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就胡扯吧。”我起身端起已经没有烟的炭火盆进屋。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貌似无辜的追上来。
“真的?好,我问你,看手相男左女右,你看的是我哪只手?”我把炭火盆放在床和地铺之间。
他比了比左右手,厚着脸皮道:“我师父是左撇子,所以啊,我看相不分男女,都看左手。”
山顶风大
早早起来,梳洗妥当,去赴博远哥哥西山之约。
听人劝,吃饱饭,我决定忘了虚无缥缈的那个人,听从翠叶的劝告,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吧。
西佛寺香火鼎盛,位于帝都西面的西山上。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都来这里烧香许愿。
金秋时节,山上的五角枫已经变红,像一簇簇燃烧的炭火,从山下一直蔓延到山顶,漫山红遍,层林尽染,与翠绿的青松和山间西佛寺古朴的庙宇赤橙黄绿交相辉映,似泼墨出一幅斑斓的水彩画。
山不很高,有枫林增色;林不深幽,因红叶生辉。
我却突然想起一个传说,捡一片枫叶握在手心,心里想的那人就会在一周内出现。
于是我接连捡起七片,他会不会在今天出现呢?
“依依,你喜欢枫叶,我帮你摘树上的吧。”
“不,要捡的才灵。”
“灵?什么灵?”他迷惑的看着我。
“呃,没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陪我的人是博远哥哥,可是我心里却总是惦着另一个人。
“博远哥哥你看,那尊大佛好大啊,我们去许愿吧。”我指指半山腰的大佛,转移他的视线。
“好。”他高兴的拉起我的手,拾阶而上。
跪在佛前,心乱如麻,我该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望呢?
于是我闭了眼,开始自问自答的过程。
问:人人盼美好姻缘,那么究竟要不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呢?
答:喜欢顶个屁用,能当饭吃么,能当水喝么。
问:为什么孙悟空用金箍棒,而猪八戒用九钉耙呢?
答:因为适合,若猪八戒好高骛远非要金箍棒,只怕他连扛都扛不动。
问:天底下还有比博远哥哥更适合我的人么?
答:没有。他的性格我了解,人品信的过,勤学上进对我好。
问:决定嫁他,放弃爱情了么?
答:都说结婚后爱情会变淡,逐渐转化成亲情,反正我对他也是亲情的感觉,一步到位了。
我毅然决然的睁开眼,见博远哥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依依,许完愿了?”
我懵懂起身,哦了一声。走出两步才想起,我根本就没许愿。
“依依,你看山顶的景色更美,上面隐约可见一座凉亭,我们去那里玩吧。”
“哦。”我听话的跟着他往前走。却发现这上面的路很难走,台阶都是由极大的石块砌成,每走一步都很费力气。难怪下半截游客如云,上半截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依依,我背你吧。”博远哥哥柔声说。
“不用,我自己能走,你小瞧我是不是?”我不服气的甩开他的手,艰难的往上爬。
许是他怕我踩空跌落下去,一直跟在我身后。最后那几级台阶,我几乎是手脚并用了。
“呼!”我大口喘着气,爬上这个山还真不容易。累得我呼吸困难,满头大汗,站在山顶向下看,果然是好景致。
“依依,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及笄之礼,可惜那天却没有机会送出,来,我给你戴上。”不知何时他手心里变出一枚金柳叶,穿在一根红绳上,熠熠生辉。
我艮着脖子任他把红绳拴在脖子上,“这是什么?”他发现了另一根红绳。
“没……没什么,是一块玉。”我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似乎是与情人幽会被丈夫抓住了把柄。
“累了吧,还逞强不让我背,看你这满头大汗的。”好在他没有追究,一手揽在我后腰,另一手来擦我额头的汗水。
平纹棉布的袖口刚好吸水,轻轻软软的落在额头、脸颊,袖口滑下,他有力的大手却停留在脸上。骨节分明,带着练枪的厚茧,摩挲在我脸上。
山顶风大,让我突然冷的一激灵。
他收拢手臂,抱紧了我,缓缓低头,刚毅的唇线越来越近……
那时,有风从双肩掠过,带来清凉和震撼,模糊了他的脸,却换做了另一个满是青黑胡茬的面孔。
他的双唇毫无预警的落下,初始冰凉,继而火热,辗转在我的唇上,霸道的吸吮,不给我躲闪的机会。硬硬的胡茬扎在我脸上,微疼却又苏苏麻麻的触感。那么真实,让人怦然心动,甚至想沦陷其中。
山顶风大,甚至卷起一枚树叶拍在我脸上。
我猛然惊醒,博远的唇已到我唇边,“不。”
我仓惶的推开他,因为失神,手中牢牢攥着的七片枫叶也被风卷走了。
“依依,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茫然转头看向下面,有个草丛在摇晃,一个灰色的小东西跳了过去。“博远哥哥,那里有一只小兔子,你快去抓住它。”
他无奈的扫了一眼:“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玩小孩子的游戏。”
“我就喜欢小孩子的游戏,你抓不抓?”我仰起头看他。
博远哥哥终究是不愿拂我的意,叮嘱我不要乱跑,在这里等他,就满脸尴尬的抓兔子去了。
我想,刚才那一吻他必定也是鼓了很大勇气的,被我中途打断,此刻肯定是心乱如麻。
而我的心却乱的像一串九连环,看似一圈圈很清晰,却怎么也解不开。所以我需要把他支走,自己静静的想一想。
难道这一辈子就要这样过了吗?
和他走在一起,却期待遇到另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吻我的时候,我脑子里出现另一个人的脸。会不会以后他在我身上嘿咻的时候,我也闭着眼冥想另一个人在做运动?
“咣。”我把脑门往柱子上磕了下,为自己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狠狠晕了一把。
不行,不能在这样自欺欺人了,这样对谁都不公平。博远对我好,我怎么能欺骗他呢。他是个好男人,应该得到自己的爱情和幸福,而不是我霸占着人家的床,却做着别样的梦。
恩,就这么定了,一会儿见到他,我就和他说清楚。
下了这个决心,我竟觉得内心无比轻松。
因不愿博远哥哥看到我变换的脸色,所以他沿着南面台阶下去的时候,我已经转身到另一面,面向北面的山坡。捡起一块光滑的鹅卵石,瞄准远处红枫林中的一棵绿叶树:嘿嘿,你怎么和我一样又臭又硬,人家都披上红装,你还死不开窍的穿一身绿扮嫩做什么 ?
我坏坏的笑着,拿石头去砸树,欺负不了人我还欺负不了树?
“谁?”下面突然传来一声低吼。
我吃惊的发现,不知何时从林子里钻出来四五个人,为首的一个一袭白衣,在红枫林中十分惹眼,头上束着紫金冠,劲爽利落。此刻他却用手捂着头,怒气冲冲的抬头看。
遭了,树没打到,打到人了。
我心里害怕又着急,也没看清那几个人的长相,只觉得他们火气很大,尤其是被打的那个,一双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
我急得低头跺脚,飞快的想:看着几人不像善茬儿,说不定就是京中的小霸王什么的,从来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欺负过。如今挨了冷枪,若是我道歉他们不听,把我暴打一顿可怎么办?
正犹疑着,抬头却见为首那人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我,眸中的火焰更盛,似乎要把我烧化。口中不知低低的念了一声什么,突然没命的朝我冲过来。
看那架势似乎不把我大卸八块了就不甘心,来不及多想,我提起裙子冲下山去。
台阶又高又陡,我着急着往下跳,怎奈力不从心,衣服琐碎不说,体力也跟不上,只跑了二三十阶,就喘不上气了。好在那家伙离山顶有一段距离,我逃跑的时间还算充裕。
“别跑。”他在山顶大喊。
我刚想喘口气在进行4x100接力,他这一嗓子可就成了发令枪了,我愈发没命的跑起来。突然脚下一滑,身子就直直的朝下栽去,我可不想和硬邦邦的大青石来个亲密接触。在重力势能的强硬牵扯下,我只得借力于惯性动态势能,扭动脚跟,把重心偏向一侧,身子一歪,后背撞在一棵树上。
“小心!”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必定是他的同伴见我出了危险在提醒他。
我背靠大树回头望,他已经停住了脚步,隔着几十级台阶远远望着我。可是刚才只有一个穿白衣的,怎么这会儿竟是一圈白衣人还在不停旋转?
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润润干的冒烟的嗓子,我大口的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闭眼晃晃头再睁开,却还是看到一圈的人影。
“傻瓜,你跑什么?”他的声音有三分委屈七分无奈。
废话,不跑,不跑等着被你打成猪头么?
我斜眼看看山下,也怪我心眼儿太实,台阶那么陡,还没有东西遮蔽,干嘛傻乎乎的非要走台阶呢。
抬头遥望着那个晃晃悠悠的身影,我拼着最后一点底气颤巍巍的喊了一嗓子:“我不是故意的。”
转身钻进小树林,踏着落叶和枯枝疾走,刚刚走出十几步,却有一个人高大男人猛的站到我面前:“依依,我刚听到你的喊声,怎么了?”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博远哥哥,忙扔掉他手里的兔子:“快,我闯了祸,快下山。”
武状元带我下山,自然是神速。
坐在山脚下的茶铺里喝茶时,我的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博远哥哥笑道:“我当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这点小事也值得你怕成这样。”
“你不知道,我看那几个人不像好惹的,尤其挨打那个,像要把我吃了似的。”我大口喘气,脸上火烧火燎的热。
“快快,让路,让路,快……”一对官兵呼喝着老百姓让路,快速跑向下山的路口。
他们把守住出路之后,听一个旗排官模样的人大喊:“都听着,但凡看到二十岁以下的年轻姑娘都要仔细盘查,若见到一个穿浅绿衣,有修竹图案的直接扣下。”
我下意识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浅绿,有修竹。难道这只是一个奇迹般地巧合?
悄悄牵了博远哥哥的手,我们从小路溜了。
成功甩掉尾巴,逃回梅府。我的心却一直平静不下来,总觉得那被砸的人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在哪里?
是他?
我猛地捂住胸口,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
不,不是他。
他们只有三分相像而已,记忆中的那个,脸上满是青黑胡茬,眼窝深陷,目光深沉。
今天见到的这个,虽是脸型与他相似,眉骨较高也与他相似,而气质却是英气逼人,年轻蓬勃。
若说过了一年,人看上去显老几岁也有可能,但却不可能过了一年,人却年轻了几岁。
不是他,终究不是他,是我想他想疯了么?
雪冷心暖
博远哥哥见我累了,吃过午饭就让我睡一觉,他和柳韧练武去了。我平日里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今天却实在是乏的很。
歪在榻上只一会儿,就迷迷糊糊了。
朦胧中却见漫天鹅毛大雪,我拖着捡来的一大捆柴往回走。捆柴的绳子不粗不细,我也带了厚厚的棉手套,却还是把手勒的生疼。疼好,疼就证明我的手没有被冻得失去知觉。
推开厚重的木门,我费劲的把柴拖进院子。
“你去哪了?”他抢步上前,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去捡柴,你看我捡了好些粗树枝,正好可以烧炭。”我心情不错,低头看自己的战利品。
他却发疯一般朝我低吼:“你傻呀,天都黑了,又下起了雪,你捡的哪门子柴?我都急死了你知不知道。”
那时我已经习惯了他爆碳般的脾气,也不太计较,只回身插好门,掸掸身上的雪。
回身才见他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衣服也没穿好,只把外套披在肩上。地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脚印,看来他在雪中踱步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我把他拉到廊下,帮他掸净浮雪:“你才傻呢,我穿的厚厚的,不会生病。倒是你,也不穿好衣服,在外面冻这么久,怕是风寒会更严重。”
他红着眼睛瞪着我,不肯说话。
我无奈的把他推进屋里,自己去拖那一大捆柴。他却像一股旋风冲出来,接过我玩命拽着的柴轻松拎进屋里。
那间屋子分里外两个套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是厨房。
他把柴放在灶前,回头怒瞪着我:“我想去找你,又不知该往哪里去,还怕你回来见不到我,又出去找。这是男人干的活,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还去干这些?”
我想说,这里除了你没有别的男人,可是你会去么?算了,他旧伤没好,又有些风寒症状,别跟他吵了。
“我看你今天阿嚏了好几次,想必是这两天炭火少才染了些风寒,家里没柴了,我又怕你病情加重。”我摘了厚厚的手套,洗手做饭。
他不服气的跟在我身后:“谁说我病了,我身体好得很。”
“行了,大爷,我出去着一天,你也不说自己烧点柴暖暖屋子,还不穿好衣服,这病能好么?”我回身帮他穿上衣服,系好扣子。
“嫣儿,不许你在这样消失一整天,知不知道?”他的眸光很紧,塌陷的眼窝让人不忍看。突然伸手把我抱在怀里,低头直直的逼视我的眼睛。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双手本来系着领口的扣子,被他这样一冲,双手不知怎的跑到了颈后。
于是便形成了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我吊在他的身上,他抱我在怀里,胸膛紧紧相贴,脸孔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胡茬若有似无的蹭在我脸上。
雪落无声,天地很静。彼时只听到两颗年轻的心有力的跳动,且速度越来越快。
这些天我们俩都是在吵架、斗嘴、互相暗算中度过的,我也曾后悔救了他,只盼着他的伤快点好了,就赶紧撵他走。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明显的两个人都不适应,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上的力道也在加重。
我猛地一把推开他:“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你有力气没地儿使是吧,去把那些柴劈了。”
他平时都是和我对着干,今天却不知怎的这么听话,默默看了我两眼,就蹲到墙角劈柴去了。
我掀开和面的瓦盆看看,因为天气冷昨天做好的酵子今天并没有发起来。馒头是没法蒸了,只得在面缸里舀出两瓢面粉,另拿一个小瓦盆放进去,倒进水用筷子打匀,又切上一点细碎的小葱花,点进去少许盐巴打上一个鸡蛋增加韧劲。
这样摊煎饼的面就调好了,我先把瓦盆放在一边,把一颗大葱细细的切了,看看娄里还有三个鸡蛋就拿了两个出来,和着葱丝拌匀,觉得有点少就切下一块豆腐捣碎拌进鸡蛋里,这样看起来就比较多了。
掀开锅盖,却见给他捂着的饭菜没动。
“你中午没吃饭?”我扭头看去,正碰上他注视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竟似乎在笑,见我看他,便低下头去继续劈柴,嘴里说道:“你没回来,我就不吃。”
我一听就明白了,他是担心我,吃不下饭,却又不肯直说。
这些天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几乎没见他笑过,如今见了我倒有些好奇,就凑过去蹲在他面前仔细瞧。
“走开,一会儿溅起的木屑伤了你。”他没抬头,只冷冰冰的下着命令,脸上却似乎有点发红。
我觉得好笑,就笑嘻嘻的起来,整理好锅灶,先捞出两块腌渍的榨菜切成细丝,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