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言重,言重,不过是一点浅知薄见,让方家笑话了。”关景元拱手还礼,嘴上客气,但自得之意溢于言表。
“哈哈,两位就都别客气了,在我这个粗人面前,你们两位都是高人。好啦,讨教也讨教完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开开眼了?”胖子哈哈大笑,开口插言——年轻人显然已经认可了关景元的鉴定资格,应该肯把东西拿出来让他来看了。
“呵呵,那是当然。”
年轻人把桌上的小木匣移到近前,从上衣口袋取出一把钥匙插进锁眼儿然后一扭,非常轻微的一声‘喀嗒”,锁鼻分为两半。
“李老板,关老爷子,请看。”带着微笑,年轻人右手指尖捏住木匣上的铜扣轻轻向外拽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成交】………
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在木匣上,每个人都想知道,木匣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宝物,使得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如此慎重,甚至于连上海滩典当行第一朝奉的名头都不相信,还要自已亲自考验一番后才肯亮出。wWw.23uS.coM
年轻人的动作很轻,也很柔,轻柔的就象他拉动的不是一块木板,而是心爱女友的纤纤玉手。
随着匣盖的移动,匣里的物品终于慢慢露出了真面目
浅兰色的天鹅绒底托正中,摆着的是一个瓷碗,碗高约有一寸五分,上大下小,碗口直径约有四寸,底径约有两寸四分,中沿呈葵花瓣形,稍向外撇,整体颜色为青色,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暗褐色纹路,整体造型古朴优雅,给人以一种肃穆凝重的感觉。
转过头去,胖子把疑问的目光转向关景元——虽然感觉的出这只瓷碗绝不平凡,但苦于这方面知识太少,他只能等待专家的解说。
在看到匣内物物品的一瞬,关景元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死死盯住那个瓷碗连眨也不眨,有些做作的学究酸气不知抛到何处,身体不自觉地离开椅背探头向前,嘴巴半张,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咕嘟’声。
“看来真是好东西!”见到关景元的反应,胖子心里暗自点头——关景元何许人也?上海滩最大当铺的首席朝奉,古玩界眼睛最毒的鉴定大家,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没玩过?能让他这样失态,可见这只碗的来头还不是一般的大。
“呵,元老爷子,看来您已经瞧出这只碗的来头了?”将匣盖放在一旁,年轻人微笑问道。
“呃噢,没想到,没想到,陈先生,可否允许我拿起查看吗?”有些失神的关景元被年轻人的声音惊醒,顾不得自已的失态便急着问道,好象此时没有什么事情会比马上把这件瓷器拿在手中细细把玩更重要。
“呵,请便。”年轻人潇洒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人家请关景元这样的古玩界前辈来就是为了掌眼,哪有不让鉴定人不碰藏品的道理?
关景元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马上把随身携带的工具箱打开,先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把自已的两只手擦净,然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瓷瓶捧在手中仔细查看,到后来,更是取出一只放大镜逐寸逐寸检查,每条纹络,每个花纹都不会放过。
屋内的几个人都在盯着关景元,不要看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貌不惊人,但他在古玩界的地位可是一言九鼎,举足轻重,他的一句话,往往就能决定一件古玩的真伪,是价值连城,还是被扔到垃圾堆里。
时间仿佛突然间被凝固住了,胖子固然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连他背后站着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年轻人也有些不耐,但关景元还是把玩着瓷碗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有对面的那个年轻人还是自信地微笑,似乎觉得关景元现在的反应天经地义,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呼。”轻嘘一口气,关景元终于把瓷碗放下。
“这只粉青葵口瓷碗的确是出于宋代官窑的真品,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可谓是此生无憾了。”关景元叹道。
“呵呵,关老爷子法眼如炬,在下佩服之至。”和紫衣女子相视一笑,年轻人赞道。
“是真品?不知您是如何断定的?”胖子喜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不过出于谨慎还是小心问道。
“呵,一般说来,对瓷器的断代和窑口的鉴定不外乎是从其造型、胎质、釉色、纹饰以及制作工艺等方面所具有的时代特征和时代信息来认定,李先生请看,此碗口沿呈葵口瓣形,稍向外撇,圆唇,小弧腹,削足,粉青釉色,莹润明光,温和淡雅,有如青玉之感。口沿部分,釉汁呈下垂现象,釉层较薄,迎光看上去,略呈紫色,到底足渐厚,露胎处呈褐黑色,此之谓‘紫口铁足’,另外,通体有纵横交错的大开片纹,整个造型古朴典雅,制作精细,实为宋代官窑瓷器中的精品。”
点评鉴定是关景元的专长,见雇主问起,于是摇头晃脑将这件瓷器的特点及自已对其判定的依据一一道来。
“大开片纹?什么意思?”专业领域的东西,胖子有的听的明白,有的听不明白,听到不解处,于是开口问道。
“呃”,关景元神色稍稍一滞,不知道是说话太多要缓口气,还是没有料到胖子会问这种问题。
“呵,这个问题由我来答吧。”对面的年轻人笑着插言进来。
“所谓的开片纹是瓷器的一种装饰,最初是由于瓷器冷却时,胎与釉收缩程度不一而造成的缺陷,但匠人却从中感受到一种天然的纹理美,于是索性把它作为特殊的装饰。其方法是,器物出窑后先用草木灰涂抹器表,使灰土进入裂纹中,呈黑色。后开的细小裂纹呈黄褐色,黑黄交错,故有‘金丝铁线’之称。
开片又分这小开片和小开片两种,小片细碎,叫‘鱼子纹’,大片稀疏,叫‘牛毛纹’‘柳叶纹’‘蟹爪纹’,这都是依纹路的形状而定。
造成瓷器开片的原因有两种,一种为人为,一种为自然。所谓的人为,是指在制胚时在浆胎中配入药料,这样烧制出窑的瓷器,其开片形似龟裂,开坼都在胚胎里边。而自然的开片,则是瓷器历年即久,表面釉层渐渐内列,或呈鱼子纹,或成牛毛纹。无论何种纹形,开坼都与胚胎无关,开片纹痕不会深入,而仅仅开在釉面上。
自然开片久已有之,而人为开片则始于宋代哥窑。此碗开片深入内胎,由此可知必是出于宋代。
元老爷子,不知在下所说是否有不当之处,还望指点纠正。”
年轻人侃侃而谈,语气从容淡定,给人以一种自信满满的感觉。
胖子听的都傻了眼,他本以为在座众人关景元的古玩知识最为丰富,没想到这位年轻人亦也是腹内锦绣,出口不凡。
“呵呵,后生可谓,后生可谓。想不到陈先生年纪轻轻,古玩造诣就如此深厚,实在是了不起。如果哪天进入典当行,只怕我们这些朝奉都得自动退位让贤了。”关景元笑道。
“嘻嘻,关老爷子,您也太夸奖他了。他只是玩古玩而已,哪儿象您那样功底深厚。坐而论道是挺能唬人的,真要到柜台上去掌眼,只怕赔得连裤子都没啦。”紫衣女子娇笑插言打趣道。
“呃,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儿吗?”年轻人也不以为意,扭过头来故做惊异地问道。
“嘻嘻,没有吗?”紫衣女子嘻笑反问,一看就是侍宠而骄,在和情郎打情骂俏。
两个人相视而笑,一幅浓情蜜意的模样。
“呵呵,元老爷子,请您给估个价。”胖子向关景元说道。他到这里是为了进行交易,不是来看人家年轻男女亲亲我我的,既然瓷碗的鉴定结果为真,那么现在就可以继续下去了。
“嗯记得三年前,祥福当曾拍过一件宋代官窑瓷器青花笔洗,最后被一位英国商人以五千五百银元拍得。这件粉青葵口瓷碗品质和那件青花笔洗基本相当,依我看,五千银元应该问题不大。”略一沉吟,关景元答道。
五千银元,这可绝不是一个小数。胖子没有马上说话,大概是在心里和计这笔交易是不是很值。
胖子的反应对面的年轻人看得是清清楚楚,“呵,李老板如果一时手头不便的话那就算了。买卖不成仁意在,全当是交个朋友吧。倩文。”年轻人扭头向紫衣女人使了个眼色,紫衣女人站起向桌边走了,看意思是要收起瓷碗。
“且慢。呵呵,不就是五千银元吗?李某虽不是家财万贯,倒也不至于拿不出这些。”
江湖人,要的就是一个面子,东西是真品,估价又是古玩界的权威作出,自已如果掏不出钱而让人家把东西收回,等传到江湖上,自已还有什么面子?
胖子从怀中取出支票本,刷刷点点写下一张,然后撕下放在桌面,中指轻轻一弹,支票便顺着桌面滑到对面年轻人面前。
“这是汇丰银行的现金支票,凭这张支票,你可以在全国任何一家汇丰银行支取五千银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分身术】………
细雨无声,夜幕降临,大部分商铺关门打烊,收摊算账,工作了一天的人们也大多返回家中,不管这一天是苦是累,是否赚到了钱,也得吃饭睡觉,因为明天还有这样的生活还要继续。wWw.23uS.coM没有了商铺伙计的叫卖吆喝还有大街上奔走忙碌的人们,上海滩变得安静了许多,在满天繁星和一轮圆月的照拂下,是点点灯火和更多黑黢黢的阴影,整座都市也如一个辛苦一天的老人沉沉睡去。
但有一处却是例外。
张公馆,位于上海法租界内,这是一座两层小楼,从外表上看,和临近这里的其他公馆似乎并无太大区别,同样的欧式风格,同样的气派豪华,然而,若是你足够细心的话,就能够发现公馆内外,明处暗处都有穿着黑绸短褂,头戴鸭舌帽,脚蹬软底布鞋的人走动,如果眼力够好,或者距离更近的话,你甚至可以发现这些人腰间的衣服大多鼓鼓囊囊,底下藏着的不是斧头便是匕首短刀。
一座公馆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人保护?其严密程度甚至超过警察局?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座公馆的主人就是上海青帮老大张源寿。
张源寿,原名张源魁,出生于江苏川沙高桥南,四岁以前,父母相继去世,先后由其继父和舅父养育。十四岁到上海十六铺鸿元盛水果行当学徒,嗜赌成性,后拜青帮陈啸北为老头子,在青帮中属‘通’字辈。张源寿为人机灵诡诈,善解人意,行事风格心毒手狠,最常挂在口边的一句话就是‘要么不做,做就要做绝’。就是凭着聪明才智和狠辣的手段,张源寿很快由一名普通帮众成为青帮的头面人物,其势力遍及上海滩的每一个角落,在《新民晚报》最有势力人物调查中,他的名字甚至还排在上海市市长之前。
试问,这样一位在上海滩跺一脚地都得颤三颤的人,他的住所怎么会和普通公馆一样?
今天是张源寿的五十大寿,中国人最重视的寿辰,五十整寿,当然更得要好好热闹一番。张源寿在上海打拼多年,三教九流,五行八做,黑白两道,认识的人可谓数不胜数,得知这位**老大过五十整寿,谁不想来巴结一下儿?就算人来不了,也得准备一份厚礼表表心意,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送了礼,拜了寿,张源寿未必会记住你,但没送礼,没拜寿,张源寿却肯定会记住你!”,而被张源寿以这种方式记住恐怕没几个人有这样的胆量吧?
所以,今晚前来拜寿,参加寿宴的人很多,门口迎宾处的贺帖摞起来足有两尺多高,估计数量至少得在三四百份以上。
公馆外人来人往有若闹市,公馆内则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金发碧眼的洋鬼子,长袍马褂的士绅名流,西装革履的商行买办,花枝招展的名媛淑女,满口粗话的**老大,形形色色的人们在公馆大厅中饮酒寒暄,招呼应酬,平时水火不容,怎么看也不可能扯在一起的人们坐在一起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情景,只怕也只有在张源寿的寿诞上才能见到吧?
闹中取静,和大厅内的热闹相比,张公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则要安静的多,茶几两旁分别座着两个人,一个年约五旬,瘦条身材,高颧骨,尖下巴,鼻梁很高,薄片嘴,一双眼睛似潭水一般深邃,另一边坐着的则是一个大胖子,鬓角微白,脸总是在笑,如果脱去马褂换上一件僧袍,活脱脱就是弥勒佛的化身。
“呵呵,张老弟,恭喜你五十大寿,我祝你‘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胖子拱手笑道。
“谢谢,李兄您大老远的跑来为兄弟贺寿,兄弟心里的感动实在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呀。”瘦高挑笑着答谢道。
不用问,这位瘦高挑的老者正是这次寿宴的主角,同时也是这座公馆的主人,上海青帮老大张源寿,而坐在他对面的胖子也不是一般人(大多数来拜寿的人,张源寿只是拱个手,说一声谢谢也就打发了,而这一位居然能让他请到内室闲坐聊天儿,单是这样的招待就足以说明问题),他就是北方漕帮帮主李存舟,虽然在上海滩这个地方知道他的人不多,但在北平,他也同样是一位跺跺脚城门楼子乱颤的人物,不要说是普通的官吏富豪,就连政府大员,军阀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原因很简单,因为漕帮实际掌握着南北漕运大权,若是得罪了他导致漕运中断,谁担得起这种责任?所以也就不难理解,张源寿为什么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呵呵,来的时候匆忙,不知道今年是老弟你的五十大寿,事先没有准备。听说你喜欢收藏瓷器,老哥淘来件玩意儿,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李存舟笑着挥了一下手,站在背后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年轻人随即把随从手中捧着的木匣取过,轻轻放在茶几上。
“老哥真是有心了。连我最喜欢什么都想到了。呵呵,木匣这么精致,不知里边是什么宝贝?”张源寿眼中顿时放出了精光:到他这种地位,普通的金银珠宝已经没有什么兴趣,所谓千金难买心头爱,送礼也是一门学问,不是贵重就能让人家满意。
“呵呵,北宋官窑,粉青葵口瓷碗。”李存舟笑着说道,看到自已准备的贺礼勾起对方的兴趣,他的心里也是非常得意。
“啊,北宋官窑?那可是传说中的宝贝,整个上海滩也只有三年前被洋人花五千五百块大洋竞拍走的青花笔洗一件,您可真是神通广大,这么稀罕的玩意儿竟然也被您给找到了!”张源寿眼中的光芒更盛,一向稳如泰山,遇事不惊的他居然连连搓手,显然是兴奋得有些不由自已。
“呵呵,运气罢了。小刀,开匣。”李存舟更是得意,这段典故他曾听关景元讲过,现在张源寿也是这样说,更可见这件瓷器的珍贵。
叫做小刀的年轻人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将木匣上的小锁打开,再将匣盖撤出然后站到一旁。
瓷碗现身,在屋内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炫目的光彩,看到真品,张源寿激动得嘴巴半张,眼睛瞪得溜圆,两只手更是连连急搓,心急的样子就似色狼看到了美女。
“好东西,好东西”小心翼翼地捧起瓷碗,张源寿细细地把玩,虽说并非专家,但久病成良医,收藏瓷器多年,他的见识和眼光可比对面的李存舟强太多了。
“呵呵,好不好,我这个粗人也不明白,反正只要你喜欢就好。”李存舟笑道。送礼有什么比主人喜欢更重要呢?
“喜欢,喜欢,我真是太喜欢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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