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兄,你家在城东,不顺路,这个劳还是由我来效吧。”陈东兴笑着插言道。
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心?
我眼角余光一扫,看到旁边的胡小燕,心里马上明白了。
李茹男眼光太高,身家显赫,能追上手固然是天大的好事,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竞争者众多,成功的可能性极小,两个人又不是对李茹男情深似海,非卿不娶,看重得更多是李家的财势,故此,独占花魁固然是好,但若没有成功,却也不会如丧考妣,痛不欲生,既然这样,那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胡小燕论人模样身材并不输给李茹男,兼且性格柔顺,更有一番淑女的味道,至于身家如何,现在虽不清楚,不过从李存舟见到她时的反应和对话来看,肯定也不会是普通人家,鸡不成,鸭也可以,追不到李茹男,把胡小燕搞到手也不错,娶不聚进家门是一回事儿,玩一玩总没问题吧?所谓饱暖思**,花花公子喜欢的就是这种调调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们这两块料儿还想打人家正经人家的姑娘,作梦!我虽非良善之辈,却也不会让你们趁心如意,不为别的,就是‘乐意’二字!
“两位公子的好意心领了,不过胡小姐是和我一起来的,送她回家自然也是在下应做之事,不敢有劳二位公子大驾。”我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江先生此言差矣,常言道,一回生,两回熟,虽然今天只是初见,但大家都是茹男的朋友,彼此自然也是朋友,既然都是朋友,那还客气什么。你大概不知道,我那辆车是法国的雪铁龙,造型典雅,车厢宽敞,乘座舒适,坐四五个人绝不成问题。”陈东兴没那么容易放弃,继续纠缠着说道,有意无意间还炫耀着自已的身家,殷勤的笑容中带着几分铜臭味儿。
脸皮真够厚的,这大概是这个人身上唯一可取的优点吧?
“呵,胡小姐,你看呢?”我向胡小燕问道。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不过我很清楚这位女记者的为人,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对这种纨绔子弟有好感,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抛头露面,放着好好的富家千金小姐不当,非要做什么记者。
“这”,胡小燕有些迟疑——我没有猜错,她的确对这两个人没有好感,并不想领他们的情让他们来送,问题是她的性格不象李茹男那样简单直接,敢说敢做,心里不高兴,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当面拒绝别人的好意,(尽管那种好意并非出于真诚)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
她不好意思说的话,我好意思呀。
“胡小姐,刚才来的时候见你精神有点不好,是不是人习惯坐车,有些晕车?”
“呃,是呀,我是有点晕车。”胡小燕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知道这是我在替她找下坡的台阶,连忙点头称是。
“噢,原来真是这样。呵,陈公子的好意看来只能心领了。春梅,你也不必去叫车了,我和胡小姐坐黄包车好了。”我微笑说道。
有钱又能怎么样?头脑才是最重要的。我就不信你能说放着自家的车不坐,非得送人家女孩子回家吧?就算你的脸皮够厚,当着李茹男的面敢说出来吗?
“这,那就没办法了。”陈东兴没招了,本以为年少多金,家底丰厚,是个人见人爱风月场上的常胜将军,哪想今天连连受挫,连献殷勤都被人拒绝,实在是失败到家了。
向李茹男告辞后,春梅代她送我们来到大门外,见离小楼已经很远,别的客人不会听到声音,于是好奇地问道,“胡小姐,你真的晕车吗?”显然,她是不太相信。
“嘻嘻,当然不是啦。”胡小燕笑道,没有了外人,她又恢复了女孩子的活泼。
“啊,那你为什么说会晕车呢?害得我们家小姐一个劲儿的后悔。”春梅叫道。
“呀,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那个陈东兴送我回家,所以才不得不那么说,春梅,待会儿你告诉茹男姐,我没有事儿的,让她千万不要担心。”胡小燕连忙告罪,她讨厌的是那两个人,并不想因此惹得李茹男不安。
“呵,没那么严重。我待会儿会跟她说的。其实那两个人小姐也很讨厌,不过老爷特意叮嘱不能怠慢,所以才不得不应付。你刚才驳了他们的面子,小姐也很高兴呢。”春梅笑了,她是李茹男身边最亲近的人,对李茹男的了解比谁都更多。
女人啊!
为什么总喜欢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动脑筋,很有趣吗?
应该是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如意坊】………
李家找来的黄包车卖相都很不错,不仅车子漂亮至少七成新,连拉车的也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小伙儿,原本打算和胡小燕分坐两辆车,不过见这种情况,便改变主意共坐一辆,一方面这样可以更好保护胡小燕路上的安全,另一方面,拉车的人也可以多赚一点儿车费。
拉车的小伙子车拉的不错,跑得既快又稳,车身随着迈动的脚步有节奏地上上一下颠动,就象春日在郊外树林荡的秋千,只不过此时旁边是昏暗的街灯,天上是点点的繁星。
“胡小姐,你的家庭似乎非常神秘,能跟我说说吗?”坐在同一辆车上,不说点什么气氛总显得有点尴尬,于是我便开口问道。我并不指望她真能讲出实话,终究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熟到那种程度。
“这”果然,胡小燕有些迟疑。
“呵,不好说的话就不要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已的秘密,不想被别人知道的。”我微笑说道,虽然夜色很暗,不过我知道她能感觉到我的善意。
“呃,那倒不是。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再说刚才李叔叔已经认出了我,对你们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轻轻咬了咬嘴唇,胡小燕做出了决定,与此同时,她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许多。
秘密就象是一块石头,你越是把它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它就越发的沉重,而一旦决定放下,那么压力也会随之消失,现在胡小燕的心情大概正是如此吧?
“车夫,麻烦你,去虎坊桥。”胡小燕吩咐道。
“好嘞您哪。”
拉车的小伙子拖着北平人所特有的那种长音高声应道,随后脚下转向,黄包车改朝南边而去。
此时已接近九点,大街上少有行人,店铺大多早已关门打烊,整条街静悄悄的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车夫奔跑时脚踏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黑灯下火,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一个丁字路口向右一转,眼前一亮,一条格外热闹的街道现了出来,两侧店铺虽然也有关门打烊的,不过却有几家门前灯笼高挂,屋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看门口招牌幌子,酒楼,妓院,赌坊,戏院居多,难怪这个时间还能如此热闹,却原来是玩乐一条街。
“到了,就停在这儿吧。”胡小燕吩咐道。
黄包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我先下车,然后伸手扶着胡小燕下车,旁边马上就有招揽生意的伙计迎了过来,热情地招呼着想把我俩拉进自已的店里。
“谢谢,我们只是逛逛。”把那些热情得有些过份的人打发走,付完车费,我和胡小燕顺着人流向前走去。
虽然到北平的时间不长,不过类似这样的地方倒也不是没有见过,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有社会的地方就会存在阴暗,所谓保暖思**,普通百姓生活的再怎么辛苦也总有富裕的人存在,衣食无忧以后怎么办?还不就是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有需求就会有供给,有人钱多的想找刺激,自然就会有相应的场所出现,而这条街显然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知怎的,目的地到了胡小燕反而变得拘谨起来,把戴的帽子压到眉边,头垂得低低的,有意无意地把身子隐在我的背后,似乎是不想被什么人看到。
怪了,至于这样吗?虽说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象胡小燕这样的年轻女孩儿出现,不过既然是报社的记者,按理她也不必这么不好意思吧?
走得很慢,就象一对情侣在逛马路一般,这种感觉很不错,不好意思就不好意思吧,女人,还是这样温温顺顺,柔柔弱弱的好。
就这样走了两三分钟,在一座赌坊前胡小燕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她的声音小得就象是一只蚊子。
抬头仔细观看,这是一座颇有些年头的赌坊,大门上方挂着的金漆荒额有些地方的漆皮都已经剥落,能形成这样的样子,往少说也得有十年以上的历史,借着门楼上高挂的两盏大红灯笼照出的光线,匾额上“如意坊”三个斗大的方块字清晰可见。
“如意坊?,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我奇怪问道。
东西南北,北平城有四大赌王,城东赌王“鬼手”朱礼庆,城西赌王“神算”黄维忠,城南赌王“鹰眼”胡全忠,城北赌王“神耳”段天德。
千门中人,每到一地,最先要先了解的当然是当地赌业情况,因为高手而言,赌场就象是自家开的银号,随时都是提取现钱的地方,自然不能疏忽。而据我所知,“如意坊”正是城南赌王胡全忠的地盘,当年他就是以如意坊发家,凭借一双锐利的“鹰眼”绝技横扫城南十三家赌场,成为城南赌业的霸主,至今已享誉近四十年,论资格,是四大赌王中最老的一位,如果单论辈份,恐怕朱礼庆见到他也要叫一声师爷。
这里是胡全忠发家的地方,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胡全忠姓胡,胡小燕也姓胡,难道说两者之间?
“进去吧。”胡小燕没有回答,只是小声催促。
既然不愿意说,那就顺其自然吧。
赌场于我而言就象家一样熟悉,没什么特别可言,迈步入屋,胡小燕则紧紧跟在旁边,进来时,更把帽沿压低了许多。
俊男美女作伴到赌场来玩的并不少见,自古嫖赌不分家,这条街上又到处都是妓院,有钱的富家公子,突发横财的商人大多喜欢找个漂亮的女人来赌场耍上几把,所以我和胡小燕进来倒也没引起特别注意。
经营了几十年的赌场虽然在规模上没有那些新兴的赌场大,但那种沉积下来的底韵却不是普通赌场所能相比,荷官们吆喝叫嚷招呼着客人下注,端茶送水的伙计穿来跑去好不热闹。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人捣乱】………
“咦,小姐,您怎么来了?”
每个赌场都有专门负责巡场的眼线,这些人大多是赌场的老人,赌术未必很高,但见多识广,眼力一般很毒,胡小燕虽然非常低调,不想被人认出,可终于还是没躲过这些人的眼睛。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穿灰色长衫,头戴一顶半旧的黑色礼帽,混在赌客当中很不起眼。
“呃,冯叔,今天您当班呀。”躲是躲不开了,胡小燕只好应声答道,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同时眼角余光还不安地四下张望,生怕有人注意到这边。
“是呀。呃,小姐,您这是?”这位冯叔非常老练,见胡小燕的样子似乎是不想声张,于是也把声音压低下来,同时瞟了我一眼,眼神中现出几分疑惑。
“我就是随便看看,您不用管我。”胡小燕脸微微一红,连忙解释。
“噢,好,那我就忙自已的去了。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小姐说了不用管,再不知好歹的揍上去那不是二百五吗?冯叔再怎么好奇,也知道自已不能再追问下去,否则画虎不成反类其犬,惹得人家不高兴。
冯叔知趣的离开,之后会不会向上级汇报那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不过有一点已经很清楚,胡小燕必定跟如意坊有很深的渊源。
既然已被认出,胡小燕的表现也变得正常了许多——有时所谓的秘密其实就是一层窗纸,一旦捅破也就没什么了。
“你已经看出来了吧?”冯叔混入人群,胡小燕小声问道,不用说,所问的对象就是我。
这个女人还真看得起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胡全忠的孙女?”我反问。
“嗯,咦,你怎么会知道我爷爷是胡全忠?”胡小燕一愣。
赌场的人叫她小姐,所以我猜到她是赌场主人的子女并不意外,但真接点出她的身份,这就难免叫人惊讶了。
“呵,我是大侦探嘛。”微微一笑,我轻声答道——我总不能告诉她赌场本就是我这种人的游乐园吧?
“呃嗯,也是。你们做侦探这一行的人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知道这些也很正常知道我是赌王的孙女儿,你会不会讨厌我?”胡小燕现在的心很乱,没有心情去细想刚到北平不久的我为什么会对北平赌界的情况了解这么多,她只担心在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后,我对她的态度会不会改变。
“呵,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我微笑问道,目光平和而又温暖。
胡小燕的头抬了起来,两只漂亮的眼里现出意外的感动——年轻女孩儿的心是脆弱而又敏感,不管外表表现得多么坚强,内心深处还是渴望他人的关心照顾,从我的笑容和眼神中,胡小燕觉出我并没有因她有一个赌王爷爷而改变对她的态度,她心里是甜蜜又紧张,“你,你真的不介意?”她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呵,介意什么?介意你的爷爷有你这么一位聪明漂亮的孙女儿?”我明知故问,装假充愣。
“你江先生,您可真是个好人。”胡小燕怎么会不明白我是在装傻?女孩子提问时在意的往往不是答案,而是回答者的态度,如果回答者的态度让她感到是为自已好,那么答案本身是什么反倒不重要了。
呵呵,我也能算是好人吗?我在心里暗自苦笑。
“喂,发呀,怎么还不发牌呀?是不是要我回去睡一觉再来呀?”
正在胡小燕满心的感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时,赌场的一角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听声音,似乎有赌客嫌荷官动作太慢,正在调侃挖苦。
顺着声音望去,从人群间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个上穿西服,内衬长衫,打扮得说中不中,说洋不洋的男人,看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小分头,鼻下唇上留着一抹小黑胡,大晚上的却带着一付墨色茶镜,将一张脸遮住了小一半。
“有人要在你爷爷的赌场闹事。”我压低声音在胡小燕耳边小声说道。
“什么?怎么会?!”胡小燕吃了一惊。城南赌王享誉北平赌坛近四十年,不公赌术高超,人所共知,而且辈份极高,门徒众多,根深蒂固,交友广博,想在江湖之上立足除了实力以外,还要靠一个义字,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有的时候,这个“义”字甚至比实力更重要。胡全忠两者兼备,成名至今已鲜少有人前来踢场,胡小燕对赌博之道虽无好感,但耳濡目染,这些情况还是知道的。
“呵,那个人表面上虽然咋咋呼呼,好象是一个普通的赌鬼,但你若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双眼有神,精光内敛,挥手之间似无章法,实则干净利落,手指细长,灵活柔软,由此可知,此人必是赌技高手。这种人到赌场如果只是为了求财,没必要跟一个荷官较劲儿,所以我才肯定,他这样嚣张必另有目的。”我微笑答道。
不要看胡小燕是赌王的孙女儿,不过论到对赌场的熟悉,只怕十个加起来也比不过我。
“噢,原来是这样,江先生,您可真是观察入微呀。”仔细观察着那个人的行为举止,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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