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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陆氏
而这个名叫碧纱的大丫鬟乃是乔家的家生子，老子娘又曾经伺候过二夫人，论规矩礼仪想来不知道要比自己熟捻多少，看起来又颇为伶俐机敏，若是真的又是个本分的丫头，那便可收为己用。
想来也并不是所有的丫鬟都一心想着爬上爷们的床做姨娘，她也听陈姑姑说了，好多在主子面前颇有脸面的大丫鬟都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出去了一般也是被人前呼后拥的主儿。若碧纱真是打了将来在这房里混的好了能嫁个府里的管事的主意，自己倒可把她视作心腹、便是将来为她筹划一番也不是什么难事。
邹氏正暗自盘算之间，就见碧纱已经给自己梳好了一个繁复华丽的芙蓉髻，簪上了那两支红翡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和六支掐金丝镂空孔雀簪，又在自己的颈上戴上那把金锁，耳上坠了硬红镶金大坠子。镜中的自己一身华贵打扮，倒是真有了几分大家奶奶的风范。
碧纱做完这些，就去一旁端了一盘米糕和一碗小米粥，口内道：“爷已经快用完早膳了，马上就要到请安的时辰，今儿外面还下着雪，路也不好走，奶奶就先将就着用些点心，免得耽搁了时辰。”
邹氏看了一眼更漏，忙急急地就着小米粥吃了两块米糕，漱过口之后又让碧纱给自己上了妆。
邹氏看了看镜中处处妥帖的新妇，对碧纱的手艺倒是颇为满意，有心拉拢她为心腹，便道：“六爷还未用完膳，不如你帮我看看为长辈们准备的见面礼是否妥帖？”
碧纱一听，心内自然明白邹氏的示好，便极为真切的笑道：“是。”
邹氏从陪嫁的箱笼里取出一个大红色三江布包袱，碧纱忙接过打开，一一盘点了一番，见并无任何错漏，便冲着邹氏点点头道：“奶奶准备的已是极为妥当了，老太爷和老夫人一定满意。”
邹氏又从箱底取出了几十个各式的荷包，拿了一个递给碧纱道：“我知道等给长辈们请完安后自是还要认认咱们院中的仆妇，只是今儿你给我梳的头极好，这个就当是额外给你的。”
碧纱捏了捏荷包，知道里面是一个大概八分重的银稞子，虽不多，可到底代表了自己在新奶奶面前的体面，便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福了福身道：“奴婢谢奶奶的赏赐。”
邹氏又问道：“依你看，这荷包该如何准备呢？”
碧纱知道邹氏是在问该如何准备给下人们打赏用的银稞子，有心要在邹氏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便道：“奶奶是新妇，依着府里的旧例来说，给嬷嬷们第一次打赏用的最好是一两银子一个的荷包，一等的丫鬟是八分的银稞子，二等的是五分，三等的丫鬟和婆子二分的就够了。不止是咱们院子里的仆妇，等会儿去给老夫人请安时，慈晖斋里的嬷嬷、丫鬟和婆子，奶奶最好也准备着给她们的打赏。”
邹氏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就替我把这些见面礼和荷包分派好，等会儿带着和我一起去慈晖斋。”
碧纱心内狂喜，面上却郑重道：“奶奶只管放心，奴婢一定准备的好好的。”
邹氏就见碧纱拿来了一个红木托盘，把她准备好的见面礼整齐的码好放了进去。接着，碧纱又从那几十个荷包里挑出了四个装了一两银子的、十个装了八分银稞子的和十几个装了五分银稞子的袖在衣袖里，对着邹氏解释道：“这些是为慈晖斋的丫鬟嬷嬷们准备的，等会儿奶奶若是要打赏，给奴婢使个眼色，奴婢就会给她们了。”
邹氏笑着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间请安的声音，忙走了出去，就见一个媳妇打扮的妇人正站在外间和乔行寄说话。
只见她穿着鹅黄色的素面小袄，下衬蜜色的马面裙子，外罩一件栗色云纹团花褙子，二十多岁左右，容长脸、肤色白净、嘴角带着笑，看起来温柔可亲；整整齐齐梳着的圆髻上并排簪着两支赤金梅花簪子，一身的富贵打扮，倒是比外面那些富商家的当家太太看起来还要气派。
见邹氏走了出来，妇人便向邹氏俯身行礼道：“见过六奶奶，奴婢是二奶奶房里的，众人都喊奴婢一声李孝全家的。”
乔行寄在一旁道：“这是二嫂房里的周嫂子。”
邹氏看乔行寄的态度就知道他极为重视乔梓江夫妇二人，且这周氏看穿戴打扮倒多半像是在陆二奶奶房里颇有脸面的陪房，便忙笑道：“周嫂子好。”
李孝全家的忙道：“当不得主子们的这声‘嫂子’，六爷和六奶奶也叫奴婢李孝全家的就是。”
碧纱早捧了一盏茶过来，笑着递给李孝全家的道：“周嫂子这一大早的过来，可是二奶奶有什么事？”
李孝全家的从身后小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猩猩红的毡包，笑道：“今儿雪下得大，二奶奶便让奴婢找出了这件还没穿过的雪褂子给奶奶送来。”
李孝全家的说完就抖开了毡包，只见里面是一件簇新的玫瑰红灰鼠皮斗篷，看起来极为厚实暖和；又因着是明亮的玫瑰红色，所以看起来倒是更适合新嫁娘穿。
李孝全家的把斗篷递给了站在一旁的绿纱，口中笑道：“这件斗篷虽是去年我们奶奶做的，但却一次都没上过身。今儿这雪下的突然，针线房的人想来也来不及预备六奶奶穿的斗篷，我们奶奶请六奶奶且穿着这件先将就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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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百态 （推荐票100加更）
邹氏忙道：“二嫂有心了，今儿一大早母亲也让人送来了一件斗篷，倒是又有劳二嫂也给我送来了一件。还劳烦周嫂子替我谢谢二嫂，等回头得了闲我再亲自上门道谢。”
李孝全家的笑道：“六奶奶太客气了，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说完，就俯身行礼之后带着小丫鬟告辞了。
李孝全家的走后，乔行寄看了一眼更漏，对着邹氏道：“时辰不早了，你可收拾好了？若是妥当了咱们就快些去慈晖斋请安吧。”
邹氏看了一眼碧纱，见她对着自己点点头，便笑道：“妾身都妥当了，可以起身了。”
乔行寄点点头，又让一旁侍立的水合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便披上了玄色的鹤氅，和已经穿上那件玫瑰红灰鼠皮斗篷的邹氏带着碧纱、绿纱和四个小丫鬟出了院子。
邹氏一路看去，只觉得这乔府极是宽阔大气，倒不同一般江南人家的院落那样以精致为主，和她在书上看到的京城那边的院落极为相似。不过想来也是，听说这乔家早几十年前是从京城迁来苏州的，所以这家中的景致布局想必也是和北边的比较一致。
一行人一路走过，路两旁遇到他们的仆妇都纷纷退让行礼。一刻钟的功夫后，一行人便是到了慈晖斋。
正房前的台阶之上，坐着五六个刚留头的小丫鬟，一见一行人过来，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六爷和六奶奶到了，刚才老夫人还在念叨呢！”
邹氏看了眼几个小丫鬟，内里有个叫可儿的素来和碧纱要好，碧纱便笑问道：“哪几位主子到了？”
可儿见乔行寄和邹氏也向着自己看来，便一边掀起织锦夹棉帘子一面笑道：“大房和三房的主子们都到了，二房、四房、五房和六房的主子们还没到！”
邹氏看了一眼碧纱，碧纱便从袖里滑出一个装了五分银稞子的荷包塞给了可儿，可儿眉开眼笑的接了，福了福身道：“多谢六爷六奶奶的赏赐。”
邹氏冲着她微微点头，然后便跟在乔行寄身后，小步转过掐丝珐琅罗汉屏，就见正堂前的雕花细木贵妃榻上斜倚着老夫人孟氏。
只见她身穿孔雀蓝海屋添筹纹交领长袄和玄青色八宝奔兔暗地织金福裙，矮髻上插着羊脂白玉一笔寿字簪，额上勒着镀金点翠嵌雪米珠蝙蝠纹喜字遮眉勒，手上拈着一串南海佛楠珠，满头乌发中夹杂着极少数的几根银丝，看着慈祥和气，此时正与坐在左侧的老太爷乔耕说话。
乔耕则穿着一身墨紫色团花圆领锦袍，神情严肃，嘴角抿得紧紧的，不时点点头。二人身后站着四个丫鬟和四个嬷嬷，其中就有那位早上去和风院取元帕的窦嬷嬷。
底下的左右十六张黑漆石榴开花太师椅上坐着四人，坐在左侧上首的是大老爷乔钦。
只见他着一身宝蓝色长衫、腰间束着白玉带，身形挺拔、容貌清俊、神情端肃。
坐在他下首的是大夫人辛氏，穿着半旧不新的葡萄紫销金平袄和紫绿绣万喜纹襦裙，外罩一件双福字八字晕靛青色比甲，家常的圆髻上插着一柄镂空鱼鳞纹梳篦和一支赤金扁簪，身量高挑纤瘦，面白肤凝，瓜子脸柳叶眉，倒也颇为貌美。
辛夫人下首坐着的是三老爷乔锴，身穿浅蓝色银线暗竹纹锦袍、腰束深蓝色的綴玉腰带，容貌和大老爷有四五分相似，面上带着笑，看起来颇为和蔼。旁边坐着的是三夫人夏氏，穿着翠玉色福寿如意纹嵌折枝海棠纹交领长袄、下系一条石青滚边皮裙，包髻上插了一支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和两支犀角雕福寿纹簪子，体形微丰、慈眉善目，喜庆的圆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观之令人感觉亲切，倒是一副十足的贤妻良母的面相。
站在大老爷和大夫人身后的是孟大奶奶、三爷乔行禹、谭三奶奶、寇四奶奶、十三姑娘乔行惠、十四姑娘乔梓瑰和大房的几个年纪尚幼的哥儿姐儿；站在三老爷和三夫人身后的则是程五奶奶、十一姑娘乔行诗和三房的几个年纪尚幼的哥儿姐儿。除此之外大房的四爷乔梓沐、九爷乔梓汀和十一爷乔行升，三房的五爷乔梓法和十七爷乔梓汜都在外地的书院读书，只有逢年过节或是书院休沐才会回家。
乔行寄和邹氏并肩走了进去，孟老夫人看到他们便笑道：“刚刚我还在和老太爷说起你们，没想到这会子就过来了，快进来，外面冷的紧，赶紧进来暖和暖和。”
慈晖斋的正堂内通着地龙，四个角落里又设了八个大火盆，堂内正中间还放着一个鎏金莲花底座雕镂瑞兽暖炉，里面燃着银丝细炭，暖烘烘的热气拂来，倒是让邹氏有些紧张担忧的内心舒缓了一些。
邹氏随着乔行寄向老太爷和老夫人跪下行礼道：“孙儿（孙媳）见过祖父、祖母。”
孟老夫人看着他们两笑道：“好好好，地上湿冷，快些起来吧。”早有碧纱上前来扶了邹氏起身。
孟老夫人又笑着对辛夫人道：“你看看这两个孩子多般配。特别是邹氏这件红斗篷衬着寄哥儿的大红锦袍，多喜庆！”
辛夫人也笑了笑，对着老夫人凑趣道：“这还不都是娘您的眼光好？给寄哥儿挑了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心内却有些疑惑的看着邹氏身上的斗篷，总觉得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一样，却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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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众生
三夫人素来是个慈爱小辈的人，也笑道：“母亲，且别光顾着咱们说话，这屋里暖和，先让寄哥儿夫妻两脱了外面的雪褂子松快松快再说。”
孟老夫人合掌笑道：“看我，都老糊涂了，倒忘了这回事了。”
乔梓瑰掩口笑了笑，对着老夫人撒娇道：“祖母才不老呢！”
众人说笑间，乔行寄和邹氏已是在碧纱和绿纱的服侍下脱下了外面罩着的斗篷，这一番插科打诨更是让邹氏的心情更轻松了起来。出嫁之前她也见过几次乔家的这几位长辈，倒都是和蔼宽厚的性子。只是为人妇者到底不同未出阁的姑娘那般娇贵，所以刚才的一路上她其实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生恐自己不被长辈们所喜。
两人又和屋内的诸人一一见过礼，孟老夫人便微微笑道：“快都坐吧，雪素，先上茶来。”
邹氏便看到站在榻后的一个穿着粉色素面杭绸子褙子和草绿色的撒花洋绉裙、双螺髻上簪着一对蝶戏双珠银簪的大丫鬟应了一声之后，小碎步走了下去，不一会儿便领着八名穿着统一的石青比甲暗红中袄、手里捧着茶盘的二等丫鬟进来了。
雪素领着二等丫鬟按着次序一一为众人奉上茶盏，走到站在右侧上首的太师椅后面的乔行寄夫妇二人面前时，依旧是一双纤细柔白的素手捧上来一个官窑缠枝青花瓷碗递给乔行寄，口内柔声道：“六爷请用茶。”
乔行寄双手接过茶碗，微微欠身道：“有劳雪素姐姐。”
雪素微微笑了一下，又捧了一盏茶递给邹氏，依旧是柔声道：“六奶奶请用茶。”
邹氏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个名叫雪素的大丫鬟，只见她约摸十九岁左右，肤光胜雪、柳眉杏眼，通身上下又有一股袅袅娜娜的气质，极为美貌动人。且她既然能在能人辈出的慈晖斋中成为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想必自是有她的特别之处。
邹氏也学着乔行寄的样子双手接过茶碗，微笑道：“有劳雪素姑娘。”
雪素欠了欠身，柔声道：“六奶奶客气了。”
一时奉茶完毕，就听得一阵隐隐约约的笑语声从遥遥地屋外传来，孟老夫人听到之后便微微笑了笑，对着辛夫人道：“听这声音，想是安民和阿媛带着孩子们来了。”
辛夫人也笑了，又侧耳仔细听了一听道：“倒是还有六弟和六弟媳的声音，他们倒是赶得巧！”
果然，辛夫人话音还未落，就见一个嬷嬷进来报道：“四老爷、四夫人、六老爷、六夫人带着爷们和姑娘们到了。”
孟老夫人便笑道：“还是你听得清。”
辛夫人还未答话，就见乔梓瑰笑道：“哪里是母亲听得清，分明是祖母一心记挂着阿妩和阿娇，倒是把旁人都给忘了！”
辛夫人点了一下乔梓瑰的额头，笑斥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嘴贫！”
孟老夫人便拉过了乔梓瑰，笑道：“我们瑰姐儿才不是嘴贫呢！只是你这般说，可是在埋怨祖母偏心？”
孟老夫人逗趣的话说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乔梓瑰急忙跺脚不依道：“祖母怎么能这样说孙女呢！”
邹氏也随着众人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看似非常活泼、很会讨长辈欢心的十四姑娘。
只见她上穿着藕荷色缠枝梅花纹交领缎裳，下面系着一条绯色挑线百褶遥梗庹制泛焐忠┪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