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父亲见了有点摸不着头脑,却见那太监向着父亲一拱手,“沈侍郎,大喜了。”父亲一楞,正要问,那太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黄绢,口中拉长了声音喊道:“户部侍郎沈正远,沈正远之女沈凝霜,接……旨。”
话音一落,满屋子里的人呼拉拉的跪了一地,我和父亲跪在前面,口里喊着:“民女沈凝霜接旨,”心里一股不祥的预感腾的升起。
“太后懿旨:户部侍郎沈正远之女沈凝霜,性情恭顺,温和娴淑,当选入内庭,陪伴君侧,今封正六品贵人,赐号‘娴’,三日后,入宫……”
我的头嗡嗡的响,下面又念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见,父亲打的那个耳光犹在火辣辣的疼,而手脚冰冷一片,眼神看过,处处失了颜色,只觉得天地之间已是变了摸样,顷刻间,我的命运被整个的改变。
身子慢慢的软了下去,娘在身后见我不对,赶紧的偷偷伸手托住我,我索性将整个身子都依偎在了娘的身上,也只有娘,是我可以放心依靠的了。
那太监读完了旨,满脸笑着向我行礼,“恭喜娴贵人,奴才王山,以后还请娴贵人多照应了。”
父亲接话笑道:“王公公客气了,今后小女在宫里,有不懂礼的地方,还要劳烦公公多指点。”说着,忙令人包了赏谢的银子来,王山假意推迟了几番,接了,说了几句贡贺的话,去了。
娘扶着我站了起来,见我脸色不好,丫鬟婢女们赶紧的把我扶到椅子上坐下,父亲一改先前暴怒的神情,领着一屋子人齐刷刷的跪在了我的面前,语气恭敬:“臣沈正远全家参见娴贵人。”
我楞楞的坐着,这才真切的感受到,我此时已经是皇家的人,从现在起,往日的云淡风轻,再与我无缘了。
难离
门外不知何时响起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的阵阵喜气,铺天盖地的弥漫开去,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满足和荣耀。
我却一直的冷眼看着,心里哀凉绝伤,为我前面未卜的路。
父亲以及满屋子的人依然跪着,大概是想起了刚才给我的那一耳光,父亲的脸上满是惶恐,我不说话,他们亦不敢起来,看着这一切,我心里不觉冷笑连连,也罢,既是逃不了的命运,我也不再逃,既然亲人间的温情只是建立在权力荣华的基础上,那么,我就不再奢求。
娘亦是跪着的,看着她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我的心抽紧了疼,忙起身,绕过父亲,到娘的跟前,伸手扶起她,娘却是惶恐的,“妾身不敢有劳娴贵人。”
我硬拉了娘坐下,转头去看依旧跪着的满屋子人,琚傲的一摆手,“起来吧,”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既然在这个家里,我的身份已是万分尊贵,或许,我可以利用了为娘做点什么,娘,既然以后我不能在您的身边陪护着您,那么,我一定要把您安置好了再走,今后,绝对再没有人能够欺负您……
那四个宫女是留下来伺候我的,其中一个,是专门教我宫中礼仪的姑姑,随她们来的,是太后厚重的赏赐。
教我礼仪的姑姑叫莲姑,在宫女里地位比较高,小青扶着我刚进抱水轩,她就领了另外三个宫女过来给我行礼,我帮拉起她,并且还了一礼,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样礼遇她,有点受宠若惊,不觉的惶恐起来。
我却是一笑,对她更加的客气,我知道,今后在宫里,我即使贵为皇帝的嫔妃,很多时候,也得要奴才们的相护才可以平安的度过今后宫中漫长的生涯
傍晚时分,来了一队侍卫,把我住的抱水轩整个隔了开来,即使是娘,亦不再能够随意进来,透过窗前挂着的水晶珠帘,我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是无尽的茫然,尚未进宫就已经是如此的样子,若是进了宫,又该是如何呢?耳边响起娘的话:‘若是进了宫,怕是此生不得相见了罢!’
那皇宫,只是一个金雕玉砌的笼子罢了,而我,是一只即将被锁进去的金丝鸟,往后的日子,只能仰望着头顶上那一小片天空,过着荣华却又死寂的日子,一直到死,如此而已了。
莲姑带着一个宫女捧了一套金丝织锦的礼服过来,神情恭谨:“小主,这是小主进宫那天要穿的礼服,请小主先试穿了,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奴婢们好送去尚衣监改过。”
抚着礼服上细滑的料子,小青惊叹着:“哇,好美啊,小姐,您穿了一定漂亮,快,快穿上试试看。”
“有劳姑姑了,”我对着莲姑莞尔一笑,那金丝织锦的衣服,华丽绚烂,在我的眼里,却是锁我进笼子的枷锁。
莲姑帮我穿上,又前后的仔细看着,半晌,感叹着,“小主,这件衣服就像是按着您的身子剪裁的呢,太合身了。”
早有宫女拿了镜子来照,镜子里,一个清雅秀丽的女子身着浅粉色的宫服,金线绣就的芙蓉花衬着妖娆的身姿,整个人贵气而又妩媚,只是,那张脸苍白了些。
小青静静的站在边上看着,突然的眼泪就下来了,却不敢哭出声,忙用手捂住了嘴,肩膀一抖一抖的颤个不停。
莲姑抬头看见,不觉的惊讶,我脱下身上的礼服,挥手叫她们退了下去,小青犹在哭,我走过去,抱了她在怀里,我是知道她的,从小我们就在一起,虽说是主仆,但在我的心里,她就跟我的妹妹一样,这一次,她必定是不舍得我进宫的。
“小青,我进宫后,我娘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她!”
小青的眼睛陡的睁大了,惊楞的挣脱我,“怎么,小姐,小姐,您……您不带小青进宫去的吗?”
我含笑摇了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不了,小青,我一个人进宫就够了,怎么能把你也带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拉了她坐下,“等你再大点,我叫娘找个好人家,把你嫁了,再怎么的,也得保你一世快活安乐。”
小青却扑通一下跪在了我的面前,“小姐,那怎么行,您一个人在宫里,身边连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可怎么活?”
说着一把拉着我的袖子:“小青一辈子也不要嫁什么人,只求能跟小姐在一起,以后,不管怎么样,小姐身边还有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小姐……”
我狠了心一推,硬了肠子冷着脸说“就这样定了,宫里规矩多,你去了粗手笨脚的,只会让我被人笑话。”
说完转身就走,只剩小青依旧的跪在地上哭着。
平妻
第二天一早,我命人去请父亲,头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我进了宫后,依着我的身份,应该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娘,但是,我却不再满足了,从今后,我不希望我的娘再低人一等。
父亲隔了珠帘跪着,声音恭敬里又带着不安,想必,是还没有忘记昨天给我的那一耳光吧,看着帘子外面跪着的这个男人,我的心里冷笑连连,他教会了我,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父亲,”我的声音平静温和,这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叫他,不管怎么样,为了娘今后的日子,也不愿在莲姑她们的面前暴露自家的不和,在场面上我都不能让他太难堪,“你起来坐吧,我今天请你来,是有点事想跟您商量呢。”
父亲大概是从来没见我这样跟他说话过,惶恐起来,“臣不敢,娴贵人请吩咐。”
莲姑过去扶了他在凳上坐了,我找了借口将莲姑她们支了出去,起身走到帘子的外面,父亲的神情依旧的不自然,见我出来,忙又站了起来。
“父亲,您说过,凝儿要想法光耀沈家的门楣?”我陪着他站着,言语淡淡。
父亲脸上密密的浮了一层汗,“是,是臣愚笨,难以明了娴贵人的冰雪聪明,冒犯了娴贵人,”说着又跪了下来。
我亦不叫他起来,任由他跪着,口中依旧淡淡的,“可是,凝儿有一点不明白,若是凝儿进了宫,宫里人知道凝儿的娘只是个侍妾,身份如此卑微,想必即使皇上再恩宠,怕是也不会有太大的封赐的吧?”
宫中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若是嫔妃的身份低微,纵是皇上宠爱,亦是无法给于太高的位分,若女儿在宫里位分不高,那么,也就无法谈及光耀门楣了。
父亲见我这样说,或许是以为我是真心的为他的荣华所想,脸上不觉的露出了笑意,“请娴贵人放心,臣早想到了,对外只说您是臣的正妻所生。”
“正妻?”我心里渐渐的火起,脸上却依旧的笑着问,“恩,您的正妻是叫孔月仪吗?”
父亲的脸一僵,鄂然抬头看我,“这,这,这……”
我冷笑:“怎么呢?父亲大人?”
父亲目光闪烁,口中喃喃,满脸的为难。
我不禁怒极,“我只有一个娘,我的娘叫孔月仪!”
看着我的怒气,父亲为难道:“可若是现在无端端的休了你大娘,你大娘必然吵闹不休,这样,传出去……”
闭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娘那张冷漠的脸又在眼前浮现,唉,她,也不过是一个不得丈夫宠爱的可怜女子罢了。
“那就让她跟我娘一起,做平妻吧,她若是个明白的,就该安安静静的!”说完,我拂袖进了内厅,不再多看他一眼。
父亲呆了半晌,叹了口气,去了,而我,却滴下泪来,原来,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要靠强势的手段,才能得来。
第二天一早,女眷们进来请安时,娘就已经和大娘一样,身上穿了正红色的宫装,正红色,只有正室才可以穿的正红色,映着娘的脸庞,亦是多了几分水色,想到那天在崇秀殿,李云儿因了这身正红色,差点酿成大祸,我的心里不由的酸楚起来,娘的脸上却是淡淡的,并无多少欢喜,眼角犹带着泪痕,我知道,她仍在为我明日的进宫难已释怀。
大娘的眼睛亦是红红的,像是哭过,我知道她的心里必是不忿的,只是,她又哪里敢说什么,我,并没有动摇她的地位不是吗?
入宫
承乾六年农历三月二十日,我奉太后懿旨,从家里至宫里的一段路,皆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人拥挤着要看我这个尚未进宫就被太后额外青睐的贵人,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鞭炮的烟硝味,纵使坐在銮轿里,我亦被呛得咳嗽连连。
小青在轿外听见了,忙在帘外问:“小姐,您怎么了。”
小青终究如愿的跟我进宫了,她在我的房里整整的跪了一日,水米不进的,我到底没忍住,抱着她哭了一场,答应了她。
揭开帘子的一角,正对上小青关切的眼光,我笑笑让她放心,抬眼看去,道上围观的人群,满脸的无不是羡慕以及嫉妒,我心里苦笑,这世人只见我今日的荣光,却哪里想得到深宫里的寂寥。而我,正一步步的在人们羡慕的眼神里,走向那不知道是福还是祸的未来!
銮轿从西门进了紫泉城,依旧是崇秀殿的门口,我扶着小青的手下了轿,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崇秀殿里候着。
刚刚进了殿,眼睛尚未适应里面的光线,一个浅紫色的影子就‘忽’的扑过来,我吓了一跳,闭了闭眼,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竟然是赵紫芫。
只见她咯咯的拍手娇笑着:“我就说了,姐姐的姿容才情,都是最好的,万没有落选的礼儿,可不就让我猜中了。”
说完就弯身行礼,“从六品常在赵紫芫给娴贵人请安。”神情真诚恭敬。
我暗恨自己这几天只顾着伤心,却没想着打听另外三位入选女子的消息,幸好眼前这位比我的位分低,否则就该是我失礼了,忙扶起她,口中直叫不敢当,细细的看着她的脸,却是粉面含春,星眼发亮,想来,她的心里还是兴奋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不愿再扫她的兴,“赵妹妹今日可是美艳动人的很呢,”我掩了嘴轻笑,“好一个小仙女儿下凡呀!”
赵紫芫却是红了脸,轻啐了我一口,嘟了嘴,扭了身子道:“姐姐真是的,听闻姐姐素来都是稳重的,怎么今日倒拿妹妹开起心来了。”
我笑了扶着她的肩膀,连声的道着歉,看看这殿里除了服侍的宫女太监就我们俩个,不由的奇怪,“怎么,另两位还没到吗?”
赵紫芫撇了嘴道,“是啊,敢情就咱俩急吼吼的,这么早就到了。”
我颦眉不解,“这进宫的时辰,不是内务府拟订好的吗?”
赵紫芫听我这样一说,也纳闷起来,“是啊,那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冲了她悄悄的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口,静观其变,她看了看我的脸色,点了点头,再不说什么了,只是陪着我坐了,静静的喝着茶。
稍待,就有一名太监进来传太后旨意,我入住静延宫的浅梨殿,赵紫芫入住祥芙宫的清音轩,另外,太后有旨,让我们今天先去歇息着,待明日再去给太后以及皇后请安。”
我们磕头谢了恩,过来两帮太监和宫女,领了往内宫走去,赵紫芫和我对看一眼,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微笑了示意。
小青扶着我随着太监宫女们往里走着,进了随德门,转过了御道,再随着一条宽宽的巷子拐了三个弯,四边逐渐的幽深起来,我默默的走着,眼角却在四处的观看,紫泉城的后宫辉煌大气,飞檐翘壁中,掩映着片片花红柳绿,金雕玉啄中又处处透了威严,令人不觉禁的心生畏惧。
我心里叹息,这,就是我今后要生活的地方了。
正走得脚酸,太监过来躬身回禀:“禀告小主,到了。”
我停住脚,眼前一处宫殿静静鼎立,当头匾上三个朱漆大字‘静延宫’赫然在目,门口一群宫女,太监排了两排,全都低了头跪在我的面前。
我却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了想,叫过莲姑来,“这静延宫可有主位?又或者,比我位分高的主子?”
莲姑恭谨的回我:“小主,这静延宫如今尚未有主位娘娘,只有一位同样是正六品的贵人,以及一位正七品的答应住着。”
我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刚刚进宫,我尚未适应,也尚未准备好,若此时就有一位位分在我之上的妃嫔站在我的面前,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呢!
浅梨殿
进了我住的,在主位上刚刚坐下,满屋子的太监宫女们就呼呼拉拉的全都跪了下来,口中呼到:“给小主请安。”
领头的太监跪着向前挪了一步:“奴才杨阿亮,是这里的太监领事,给小主请安了。”说着又磕下头去。
另一边的宫女里,出来一个清眉亮眼的,“奴婢蒋秀,是这里的宫女领事,给小主请安了。”
我细细的看着他们,却不说话,实际上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天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早将我的脑子变成了糨糊一般,眼下,我只盼着,这一切快快结束,而我,可以好好的休息,好好的定神。
可事实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从今后,想好好的休息,静心静神,只怕是难了。
我的沉默不语,看在那些太监宫女的眼里,却成了威严,他们惶恐着,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小青见我发楞,忙轻推我一下,在我耳边提醒着,我方回过神来,再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只觉得同病相怜起来,都是离了家别了父母的人,在这个地方与人为奴的日子又如何能够好受得了。
心下刹时软了起来,忙说了声‘赏’,小青和莲姑一起,忙将我早已经准备好的赏银拿了出来,分给了眼前的每个人。
太监宫女们欣喜的谢着恩,我只笑了不语,小青见我面露倦乏,赶紧将众人屏退了,服侍着我换下金丝织锦的粉红色礼服,只穿了身淡黄色的家居袍子,扶着我上床去睡,我看着屋角窗前那张卧塌,摇了摇头,径直到卧塌上歪着,满屋子的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