷身形一松向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怪不得她失手了。”
初次见到玉心很容易被她柔弱惊慌的外表所迷惑,她虽然极力掩盖住眸光中的异动,却聪明反被聪明误,许是太过大意,竟然敢在雍亲王府放飞信鸽,再加上她平常言谈举止虽显稚嫩却太过意修饰,未免太假,玉心被抓那晚,我便知晓,当初十四放任我安排雅儿入府其实早已策划完备,一来,他早已怀疑亦或是已看穿我动机,于是将计就计让身怀武艺的玉心虚为照顾实为监视探取机密,再者,在危难时分,玉心可以安然带着雅儿出府。没成想,玉心反倒先被看穿幽禁于王府。
想到此,我转眸看向十四,淡笑道:“当年羹尧拿出那块藏银锁之时,你心中该是千种思忖吧。还好,我赢了,可我的赌注却不是小格格……”我微顿,见他眉宇间有一丝迷惑,我浅笑道:“而是你,是你心中对雅儿的那份爱,所以最后赢得不是我,而是你。”
十四恍然道:“我知道,雅儿有危险,第一个冲上去救她的便是你,可是我却不信他。”只见十四转头狠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