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神秘白骨的事件,我们警方至今依然保持着秘密,并没有向外界公开。而依照常理,一般人在听到这么一个离奇的故事之后,多半反应都只会……只会……‘
‘请不要把我和那些缺乏想像力的普通人混为一谈,好吗?‘司马深的瞳孔中,闪烁着充满了活力与锐气的光芒。她摇下车窗,模仿着文刚才的动作把手一扬,白色纸杯在路灯光芒之下,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形抛物线,‘嗒‘地刚好落在对面街的马路上,文刚才扔出的咖啡杯旁边。她回过头来,抿着嘴唇向文轻轻一笑,在她如玉般莹白的脸颊上,顿时出现了两个小小酒窝。
‘罕神甫是我祖父的好朋友,既然他需要帮忙,在情在理我都应该立刻赶来的,这是原因之一。‘
‘有了之一,应该还有之二之三吧?‘
‘原因之二,是我相信神甫说的一切。直觉告诉我,在这座城市里肯定是发生了些什么诡秘而不可思议的事件。而这份直觉,现在已经被确认了是真实的,不是吗?‘
看着车厢灯光下,司马笑容中所显露出来的那两排洁白贝齿,无言可对的文,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当中。忽然之间,他猛地想起了些什么,急急问道:‘神甫,那具尸体!你是说,那人身体内的骨骼离开肉体之后,仍然有独立活动的能力,而那失去体内骨骼的肉体,则在接触阳光后就迅速消失了吗?可是……这不可能啊!假设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又假设所有的〖神秘白骨〗都是因为相同的原因而形成,拥有相似,甚至相同的特质,那么,要如何解释警方所发现的尸体和白骨都仍旧完好无损,而且也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出现一事呢?如果它们形成的原因并不相同,如果神甫你所经历的事只是个别事件……‘
‘警方所发现的尸体,真的都完好无损吗?‘司马伸手挡在神甫的面前,以尖锐且咄咄逼人的气势反问道:‘没有亲眼看见的事情,是否就真的不存在?‘
‘妳……究竟想要说明些什么?‘
‘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要找到真相的方法很简单,验尸!‘
外传:白骨之城 第五节:开启虚无(一)
又值深夜。
文轻轻地踩下刹车,汽车的四条轮胎依从着惯性,无声无息地向前继续滑动了几十厘米,终于停了下来。放在驾驶盘上的双手缩了回去,一只插入衣兜,另一只则水平移动,推开车子的门。皮鞋恰好踏在路旁的一堆积水之上,顿时把水中倒映而出的景象尽数踩碎。
文挺起胸膛深深呼吸着,仰起头来,凝望着眼前这栋自己在里面工作过十个年头的建筑物……本市警局。幽蓝色的月光照耀之下,整栋警察大楼都散发着一股致命的神秘气氛,想起罕神甫说的故事,再联想到待会儿即将面对的东西,文不禁轻轻地打了个寒颤,全身上下的肌肉因紧张而猛然收缩。忽然之间,他没来由地产生了一股冲动,只想要抛下司马,抛下神甫,抛下所有的一切回家去,紧紧拥住雅,把头枕在她柔软胸膛前,那白腻而光滑的肌肤之上直至天明,什么也不再管。
等等,为什么自己竟会产生如此懦弱的念头?难道……是因为恐惧?笑话,怎么会呢?身为警队凶杀组的组长,接触尸体的经验也不止是十次二十次的事了,如今只不过是去检验一下前几次出现的白骨而已,又有什么可值得害怕的?
狠狠地把自己的怯懦否定,文压下意志深处一切无谓的念头,回过头去向一身深蓝色紧身服打扮的司马望了一眼。没有充足的光线,文无法看清楚司马脸上的表情,然而她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洋溢着能够把所有阴霾一扫而空的强烈振奋感。匀称修长的肢体内满是跃跃欲试,月光之下的她,自然而然地,教人忍不住要联想到电影里那些身手不凡,专门劫富济贫的超级女怪盗。
文苦笑了一下,对于自己竟然会同意司马的建议,甚至还带着她一起到来这里,觉得委实有些不可思议。但事至如今,要反悔回头看来已是迟了点。稍稍整理一下衣襟,他俯身回头对车厢里的神甫叮嘱道:‘神甫,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放心好了,我们会找到真相的。‘
神甫缩了缩肩膀,用力点着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玻璃瓶打开,送进文的右手:‘喝下它。这是被天主祝福过的圣水,对付恶魔会很有效的。喝下它‘
‘不……哦,好吧,‘文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接过玻璃瓶,仰脖一口喝下。清凉振奋的感觉随那液体瞬即流遍全身,他转过去向司马招招手,二人一前一后地横跨过无人的马路,绕过正门,走向警局大楼内侧的小巷。
文一掏出钥匙打开尘封的消防安全门,司马立刻闪身抢先进入大楼内部。一条细长甬道赫然展现眼前,除了身后路灯所隐约投射进来的那点点微光之外,黑暗完全占据着整个空间的全部,显得幽深而神秘。无法完全被压抑的兴奋感,促使司马嘴唇附近的肌肉向上牵起,形成优雅的半月形。是的,她喜爱这种感觉,喜爱所有神秘而刺激的不可预测。
身后传来了门扇轴承转动之声,仅有的光源亦被隔绝,眼前顿即变成伸手不见五指,代表‘无‘的虚空张开手臂,把二人一起抱入怀内,但仅仅数秒之后便被迫撤手后退。原因是来自司马手上那支尺寸虽小,发出的光芒却颇为强烈的手电筒。光芒形成圆柱形投射在灰白色的水泥地板上,司马回过头去,刻意压低了嗓子问道:‘检敛房在哪里?‘
‘警局大楼的B2层,这里是不准无关者进入的,小心点不要被值班的人发现吧。‘文拿出另外一支手电打亮,快步向前跨出几步,越过司马当先走在前头领路。伴随着那两点光芒的移动,午夜时分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同时也响起了一下又一下由皮鞋坚硬的后跟,不断敲打地板而发出的空洞‘笃笃‘声。虽然文已极力企图保持行动上的隐秘,但那无形的涟漪,却依旧往甬道上下左右四方不住扩散而去。每一次声音与墙壁之间的碰撞和反弹,都在某程度上壮大了本来微不足道的敲击之声,在这夜阑人静的午夜时分,在行动不愿为人所知者的耳中听来,委实有些许惊心动魄,令闻者胆颤心寒的意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消防通道远离正门警局大堂处的值班室,值班警员们绝对没可能探听到这里发出的任何动静。
黑暗迷宫的探险旅程,在经过约十五分钟后便告结束。在那虚空的黑暗已经无法完全把手电发出的光芒容纳吸收之空间里,二人的视线内清清楚楚地,出现了一扇漆成灰蓝色的门。文如释重负地大大松下一口气,回头向身后的司马道:‘到了,这里就是。所有凶杀案所发现的尸体,按规定都会先放在这里停留一星期。‘
司马走上前去握住门把尝试转动,如同预计的一样,门被锁上了。文走上前来,伸手入怀握住白天预备下的复制钥匙,司马却回头向他摇摇手,随即半蹲下身子,手腕一翻,那白皙、修长、稳定的手指之间,忽然就出现了一根细细的铁丝。‘嗒‘的一声轻响过去,司马侧转半边身子,向文笑笑,迷人的小酒窝再度出现,眉宇之间,尽是一派得意。
柔和的蓝色灯光亮起,首先呈现目前的,是沿着墙壁排列的一行不锈钢柜子,形状就和中药店里的百草柜差不多,不同之处只在于躺在那些抽屉里面的不是药材,而是因各种异常状况而失去生命的人类。透明的塑胶帘子后面布置了具体而微的一个手术室,旁边则是两张办公桌。阵阵冰冷的气息扑面而至,让人不自觉地毛管直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按照规定找出了手套和口罩戴上,文揪开塑料帘子,和司马一起走进手术室。设备完善的手术台,宽敞得足够让两名成年人并排躺下。一块白布盖住了文和司马此行的目标物,却已经闻不到多少异味,或许是日间法医组的同事们已经做过适当处理的缘故吧。两人对望一眼,在对对方无言的鼓励中同时凑上前去,鼓起勇气,伸手揭开了那阻碍视线的幕布。
无影灯强烈的照耀之下,皮囊那失去颅骨支撑,变得奇形怪状的模样猛然映入四个瞳孔之中。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刹那间二人不约而同地把上半身往后仰,后退到三步之外的地方,那情景就仿佛是在害怕皮囊会随着覆盖身体的白布消失而仰身坐起一般。
这是很可笑的念头,但无论是谁,也无论他的胆子有多大,只要一联想到神甫所诉说的亲身经历,再身临其境地面对眼前所见之一切,那么即使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罢,事到临头之际心中会产生紧张和恐惧,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半晌没有动静,一如此种情况下常识世界所应该有的样子,皮囊仍旧静静躺在它们本来所在的地方,不要说自己动弹了,稍微夸张地说一句,甚至连包裹着它的空气,也像是被凝固的胶水般沉滞。
外传:白骨之城 第五节:开启虚无(二)
纵然如此,紧张的心情也依旧未有因此而变得松弛半分,为了供应自己身体额外的氧气需求,文不得不像条鱼似地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抚在胸膛前的手,亦强烈地感应到了心跳频率的加快。他努力把自己的呼吸节奏调节均匀,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双腿竟无视于意志发出的重新靠近手术台之命令,固执地牢牢钉在地板上,不肯向前移动半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不,不可能的,只不过是心里作用罢了!一再于心中对自己进行安慰企图籍此得到平静的文,再次灌注全部精神,向自己的身体发出了指令。这回终于有反应了,可是却不知为何,整副身体都在刹那间变得像一具灌满了铅的木偶,既僵硬,又沉重。每往前挪动哪怕只是一公分,竟然都必须竭尽全力方可办到。这般拖拉的模样看在不知就里的司马眼中,无疑就成为了胆怯和懦弱的外在流露。她轻哼一声,不懈地抛出一个轻蔑的眼光,转身拉开手术台下的抽屉,整套雪白闪亮的手术用具,正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随时等候着某只坚定的手把它们拿起来,去执行它们天生就被赋予的任务,切入那一具又一具冰冷的躯壳之中。
司马伸手拿捏起其中一柄手术刀,俯身弯腰,仔细端详起了那具好似人偶表演服也似的扁平皮囊。经过二十多个小时,它的皮肤已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死灰色,这反而让它比刚刚被发现的时候更增添了一份不真实的距离感,激发观看者心中厌恶和恐惧部分的能力,也正因此而降低了不少。
‘妳……打算怎么检查?‘文把自己的目光越过了司马那一头漆黑发亮的秀发,直接投落于手术台上,一面发出了疑问。异样的情绪影响了声带的正常运作,他的声音此刻听上去干涩沙哑,十足一头身林里半夜鸣叫的猫头鹰。
‘当然是把它切开来啊。‘司马头也不回,甩出了理所当然的一句:‘假设神甫所说的都是真实,假设这具尸体形成的原因也和那具是一模一样,同样会在阳光的直接照射下逐渐消融的话,那么即使外部结构相同,但它的内在肯定已经产生了什么异常的变化,应该可以经由观察找到才对。
‘可是这并非是事件的第一名受害者,之前的几具尸体,法医组也已经进行过了详细的检查,加入有任何特异地方被发现的话,我不应该会不知道吧?‘
‘可能性有很多。或者他们因为看到尸体上没有伤口,所以没有进行解剖,也或许是他们找到了些什么,却因为不明白所代表的意义而没有报告,甚至……‘
司马忽然拨了拨头发,侧转身向文露出一个神秘的诡笑:‘也或许他们早已知道一切,只是互相包庇而没有告诉你而已。不要忘记神甫说的话,恶魔已经悄悄地潜伏在这座城市里,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永远也的没法子知道他们真正身份。‘
手术刀举起,然后落下,薄薄的刀刃分开空气压上皮囊的手臂,在由刀柄处传来的力量之下,切入了那团软软的东西中,经过表皮、真皮、皮下脂肪、毛囊层、神经、血管等重重障碍而进入肌肉,捏着刀柄的手指随即把施加力量的方向由纵转横,往下一拖,皮囊上立刻被制造出了一条长达三至六公分的口子。皮肤和肌肉缓慢,但是坚决地自动向左右翻卷分开,凝固在血管中,大部分早已成为块状的血液,在失去压力的状态下并未有马上喷溅而出,而是无力地悄悄流淌,在皮囊下的手术台上形成了一滩不吉的黑色水潭。
没有异常,看上去就是一具正常尸体所该有的模样。司马和文互相对望一眼,放下手术刀,用手指头往创口内侧的肌肉用力按下去,没想到这完全没用多大力气的试探,竟然把司马的整根手指头都完全吸了下去。本该是柔韧厚实的肌肉结构,此刻变得像块豆腐一样,稀疏而松散。透明汁液从破裂的细胞内渗出,慢慢地由上而下,在那黑色水潭的表面漂浮着。
司马轻哼一声,忙不迭地收回了手指头。果然有古怪。手术台上的皮囊,进入目前的状况还没有超过24小时,但现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具皮囊的情况都像是已经被放置了一两个星期般腐朽不堪。
文呆呆地凝视着皮囊,忽然间从托盘上捡起另一柄手术刀,一把将司马推开,把刀刃按在皮囊的胸膛上用力划下,双手分别向左右一扯!一切都立刻暴露出来了,在比阳光更强烈的人造光芒直接照射下,它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不可思议的情景彻底呈现,这是……一幅宛若午夜梦魇般,直教每个亲眼看见的人都永世难忘,已至诡秘怪异之极点的黑色画卷。
皮囊裸露的腹腔之中,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空空如也。灰白肌肉所包裹着的,除了空气,还是空气!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皮囊!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一切事前的努力,并不能有效竭制那股对不可测,不可知事物的强烈恐惧感。与勇气无关,这是身为人类无法避免的自我保护本能。
发自内心最黑暗深处的战栗,直截了当地汹涌袭击而来,由顶至踵,迅即弥漫至全身每个角落,如同托尔的铁鎚般,无情地狠狠砸打在文和司马心坎之上,使他们俩于瞬间齐齐变成了一具任由恐惧支配的僵硬木偶,无能作出任何反应。
如遭雷击似的震撼在现实中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在身受者心中却无异于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未等他们俩恢复正常,奇变陡然再生,‘叽叽喀喀‘的摩擦声从身后墙壁旁的冷冻柜里传出,心情紧张有若惊弓之鸟的二人‘嚯‘地转身,如临大敌般,透过塑料帘子,把目光投向了那一个个在幽蓝色灯光下,微微晃动的钢铁格子。
严丝合缝的格子被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推挤着,摇晃着。慢慢地,慢慢地脱离了冷冻柜本体,滑动延伸而出。文和司马第三度交换眼神,在彼此瞳孔之中,都同时看见了充斥绝望与恐怖的不详预兆。文立刻拔出佩枪,如临大敌般拉下保险,瞄准前方的目标,全神戒备,步步为营地向墙壁旁的冷冻柜逼近而去。一步、两步、三步……每向前移动一步,文的神经就如绞紧的弓弦般更绷紧一分。黏稠的空气开始了转动搅拌,带来的却不是活力,而是邪恶。
一只手……不,准确地说,是一只仅余骨骼的手,它从滑开的格子中伸出来了。僵直、枯萎、如同一截枝叶尽被砍光,又经烈火蹂躏的光秃木头,象牙似的光泽没有给人以丝毫美感,只有毛骨悚然。它撑持住格子边缘,把自己隐藏于格子后的剩余部分一点一点展现人前。首先,是桡骨和尺骨;然后,是肱骨、肩胛骨、锁骨;整齐排列着的肋骨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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