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深大哥以最低价购进!”
周长禄的脸色缓了缓,却仍旧说道:“若是我周家的丫头,我倒也尽可做得主,可是花枝是拙荆的娘家人,此事究竟怎样开交,还要问拙荆的意思!”
凌氏今晚先是因为儿媳妇娘家的仆妇在周长禄面前告了她一状而被丈夫大骂一顿,又摊上承济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闹腾着要把花枝收房,此时正愁丈夫恼恨于她呢,听到胡四少爷肯把花枝这个祸水揽到自己那边,心里早已念了几十遍佛了,又听说把花枝扫地出门,不但可以拔了眼中钉,而且还能在胡四少爷那里赚个人情,让自家得好处,哪里还有个不情愿的。
于是凌氏立时答道:“花枝做出这样没出息的事来,原是该一顿棍子打死的,只是她到底是我娘家送来的,总要给她留条活路,我今儿撵她出去,至于她投靠谁,傍上谁,一发与我无干了!”
周长禄拊掌道:“没错,正是这个理儿!”
胡四少爷想了一想,如果花枝成为周家撵出去的丫头,那么自己把她弄回胡家,少不得又要起一场风波,难免叫他几个哥哥说他行为不检,倒又不好了,于是他低头笑笑,道:“世叔世婶治家谨严,侄儿十分敬佩,只是侄儿这里还有个计较,俗话说:‘肉烂了还在锅里’,这里除了侄儿一人之外,都是周家人,若是世叔今日就把丫头撵出去,不免叫些别有用心的人说周家规矩不严,不如世叔明儿只对旁人说,花枝是世叔送给我的,如此一来,大家都有面子——”周长禄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斜斜地瞪了他一眼,胡四少爷低低一笑,道:“其实上次世叔看中的城西那块地,我早就有相让之意,只是兄长们一直说那块地风水好,犹豫不决,这件事也包在侄儿身上,一定得让世叔称心如意!”
第166章 花凋
周长禄看看凌氏,凌氏点了点头,周长禄又问花枝的表哥表嫂,花枝的表哥刘贵低着头道:“一切听凭老爷太太吩咐。”
她表嫂见花枝这个归宿,虽然没有如预先设想地那样称心,但是一场风波化险为夷,总比被太太撵出去的好,连忙赔笑道:“是啊是啊,我们原本都是凌家的家生子,花枝的终身还不是老爷太太一句话!”
凌氏瞪了刘贵家的一眼,当然是怪她对小姑子约束不严的意思,但是胡四少爷今天这样大方,周长禄一高兴,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承济也不至于受太重的处罚,凌氏心中顿时轻松,便向周长禄求情道:“老爷,咱们既然答应胡家侄儿将花枝相送,总该尽一尽主仆之份,这个。。。。。。”
周长禄道:“看在你娘家的份上,你就给她准备一份妆奁吧。。。。。”凌氏喜容顿生,刚要道谢,周长禄又添了一句,恨声道,“只许用你的私房钱!”
凌氏才饱满起来的一张脸霎时又变作霜打的茄子,可她半句不敢还嘴,只能讪讪地答应了。
胡四少爷笑道:“如此多谢世叔世婶疼爱侄儿,侄儿明日有一桩要事,要到广东去一趟,三日后回来,一定把花枝姑娘好好地接回去!”
周家这一晚上虽然闹腾得厉害,但好在阴差阳错,勉强凑出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周晓京在如意茶馆看到的那一幕,虽然一直存着疑云,但是想到因为花枝的风波,依二叔的脾气,以后也不会再同胡四少爷有什么往来,周晓岚的恶姻缘也化解于无形,总归是有惊无险。
周晓京不免舒了一口,将车里的白参拿出来,给顾可贞送去。顾可贞未出月子,哪里也去不了,难免寂寞难抑,周晓京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等她回到客厅的时候,只见周长禄还要拉着霍云帆聊天,凌氏早由刘贵家的陪着回去了,客厅里就只有刘贵一人在伺候。
霍云帆跟对岳家这位二叔并不是一路人,但作为一个深谙心理学的侦探,他无论跟谁聊起天来,都很会使对方感觉到舒心愉悦。周长禄晚上眼见妻子的刁蛮,儿子的不成材,本就心情郁郁,霍云帆少不得拿些话来哄他开怀,周长禄越聊越开心,不觉已是深夜,周晓京喝着浓咖啡,都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等周长禄自己也觉得困了,抬头一看表,已是午夜时分,不免歉然道:“为了陪我这个老头子,耽误你们年轻人约会了!”
霍云帆和周晓京不免说些客气话,其实早已困得不行了。
周长禄道:“天色已晚,如今世上不大太平,你们两人开车回去我也不放心,不如我让下人给霍先生打扫出一间客房,先将就一宿,晓京,你还是回你的房间去。”
周晓京离开周家老宅已久,其实很是睡不惯原先的房间,但又不好拂了二叔的好意,便笑着答应了,由文枝伺候着回了后院自己的屋子。
周家姑娘们的闺房都在后院的撷月楼,名字听起来很中式,其实是座一式三层的西式洋房,周晓越住一层,周晓京和周晓锦住二楼,周晓岚住三层,只是自从周晓越搬出去单住之后,周晓锦便搬到了一层阳光最充足的一个房间。
周晓京走过二楼洗浴间的时候,见里面竟冒出缕缕的白烟来,问文枝道:“这么晚了,洗浴间里还有人?”
文枝笑道:“一定是三小姐刚刚泡完汤呢,二小姐还不知道罢,三小姐最近喜欢上了泡汤,把二楼洗浴间的淋浴折了,改造成了盆浴。”
撷月楼只有一楼和二楼各有一间淋浴的浴室,原先周晓京听说,周晓锦住在一楼,用一楼的洗浴间,周晓岚就用二楼的洗浴间,一楼的水没烧热的时候,周晓锦可以随时上二楼来用洗浴间,周晓岚却绝不许到一楼用她的,现在她竟把二楼也占上了,周晓京不由问道:“那么晓岚用洗浴间的时候怎么办?”
文枝直到走过了二楼洗浴间才低声说道:“三小姐叫四小姐暂时先用大嫂的!”
真是霸道!周晓京心想,她一个人占着两个,却不许别人用,不过想想姐妹们都大了,在娘家呆的时间都不会太长,也没必要因为这事再起风波。
天冷得厉害,周晓京回到房里,先让文枝点上只风炉子取暖,手里还抓着一只大红的热水袋,可是撷月楼周遭本就潮湿,热水袋不到半夜就凉了,幸亏周晓京今天倦极了,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霍云帆的客房倒是十分朝阳,但许久未有人住,也不暖和,霍云帆见薄薄地桃木床上铺的还是夏天的凉褥,禁不住摇头,刘贵知道霍云帆是周家未来的贵婿,不敢怠慢,忙出去寻了一床厚棉褥子来,霍云帆一摸,暖和得很,向刘贵道了辛苦,关了电灯,和衣倒头就睡。
刘贵拿了被褥,在霍云帆旁边一张床上躺下,笑道:“老爷说了,让我在这里伺候着,晚上霍先生要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就成!”
霍云帆笑笑,这些年他自己睡惯了,旁边躺着个外人他反而更不舒服,平时就是在自己的住所里,他住二层卧室,阿明守在一层,霍云帆有心让刘贵不必客气,但听说这是周长禄吩咐的,心想毕竟是周晓京二叔的关照之意,一味推辞也不大好,也只得应了。
这刘贵睡觉打鼾打得厉害,本来霍云帆已经倦极了,不想这一夜听着耳畔传来的阵阵鼾声如雷,他始终半梦半醒,清晨起来时还恹恹的。
刘贵给他打来了洗脸水,霍云帆刚刷过牙,还没来得及洗脸,就听到外面脚步杂沓,显然不止一人,一边走,一边还传出嘁嘁嚓嚓的议论声,时而夹杂着一两声女人压抑的惊呼,霍云帆撩开灰棉布帘子一瞧,果真有人成群结队地的纷纷向后院走去,霍云帆虽然是第一次在周家住宿,也知道这种情形十分不寻常,问刘贵道:“外面怎么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刘贵立刻出去打听,一会儿回来时,捶胸顿足地说道:“霍。。。。。。霍先生,不好了,我家表妹她。。。。。。她被人害死了!”
花枝死了?
霍云帆的心思一沉,侦探的职业习惯让他立刻向后院飞奔过去,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保护现场,一定得把跑去围观的周家仆人拦在案发现场外面。
等到霍云帆循着人迹赶到案发现场时,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只见撷月楼前面,周晓京正站在门口挡住所有想过来围观的仆人,周晓岚站在她的旁边,帮她一起守在楼前。
霍云帆走到周晓京面前,捂着她冻得冰冷的手,问道:“是怎么回事?花枝死了?”
周晓京沉重地点点头,她虽然不喜欢花枝,但是毕竟是一条人命,而且这样的命案又是出在周家,周晓京道:“是晓锦发现的,早晨她要用浴室,一进去就发现花枝吊死在浴盆旁边,吓得她没命地往二叔二婶屋里跑,我想现在二叔和二婶一定在安慰晓锦呢,等一会儿应该就会来了吧——只不过晓锦吓坏了,在前院儿一阵嚷嚷,才把家里的男女仆人都招过来了!”说到这里,周晓京有点不大高兴,都怪周晓锦,要不是她把人都招来,她和周晓岚也不会大冷天儿的站在这楼前充门神。
霍云帆点点头,又问道:“案发现场没被破坏吧!不管怎么样,还是报警得好,这一片正好属于宋士杰管辖。”
周晓京很了解二婶和周晓锦的个性,典型的色厉内荏,一见出了人命就慌了神,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报警的。
周晓京道:“报警的事你不用担心,案发现场除了多出两枚晓锦的足印之外,其余都保持得很好。”
霍云帆很欣慰,想来看热闹的仆人看到二小姐和四小姐站在这里,哪里还敢进去?他又问道:“花枝怎么会死在浴室里?这是谁这样胆大包天,敢在周家害人?”其实他想说的是,昨天周家老宅住着他和周晓京这两个侦探,居然还会出现命案,简直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周晓岚看出霍云帆的意思,走过来说道:“姐夫先别着急,花枝也许是自尽死的呢,撷月楼因为是女眷住的地方,除了母亲,大嫂,我们几个姐妹还有我们这些人的贴身伺候的人,谁也进不来。”
霍云帆用询问的眼光看看周晓京,周晓京点点头,确认周晓岚说得没错,不过,周晓京道:“我总觉得花枝不会自杀!”
霍云帆眸光一聚,周晓岚也颇感意外,问道:“为什么?”
周晓京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还记得昨天承济听说花枝有了孩子的时候要踢她吗?那时候花枝拼命地躲,还用手护着肚子,显然,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更不想被承济殴打受伤,后来胡四少爷说情,二婶已经允她嫁给胡四少爷了,这种情况下花枝又怎么会自杀?”
第167章 欢喜
霍云帆道:“我先进去看看吧,你打个电话给方原,让他马上过来,协助警务公所的人进行尸检!”
周晓京道:“晓岚,你先在这里守着,我跟云帆进去看看!”
周晓岚笑着答应了。
等到进了撷月楼,走上二层楼梯时,周晓京悄悄对霍云帆道:“晓岚刚才也没看见,你不知道,花枝的脚边有一支镀金的自来水笔,是我那时从英国带来送给承济的!”
霍云帆转眼惊讶地望着周晓京,周晓京神色凝重,的确,无论从动机还是作案条件上来说,周承济的嫌疑都是最大的,他追求花枝不成,反而因此被父亲不喜,而且撷月楼虽然是周家女眷住的地方,但是周承济要从母亲或姐妹们那里弄到进门的钥匙也不难!
霍云帆想的周晓京当然一早就想到了,所以她轻轻凑近霍云帆的耳边说道:“但是我相信承济不会做这种事,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你就是把刀子递到他手里,他也没有杀人的胆量!”
无论如何,血浓于水,周晓京的心底绝不希望周承济是杀人犯,霍云帆则更为理智,到底谁是杀害花枝的凶手,一切还得告证据说话。
霍云帆沉吟道:“宋士杰还没过来,那支自来水笔怎么处理?”
周晓京怔了怔,带着一点愠色,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这种事非不分的人吗?我不过说承济平时不是那种人,万一凶手真的是他,我也绝不袒护!”
霍云帆笑笑,抚抚周晓京圆润的肩膀,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会仔细调查的!”
花枝的身子悬在白色的大理石浴盆边上,脖颈间系着一条麻绳,在颈后打了死结,麻绳挂在一根从屋顶走的暖气管上,人已经气绝,但手心却是温热的,显然死了不超过两个时辰。
周晓京道:“有一件事很奇怪,我昨晚和文枝走过这间浴室时,屋里冒出许多热气,我们都以为是晓锦要烧水洗浴,结果晓锦说她昨天一天都没有来过二层,更不要说用洗浴间了,她是早晨起来想泡汤,才发现花枝尸体的!”
霍云帆打量一下浴室,这是一间很寻常的浴室,镶着白玉的水龙头,大理石浴盆,花岗石铺的地面,正如周晓岚所说,撷月楼虽然只有几位小姐住在这里,但花枝作为凌氏跟前得脸的红人,也是可以拿到钥匙的,想进入这间浴室并不难。
霍云帆又看看花枝的脚边,果然一枝刻着英文的自来水笔躺在地上,霍云帆拿起笔,沉思片刻,又说道:“这浴室只有一桩事很怪,地下怎么有这么多的水?晓锦说她早晨起来想过来泡汤,但是根本没泡,就让花枝的尸体把她吓走了,说明这间浴室并没有被人用过——你和晓岚用过吗?”
周晓京道:“没有,我问过晓岚了,她已经很久没进过这间浴室了!这地上的水的确不寻常——还有,好像花枝的裤子也太皱了!”
霍云帆去看时,见花枝穿的是一条葱绿绣花绫子裤子,这种绫子是纺织厂新近采用西洋技术织成的,防皱效果极好,一般情况下,不会这样皱巴巴的。
“你说昨天你跟文枝经过时,这间浴室正往外冒白汽?”霍问帆问道。
周晓京道:“没错,昨天走廊里很冷,只有走过这间浴室门口时是暖的!”
霍云帆用一只拳头用力捶另一只手的手心,道:“暖的?暖的?”他喃喃自语,好像想到了什么事,“难道那热水是凶手烧的?如果是这样,难道不怕。。。。。。还有如果此事与承济无关,那么这支笔又是如何放在这里的呢——晓京,我有一些事,得去问问晓锦和承济,你先在这里等着,宋士杰过来时,你把前前后后的事跟他说一下!”
周晓锦正在客厅里,伏在凌氏的怀里哭,霍云帆走过去,安慰道:“三妹受惊了。。。。。”
周晓锦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哀怜地求霍云帆道:“姐夫,你不是神探吗?求你一定要把凶手抓到?不然花枝这个吊死鬼的魂儿要一辈子在我们周家不走,我可没法在这家里住了!”
凌氏的胆子跟晓锦相比也就是半斤八两,这回全然忘了往日与周晓京的恩怨,诚心诚意地求霍云帆道:“是啊是啊,云帆,只要你能破了这个案子,晓京出嫁的时候,我拿出所有私房钱给她置妆奁!”
周长禄看到妻女惊慌失措的情态,很是不屑,沉声道:“都是一家人,还说这种话,难道云帆不管这案子,你这个做婶子的就不给侄女置妆奁了?”
霍云帆不禁微笑了,周晓京从来就没有想过凌氏会为她的妆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