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哎哎,哎!”明显陈昊挂断了电话。巴毛边向停在面前的车里张望边气愤地收起手机:“嘿──我靠!本世纪的文化工作者怎么都这样呀!”
巴毛约来的是盟商厦的李总,此时他下了自己的宝马车:“你说谁呢?”
巴毛急忙上前握手:“没谁,一搞文艺的废物。走,咱们里边说话。”
巴毛与李总一起走向餐厅的“白云厅”包间。巴毛边走边与李总交谈着:“我说李总,我这儿有点事正想求你,我那货再跟你那儿放几天,这不,咱盟里那乌兰,我带她回北京去,经纪她一个全国大赛,几天就回来。啊,您受累了,回来我再好好请你 。啊,您可得帮我这忙……”
在陈昊的办公室里,陈昊没有好气儿地挂上电话:“瞎捣乱。”
肖燕知道那电话是巴毛打来的,她已经拆开了那个装着“增霸”胸罩的盒子,她随手把那胸罩丢在桌子上:“这就是巴毛送你的礼物?哎,刚才你说啥?给我的?叫他滚,你爱给谁给谁?!”
肖燕气哼哼的转身出去了。陈昊无奈的把头搐在桌子上。
聂小耳录音间隔壁练功房的音响里,播放着那首《水草边》的伴奏音乐。肖燕寻着声音来到门外。她仔细听听,却没有听见乌兰的演唱,便推开门。在房间的角落里,乌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肖燕急忙冲到乌兰身边蹲下,她没有去碰乌兰,仔细观察着乌兰的脸。乌兰紧闭着眼睛,面色惨白得吓人。肖燕小声呼唤着:“乌兰,乌兰,妹。”乌兰没有任何反应。肖燕突然慌张了:“妹!乌兰,醒醒,唉,唉!咋啦?乌兰!”肖燕伸出手把乌兰抱进怀里,大声喊叫起来:“小耳!小耳快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呼麦 十二(3)
聂小耳听到肖燕在喊,急忙冲进练功房。他一眼看到肖燕坐在地上抱着乌兰:“肖老师,咋啦?”
“这乌兰咋啦?喝酒了?”肖燕扭头看着聂小耳。
聂小耳凑上前俯下身子仔细看着乌兰的脸:“不会,她从来不喝酒。”聂小耳慢慢直起腰身:“哦,别急,估计是饿的吧。”
肖燕瞪着眼睛:“咋会饿的?”
聂小耳摇摇头:“咳,她最近减肥,不吃饭。”
肖燕搂着乌兰想站起身,她继续朝聂小耳瞪着眼睛:“来,搭把手呀,傻啦?”
在离红骏马公司三百米临街的小饭馆里没有几个吃饭的顾客。此时还没有到晚饭的时间,饭馆内便显得十分清冷。玻璃上结满了冰花,厨窗前的熟食盆里,煮熟的羊肉、牛肉、肉肠和血肠上的肥油已经结成了蜡一样的白块。那儿曾有个外卖的窗口,入冬以来这个窗口已经关闭了。
十几天前,门上已经换上了厚重的军绿色棉门帘。尽管锡林浩特像这样的店铺已经统一安装了暖气,店主人还是在不大的饭馆里占用了一张餐桌的面积,架起了一桶老式的炉火,炉火上墩着一个熏得发黑的大铝壶,里面已经煮上了奶茶,这奶茶是为就餐的人们免费准备的。安装在窗下的那些暖气片,并没有使这个饭馆里温暖起来。倒是在以往用餐的时间里,用餐的人们带来的人气使得饭馆里热气腾腾的。
眼下那个棉门帘被掀开了,肖燕搀扶着乌兰卷着外面的冷气走进饭馆。一进门,她们便走到炉火前跺跺脚,震落的鞋上的一点雪水在这个炉子近前很快被烘干。那个大奶茶壶从壶嘴儿里冒着热气,壶盖也被蒸气顶了起来发出呼呼的鸣叫声。在这个时间里,这壶奶茶似乎是这间饭馆里唯一使人感到一些暖意的东西了。
“快,先给两个碗。”肖燕朝灶间里喊着。
总共两三个服务员,都是店主家的亲戚,听到有人招呼,便从里面捧着茶碗来到外面,径直走到壶前为客人倒上奶茶。肖燕和乌兰已经找座位坐下了。
“给我们热上一斤肉肠,再煮上两碗汤面。”肖燕搓着手招呼着点了饭菜。随后又把脸转向乌兰:“妹,你还想吃点啥?自己说。”
乌兰是被肖燕和聂小耳送去附近的盟医院的。一下午都在输液,肖燕让小耳先回去工作,自己一直陪着乌兰。乌兰此时脸色还是略显苍白。从呼和浩特回来后,她脑海里一直萦绕着那个讨厌的小米的话语。那些参赛的姑娘们的确都有着修长苗条的身段,因此她便决心使自己也变得瘦一些。实际上,她根本就不胖。听到肖燕的话,她只是默默摇摇头:“姐,我吃碗面就够了,刚打完点滴,我不饿呢。”
肖燕伸出手把乌兰落在眉前的头发向上缕了缕:“这样可不行,好好的减什么肥呀,去北京参赛不在这个。哦对,巴毛是不是单独找过你?”
乌兰脸上立刻显得烦躁起来:“这个巴毛真讨厌,一天到晚骗人,非要给我两万块钱,我才不做他的什么代言呢!”
肖燕看着乌兰把奶茶碗推到乌兰面前:“来,先喝点热茶。”
乌兰发现肖燕一直盯着自己:“您盯着我看什么?我可没要他钱。我都和陈总说了,这次到北京,我一定要成功,我知道,在那儿要是拿了名次,有的是大品牌会找咱们谈,您看那超女……”
肖燕看着窗外,尽管此时玻璃上的冰花阻挡着外面的街景,她却依然盯着那层薄薄的冰霜若有所思。乌兰还在说着什么,但只听到乌兰前面的话,一直没有听清她后面在说什么。自从乌兰在自治区获奖回来,肖燕总感到这个来自牧区的孩子身上正在发生着一丝变化。几年前,是肖燕去牧区拍节目看到乌兰演唱呼麦时,主动邀请她来盟里的。
肖燕此时回想起那出自一个年少女孩喉咙里浑厚的声音,那声音在几年来却逐渐消失了。如果不用心仔细地回忆,肖燕甚至想不起那声音了。她感到随着这个声音的消失,眼前这个熟悉的女孩也似乎在逐渐变得陌生。
她突然脱口而问:“你一直都没练习呼麦吧?”
乌兰的话被打断了,但她还没有听懂肖燕的问话,便笑着回答:“您放心吧,申报遗产的事,我一定会帮您。”
肖燕的脸转向乌兰,显得有些吃惊:“帮我?”
乌兰还在微笑,她伸出手捂住肖燕托着腮的手:“姐姐,我咋会忘了您呢!要不是您把我带到盟里,我连想都不敢想能在自治区唱歌获奖,将来不论我发展到哪儿,我都不会忘了您和陈总。姐,我永远都是咱红骏马公司的人……”
肖燕再次打断乌兰的话:“傻丫头,那哪是帮我呀,这呼麦可是地道的咱们蒙古草原的东西呀。”
饭馆的门帘开始被一次次掀起来,随着就餐的人们带进的寒气逐渐变暖,房间里慢慢坐满了顾客。他们的交谈声音也淹没了肖燕与乌兰的对话。这已经是锡林浩特的人们晚餐的时间了。那桶炉火上的奶茶壶被拿去添加新茶的时候,炉火里跳跃着火星儿。
新进来的人都会到那儿去烘烘手,然后再用手捂捂自己的脸,感叹着这个冬天的寒冷:“咴!今年真冷!……”
“可不是!唉,要不是那边催着送这几趟货,连门都不想出……”
他们好像是往北京等城市运送肉食的卡车司机。
在接近锡林浩特通往北京方向的高速路入口处,巴毛开着奥迪车驶入加油站。一名服务人员急忙迎上前。巴毛坐在车里放下车窗玻璃:“九十七的,加满了,现金。”
巴毛已经决定了,在乌兰去往北京之前,自己先回到北京做一番安排。
呼麦 十三(1)
额尔德木图爷爷和哈森的到来以及之后在此的生活,涤荡着呼日郭勒金附近那片人迹罕至的草场的空气。原本阿鲁斯一家极力劝说老人不要迁去,除了担忧人与牲畜很难在那里过冬之外,另外就是乃林郭勒河流域的牧民们人人都知道那里是狼的天下。偶尔路过这里的牧人们曾经目睹过一场刚刚下过大雪的上午,竟然在白茫茫的雪兀上布满了狼的爪印。狼将在初冬季节疯狂的猎取食物回到这个大本营。
几年前,一位醉酒的牧人在雪夜错误的骑马经过此地时,不知不觉的坠马酣睡,当那匹识途的老马独自奔回牧人的家并引领人们赶回现场时仅仅不到两个小时,可摆在人们面前的是惊人的一幕。醉汉的衣袍已经被纷纷扯碎,四处血迹斑斑,那没有被带走的人骨头没有一点温度。由于大雪还没有停止,新落下的雪很快掩埋了狼的足迹。人们开始悲伤地议论着。
一同赶来的额尔德木图爷爷断定那人是冻死后被狼撕碎的,否则尸骨不会那么冰凉。后来那个苏牧的人家全部迁走了。这里便成为了真正意义的呼日郭勒金,年迈的额尔德木图也从此萌发迁来的心愿。
如今短短的几个月过去却不同了,仅仅两个人和几十头羊的到来,那些经验丰富的狼便很少涉足这个草场了。它们可能是在近来的日子里察觉到这里的变化,──那个没有了马的剽悍的牧马人加高了羊圈的栅栏,看上去平静的脸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总带着对于狼而言不祥的神色。他的朋友也是些坐在大小不一的钢铁怪兽里面的人,每当那怪兽到来时,很远便可以听到它恐怖的吼声
并且对于那个老者的眼睛里所潜藏着的含义,狼更是无从琢磨。他看上去已经衰老得不再在乎世界上的一切恐惧。也许不久后,他将倒在这无垠雪界的某个雪兀上面向苍天而眠。于是狼群便不再冒然接近这一切,尽管那里还有羊。它们在耐心地等待着。
对于狼群似乎销声匿迹的现状,额尔德木图爷爷的心情日趋沉重。也许是因为老人在即将放下游牧一生的世界之前,留下了最后一个读懂狼的课程,也许在某个瞬间他会豁然明了。但眼下这种沉重的心情驱使着老人的身体走向最后的衰弱。他开始咳嗽,哈森知道那声音表现的是老人的某种不安。他无能为力,只是尽最大的能力关照着爷爷。按照老人的要求,哈森在奶茶里加放了多一些的盐。他端着热腾腾的奶茶走近半靠在哈纳上的爷爷:“爷爷,您起来喝茶吧,吃的都弄好了。”
爷爷原本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来,孩子,把我的冒仁呼日拿来。”
哈森端着茶站在老人面前:“爷爷,那琴不是已经……”他没敢再说下去。
老人揉了揉眼睛,慢慢欠起身接过奶茶:“是呀,我咋给忘了?爷爷又做梦了,呵呵,咋会天天做一个样的梦呢?”老人苦笑着。
哈森马上岔开话题:“您要不要奶食?我都放在盘子里了。”
额尔德木图爷爷没有作声,抖动着胡子喝了一口奶茶:“你去吧。”
哈森没有明白爷爷的话。他想了想,猜测着回答:“嗯,那,我再去找找呼楞。”
爷爷没有抬眼看哈森,只是继续喝着奶茶。
哈森转身出去了。他坐在蒙古包的门前穿上靴子。眼睛望着上次与呼楞追逐的方向。
包里传来额尔德木图爷爷的声音:“等等。”
爷爷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包:“别找了,它不会回来啦。”
呼麦 十三(2)
爷爷四处张望着。眼神停在了远方。哈森站起身上前去搀扶爷爷,他不解地望着爷爷。老人的眼睛依然遥视着远方的天。
锡林郭勒草原冬季的第一场雪已经停下了。一夜间,贴着草地的寒风已经把积雪冻结的更加冰冷和坚硬。人与羊群曾经走过的路变成了弯曲的通向远处的一道冰泞。天在逐渐放晴,阴云间几日不见的太阳放射的冷白光芒并没有融化草原的冰雪,冬季的一切生灵都在与日俱增的寒气中萎缩起来沉睡着。
第二天天刚放亮,额尔德木图爷爷叫醒了哈森:“起来孩子,套上车,你拉着我去,呼楞准在那儿。”
冬季的北京无异于它在其他季节里的热闹。身着形形色色衣装的行人操着不同的口音夹杂着这个城市的喧嚣,如潮一般堆向刚刚走出北京北站的乌兰。她走在街上环顾四周,林立的建筑之间很难找到能够看得更远的空隙。仰头望望,那灰白的天空没有使人感到任何冬季应有的寒气,但却看不见一只飞鸟,也没有家乡天空的那一片蔚蓝。一片狭小迷朦的天空,好像一口变形敞开的大锅,沸腾着熙攘簇拥的人群。道路两旁丛立的枝干裹着早晨的白霜。挤过的车辆之间保留着最小的间距。那些车尾后面喷出的雾气分明在记录着寒冷的深冬。
乌兰感到心底有一股莫名的燥热,或许这燥热是来自眼前反季鲜艳的颜色和远处盏盏彻夜不眠的霓虹。那些匆匆忙忙过往穿梭的路人虽然偶尔对望,却没看见相互问候。人们多是擦肩而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几乎一样的表情,眼神也着急慌匆忙。
乌兰掏出临行前肖燕姐细心帮她揣好的那张记着音像店地址的字条,站在水泥马路边上。她伸手招呼了不下十辆车,不是被陌生的人抢先上去,就是车上有乘客根本没停。等待了近半小时,乌兰终于拦住一辆绿黄相间的出租车。一上车司机就表现出异常的热情,一串语速飞快的卷舌音赞美着老北京的悠久文化,时而穿插透露些自己生活压力很大,时而表现着对你来的家乡很向往。虽然做着一份平凡的工作,但聪明智慧可一点不比别人低,他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来自外地和担心被绕远的顾虑。
“我给您走的这是条近道儿,这会儿正好上下班儿高峰,您要碰见一生手儿,最起码多花十块钱,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到地儿呢。”司机说着拿起杯架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继续热情地自我介绍着:“我开了十五年了,跟您这么说吧,城里城外这道儿没比我更门儿清的了。”
乌兰随口应了一声:“哦,那谢谢您。”手里捏着那张字条,眼睛一直看着车窗外逆回交错的车辆。
没有得到积极的对话回应,司机也感觉到乌兰的心事重重。干笑带咳地连声说:“没什么,应该的,这年头儿大伙儿都挺忙的不是?玩儿的就是效率……”依然是语速飞快的卷舌音,车速变得快了许多。乌兰没有听懂什么是“玩儿效率”。
车内好长一段的安静,只听得见少许轮胎碾压路面的噪音和车体发动机转动的声音。
司机偶然侧目发现乌兰额头上竟然微微沁出一点汗水,忙说:“小姐,您要是热就把玻璃开点儿缝儿,我这车空调猛。”
“好,谢谢。”乌兰说着在找车窗玻璃按钮。
不等乌兰找到那按钮,司机已经周到的用总控扭把那侧玻璃调整了一个不大的缝隙。车外立刻飞进来路边店铺播放的都市音乐声。乌兰把头靠在头枕上眯上眼睛,她的脑海一闪而现草原高天飞过的一群唱歌的飞雁。她疲惫得似睡非睡。
呼麦 十三(3)
“请您拿好随身物品和发票,过了那儿(38)那(读nei)天桥,就是你找的那个‘声场音像广场’。”乌兰听见司机小心的声音,轻轻揉揉眼坐直身子,目光寻找着带有‘声场音像广场’标牌的建筑问:“那边哪儿有‘广场’ 呀?”
“咳,它就叫‘声场音像广场’,其实不是真的广场,看见没有?就那个门脸儿。”司机用手指着。
乌兰坐在车里没动,而是顺着司机指的方向望去,她看见那个要找到的“声场音像广场”不过是一个十几米宽的音像店门面。 乌兰按照计价器显示的金额付了钱,说了声“谢谢”下了车,背着自己的小包朝着人行过街桥的方向,涌进挪移的人海人潮。
走在微颤的过街天桥上,“声场音像广场”看得更清楚了。乌兰正想紧赶几步,却感觉有人拽住了自己身后的衣边儿,她迅速的转过身,看见了一个中年女乞丐怀抱婴儿正站在自己身后乞讨。那乞丐见乌兰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