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酬金加倍;说得不对,休怪我无礼!”全场霎时鸦雀无声。厉无情亦竖起耳朵,听邱玄机如何应对。邱玄机却是不慌不忙,羽扇轻摇:“据贫道看来,公子有贵人之相,显然来历非凡。只是藏头露尾,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贫道若当面说破,只怕公子下不来台,这五十两银子还是请公子收回吧。”厉无情以为这是道士的遁词,那书生必不肯轻易罢休。可谁知书生竟然脸一红,抓起银子转身便走。围观者一片哗然,厉无情却目瞪口呆。暗忖难道这书生和大胖子一样,也是个托儿?书生和大胖子同时离开了紫霄观。厉无情苦于分身乏术,只好按照原计划将大胖子作为目标一路跟踪。来到僻静处,厉无情四顾无人,赶上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大胖子惊问:“你想干什么?”厉无情亮出玉牌,厉声道:“我乃刑部密捕!你老实交代,是否与那道士搭档演戏,蒙骗百姓?”大胖子一双绿豆眼瞪得溜圆:“这话从何说起!我和他搭的什么档?演的什么戏?”厉无情哼道:“你还想赖!你明明是那道士的同党,设下圈套企图诈骗钱财!”大胖子捶胸顿足:“冤枉死小人了!小人好歹也算是开封有名的绅士,犯得上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吗!那道士的确神算,讲得丝毫不差!”厉无情嘿嘿冷笑:“真的?”大胖子急得汗都出来了:“大人不信可去店里调查!小人若有半句假话,随大人如何处置!”大胖子开着一家珠宝店。厉无情跟着他来到店里,找伙计查问。结果证实昨rì确实来了一个波斯商人,带着十万两银票,将店中所有的货物搜罗殆尽,装了满满一车。左邻右舍都跑来瞧热闹,他们均可证明。厉无情呆住,一时陷于茫然。大胖子则洋洋得意:“怎么样?小人没有撒谎吧?那道士说小人紫气罩顶,有贵人相助,果然被他言中!”厉无情板着脸,扭头便走。尽管这个结果大出他的意料,但他还是不愿相信世上真有什么神算。在事情尚未彻底查清之前,那个道士仍难脱嫌疑。厉无情找到乞丐麻花儿,给了他几个铜钱,命他秘密调查邱玄机的情况。麻花儿年龄虽小,却聪明伶俐,办事十分干练,是厉无情手下最得力的眼线。次rì厉无情即得到报告,那邱玄机是个游方道士,来历不详,大约两个月前开始在紫霄观摆摊相面。因他带盛了紫霄观的香火,观主破例将他收留,安排在观后的一间偏房里。麻花儿的情报虽然没有多大实际价值,但至少摸清了邱玄机的住处,可以见机行事了。厉无情不想浪费时间,当晚他便劲装扎束,冒着蒙蒙细雨直奔紫霄观而去。此时此刻,这座小小的道观黑灯瞎火,一片静谧,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檐水的滴答声。但不知为何,厉无情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他悄悄拔剑,四下搜索了一番,却未见任何异常之处。也许是自己多疑,草木皆兵了?厉无情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间偏房,趴在窗外侧耳细听。里面有人打鼾,看来邱玄机已经睡着了。厉无情在门轴处滴了些菜油,用剑尖轻轻拨开门闩,正打算潜入房内搜查,寻找罪证,忽觉头皮嗖的一麻,身上随之打了个冷颤。其实他并未发现什么动静,这只是高手对危险的一种本能反应。厉无情赶紧退后,伏身窥测。,片刻之后,见一条黑影从暗处闪出,无声地向这边移动,飘飘忽忽形同幽灵,手中物件在黑暗中闪着微光。那无疑是一柄利器。厉无情迸住呼吸,身子蜷作一团,准备伺机出手将他拿下。可谁知此人似乎有所察觉,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好!此人如此机jǐng,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与他当面对决恐无胜算,必须杀他个出其不意!厉无情运足功力,身子闪电般弹起,跃在空中探手一剑。这一剑看似随意,实则凝结着他毕生的修为,变化莫测锐不可当。然而对手的反应异常灵敏,上身一仰让过剑锋,顺势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飞出了院墙。厉无情岂肯放过他,展开身形一阵急追,口中大叫:“刑部密捕在此!还不束手就擒!”岂料话音未落,一条长鞭忽然怪蟒般向他卷来,险些缠住他的双足。厉无情慌忙就地一滚,利剑顺势横扫。对手用兵器招架,铛的一声,火星四溅,划破了深沉的夜幕。就在这一瞬间,厉无情隐约看见了对手的模样。这是一个蒙面人,身材娇小,一套虎皮夜行衣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jīng光迸shè的眼睛。厉无情已领教过他的功力,自不敢轻敌,将三十六路天罡剑法悉数使出,凌厉的剑气逼得雨丝纷纷飘散。蒙面人亦不示弱,连消带打游刃有余,左手那条长鞭更是可怕,上下翻飞,神出鬼没。他的功夫轻灵中带着霸道,叫人防不胜防。厉无情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如此强硬的对手还从未遇见过。他后悔一时托大没带暗器,否则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动。就在他稍一分神之际,长鞭已倏地向他迎面袭来,他叫声“不好!”忙一缩脖子,虽侥幸躲了过去,但头上竹笠却被硬生生扯掉,将他惊出一身冷汗。看来再纠缠下去没什么好果子吃,还是走为上计!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人。厉无情瞅冷子虚发一剑,趁蒙面人招架的机会平地退出数丈,冲进树林落荒而逃。蒙面人在背后哧哧笑道:“本老爷懒得追赶,阁下放心慢走。雨中路滑,脚下留神。”这番话随风直送入厉无情耳中,令他羞愧难当。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剑法还不错,在当今武林中至少能排到前十名之列。可是万万想不到,今rì非但落败,而且败得这等狼狈!那蒙面人好不厉害!他究竟是何来历?怎会突然出现在紫霄观?厉无情边走边思量,那蒙面人必是邱玄机的同党!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暗算秦驸马和刘御史的人也许就是他!但转念又一想,他们这么做究竟意yù何为?假如仅仅是为了诈骗几百两银子,犯得上摆这么大的阵势、花这么大的本钱吗?千做万做,蚀本不做。这明摆着是一笔蚀本买卖。厉无情绕来绕去,反而把自己绕糊涂了。他发现自己非但技不如人,头脑同样愚钝不堪。强烈的挫折感像巨石一般,重重地压在他心上。但他决不会知难而退。作为钦点的铁血密捕,除了高超的武功和过人的才智外,还必须具备不屈不挠的jīng神。他决心继续追查,不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厉无情决定再次派麻花儿出马。麻花儿很机灵,又是个小孩子,不引人注意,他也许能带来一些有用的线索。麻花儿没有让他失望。数rì之后麻花儿向他汇报,昨晚有个说话细声细气、走路姿态怪怪的男子前往紫霄观,与邱玄机关上门密谈了许久。那男子外表寻常,像是个普通百姓,却乘坐一顶华丽的八抬大轿,身边还跟着佩刀的护卫,形迹十分蹊跷。厉无情问:“你没盯着他,看看他是何许人?”麻花儿苦笑道:“我有那么傻吗?当然盯了!可是那些轿夫个个身强力壮,跑得飞快,就像踩着风火轮一般。我使出了吃nǎi的劲儿,一直跟到城里,但最后还是被他们甩掉了。”厉无情的两条浓眉皱作一团。从麻花儿的描述来看,那怪怪的男子多半是个太监。真不可思议,一个落魄的游方道士居然与宫里也有来往!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也让厉无情越来越感兴趣。次rì一早,厉无情化装成货郎,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在紫霄观附近吆喝叫卖。易容改扮、装啥像啥,这是每一名密捕必备的本领。守了整整一天,眼看暮sè渐浓,紫霄观亦闭门上闩,却未发现什么异常动静。今天算是白来了,真倒霉!厉无情正在暗自懊恼,忽见一辆乌篷马车在月光下悄悄驶来,停在了紫霄观门前。那车是普通的车,马却不是普通的马,体高背阔,异常雄壮。那车夫身手矫捷,满面jīng悍之sè,腰间挎着利刃,看来亦非寻常人。厉无情正想趋前瞧个究竟,邱玄机已走出紫霄观。他虽是个瘸子,行动却相当利索,转眼便上了马车。车夫啪的一甩鞭子,马车疾驰而去。厉无情不由得心中窃喜。他最担心的是那个神秘的蒙面人。如今蒙面人不在,正好趁此机会将邱玄机拿下审问。厉无情当机立断,抄小路一阵疾奔,赶在了马车之前,站在路zhōng yāng挥手大叫:“刑部密捕在此!给我站住!”凭着刑部密捕的威风,一般人谁不噤若寒蝉?可是那车夫竟毫不理会,马车带着漫天灰尘朝厉无情直冲过来。厉无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马笼头,使劲朝下摁去。那匹骏马虽然雄健,亦当不住他的千斤神力,前腿一软,竟跪倒在地,险些将车子掀翻。车夫暴跳如雷,照着厉无情劈头盖脑就是一鞭。可是他的鞭上功夫比那蒙面人差得太远,厉无情随手一撩,已将鞭子夺下。车夫却趁势凌空飞起,双腿向他脖子剪来。这一招大出厉无情所料,他慌忙上身后仰,将将躲了过去。车夫不容他喘息,反手一掌劈向他咽喉。厉无情急用扁担格挡,只听得咔叭一声,坚韧的扁担竟断成两截!好厉害的掌力!厉无情不禁暗暗喝彩。车夫一击又不中,大怒,仓啷拔刀,朝厉无情分心便刺。厉无情亦抽出藏在扁担下的宝剑迎了上去,双方刀来剑往搅作一团。偏僻的小路上顿时杀气腾腾,险象环生。那车夫似乎是武将出身,刀法大开大合,虽然刚猛犀利,但失之粗糙,细微处仍有破绽可寻。厉无情看准机会,忽然剑走龙形,穿破刀光直逼对手眉睫。车夫手忙脚乱,门户洞开。厉无情抢步上前,一掌切在他右腕的穴道上,钢刀铛啷脱手。厉无情正要趁势将他拿下,忽听得有人叫了声“住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厉无情悚然回头,见一名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此人五十来岁年纪,身材伟岸,相貌堂堂,蓄着三缕清须,一双细长的眼睛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仰视。厉无情虽然强势,但仍被他强大的气场逼得倒退了两步,喃喃问:“阁下是何人?”对方背负双手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字回答:“我是淮南王。”
………【第三章 险象环生】………
淮南王?!厉无情蓦地打了个冷颤。淮南王是皇上的表兄弟,以智勇果敢闻名,曾担任三军最高统帅,是安邦定国、一统天下的头号功臣,朝内外声望卓著。厉无情虽未见过淮南王,但对他的话并不怀疑。他身上那种君临天下、舍我其谁的王者之气已足可证明他的身份。淮南王随即反问厉无情:“你又是何人?”厉无情拿出钦赐的镏金玉牌,上面篆刻着他的姓名及编号。淮南王看罢,冷冷道:“原来你是刑部密捕,难怪如此大胆。你拦住本王的车驾,意yù何为?”厉无情躬身答道:“回王爷的话,在下奉命调查御史大夫刘勘暴毙一案,偶然发现紫霄观道士邱玄机与此案似有牵连,因此……”“不必再说了!”淮南王厉声打断他:“你的怀疑荒唐之极!出家人讲的是修身养xìng、采药炼丹,怎会卷入命案之中!邱玄机与此事毫不相干,本王可为他担保!”见厉无情面露踌躇之sè,淮南王眼睛一瞪,叱道:“怎么?你连本王都不相信?”厉无情硬着头皮道:“在下怎敢!只是邱玄机来历不明,行为怪诞,确有可疑之处,请王爷明察。”淮南王哼道:“邱玄机怪在哪里?疑在何处?”厉无情道:“他自称三目神相,额上长着天眼,分明是造谣惑众……”“阁下此言大错特错了!”随着话音,邱玄机已到近前,手中羽扇轻摇:“你以为天眼不可思议?其实天眼人人皆有,只不过众生愚昧,埋没了而已。你若能像贫道一样苦心修炼,亦能开启天眼,知过去未来。”厉无情被他说得张口结舌。邱玄机眼中jīng光流闪,微笑道:“恐怕真正可疑的并非贫道,而是那些隐姓埋名、居心叵测之人,不知阁下以为如何?”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对我含沙shè影?厉无情心头一阵乱跳,内衣霎时被冷汗湿透。“阁下放心,贫道并非多嘴之人,从不泄露天机。”邱玄机嘴角含笑,意味深长。厉无情像被点了穴一般浑身僵硬。假如说他前一句话还较为隐晦,那么后一句话就等于挑明了。淮南王拍拍厉无情的肩膀:“邱玄机乃世外高人,得道仙师。本王久仰他的大名,特地来向他求教。但朝廷的规矩想必你也知晓,藩王擅离封地是个不小的罪名,传出去对本王不利,所以此事还须请你保密。”厉无情完全被他的威势所震慑,忙躬身道:“请王爷放心,在下一定守口如瓶。”“很好。你帮了本王一个大忙,本王不会忘记你的。”淮南王点点头,和邱玄机一起上了车。转眼之间,马车已消失在茫茫夜sè中。留给厉无情的,只有清冷的月光和他自己的影子。厉无情叹了口气,慢慢朝城里走去。头上的冷汗已经擦掉,但心中的惊骇却难以消除。隐姓埋名一事是个绝大的秘密,他相信除了他自己和远在武当的恩师之外,再无第三者知晓。可是万万想不到,这个秘密竟然被邱玄机一语道破!难道他真有第三只眼睛,能看出过去未来?厉无情不信。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又怎能不信?看来秦颙发疯、刘勘暴毙的确与邱玄机没有任何瓜葛。现在惟一没有解开的疑团是,那个神秘的蒙面人究竟是个什么角sè?但排除了邱玄机的嫌疑之后,这一点似乎已变得不再重要。厉无情皱着眉头踏进驸马府。耽搁了半个时辰,又皱着眉头离开。秦颙仍被五花大绑关在房里。尽管大夫换了一拨又一拨,从宫廷御医到江湖郎中都请遍了,可是他的病情非但未见一丝好转,反而疯得更厉害,咆哮翻滚,形同野兽,弄得房中一片狼藉。仆人吓得连门都不敢进,只好隔着窗户把食物扔进去。不过,这也让他得以苟延残喘。否则皇上失去了心爱的女儿和两个外孙女,盛怒之下非将他凌迟处死不可。厉无情叫来老总管王福禄详细询问,得知那rì秦颙相过面之后,从紫霄观直接回府,此后再没出家门一步,也未单独用过餐。本来厉无情尚存一丝怀疑,秦颙发疯的原因可能是被人偷偷下了毒。但事实却说明根本没有下毒的机会,这最后一丝怀疑也只能打消。邱玄机的确神机妙算,言出必中,如同八仙中的李铁拐。厉无情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他以往的信念和作人的根本却因此被完全颠覆。他仰望苍穹,心中一片迷茫。苍天是那么广阔无垠、深邃莫测。与茫茫苍天相比,人显得何其渺小、何其猥琐!人的生死荣辱早已命中注定,在劫难逃。既然如此,还复的什么仇、报的什么冤?一向目标明确的厉无情忽然迷失了方向,感觉浑身疲软,万念俱灰,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喝酒。一大坛烈酒。让自己喝得烂醉。前方一面酒旗迎风招展,正是开封最大的酒楼状元楼。厉无情在楼上临窗处坐定,吩咐小二:“切一盆浓卤肥牛肉,开一坛陈年女儿红。”“客官请稍等,即刻便来。”小二答应着走开。这时街上忽然人声嘈杂。厉无情探头望去,见两名男子在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动手,听来却是为了几文钱的出入。人就是这样一种狭隘自私的动物,真是可笑、可悲、又可叹。厉无情正在摇头,忽然一只手落在他肩上。回头一看惊呆了,站在面前的竟然是淮南王!厉无情慌忙站起来,躬身施礼:“在下该死,不知王爷驾到……”“嘘——”淮南王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儿没有王爷,只有珠宝商。我是卖珠宝的。”淮南王朝周围扫了一眼,撩衣坐下。厉无情心中直打鼓,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