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都安排专人进行蹲守,这些人手里都有根据周广甫的描述制成的画像,鉴于江华天精于易容之术,凡成年人,不管高矮胖瘦都得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信无误后方才放过。23Us.com这样的做法当然引起来往客商们的强烈不满,不过青帮的人一个个青面獠牙,凶神恶煞,又有几个人敢站出来反抗呢?生活在乱世之中,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肯屈从于淫威者要么强大到将对手击倒,消灭,要么就被辗成齑粉,象那只挡车的螳螂一样。
常得志,名字起的很好,父母的愿意应该是希望他长大成人以后能够得遂凌云之志,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不过想法虽好,命运却跟他开了个玩笑,不要说成为大人物,到了今天,也不过才混到一个五人长的职位,下边管着五个最低层的普通帮众,对于一个在青帮混了七八年的人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可值得夸耀的事儿。
设卡堵人,帮里边的高层人物自然不可能亲自在每一个关卡把关,真正的具体任务还是只能交给他们这些普通帮众去做,和其他人一样,常得志也参与了这次抓捕江华天的行动,专门负责上海火车站的旅客离沪检查。
上海是一座大都市,每日里来沪的人很多,离沪的也有不少,每到有车快要进站的时候,车站里外哪儿哪儿都是人,人接车的,有送人的,成千上万或许有些夸张,但高峰时八九百人绝对是小意思。
连同自已在内,常得志这一组一共只有六个人,说实话,要完成这样的工作量实在是有点太单薄,如果那些旅客全都配合可能还好,但问题在于他们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军队,任谁一看他们的装束打扮也知道他们是帮派的人,尽管得罪不起,那也是口服心不服,怎么可能好好配合检查?叫抬头偏低头,要打狗偏骂鸡,这样的情况太多了,再加上也不知周广甫有意还是无意,根据他的描述画出来的人像实在是太大众化了,单只一个上午就抓到六七个长像差不多的,最后仔细一查,结果没一位和江华天有关系,刚开始时,听上头讲谁能抓住江华天赏大洋一百,每个人还磨拳擦掌,心气儿十足的想发一笔横财,同时也露个大脸,可时间一长,架不住精力消耗,再加上大半天劳而无功,慢慢也就懈怠起来了。
再过半个小时,上海开往南京的火车就要发车,进站的旅客明显增多,见此情景,常得志打起精神招呼下属继续检查。
“头儿,依我看意思到了就行了,还真给个棒槌就认真(针)呀?上海这么大,那个江华天随便找个地方一猫躲起不出来,十天半个月也未必找得到,再说了,离开上海的路那么多,他就算要走,天能晓得他会走哪条路?想想,人家连北方**的总瓢把子都给骗了,那得是多厉害的角色,咱们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设卡抓人,他会傻到自投罗网闯进来吗?”五名下属中有一位叫做丁三的和他关系不错,也许是真的累了,小声向常得志抱怨起来。
“去!想找死呀你!叫你查人你就查人,哪儿那么多废话!”常得志脸色一寒低声训斥道——有些事可以想,但却绝不可说,其实他也知道,这样名目张胆地设卡抓人的作法无异抡着铁锤打蛟子,声势很大,费力不小,可实际却没有多大效果,不过上头吩咐下来这么做,就必定有要这么做的道理,你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发牢骚,不等于是在指责青帮的高层人物都是蠢货笨蛋,没有脑子吗?这要是传了上去,你有几条命够填的?!
“是,是,发什么脾气呀,不就是发个牢骚嘛。”碰了个无趣,丁三悻悻地跟着其他几人来到车站入口,开始检查进站旅客。
车站外,一辆黄包车飞奔而来,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停到了车站门口,车夫放下车把站在一旁,车上乘客略一弯腰,迈步从车上跨了下来,看年岁大约在三十上下,身形匀称,体态刚健,头上戴巴拿马的草帽,鼻梁上加一付墨色茶镜,上嘴唇上有一抹淡淡的胡须,身穿笔挺白色西装,打一条深灰色横纹领带,一支金灿灿的领带夹别在胸前,脚蹬一双黑色尖顶牛皮鞋,鞋面锃光瓦亮,不沾半点儿灰尘,离近了,简直可以拿来当镜子用,下得出来没有急着去取放在车上的行李,而是抬起头来四下环顾一圈,目光犀利,满脸倨傲之色,似乎视他人于无物。
“先生,车站到了,谢您赏。”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没有谁比车夫更清楚的了,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他们如果不懂得这一点,只怕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眼角瞟车夫一眼,这位乘客右手伸进西装左上衣口袋,缩回后二指轻轻一弹,银晃晃,闪亮亮一枚硬币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恰好落在车夫举起的手掌心上——竟然是一枚大洋!
“啊,先生,这,这我可找不起!”拉了几十年的车,还是第一次碰上有用大洋付车钱的主,车夫为难地说道,平常拉活,顶到天儿也就一角两角,这一枚大洋,直接顶他好几天的收入了。
“怎么,我有说要你找了吗?”乘客冷冷答了一句,没再理车夫,伸手提起行李,头也不回地直向车站入口走去。
“谢谢,谢谢先生,您真是个大好人,祝您大福大贵,一路顺风!”得到这样一笔意外之财,车夫感激得是涕泪纵横,冲着乘客的背影一个劲地感激道谢,引得不少人的目光都奇怪地望向他们二人。
“男的这边,女的这边!”
本来进出站口并没有限制,谁手里有票谁就可以进去,愿意怎么走就怎么走,但为了查找江华天,青帮人为的把站口分为左右两个部分,男的在左边,女的在右边,几个青帮的小喽啰手里举起江华天的画像在男客这边挨个检查,可想而知,队伍的前进速度有多慢,简直就象是乌龟在爬。
白西装看着长长的队伍微微皱了下眉,当下哪边的队也不排,顺着中间的空路径直向前走去,完全视青帮帮众的叫嚷为无物。
“站住,**给我站住,长耳朵是出气的吗?”丁三看见了气不打一处来,迎面堵上来骂道。
“你在骂谁?”冷冷地盯向丁三,白西装眼中的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骂你了,怎么了?不服?不服老子还他妈打你呢!”查了大半天儿的人,丁三的火气也是很大,见这个白西装敢顶撞自已,顿时一股邪火冲了上来,扬起右手,就想给这个人一巴掌。
“反了你了!”
没想到,白西装的火比他还冲,没等丁三的手完全扬起,白西装的巴掌已经结结实实地拍在他的腮帮子上,啪的一声大响,丁三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身子一侧歪,差点儿没被扇了个跟头,下意识地捂住左脸,火辣辣的疼痛这才传了过来,感到嘴里不大对劲儿,伸舌头顶了一顶,却原来几颗槽牙离开了本来应该呆着的位置,同时甜腥之味也从舌尖传来——见血了。
“你你!”自从入了青帮,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什么时候有别人敢欺负他?丁三一时被扇得晕头转向,指着白西装连声嘶叫,却不知该叫些什么。
“他妈的,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在我面前骂骂咧咧,你还想不想要这条小命?相不相我一句话就让你们青帮吃不了兜着走!回去告诉张源寿一声,叫他作事收敛一点儿,光棍不斗势力,这世上还有管的了他的人!滚开,别挡老子的路!”不待丁三回过神来,白西装批头盖脸就是一臭骂,随后也不管周围旅客和青帮徒众的反应,径直迈步走入车站门内,其气势之盛不仅镇住了青帮弟子,连车站的验票员都被吓得呆若木鸡,直愣愣地望着人家走过面前却连车票都忘了去验。
傻了,全都傻了,白西装走进车站门口后足足有十多秒的时间,车站外的人都愣在那里没醒过昧来。
这个人是谁?他是什么来头?敢在上海滩大厅广众之下指名道姓叫张源寿小心一点的人得有什么样的背景?敢称自已一句话就能让青帮吃不了兜着走,莫非这个人是哪位军阀督军的秘密特派员?
终于,丁三醒过神来了,呸了一声,两颗带血的槽牙掉在地上,而另外一颗则还连着那么一点儿肉筋,显然也是保不住了。
“他妈的,我他妈跟你拼了!”小混混的混劲儿上来了,丁三嚎叫一声,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就向车站门口冲去,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干掉那个白西装!
不知什么时候,脚底下伸过来一条腿,丁三躲闪不及,扑嗵一声摔在地上,短刀脱手落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把他给我按住!他妈的,你还嫌你惹的麻烦小,是不是把我们这几个兄弟的命都搭上你才满意。”
伸出腿来的是常得志,发出命令的也是常得志,到底是在江湖上多混了几天的老人,他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做的,有些人是不能惹的,强和弱是相对的,所谓欺软怕硬,这句话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当帮派利益受到来自更强势力威胁时,他们这样的小喽啰只会被当成弃子而毫不惋惜。所以,挨打就挨打吧,忍下这口气,总比被人家一脚碾死强。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封信】………
“呜!”汽笛一声长鸣,庞大的火车头喷出一股浓重的白雾,拖动着长长的车身向前开动,钢铁所制的车轮和同样是钢铁所制成的车轨在碰撞和磨擦中发出刺耳的声音,将站台上送行人群的叫喊淹没吞噬,火车刚开始的速度很慢,慢得就象是一位老得快要不行的老人拼命喘息着,挣扎着,想要向回家的路上多迈一步,但当车轮转动一周以后,这位老人便似刚刚吸足了大烟似的烟鬼,浑身上下的力气全被激发而出,呐喊着,咆哮着向远处冲去,不大一会便只留下两条光秃秃的铁轨还有稀稀啦啦的几位送客的市民。23Us.com
丁三坐在车站门口的一个石墩子上正在骂闲街——生怕这个家伙因被人打完,心里不能平衡,转而把怒气都洒在旅客身上,搞出更大的娄子,常得志叫他不要再管检查的事儿,坐在旁边休息就好了。丁三又非善男信女,大厅广众之下被人扇了一个大嘴巴,心里怎么可能服气?不过他也明白那个穿白西服的人来头肯定不小,不是他一个小小青帮外围小喽啰所能对抗,所以被同伴拦下后也就不再去找对方拼命,但正所谓三斤鸭子二斤嘴,越是没有真本事的人越喜欢在嘴上惩英雄,坐在那里指天划地骂个不停,如果不是左半张脸上高高肿起的部分明显勾勒出一个巴掌的痕迹,恐怕不少人还会以为他刚刚做过什么特别露脸的事儿呢。
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车站员工制服的人从车站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到几个青帮小喽啰骂骂咧咧的检查着进站旅客,这个人显得有些迟疑,终究一般良民百姓,没有喜欢和这些地痞流氓打交道,但想想刚才那个人所说的话,还有口袋里那枚沉甸甸的银元,他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过来。
“对对不起,请问你们是青帮的人吗?”车站员工有点胆怯地问道。
“干嘛?”抬起头来瞟了车站员工一眼,丁三没好气儿地反问道,现在的他正想找个邪茬打上一架,以出出心中这口闷气,当然,其前提是别再碰上刚才穿白西装那样的横人,这个车站员工畏畏缩缩,身材又不是很高大,倒是一个不错的出气筒。
“呃,刚才有一位先生要我带一封信给你们。”车站员工连忙表明自已的意图,他知道,和这种流氓地痞打交道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三言两语说明然后马上跑的远远的,因为跟这些人没有道理可讲。
“什么人?!”丁三问道。
“噢,是一个穿白西装的先生。”车站员工形容道。
“什么?!”一听是那个刚刚打了自已的人,丁三腾的一下儿从地上跳了起来,两只眼睛凶光毕露,直似要吃人相仿。
车站员工本就是战战兢兢,丁三的反应又太过突然,吓得他连退两步,脸上的颜色变得雪一般惨白,看来这还真是一位本份人。
“怎么回事儿?”常得志离丁三本就不远,听到那个穿白西装的派人来送信,心中一惊,不敢怠慢,连忙赶过来询问情况。
“常哥,他说刚才那个白西装让他送一封信给咱们。”丁三答道。
常得志比丁三要稳重的多,上下打量了一遍送信人,见这个人从打扮到气质都和普通的车站服务人员无异,这才开口问道,“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送封信,跟自已有什么关系?车站员工一愣。
“快他妈说!”抡起拳头,丁三大声催促着。
“啊我就是车站的一名站台员,和那个人没关系,他只是在列车快开的时候把一这封信交给我,让我务必交到你们手中,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车站员工吓得一个劲哆嗦,连忙结结巴巴解释清楚,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常得志伸手接过信来,这是一封很普通的信,信封是牛皮纸的,随便一家杂货店里都能买到,掂了掂,份量很轻,里边的信纸大概不会超过一张。信封背面空白,正面则用自来水笔逍逍洒洒写了几个大字‘张源寿先生代转李存舟先生亲启’。
李存舟这个名字好熟对了,不就是那位作客青帮的北方漕帮帮主吗?!
常得志心中一惊,难道这个白西装是漕帮的重要人物?怪不得不把自已几个小喽啰放在眼里呢。
旁边,丁三抻着脖子想看清楚信上边写着什么,常得志把眼睛一瞪,“看什么看,你认字吗?!”,丁三这才悻悻地退到一边。
“我问你,那个人在交给你这封信的时候还说了什么?”常有志问道。
“,噢,他告诉我,让我提醒你们一句,如果想扣住这封信不交上去的话不是不行,只要你们的脑袋够大,挑得起这个担子就行。”车站员工想了想答道。
“”常得志心里打起了鼓——这一封该不是那个人的告状信吧?要真是告状信,丁三,连同自已还有今天在场的几个弟兄只怕都没有好果子吃!有心想收起瞒下来,可万一里边是特别重要的帮务大事,怎么办?封信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是让张源寿代为转递,换言之,自已若是瞒下来就等于欺师灭祖,一旦事发,那可是最少三刀六洞的重罚!
“常哥,到底是什么信啊!”见常得志一个劲发愣,丁三急着问道。
“滚!要不是你,老子至于这样挠头吗?!”常得志骂道,同时心里拿了主意——交上去,自已是公事公办,了不起担个管教下属不严的责任挨几鞭子,总比冒着欺师灭祖的危险强,至于丁三是好是歹,那就只能说一声抱歉了,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弟兄’。
张公馆的饭厅内是欢声笑语,桌案上,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养海底鲜,什么样的珍馐美味,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吃不到的,张源寿,青帮内部的几位当家人陪着李存舟和段举正在把酒言欢——李存舟大老远从北平跑到这里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给张源寿做寿,更重要的是谈南北两大帮派携手合作,共同发财的事情,虽然出了买古玩被骗这档小插曲,但正经事儿还是要办的。
一翻讨价还价之后,李存舟笑着举起酒杯,“呵呵,说句粗话,钱是王八蛋,花了有人赚,这个世界,钱是赚不完的。来,干了这杯,祝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