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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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折腰-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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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到哪里?」宫色裳匪夷所思。「你不会真以为冉沃堂会爬离你身边吧?他已习惯当你的看门狗那么久,能走他早就走了,何必留下来。你还不明白,你的看门狗根本是愚忠到无可救药。」

「他会走,只要我开口让他走,他会摆脱掉一切!」宫莞激动驳斥,忽冷忽热的脑子胀痛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

这个说辞很牵强,她知道,尤其在得知沃堂为她牺牲那么多後,更是薄弱……她该如何是好……

宫色裳大笑。「枉你自以为了解冉沃堂,没想到,最不了解他的人依然是你。你居然不知冉沃堂曝露在外的致命弱点,便是他的尊贵小姐。 宫莞,你眼盲心盲,枉为人主。」

这一击来得又快又猛,宫莞不知自己还能有多么震愕。色裳真的让她恨起自己了。」

原以为嫁人後,沃堂会安心离开,如今才知道错估了他的忠心。

会的、会的!她会让沃堂解脱的,不计代价……

「只要你活著的一天,冉沃堂就受制於人,他的双手会继续沾满血腥。」宫色裳脸色阴沉地越过宫莞。「你的存在让很多人痛苦,所以我讨厌你。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吗?」

宫莞愕然抬眼,惨白的愁容忽然笑开了。是呀,只要她不存在,就不会拖累沃堂。……不存在……不存在……

转身而去的红色衣摆,像振翅欲飞的蝶翼,带著义无反顾之心,翩翩地投入冰天雪地之中。

宫色裳顿足回望,只见茫茫雪雾间,迤逦过一道艳色光芒。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粲光逸去不久,另一道不容忽视的青色劲影自漫天风雪中稳健走出,冰冰凉凉地拂过她身侧,未曾停伫片刻。

「你的好小姐终於开窍。 狗奴才,你从此自由了。」宫色裳死冷地盯著那扇吞没嫁衣的小门。

冉沃堂面色微变,快步人闺房,旋又快步走出。

「小姐呢?」刚刚那个身影真是五小姐。她告诉小姐什么?

宫色裳嫌恶地冷瞪他一眼,移步欲去。

冉沃堂斜掠至她身前,一掌掐住她脖子。「小姐呢?」

「故开你的脏手!」宫色裳脸色涨红,狂怒地挤出话。

冉沃堂加重力道,「小姐呢?」

挣脱不开箝制,宫色裳气血不通,无法喘息了。谁许他如此故肆的?

「快说!」刚硬的手指箝制住颈骨,冉沃堂厉声沉喝。

宫色裳扭曲的脸色转紫,冉沃堂全然无视,手劲持续地增强。

他真打算杀了她……宫色裳惶乱地瞥向小门,冉沃堂随她的视线望去,冷峻的面容霎时飞白。丢开她,他疾步转出。

宫色裳双手交掩淤青的脖子,头晕目眩地瘫坐在地,大口大口透气。

哈、哈……这就是色祺哥想看到的,冉沃堂惊惶失措的样子。多么轻易办到,只要他的好小姐稍有损伤,他甚至忘了什么叫镇定。

诡笑的媚眼,悒郁眯起。

嫁人应该是为了自己,不是买卖、不是奉献,更不是为了杀千刀的狗屁慈悲!

给宫莞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事情回到原点,欠她的人情便一笔勾消了。她可不屑欠宫莞任何东西,更想瞧瞧这对主仆的命运,那是多么有趣的事。

◆◆◆

沿著足印追出,冉沃堂赶在风雪覆去足迹之前,拚命追赶。未久,终於在亮晃晃的雪地上看见一抹模糊红彩。

「小姐!」冉沃堂纵身而起,捷如飞乌地接近那个跄跄踉踉的红影。

亮粲的霞纰被风雪侵湿,光彩褪去,过重的凤冠使宫莞胀痛的脑子更加昏沉。

记不得自己仆倒过几次,只知道要爬起来再走,一定要走……不然,沃堂会被宫色祺利用……是的,他叫宫色祺,她不承认这么坏的人是兄长,耻於承认……

她要远离沃堂……但,走去哪里……这里又是哪里……从来不知天地这么大……往东还是往西呢……无论转往哪个方向,感觉一样冷……景色一样白……一样无所适从……她累了,想睡……头好疼、好重……

「小姐!」冉沃堂转眼间追上斜坡,然而离坡上的人仍有一段长得令人害怕的距离。最怕是她一脚踩空,而他来不及救。

……又是风又是雪……一片雾茫茫……往哪里去……

「小姐,请留步!」

搓揉额头的手一僵,宫莞茫然回望。

「沃堂……」那个矫捷掠来的卓然身影,分明是他。

「小姐,别再走了,危险!」冉沃堂见她掉头欲走,心急大喊。这一带有沁山猎户设的陷阱埃

危险?宫莞直挺挺地顿足。不留步,沃堂会追来,他会拚命以保全小姐,让她又心疼又惭愧。

对父亲的承诺困死沃堂,她的挽留、依赖,将他推入万丈深渊。沃堂好可怜……

宫莞白著脸,转身对他悲伤的轻摇头,「别过来,沃堂,你站在那里听我说。」

冉沃堂脚下不停地点雪移进,见她小脸一凛,坚决地转身欲去,不得不止步。

「小姐,请留步,属下不再追了!」这段距离,够他保护小姐。

「沃堂,你仔细瞧瞧我好吗?」宫莞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摸了摸厚重的霞纰,才发现上好的织金锦也只不过风雪侵袭,风华褪尽,期待的娇容因失望而枯萎了。

想将最美丽的样子保留给他瞧,却狼狈不堪,以为对他最好,却累他最深。所有她以为的美好,全是一场空。生存的信心已失去,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冉沃堂定下心神,隔著风雪,遥望她美丽却迷离的袅娜身影。湿重的红衣翩翻似风中残翼,彷拂只要一个闪神,小姐就会碎得不知去向。

「小姐很美丽。」他清冷的俊颜有著护卫之心以外的情感,诚挚的声音满是压抑。

「谢谢沃堂。」宫莞勉强地牵动唇角,试图开心地笑,心情却沉重不堪。「沃堂为何骗我要走?」

冉沃堂微讶,随即沉著地迎视她搜寻的眸光。「属下并未欺骗小姐。护送小姐至李家後,属下自会离开。」

「真的吗?」宫莞幽怨一笑。她不信,再也不信了,沃堂独自扛下太多事,他不会离开的。正如色裳所言,她拖累太多人。

「属下承诺过离开,一定做到,请小姐先随属下回别业。」冉沃堂试著接近她。小姐就这么想要他走吗?

「不,别过来。我不想回去。」为什么他的回答让她更不安,她无法不去猜想他答应的原因,无法不去想,他是不是又被迫忍受了什么……

「小姐若不想回去,这里离属下的故居很近,请先过去避避风雪。」小姐的脸色太苍白,湿透的衣衫必须尽快换下。到李家还有一段长路要赶,小姐会受不祝

「二娘……大哥……真是你杀的?」宫莞恍恍惚惚地揉著胀痛欲裂的头。冉沃堂担忧的脸色遽变。五小姐知道的事,比他想像的多。

「是宫色祺拿我的命威胁你?」无法不气这个人。

宫色祺?冉沃堂眸光保敛,有些明白主子不肯回别业的原因。

「所有的事情全是属下自愿,请小姐原谅。」冉沃堂不愿多说。对人一向宽容的小姐竟恨起主爷,必然自责甚深。不愿她知道太多。

原谅什么呢?原谅他为了她受制於人,一心护主,还是原谅他被她这个笨主子拖累。

「沃堂不可能那么残酷,你不是宫色棋……」头好重、好昏……宫色裳的话,闪现在宫莞昏钝的脑子。「宁静生活……你、你是为了让我有宁静的生活?」她抬起挂泪的眼睫,满脸的不敢置信。「原来……这五年的平静是你卖命换来的!」一直以为是宫色祺忙於生意,老天爷!

冉沃堂想说些什么让她释怀,却只能无言的看著她。以前小姐不知道,他可以不说,现存她问了,他无法骗她又不想伤她心。隐瞒和说谎是两回事。

在沃堂眼底,她真有那么软弱、没用吗?宫莞心灰意冷。

「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你不该为我做那么多的,我好讨厌自己。」宫莞悲伤惨笑,回顾白茫茫的天地,喃喃嗫嚅「我曾经说要好好待你,没想到累你至此,早知道不该向爹要来你……」

「属下所做的都是职责所在,小姐待属下极好,并未拖累属下。」冉沃堂心下一冷,语气坚定地安抚伤透心的主子。

属下、属下……宫莞怨怪地斜眸笑睇他。他已经将命卖给她,太忠心了,一片赤诚。得护卫如此,她应该感到高兴或窝心,而不是悲哀得想哭。他让她感觉,她只是一尊易脆的琉璃观音,必须小心看著、护著,却不可以触碰。

谁教她软弱,无法像沃堂一样,将主仆的界线昼分得那么清楚。她不够理智,无法如他冷静自制地疏离众人,除了尽忠,不必感受其他事。

主子、奴才,呵,在沃堂眼中,他们永远只能以天差地远的尊卑身分相对。彷佛她的姓氏给了她无上的光耀与权利,而他的则恰恰相反。所以他甘愿做,她也应该心安理得接受,像普天下的主从一般,认命的依循命定走。主要奴亡,奴不能不从。

可是那不是她要的呀!她不想他盲目的为主子受苦……头好痛、好痛……冰凉的小手摸索到凤冠上结冰的珠玉。

原来是这顶华丽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头昏脑胀……呵,华而不实的东西总是让人沉重,像那座深宅,那个荣耀的姓氏……

「我不想回别业……不想看见宫家的任何人……」但她该往哪里走?

「小姐想去哪里?」冉沃堂急问。她恍惚的样子令人不安。

「去哪里?」都是雪,往哪边走似乎没分别,既然这样,何必犹豫……「已经不需要嫁人了,我不想宫色祺扩展野心的版图,他太坏、太坏,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沃堂……」冰白的枯容,浮现一丝愤恨之色。

「小姐……」原来一切的伤心、绝望全是为了他吗?内心深处,那些禁锢的深沉情感滚滚翻涌,再也压抑不住,冉沃堂自制了一辈子的心,终於崩解。

「沃堂,对不起。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善待你的人,却一点也不知情。我知道即使我嫁人了,宫色祺也不会放过你,我想走,可是好累,想好好歇息,只愿永生不醒。快点,趁宫色祺没来之前,你快点离开……」在这片旋转、昏黑的天地里,她已无处可去。

冉沃堂身心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宫莞不舍地深望一眼他清峻的容貌、淡薄的硕长身影,唇畔幽幽勾起一朵飘忽的笑,恬然转身。

「小姐!」心头发凉的冉沃堂,纵身掠起,惊慌地随红色衣摆飞移,几个起落手已购著一截衣角,耳朵却同时听到隆隆巨响。

那是宫莞被黑暗吞噬前,看见的最後景象。沁山的雪在眼前崩落……

沃堂!

生死瞬间,依稀欣慰的记得,她将那个护主心切的人一把推出地狱深渊,好让他与她,同时解脱。

……假如来生能选择,她不愿投胎富贵人家,不愿姓宫……但仍然希望与他相遇,让他以不同的心情来呵护……咫尺天涯的感情,太痛苦……沃堂……

昏迷的人看不见的是,那双回头瞥她的冷沉深眸,满是惊慌与无助。

◆◆◆

叩叩!

「谁啊?……这种天气,怎会有人出外访人……」小屋的门拉开,露出一张老脸,定眼一瞧,他旋即被来客的模样骇得目瞪口呆,发软的双腿打起哆嗦。

这名高大的青衣男子,面色灰败,血水从额头流下,身上也有,交织成一副极为恐怖的景象,不细瞧,还真看不出是人。

开门的老叟心里直发毛。他是人是鬼?「我……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可半夜也伯鬼来扰……」

「齐伯。」

老叟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昏花老眼眯起,壮了胆,小心的向前跨了一步。

「敢问小兄弟是哪位?」他的模样似曾相识……

「是沃堂。」冉沃堂气息薄弱地粗声喘道,头昏了下,赶紧运气撑祝

「是沃堂啊!快快快,快些进来,你怎么伤成这样!」齐伯迭声惊呼,慌忙想扶他进屋。自从这孩子随地娘亲搬离沁山後,他就绝少看到他了。

冉沃堂摇手回绝了老人的好意,灰败的面容,几次焦急地回头望,似乎存挂心著什么事。

「麻烦齐伯一件事,劳烦齐伯去宫家别业报个讯,通知宫家主爷,我在林边的小屋候他,请他让大夫随行。」简短几句话,像背了千斤担走完陡坡,他粗声喘息不止。定了定心神,冉沃堂不动声色地提运真气以保持清醒。

「你的脸色好难看,我先去请大夫来帮你看看再去办。快点进来脱下这身湿衣衫,烤烤火。」齐伯回转屋内,拿起挂在墙上的蓑衣。

「我不打紧,麻烦齐伯了。」冉沃堂抚著胸口转身,齐伯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後背,惊心地倒抽口气,急忙追出。

「胡闹!你这个孩子受这么重的伤,还说不打紧,你家小屋荒废多时,早已不能住人,离这儿又远,不许胡来,进去。你这是在跟我见外吗?快些进去!」齐伯老脸一横,生气的想推冉沃堂进屋,却被他再次摇手拒绝。

不能再待,小姐还在等他。「请齐伯尽快通知宫家主爷,劳烦。」冉沃堂怕耽搁了时辰,足尖一点,忍痛地拔身纵起。

「沃堂!」齐伯追了几步,眼见他很快的消失在风雪中,只好摇头叹气,冒著风雪报讯去。

这孩子和他爹一个样子,都是固执的死脾气,不听人劝。那年卉娘生了小病,深爱妻子的地爹也是听不得人劝,冒著风雪去请大夫,结果一病不起,遗下可怜的孤儿寡母。

看那孩子急著回破屋的神情,彷佛又看到他爹,莫非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放心不下?

傻孩子,走到那襄,少说耍半个时辰啊!以他的伤势,能走个十步就算阿弥陀佛了。

在一刻内拚命赶回故居,冉沃堂挺身端坐在宫莞身侧,运功逆冲气血。不多时,他重创的身躯已透出高热。

小心将昏迷的人横抱入怀中,冉沃堂温柔地垂视雪白娇容。从未以这般不自制的眼神凝视她,已经温热的手失控地碰了碰滑嫩却冰凉的颊,心口狼狈抽悸、胀痛,太过薄弱的意志锁不住四下窜动的浓情。

他情难自持地低头啄吻她冰凉的唇,感觉不到热度,让害怕的地更压下身子,密密地深吻住她。

冰冰凉凉却炽热的吻,缠住两人。直到睡梦中的人低咛一声,他才错愕地退开身子,粗重的鼻息急乱,无力阻止嘴上的酥麻、灼热沿背脊窜下,直入心窝,更困死他。

将怀中人贴近自己,冉沃堂眼一暗,赶紧闭目凝神,不断运行内力为她取暖。

他必须活著,小姐需要他。



第六章

好像睡了长长一世,梦中有许多让人伤心的往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重生。

宫莞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睫翼掀了掀,悠悠启眼。

「六小姐醒来了,快去告诉三爷!」

「我顺便去端药?」

床畔的脚步声雏??,雀跃的惊呼声低低交叠,宫莞痛苦的闭上眼。以为重生了,原来是梦……

「六小姐,你感觉怎么样?」红衣丫鬟诚煌诚恐地跪在床畔,拿著沾湿的棉巾,轻轻滋润她乾裂的唇瓣。

嘴上突来的剌痛,令宫莞抖瑟了下。

「六小姐,对不起,奴婢太用力了。」红衣丫鬟慌忙放轻手劲。

心似死灰,宫莞连扯唇的力气也没有。

「六小姐,你是不是很不舒服?你昏睡了三天耶。」主爷说六小姐若出事,怠忽职守的她们就得陪葬。

只三日吗?为何不就此长睡不醒……感觉到丫鬟的手抖颤厉害,宫莞徵睁眼,对年纪尚稚的小丫鬟轻晃了下头,安抚不安的她。

冷凝的空气流汤来一股潮湿的霉味,引起宫莞注意。意与阑珊地瞥了下屋内,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别业,她无来由感到安慰。

透过摇曳的烛光,仍不难瞧出屋梁已蛀坏了大半,墙面的士石剥落得厉害,像随时会倒塌。由满布的尘埃、蛛网看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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