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聪明,却还要问么?”她轻轻的将手伸向我的方向,那曾经如白玉般的皓腕玉手此时已经是稿木般的枯瑟,她凄然的笑,里下了东西,太医来治时,却全都只说是风寒,“太后明里将我晋为婕好”
我更是心惊,“你知道?〃
“是,我知道,可是我不说,因为说也无用,我曾经想着将此事察告皇上,可是,皇上不肯来见我 ,”紫芫的语气里终于带了硬咽,像一只被伤到极至的猫般,她看着我流泪,眼里看不出是恨还是侮,“肯定是因为我在太后面前告了你的原因,皇上从心底里已是厌弃了我,纵然我立时就死了,他也不会来看我,一眼都不会,”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神情已近癫狂“既然他们都不再想要我活着了,我还能躲到哪里去?〃
我却久久无言,紫芫只当抱住了太后就能一路直上,她以为只要太后欢喜了,皇帝就也
会欢喜,可是她哪里知道,太后和皇帝早已经是水火不容的了,梅贵太妃,瑾夫人的浮沉,枯禅大师,太后的病幽,国舅府的乱覆,这一切的一切,她全都不知道呵。
到头来落得这样的结局,这是我和她,都没有想到的,真是做了别人的踏脚石而已。事
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还是我的错?
天已近四更,外面隐约传来报平安的梆鼓声,有宫人进来催,我起身,再看了她最后一
眼,扶了小青的手转身时,却听紫芫陡的一声凄厉的叫,“来生不要让我遇见你。”
我的头嗡嗡的响,心砰砰急跳得像是立时就要从喉咙口里跳了出来,她这样的绝望的恨,让我恨不得立时就能离得远远的,不知道是因为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在我才走到院子里时,我只觉得肚子里突然的一阵坠痛,让我忍不住的身子一顿,我赶忙用手捂住肚子,小青一惊,忙问,“姐姐怎么了?〃
我深深的缓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好些,空气里有花的香味,是那么的清新沁人,我再回头看一眼紫芫窗上飘忽明灭的灯光,心里这才无尽的酸楚起来,当年的情景犹自历历在目,青柳,花枝,蝴蝶,无限的旺盛终于全都成了烟了。
轿子一如来时的平缓快捷,走在回流云殿的路上,大约是因为轿子的颤动,我的肚子再
一次的痛了起来,不同于方才的,这次的痛如潮水般汹涌,一阵连着一阵,迟迟不去,我的额上已经忍得满满的全是汗,心里只盼着那轿子快些,再快些,好早些回到流云殿里歇下来。
平日里极短的路程,今日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的般,连绵无尽头,好容易轿子停下时,
我已经疼得浑身颤抖,连唤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有宫人掀开帘子,小青伸双手过来扶我,我勉强起身下轿,然而双腿绵软无力,不由身子一软,直直的就向地面坠去.小青这一吓非同小可,尖叫一声慌忙来抱,我的身子笨拙沉重,她一把没有抱住,顿时我整个身子全都扑跌在她身上,我的呻吟声混着她和边上众宫人的尖叫,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经这一撞,我的肚子疼得更是厉害,挣扎着要爬起时,忽然只觉得哗啦一声,一股温热的液体自双腿间呼的流下,瞬间浸湿了衣裙。小青尚在我的身下,她察觉到我的异样,手一摸竟然是满手的湿热,灯笼下看不清楚,她又惊又吓,登时叫了起来,“不好了,小姐身上流血了。
这一声似在正慌忙的宫人耳里又炸了一个响雷,众宫人顾不得规矩尊卑,死命的将我抬起扶入屋子里去,那边就有人忙不迭的去请太医,太医闻报也吓得什么似的,慌不迭的赶来,太医院的院首亲自一把脉,顿时跳起,“不好,娘娘惊了胎气,要临盆了。”
这一声下来,屋子里立时就忙乱起来,先前早就预备好的三位稳婆迅速被传进流云殿,
我的衣服被换成了极轻便简单的襄衣,靠躺在两床厚软的被子上,小青端来一碗参汤,努力的想要喂我喝下,边喂边道,“小姐别怕,已经有人回皇上去了。”
我满身满睑的汗,虽然不是头生子,可剧烈的疼痛依旧让我的身子止不住的痉挛抽搐,才喝了几口的参汤“哇”的全吐在了小青的裙子上,年纪大些的那个稳婆慌忙抱着我的身子,连声道,“娘娘这会子千万别用力,孩子还要等一会儿才生呢,〃
然而她们说的什么我虽然有听到,可是脑子里却已没有领会的能力了,身子像是被撕裂
了般的,四肢百骸都在节节断开,我终于痛到喊出声来。在我脚边的那个稳婆此时像是发现了什么,压着嗓子悄声对抱着我的老稳婆道,“不好,大姐,娘娘的胎水已经破掉了呢?〃
那老稳婆的身子明显的一抖,“什么?”她们不敢大声,唯恐惊了我,眼色交流下,我
身边就有人点起了催生的艾草,又被硬灌了一碗药进去,不过一会儿,肚子就疼得更是一波接着一波,稳婆的手不停的在我的肚子上用力的揉,边揉边喊,“娘娘快用力,娘娘用力。
我渐渐的开始听不见身边的声音,身子无力疲软得不想再动,肚子上的痛好像也没有那
么强烈了,隐约只见周围的人影不停的晃,有深浓的困意袭来,我的眼前也慢慢的模糊起来。忽然间,我的身子被人猛烈的晃,有人在我耳边大声的喊,“娘娘不能睡啊,娘娘快醒
醒,”我勉强的睁一睁眼,又要闭上,身边已经渐渐的有了哭音,然而才只是一声,就被
人厉声的喝止,“大胆,好端端的哭什么,是要招晦气么?出去自己掌嘴二十 。”
我又恍惚听见有人在我脚边惊呼一声,“呀,是脚先出来”声音嘎然而止,像是被人用手死命的捂住了嘴,住的一阵颤抖,她轻喝了一声,“别慌。”
我虽然神智迷离,却依旧能感觉得到有苦涩的液体被强行的灌进我的口里,不时的顺着口角流下,浸得我的胸前一片凉湿,然而亦没有人顾得上,重子里的人突然间全都沉默了,准一不断的脚步声,和布巾子在水里搓洗得哗啦啦的声音,我的鼻子里满是甜腻的血猩之气,我大张着口,拼命的想要吸一口千净的气,却终于还是不可得。
外面有人在拼命的劝着谁,我隐约听到一声,“不能进,男人的脚重, 产妇血猩 ,”我努力的想要听得清楚点儿,可是逐渐模糊的神智,到底还是让我要昏沉了过去。
睡得极沉,像是从来没有睡过似的,这一睡下去,就连梦也是没有的,仿佛是过了一世那样久,久得都不愿睁开眼来。魂魄有一瞬间的游离,身体疲累得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烛光刺得我甫睁开的双眼涩涩发痛,下意识地伸手要挡,已听得小青的声音欢喜的叫了起来,“小姐醒了!〃
努力的看着屋子里的人,神智恍惚得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小青又哭又笑的道,小姐,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呢?〃
我正在想着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那边一个奶娘抱了个黄色锦缎抱着的什么过来向我笑道“娘娘请瞧,是个小皇子呢。”
小青喜滋滋的接过来,小心翼翼的送到我的面前,笑道,“小姐快看,小皇子长得俊不
〃
我终于想起,我正是在临盆的时候,可是 ?
“小姐晕过去了,大家都吓得什么似的,到底还是那老燎燎厉害,在天亮的时候,终于
让小皇子和娘娘母子平安了,”说到这个,小青的眼睛止不住的又红了起来。
我示意宫人扶我靠坐起来,对小青慢慢开口,“我抱抱。”小青赶紧将孩子放在我的手里,却到底不放心,犹自在边上用手托着,我也就由着她,顾自贪婪的看向孩子,这个软软的孩子,身量要比睿儿出生时还小些。小小的身子,纤细的手指,通体红润。额上稀疏几根柔软的毛发,眼睛尚未睁开,本能地避着光线。
我忍不住的去亲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想想亦真真是好笑的,我两次生子,都是罪囚的身份,不同的只是上次是在永巷里,而这次是在流云殿,只是,这一次要好了许多,有无数的太医稳婆宫人等在边上提着命伺侯着。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若说上一次心里还有个指望,这一次,却是连指望都没有了的
小青怕我累,不过一会,就将孩子从我手里抱过去交过奶奶,她端过一碗莲子汤来喂我
然而我的脑子里正纠结烦闷不已,只吃了几口就住了,想了一想,我问她,“皇上来过么?
小青点点头,“皇上听了信儿当时就赶来了执意要进来看你,好几个奴才下死命的才拖住了
小姐晕迷的时候,皇上在外面眼都红了。
小青的眼睛亦忍不住红了起来,歇了一歇,她又道,想是当时的情形极是牵心的,说到这个,“皇上在外面一直守到了天亮,甚至,下旨免了今儿的早朝,小皇子平安降生之后,皇上又等着屋子里收拾了,他进来看了小姐,这才去了,临走还吩咐说,一有什么事就赶紧去报。”
“宏,”我顿时想起在昏迷恍惚里听到的,心里一酸,忍不住的满是籍然,眼里干涩,却怎么也没有泪了,深深的吸一口气,我苦苦一笑了又道,“小皇子出生,太后应该已经知道了罢?〃
小青的睑色顿时一阵发白,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转跟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
竭力的压抑着什么,我命奶娘宫人等全都退了,这才牵了她的衣袖轻轻的一拉,道,“青儿,这会子不是难过的时候。”
这会子是什么?我亦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孩子已经生了下来,我也就没有了庇佑,太后正等着这一刻呢。而既然我已经所剩时间不多,就绝不能将时间浪费在难过伤感上。
小青转过身的时候,睑上已经是潮湿一片,她尖声叫道,“姐姐为皇家生下目前唯一的
皇子,其功足可以抵过了呵,皇上对姐姐又是这样儿的心,我就不信,皇上救不了姐姐你,皇上一定会救姐姐,一定会的。”
她颤抖着身子跪在我的床前,伏在我的腿上,哭声里是真正的绝望,终于,到了要面对
的时候了,随着孩子的降生,我死的日子也就近了。
我死死的咬着唇,不肯让眼里的泪流出来,看着小青,我强自镇定了道,“快命人去请
皇上来,我有事要说,快。”
小青被我的语气吓了一跳,她只是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不敢多问,就急忙起身出去,我
软软的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双眼微合,一边养神,一边在想着一会儿英宏来了,我该怎么说?小青再进来时,我扶着她的手强撑着要起身,小青唬了一跳,急道,“姐姐,你才生产
过的,你不能起来啊。”
我淡淡的一笑,语调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左不过就是这几天了,还管这
月子不月子的事作什么。”
不去看小青的泪眼,我让她服侍我净了面,束了,换一身千净的衣服,上下收拾得清爽了,又命她帮我将头发梳得整齐了,用一根发带这才坐在贵妃塌上,靠着小青的身子养神等着。
待听到御撵上的紫金铃声在外面响起,我扶着小青吃力的走到门边跪下,只是一会 ,就见帘子掀开,一双用金线绣了龙缎面靴出现在我眼前,我缓缓的俯下身去,轻而恭敬的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那双靴子的主人默不作声的在我面前只稍稍停了一刻,就走到座椅上坐下,他停了一停
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的道,“起吧。”
我在那样艰难的生产之后,身子虚脱如面条般的绵软无力,强撑着在地上跪了这一会儿,冷汗就已将我的贴身小衣浸得湿透了,听他说一声“起,”我勉强的又撑着俯身谢恩,要起身时,却已经无论如何也没了力气,小青感受到我身上的战栗,她伸双手在我的肋下,下死命的将我托了起来。
靠着小青的手,我抬眼向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去,他的面色依旧清冷,就仿佛,昨天夜里那个激动狂乱的声音从来都不是出自他的口,他看向我,极淡薄的语气,“说你请朕来有事要说?〃
他的脸色语气全都是疏冷而客气的,就仿佛我和他只是相对而坐的一对商人,为了利益又或者是为着别的什么,在寒暄着。
我浅浅而笑,“臣妾以待罪之身,斗胆请皇上来,实是有一事相求,不敢说请皇上念着
夫妻之情,只求看在这孩子的份儿上,了臣妾这个心愿。”
说完,扶着小青的手,我又极恭敬的缓缓跪了下去,连连的磕了两个头。
他不说话,沉重的呼吸像是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终于,他道,“你说。”
我强忍着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挺得直了,仰脸看向英宏,“臣妾临死前,我到底忍不住,放不下这孩子,没有母亲在身边,他… … 他… … ,”说到这里,英宏的睑抽搐起来,他的眼里隐隐的有了伤痛,看着我时,像是有一把火,有恨,也有无奈,他咬了牙,“朕的儿子,还有谁敢欺凌他?〃
我不觉凄然而笑,看着他的眼神里,已是带了几分嘲弄,“皇上忘了睿儿么?〃
这句话像是一个极大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他顿时僵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的,狰狞森冷,小青被他这副神情吓得一抖,不由往我的身后躲去。
沉默良久,他终于无力的开了口,“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臣妾想将这孩子托付给一个人,请皇上成全。”
“谁?〃
“瑛常在,”我果断毅然的说出来,看着英宏,我接着道,“大肃朝的规矩,皇子若是
年幼时失了母亲,就要由别的宫妃来养护,而如今满宫的殡妃里,若说有谁会将这孩子是真真正正的视为己出的,就只有她了,孩子只有交给她,臣妾走在黄泉路时,也是笑着的.〃
说到这里,我重新深深的拜下,“臣妾就这一点心愿,请皇上一定成全。”
他默然的坐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此时已经整个人都趴伏在地上了,一半是因为坚
持,一半是因为虚脱.
突然,他猛的站起,几步走到我跟前,抓住我的胳膊死命的一拎,我没有防备,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就整个人被他提在了手里,他的眼里全是愤怨的怒火,咬了牙一字一字的,“今夭这样的结果,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又何必牵挂这个,担心那个,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他这样的暴怒,像是立时就要将我吃了般。
小青吓得疯了,又不敢来拉,只得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哭着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我家小姐也是没办法啊,是她们 ,是她们先害我家小姐的 。”
小青的话仿沸是在烈火上又狠狠的浇了一瓢油,他紧抓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急,他直逼
着我的眼睛,语气里满是狂乱,“那为什么不告诉朕,你为什么不说?〃
不知道是因为胳膊上的痛,还是因为他说这样的话,看着他既怒且伤的睑,他是那么的
怨我,怨我做了这样残虐的事,平白周顾了他对我那样深的信任和爱恋,也让彼此,全都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我忍了许久的泪再也忍不住,刷的就流了满脸,看着他的眼睛,我冷冷的笑了起来,皇上,告诉你有用吗?”突然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我死命的一挣,一把将他的手甩开,语调阴冷,字字清晰,“皇上是英明天子,从来不会为个人的恩怨而不顾江山社稷,百姓黎民,就算是残害皇长子这样足以诛灭九族的罪,临了也不过是个幽禁,”满意看着英宏睑上的血色一点点流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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